大爹家来拜年的亲戚们来来往往,每个都要逗崔美青,崔美青记称呼记人脸,头晕脑胀。
这个是舅老爷,那个是表爷爷,这个是堂奶奶,那个是堂大妈。
晕,真晕啊。
到了下午三四点,崔美青被大爹叫出门,往山下走。
崔美青蹦蹦跳跳走出去好长一截路,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大年初一也就是相邻的亲戚朋友串串门拜年,不会出远门。
他们这是要去哪?怎么离寨子越来越远?
“大爹,我们要去哪?”
“去你叔叔家。”
“啊?”
崔美青小脸耷拉下来,怎么还是没逃脱去他家的命运。
她记得大爹家和叔叔家关系不是很好,至于走一公里去他家拜年吗?
大爹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我们家族聚会,有很多小孩在,你去了有人跟你玩。跟他们玩不来,就和你姐姐们一起玩。晚上有鱼有肉,有很多好吃的。”
看崔美青还是不开心,他蹲下身背对着崔美青:“不想走路的话,大爹背你。”
崔美青跳起来,“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谢谢大爹。”
崔美青被大爹吓得一激灵,不情愿的情绪立马消失了。她很会安慰自己,大不了到时候她低头吃饭就是了,她一个小孩子,不想说话别人还能逼她不成。
想到这,崔美青高兴了,当小孩子真好,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大人都会帮忙找借口,例如:她还是一个孩子。
到了叔叔家,崔美青和大人们打了招呼,又和叔叔家的两个孩子进行了一番“你是谁,我是谁,你今年几岁,我今年几岁”的友好交流,终于熬到了晚上开饭。
饭菜没有没端上桌子,平时摆桌子板凳的地方被搬空了,刚刚采摘绿色松针铺了一地,绿意盎然,还挺好看。
大家都不坐凳子,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开吃。
这是当地风俗。
松针就是松树叶,在云南,松树叶是一种吉利的象征。有些农村办酒席,会在办酒席的空地上方架棚子,棚子上放很多松针,遮阴、吉利。
崔美青一屁股坐在松针上,但松针很扎人,她动来动去,觉得屁股下面好像放了十几根针。
大爹看她不习惯,小声说:“不习惯的话,你夹点菜,去客厅吃。正好今天来得人多,可能坐不下。”
崔美青连连点头,筷子伸向自己喜欢的饭菜。
大爹怕她人矮够不到东西,帮她夹。
崔美青伸手点菜,点到哪道菜大爹就帮她夹一筷子
酸醋鱼,炸过之后浇上汁,汁是用番茄调的,没有齁死人的甜味,酸酸甜甜恰到好吃,这个要吃。
芹菜炒牛肉,牛肉切成细碎的肉粒,芹菜切丁,吵得时候加入同样切碎的小米辣,牛肉炒出肉汁,和佐料的味道完美融合,吃一口满嘴牛肉香,这道菜要多来一点。
这道菜筷子夹不起来,碗边还放着一个勺子,方便舀着吃,大爹给她舀了三勺,崔美青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把牛肉粒和饭拌在一起,她都不敢想会有多好吃。
哦,还有凉拌粉丝,来一点。粉丝比米线细,没那么软糯,拌起来更清爽,不错不错。
大爹怕她吃太辣肚子疼,没给她多夹。
最后,崔美青端着满满一碗菜,心满意足的准备到客厅找个小板凳坐着吃。
除了她,其他小孩也差不多抬着碗往外走。
本来小孩就不喜欢坐在座位上好好吃饭,现在大人来得多,他们正好名正言顺的拿着碗出去,一边玩一边吃。
崔美青是个生面孔,来来往往的大人看见她总要问:“这是谁家的小孩?”
崔恩家会给他们介绍:“这是林院的姑娘。”
而崔美青,她才不管这些大人,她吃得可开心了。
初二,寨子要打粑粑,大妈一早就把崔美青叫起来,问她要不要去看热闹。
崔美青迷迷糊糊:“打粑粑有什么好看的?”
“有好多人一起打,很有意思的。”崔丽梅大声说。
“好吧,好吧。”崔美青倦怠的扒拉自己的头发,看看就看看呗。
到了打粑粑的地方,崔美青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这么多人?
崔美青看过打年糕的记录片,一般就是蒸熟的米放在被掏空的木桩里,一个人扒拉米,另一个拿木锤子锤。
她以为粑粑也是这么做出来的。
为啥打粑粑需要十几个人啊?
要知道,粑粑和年糕一样,都是米做的,只是形状不同,云南粑粑是一片片,圆形或者方形,年糕是一块一块,立体长方形。
粑粑在云南正式的名字其实是饵块,只是崔美青在的这片地区不喜欢这么叫。
崔美青仔细观察打粑粑的装备。蒸熟的米放在低矮的木桶里,一条长长的木棍横在木桶上方,木棍下面有一个凸起,正好能锤在木桶里。
在木桶旁边站着五六个人。
木棍的中间是把木棍撑起来的石块,石块凹下去的地方,就是放木棍的地方。
在木棍的另一头翘了起来,旁边站着五六个妇女,有说有笑。
崔美青围着这个装置转了一圈,觉得这玩意像跷跷板。
这要怎么锤粑粑,崔美青满心不解。
很快,婶子、大妈和奶奶们给出她答案。
她们在翘起的木棍两旁站好,一个奶奶大喊:“压。”
几个人一起用力,把木棍压下去,木棍的另一头翘了起来。
另一边的一个阿婶大喊一声:“压。”
那边压,这边就放,高高翘起的木棍带着凸起急速落下,“啪”的一声打在蒸熟的米上。
崔美青:“啊?啊?啊?”
原来这个跷跷板是这么用的啊。
丽梅姐说得对,打粑粑确实很热闹。两边压木棍的妇女们会大声嘲笑对方力气小,旁边围观的人群也会叽叽喳喳的比较哪边力气大,现在落下的这锤好不好,打粑粑的米好不好。
有人累了,旁边等待的人就会换上去。
大妈换上去的时候,丽梅兴致勃勃地跟上去,也想跟着一起压粑粑。
大妈身后的阿婶笑呵呵:“来来来,玩一玩,玩一玩,看你力气怎么样。”
丽梅很开心,转身朝崔美青大喊:“妹子,你也来,你也来。”
崔美青走到她旁边,踮起脚,伸长手才碰到棍子。
这棍子真沉啊,油光水滑的,表面的树皮一点都没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崔美青正感受着呢,她亲奶奶把她揪了出去:“你小咪噶跌呢,不要进去,到时候棍子砸你头上很疼的。”
崔美青想想自己的身高,再看看木棍翘起来的高度,好吧,是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最后,一粒粒的米饭被打成黏糊糊的米糕,接下来就是等米糕冷却,再做成各种形状了。
奶奶拿着筷子挑了一大块米糕出来,给崔丽梅和崔美青一人分了一小团,“吃吧吃吧,还热乎着,甜甜的很好吃。”
崔美青把米糕揪成两半,小手伸长:“奶奶,你也吃一点。”
奶奶连连摆手:“太黏了,奶奶的牙会被黏掉的。”
崔美青把咬了一口米糕,还真是热乎乎、黏糊糊,她嘴都张不开了。
初三,崔美青以为自己可以躺在大爹家看电视剧了。可惜,她想多了。
她的表姐来了。
表姐是一个圆脸的姑娘,叫李惠美,是大舅家的大姑娘,今年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她来到大爹家,先和大爹、大妈打了招呼。
崔美青瞪着大眼睛看他们说话,听不懂思密达,大人又开始说加密的哈尼话了。
和大爹大妈打完招呼,表姐终于和崔美青说话了:“美青,我是表姐,以前还去过你家,你记得我吗?”
崔美青摇头,点头。
不记得你以前来过,但你以后来家里的事我还记得。
惠美姐摸摸她的头,“今天和姐去多里好不好,你阿公阿婆很见你。”
崔美青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回多里的,她干脆利落的点头。
去多里的路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到半路的时候,表姐突然喊了一声:“妹子,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摘橄榄果给你吃。”
崔美青兴奋的跟上她的步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没办法,惠美只能带着她从一条下路爬到长满灌木的坡上,一棵挂满了橄榄果的树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橄榄果是青色,果子有纹路,果肉有些透明。这种果子吃起来是酸的,但是吃完有回甘,这个时候喝水,水都是甜的。
不过,橄榄果是当地人叫法,它的本名叫油柑。以后,这种果子会被培育,果型变大,加工成果味小零食,甜甜脆脆的,味道很不错。还会加工成果味饮料,清凉解辣,是云南本土很有特色的饮料。
至于现在嘛,这种果子可以蘸辣子、舂碎了凉拌,或者拿盐水泡着吃,风味独特。
崔美青摘了好几个,把自己的上衣口袋和裤子口袋都装满了。
惠美姐也摘了不少,她打算拿回家泡着吃。
两人心满意足,满载而归,走山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崔美青悄悄吃了一颗,被酸得头皮发麻,脸皱成一团。
李惠美发现妹妹这个表情,笑得前仰后俯。
崔美青还不容易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去,自己都憋不住,跟着表姐笑起来。
经过一大片竹林后,她们终于到多里了。
大舅家在寨里的里面,去大舅家,要穿过一条窄小、潮湿的小路。小路下边是房子,上边也是房子,上边的房子还有人家养着狗。
看门狗发现有陌生人路过,立马狂吠起来。
崔美青被吓了一跳。
惠美姐拍拍她的肩膀,顺顺她的头发:“没事没事,铁链子拴着呢,咬不到你。”
崔美青定睛一看,还真有链条拴着它。
那它嘚瑟什么?
崔美青站在原地嘚瑟的冲狗子晃屁股,咬不着,咬不着,嘿嘿,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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