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完橄榄果回到寨子,该吃中午饭了。


    回到大舅家,屁股都没坐热呢,三舅妈来喊她吃饭了。


    崔美青稀里糊涂地跟着大舅转战到三舅家。


    到三舅家一看,嚯,真香。


    三舅杀了一只自己家养的老鸭子,鸭子砍断之后放进已经泡了一晚上的米里,炖煮一两个小时。


    米煮烂了,鸭肉煮烂了,再加入切碎的茴香,再炖煮十几分钟,一锅哈尼特色的稀饭就这样完成了。


    打开盛放稀饭的锅具,醇厚的米香和鸭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口水直流。


    吃得时候,你都不知道这稀饭是米香还是鸭肉香,当你觉得这稀饭腻味的时候,你就会嚼到清爽的茴香,腻味全消,让人感觉还能再吃三碗。


    在三舅家的大铁锅里,还炖着花生炖猪脚。猪脚并没有炖得很软烂,咬得时候猪肉带着微微的弹性,把猪脚夹起来晃一晃,猪皮还会微微颤抖,胶质充足。


    花生是刚摘下来没晒干的生花生,炖出来还带着自身的甜味,很好的中和了猪脚胶质带来的腻味。喝一口奶白色的花生猪脚汤,那更是浑身都舒坦了。


    崔美青眼睛发亮:我吃吃吃吃,我吃。


    崔美青在多里玩得很开心,吃得开心,除了农村的旱厕实在可怕洗澡实在麻烦,其他的什么都好。


    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她该回家了。


    阿公阿婆用装米的包装袋给她塞了一只他们自己腌制的猪脚,表舅替她把猪脚抬到了大爹家。


    当天晚上,大爹往包装袋里又塞了一只猪脚,还装了一些自己家制作的腊肠。他甚至想给崔美青装一小罐腌制好的咸鸭蛋回去,还好憨包哥哥及时阻止了大爹。


    崔美青苦恼:长辈真是太热情了,她说什么都不听,非要给她家塞东西。


    收拾好行李后,大家坐在昏暗的客厅聊天。


    “什么!姐,你不读书了,要出去打工,为什么?”听到丽梅姐说她今年要出去打工,崔美青十分震惊,“你今年不是才十五岁吗?”


    崔丽梅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震惊:“我初中毕业了啊,考不上高中,不出去打工,难道在家里种地?”


    “你可以复读啊。”崔美青理所当然地说,她哥当时也没考上高中,复读一年就考上了。


    大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她不愿意,说自己实在学不进去,翻开英语课本,连老师在讲哪一课都不知道。”


    大爹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唉,他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个,她听得懂吗?她知道英语是什么吗?


    崔美青还真知道英语是什么。


    她回忆了一下,记忆里丽梅姐确实没读高中,她在原市打了几年工,二十多岁的时候遇到姐夫,在大爹的反对下嫁给单亲家庭的姐夫。


    头几年小两口日子过得苦,后来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在姐夫的村子建好房子,买了车,有一儿一女。过年过节的时候丽梅姐还会拖家带口的回来看望大爹大妈。


    丽梅姐是个乐观、爱笑的人,她去过姐夫家,实在是穷,住在山沟沟里,家里的家具还是嘴硬心软的大爹出钱买的,但她从来没听过丽梅姐抱怨。


    姐夫也没辜负丽梅姐,在她匆匆见到姐夫的那几次,姐夫总是沉默寡言,干活利索,很体贴丽梅姐。


    她好像没什么权利去改变丽梅姐这样幸福圆满的人生。


    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她的人生。


    丽梅姐看崔美青小小的一个团在沙发上,表情凝重,就像在想怎么解决一个世纪难题一样。


    啊,这个样子的妹子好可爱。


    她搓了搓妹妹圆圆的脸:“你不用担心我,我和我同学约好的,一起去一个茶厂打工。她姐姐在那里干了两年了,工作不累,包吃住,一个月能有两千的工资,很不错,很安全的。”


    崔美青抱住丽梅姐,声音低沉:“姐,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你想成为什么人?”


    丽梅姐没想到妹子会说这么深沉的话,爹妈和哥妹听到妹子这么问,还都好奇地看着她,似乎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她也不知道她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


    大家不是都这样吗,读书读得上去就读,读完找个好工作。读不上去就去打工,找个好工作,挣点钱。


    但她不能这么说,认真思考了一下,她只能说:“这我说不上来,走一步算一步,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崔美青在心中回答:“我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她重生以来,对身边亲近的人总是有一种责任感,她希望同辈人都可以好好读书,拥有美好的未来,但仔细一想,她有些迷糊,读书和美好的未来有必然的联系吗?美好的未来是什么?


    有钱?有地位?有权势?


    不,在她的上辈子,不管是她家还是亲戚家,没有一家飞黄腾达,富贵至极,但大家过得都还不错。


    或许辍学打工的哥姐们吃了些学历上的苦,但他们从来不自轻自贱,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经营生活和家庭,在他们的生活里,快乐总是比痛苦多。


    崔美青想了许多,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靠在丽梅姐的身上,听她和阿飞姐激动地畅想她的打工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崔美青被喊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吃,在雾气朦胧中跟着哥姐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开大爹家。


    大爹送了又送,把孩子们都送到了公路旁,提前叫好的面包车已经等在那了。


    直到三个孩子都坐到车上,他都还在隔着车窗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给家里报个平安。”


    车子发动,大爹和孩子们挥手道别,他站在原地,车子渐行渐远。


    崔美青回头看,看到大爹站在原地,他没有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抹眼泪,他只是平静的目送孩子们离开,在她看不到他之前,他就先转身离开了。


    回家的路格外顺利,崔美青睡了醒,醒了睡,很快,目光所及之处越来越熟悉。


    他们到原市汽车站了。


    等候多时的崔林院带着侄子侄女和姑娘吃了一顿午饭。


    崔恩家和崔丽梅都有一起打工的搭子,吃完饭很快就和小伙伴们汇合去了。


    崔林院带着姑娘上班车的时候还在念叨:“唉,不知道着什么急,到家里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崔美青眼睛滴溜溜的转,她好累,但精神很亢奋,靠在班车的被椅上怎么都睡不着,像喝了一碗十全大补汤。


    崔林院问她:“老家好不好玩?”


    “好玩。”


    “你奶奶、阿公、阿婆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下一年还回老家吗?”


    崔美青皱眉:“不回了。”


    “为啥?”


    “老家的厕所蹲不下去,阿舅他们那里厕所离房子五十米远,去厕所的路上还有狗,每天都感觉自己大小便不通畅。”


    崔林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家的厕所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崔美青翻白眼:“习惯不了,人的吃喝拉撒很重要的,拉屎不通畅很影响心情。”


    “不小心”听到父女讲话的乘客忍不住笑了。


    崔林院和憋不住笑的乘客对上眼,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突然就熟悉起来,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拉家常:“这是你家姑娘噶?”


    “是呢是呢,过年回老家,今年才回来。”


    “哦哦,家里面只有一个姑娘?”


    “不是,她还有哥哥。”


    “哥哥没回老家?”


    “没有,姑娘生下来之后就没回去过,今年特意回去给家里面的老人看看的。”


    “哦哦,你家姑娘乖嘛,说话也是好笑。我家也是一个姑娘一个儿子,只是姑娘更大一点,不爱说话。”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两个男人就像对唱的鸟一样聊了一路,从小孩聊到工作,从工作聊到发财,从发财聊到国际形势。


    最后那个男人下车的时候,崔林院已经和他成为相识已久的拜把子兄弟了,两个大人依依不舍,差点就执手相看泪眼了。


    崔美青……


    受不了你们大人,你们连电话号码都没有交换,怎么搞得好像已经桃园结义了一样。


    下了车,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他们终于要到家了。


    在离家三十米的时候,大黄窜了出来,它热情的摇着屁股和尾巴,一个劲的往崔美青身上扑。大黄站起来和崔美青一般高,崔美青一个没留意,差点被它扑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崔美青热情地回抱大黄,呜呜呜呜,狗子真好,真热情,它一定是想她了。


    大黄伸出舌头舔崔美青的脸,刚才还感动不已的崔美青瞬间推开它。


    感情深归感情深,你这个舌头别乱伸,不知道自己平时吃得是什么嘛,没有边界感的狗子真讨厌。


    回到熟悉的家,崔美青困劲上来了,她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和哥哥互翻了一个白眼,走完流程后立刻爬到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崔美青醒来时,太阳快落山了,卧室昏沉一片。


    她走出卧室,手扒拉着自己翘起来的头发,刚想喊一声妈妈就看到家里的饭桌已经坐满了人,一个长着瓜子脸,大眼睛,看着比她小一点的妹子坐在矮板凳上冲她露出怯生生的笑。


    崔美青眼睛一睁:嗯,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细看一遍。


    是很眼熟,像她似曾相识的无血缘姐妹。


    果然,妹子的妈妈指着她说:“丁艳,这是崔美青姐姐,快叫姐姐。”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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