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崔美青一身冷汗。
她决定了, 如果爸爸买了摩托车之后一意孤行,非要酒驾醉驾,她要是在场, 她就打110, 让交警抓他。她要是不在场,那没办法了。
她只能帮爸爸躲过一劫, 如果爸爸没有安全驾驶的意识,接下来爸爸还会遇到千千万万个由自己创造的劫。
我佛不渡哈皮,她只能在爸爸出事前多攒钱, 避免家里受到太大的冲击,避免爸爸做手术拿不出钱。
崔美青临走的时候还关心了段叔叔一下:“叔叔, 我看你脸红的不正常了,去医院看看, 少喝酒吧。”
段大面上乐呵呵的:“好好好,我知道了,谢谢小崔关心。老崔,看到没有,你姑娘多贴心啊。”
谁都看得出来, 他并没有把崔美青说得话当回事。
崔家人走后, 段芸琳劝他:“你真的少喝点酒吧。”
段大:“好了,好了,知道了, 我就是喝一点而已,说那么多做什么,和你妈越来越像了。”
段芸琳叹了口气。
段大就像一匹快冲下悬崖的马车, 无数拉着他,劝着他, 他依然不改变速度和航道,一条道走到黑。
回到家里,崔美青开始她的创作。
之前写得黛玉和紫薇,崔美青觉得自己写得很棒,感情真挚,剧情生动幽默,但一时半会她还真不知道要把稿子投到哪里去,她记下来的杂志社好像不收这种只有友情线的小说。
崔美青在自己的杂志社名单里找了半天,最终决定给《男生女生》A版投稿,A版要积极向上的青春校园故事,应该收《黛玉和紫薇》这篇文。
接下来的崔美青就很忙碌了,一会誊写稿子,一会写短篇,一会写她的动物快穿,忙碌的不得了。
春节过完后,施家要搬走了,搬走之前,他们请了几家人走在一起吃饭。
崔美青坐在座位上,拉着施成美说悄悄话:“你们为啥突然搬回老家?”
施成美咬筷子:“不知道啊,没跟我们说。”
“你不是要中考了吗?学籍能转过去吗?会不会影响学习?”
施成美不解:“这能有什么影响,我学习本来就不好,那不成搬走饿还能变得更不好。”
崔美青语塞,是哦,她在担心什么没有的东西。
不对,崔美青脸色一变。
施成美好像就是转回老家之后被男人骗了,两人私奔出去打工,过了一年又一穷二白的回来,两人也分手了。
施成美没参加中考,连职校都上不了,她又不想复读,回来家里没多久,又外出打工,然后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连她爸妈都拦不住她。
崔美青看着施成美,表情纠结,她让她注意这事好像也没什么用,施成美学习不好,要是听她说她以后会和一个男人私奔后没有学上,说不定会高兴地问那个和她一起私奔的男人帅不帅。
崔美青想象到那个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或许有些人就是喜欢那样的生活吧,她理解不了,只能默默祝福了。
崔美青对命运的理解更深了,她甚至断定,如果自己现在放弃好好学习,没有把写小说这件事坚持下去,她可能过得比上辈子还糟糕。
话是这么说,崔美青离开她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美姐姐,你以后要是实在读不上书,你可以去职校或者卫校上学,多少学一门手艺,饿不死自己。”
施成美撇嘴,崔美青小小年纪,怎么说话和她爸一样老成。
什么手艺不手艺的,打打工,洗洗盘子,不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嘛。
身边接二连三遇到的人和事让崔美青提高了警惕。
她上辈子读小学初中的时候是写过小说的,虽然她没有投过稿,但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一样充满了灵感。
后来因为懒惰,她逐渐放弃了写作,到想重新拾起时,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和精力了。
她改变不了别人,但她可以改变自己,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崔美青拉响了心中的警报,再次把自己的作家计划梳理了一遍。
小学的她没有网上签约和网上写作的渠道,只能坚持写短篇,这样可以保证她持续不断地获得物质奖励,锻炼她的文笔,给予她坚持写作的动力。
初三的时候她十六岁,正好达到大部分网站允许签约的年龄,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和爸妈透露一些她的写作水平,在网络上签约,保证在假期正常输出作品。
等她读大学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靠自己实现财富自由了。
想到这里,崔美青忍不住憨笑。
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坚持写作,不断提高文笔。
她不想再让自己抱憾终身了。
崔美青埋头写作,连大黄叫她出去玩,她都不带动的。
施成美搬家的这天,崔美青和其他小孩站在操场,看着大人忙忙碌碌地把东西搬上蓝色的皮卡车。
最后,东西装完了,施成美坐在副驾驶上和他们说再见,车开动了。
崔美青她们慢慢成为后视镜里的小黑点。
不到一个星期,李涛家也要搬走了。
李涛抱着那个哭,抱着这个哭,哭出了生死离别的悲怆。
崔美青拍他的头:“别哭了,你只是搬去镇上,我们开学还要见面呢,哭早了。”
李涛噎了一下,哭不出来了。
李涛走了,丁艳问崔美青:“你不伤心吗?”
崔美青假模假样的擦擦眼泪,“伤心啊。”
丁艳无语,“你连眼泪都没掉,擦什么。”
崔美青伸手掐她的脸:“你走的时候我一定会掉眼泪的。”
让崔美青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丁艳家真的要搬走了。
听到消息的崔美青感到很不可思议,丁艳的妈妈还怀着孕呢,肚子都老大了,怎么突然要搬走?
李英婼听到她这么问,理所当然地说:“就是因为怀着孩子才要搬走啊,茶厂今年的收益一般,养不活两个孩子。”
崔美青:“你哄鬼呢,去年原市的茶叶大涨价,你当我不知道啊。”
“是,是大涨价,但我们老板想让他儿子接手家业。听说这个小老板能力不太行哦,茶厂一队已经有师傅都他气走了几个了。”
崔美青一脸懵逼。
她上辈子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那我家为啥不搬家?”
崔美青不解。
她家两个孩子都读书,这不是压力更大吗?
李英婼伸手拍她,“小屁娃娃,你不懂。”
谁说崔美青不懂了。
崔美青自己私下想了大半天,终于明白了。
她家不是不搬,是没找到下家。
其他人搬家没考虑孩子,他们搬到其他地方打工,孩子也得跟着转学,影响孩子成绩。
崔家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崔志青在原市一中,因为原市一中管的严,他没有沉迷网络的倾向,在学校里成绩中等,继续这样读下去,他肯定能读上高中。
她在中心小学读书,成绩优异,老师喜欢,年年期末评价都是优,和同学也相处的好,转学只是下下策。
所以就算崔家要搬家,也只能在这附近打转,不能搬太远。
不能搬太远,还要有足够的空间住下一家四口,工资还得比现在高,那确实是个难题。
怪不得她家上辈子在她六年级的时候才搬家呢。
崔美青不禁感慨父母的良苦用心。
她和崔美青一块去找丁艳道别。
丁艳很不开心,眼睛红红的,看到崔美青和朱美丽过来,她抱住崔美青就是一个爆哭:“我不想搬家,呜呜呜呜呜呜,搬走了哪个和我玩啊,呜呜呜呜呜。”
崔美青不知道说什么,这只是丁艳漫漫人生路里的第一个挫折。
接下来,她重男轻女的父母将会生下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崔美青读初中的时候,丁艳家搬到砖厂附近的一个小茶厂,两个失散已久的小伙伴再次相遇了。
七年级的丁艳回到家要带三四岁,调皮捣蛋的妹妹和一两岁刚刚会走路的弟弟。
妹妹有爸爸喜欢,弟弟有妈妈护着,她则是爹娘不疼,舅舅不爱。
她弟弟是超生,为了躲避罚款,她们搬了许多次家,丁艳这周才熟悉的同学,下周可能就要说再见了。
原生家庭对丁艳来说是江南潮湿漫长的梅雨,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她。
崔美青哭了,但不是因为离别。
如果离别后各自安好,那她合该大笑,祝福彼此福气绵长,事事顺遂。
可惜,事与愿违。
崔美青搂住丁艳细声叮嘱:“难过的时候想想我们,多看书,多读书,我们有一天还会再遇见的。”
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崔美青她们又送走了一个伙伴。
开学了,她们回到学校上课。
这个学期,崔家不用再继续攒钱买地了,崔美青的零花钱从五块涨到了十块,崔志青的零花钱从二十块涨到了四十块。
当然,这笔钱对崔美青来说不是很重要,她现在已经不需要攒零花买稿纸和信封了。
她把自己在假期誊写好的短篇《黛玉和紫薇》寄了出去。
王晓雪见到她来很高兴:“好久没见你了,还以为你和笔友闹翻了呢。”
崔美青笑眯眯的:“怎么可能,我和笔友的友谊必定天长地久。”
说着,她四处张望,“另一个嬢嬢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她?”
“她去城里工作喽,邮局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王晓雪有些伤感地说。
“没事,”崔美青安慰她:“又不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王晓雪:“说得对,她下个星期应该会回来聚餐,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美青叹气,成年人真好,可以和朋友保持联系,不像小朋友没有手机,没有联系方式,只能各奔东西,直到彼此遗忘,再无相见之期。
流年似水
段芸仙这个学期没有来宿舍, 连被子都没有拿来,空荡荡的原色床板露了出来。
茶场一队搬来了新人家,一个名叫周海华的女生搬了进来, 就睡段芸仙那张床。
崔美青愣愣地发呆。
看来段叔叔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周五回家, 崔美青再次经过段家的平房。
在路边有焚烧剩下的残渣灰烬,蒋正楷用棍子挑着玩。
崔美青幽幽地探出头看, 慢吞吞地说:“别弄了,这可能是段叔叔被烧掉的衣服。”
蒋正楷手一抖,棍子掉在灰烬上。
段芸仙她们搬走可能都没有一个月, 房子已经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成荫的洋丝瓜藤、清凉解暑的水、繁盛的树、热闹的人都不在了。
只有枯草一堆又一堆, 带着几分萧索的气息。
这场离别彻底又干脆,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一向脑子里塞草料的蒋正楷突然伤感起来:“你们以后也会搬走吗?”
“当然不会了, ”朱思宏理所当然地说:“好好的干嘛搬走,你放心,兄弟,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崔美青沉默不语。
蒋正楷高兴地过去搂朱思宏脖子,两人打闹起来, 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朱美丽:“幼稚。”
离别在此刻离他们还很远。
崔美青有了新的烦恼, 班上突然涌现了一股给别人起外号的风潮。
李艳红因为是班长,平时管男生管的比较多,所以大家都管她叫“双枪老太婆”。
双枪老太婆是个抗日英雄, 但李艳红今年才九岁,是个爱美的小女孩。
被这样叫的她很抓狂,每次男生一叫她, 她就会冲上去抡起胳膊打人。
崔美青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的,结果丁洋洋某天突然发神经, 叫她崔奶。
崔美青喜提外号:崔奶。
崔美青:好荒谬,你们要不要看一看我今年才几岁。
崔美青提起教室后面的扫把,她要打死丁洋洋这个龟孙。
不管崔美青如何生气,这个外号已经牢牢粘在她身上了。
也是在这一年,学校突然开始流传这样一首打油诗: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美女没人追,四年级的帅哥排成队,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六年级的鸳鸯一对对。
崔美青听到李鑫月用欢快的声音念出这首打油诗时,表情都变了。
一年级、二年级的小孩没有什么规则意识,经常偷人东西,她之前连零花钱都不敢带在身上,就是怕别人偷她的钱。
三年级,也就是她所在的年级,一班的女生好多都长得白白净净的,在整个年级里都特别显眼。
但三年级的小姑娘实在是小,还没到早恋的年纪,确实没人追。
对其他年级的形容也是非常贴切,别看五六年级的小孩才十一二岁,搞对象的人可多了。
杨思璇似乎就有一个同班的男朋友。
编出这首打油诗的人难道真的是天才吗?
崔美青回家的时候在班车还摇头晃脑地念这首诗。
蒋正楷突然指着窗外大喊:“快看,挖掘机。”
崔美青闻言转头向外看。
只见两辆挖掘机这忙碌地工作,把树挖到,把凸起来的地方挖平,把房子挖烂。
崔美青知道,一年后,这里就会建起监狱。
这是青云镇巨变的开始。
她难以掩饰心中的高兴,这辈子她家终于赶上一阵东风了。
回到家里,崔美青悄悄观察爸妈,果然,虽然春茶很累,两个大人依然神采奕奕。
崔林院听说青云镇的地卖出去了,卖出去的地方就是姑娘曾经指着说以后要建监狱的地方,这说明什么,说明老祖宗的启示是真的。
他们真的要发了。
夫妻俩特别高兴,等星期五姑娘儿子都放学回来,崔林院甚至杀了一只鸡。
这次,看着别人骑摩托车送茶叶,他再也不羡慕了。
摩托车和即将卖出去的地,当然是地更有性价比。
崔美青在三年级下学期的几个月里写了三篇短篇,有一篇没过稿,其他两篇都过了,稿费一共两千。
崔美青这时候已经有两千八的存款了。
这半年,崔家和崔美青都信心十足,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暑假的时候,崔美青和崔志青跟着爸妈到城里吃席。
临走时,朱美丽还羡慕地和崔美青说:“我也想去吃席。”
“到时候我打包回来给你吃。”
崔美青安慰道。
“行。”朱美丽很高兴。
崔美青不放心地说:“夏天多雨,打雷的时候千王不要在雷雨天奔跑,不要在大树下躲雨,很危险的。”
“好了好了,别念了,一到下雨天你就念,我全家都快把你念的词背下来了,你放心好了,雷把你劈死,都不会把我劈死的。”
崔美青拍她:“说什么呢你。”
席上的菜味道很一般,尤其是那道红烧肉,不知道放了多少糖,又甜又腻,实在是吃不下。
不过,席上有一道炖鸽子不错,软烂脱骨,轻轻一咬,鸽子肉就被咬下来了。
今天的酒席是为了庆祝一个小女孩的十岁生日,但崔美青一直没见到这个小女孩,蛋糕倒是吃了不少。
崔美青有点失望,她还想看看今天的主人公长什么样呢,在2009年能让家长请二十几桌酒席给她庆祝生日,她一定是个很幸福的孩子。
崔美青都不知道爸爸是怎么认识这种人家的。
到了晚上,崔美青一家才回到家。
崔美青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满世界都是雨点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宛如一首催眠曲。
雨后的清晨,崔美青慢悠悠地走出家门。
奇怪,今天朱美丽怎么不来找她玩了?
崔美青在寨子里转圈,东逛逛,西逛逛,就是不见朱美丽和朱思宏。
“崔美青?”蒋书楷的声音传来,“你干嘛呢?”
崔美青回头,满脸疑惑地说:“你有没有看到朱美丽和朱思宏啊?他们兄妹俩哪去了?”
“他家搬走了。”蒋正楷闷闷地说。
“啊?”
崔美青愣在原地。
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像她匆匆结束的童年时光。
四年级的一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班主任和课任老师都换了。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一个严厉、高挑,穿着黑色长风衣或者西装的女老师,一来她就站在讲台上,表情严肃:“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普安。”
一班被搬到了另外一栋教学楼,这栋教学楼的教室只有四年级一班和二班,其他的教室不是音乐教室,就是美术教室,还有校长办公室、主任办公室、老师办公室。
还有今年准备建成的图书室。
李艳红和崔美青依然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
班上的同学都长大了许多,和班里的人关系更紧密了。大家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有了凑在一起悄悄说心里话的“死党”。
他们开始懂得同学与同学之间,同学与老师之间微妙的关系。
学习好的,老师喜欢,同学喜欢,很少有人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家境好的,有吃又有喝,可以笼络一堆小弟。
性格好的,爱说爱笑,可以交到一堆朋友。
崔美青在这里的暗流涌动中显得安静了许多。她有了新的爱好,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她会去跑道跑步,快跑、慢跑或者慢悠悠地走。
新班主任雷厉风行,让班里学习好的同学和学习差的同学结成学习小组,坐在一起。
崔美青的同桌换成了一个男孩子,他的姓很有意思,是“查”,多音字读“zha”,班里的同学给他起了外号,叫老渣。
老渣是一个很呆的人,明明是一个走读生,但身上经常脏脏的,上课老是发呆,写字一笔一划的,越认真越丑。
崔美青怀疑他上辈子是树懒,这辈子第一次做人,所以才慢吞吞的。
因为老师的“包干到户”政策,崔美青时不时还会教老渣做数学题,读拼音。
老渣虽然学习差,上课精力不集中,做起事来慢悠悠的,但他并不会拒绝崔美青的好意。
两人关系不错,老渣早上还会帮崔美青带包子。
崔美青终于摆脱了早上排队吃早点的噩梦了。
这两年,学校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难吃,倒是早点煮米线米干还煮得不错。
每天学生每天早上六点十分起床吃饭,六点大家就起床叠被子,一群人挤在宿舍门口等着起床铃声响起,如果饿狼一样冲出去,等打到早点再回来洗漱。
崔美青实在是起不来,只能在后面排队,遇上值日的时候,她就没时间吃早点,只能到小卖部买点饼干面包,饿着等中午饭的到来。
可以说,老渣给她带早点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这大大改变了崔美青的生活质量。
崔美青教老渣教得更用心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嘛。
这个学期,学校还增加了兴趣课,每个星期的星期二下午第三节课不上正课,上兴趣课,同学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报班,然后到固定的教室上课。
崔美青报了一个书法班,修身养性不说,书法班开在她们班的教室,开课的老师是她们班的语文老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
这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嘛。
以雷霆击碎杂种
只是书法课会造成一些烦恼, 比如今天:“你干嘛?,墨水弄我身上了。”
崔美青无奈地用纸吸她身上的水,满脸无奈。
她同桌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把毛笔收起来:“对不起, 对不起, 没注意。”
“唉。”崔美青叹气,她下次不和这个小姑娘坐了, 老是把墨水弄她身上,上个星期是这样,这个星期还是这样。
这节课结束的很快, 语文老师提前五分钟下课,让班里的孩子提前吃饭。
崔美青跑的很快, 吃完饭,她慢悠悠地往厕所走, 准备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然后回教室写小说。
小学的厕所没有隔间,冲厕所的水是从后面的水箱下来的。小学生不懂事,经常往厕所里扔纸,加上水箱的水可能不够大, 所以中心小学的厕所经常堵。
今天的厕所就是堵的, 前面的坑位都被厕所淹没了。
崔美青只能捏着鼻子去后面上厕所。
还好这会大多数人都在吃饭,不然她都不一定能立刻找到坑位。
崔美青站到坑位上岔开腿,刚想脱裤子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男生的笑声。
崔美青回头, 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头,短发。
厕所后面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男人大笑的声音。
崔美青的脸涨红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冲出厕所, 找到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往后面跑。
可是男生都跑的太快了,他们一哄而散,笑声震天响。
崔美青捡起一块石头,徒劳而无力地扔出去,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砸到。
她现在不想上厕所了,一阵黑暗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学校也出过这个事。
女生上厕所,男生爬后面的窗户偷看,还会大声嘲笑,指指点点。
很多五六年级,已经来大姨妈的同学都是在后排换卫生巾的,很容易被看到。
被看到的女生害怕、害羞,根本不敢和老师说。
因为没有被发现,这种一个小群体的行为像瘟疫一样蔓延到其他小团体。有个小团体的男生特别大胆,在课间操结束,厕所人最多的时候爬窗户偷看,碰到了来上厕所的女老师,这件事这才被学校知道。
但是女老师并没有看清男生的样子,学校只能派教务处的老师每天下午在厕所旁边巡逻。
而教务处的老师并不是每个下午都在,就算他们每个下午都在,也不一定能抓到跑得飞快的男生。
因为参与的男生太多了,老师也没办法一个一个找出来,找家长问责。
这场拉锯战最终以学校的妥协而告终——学校用铁皮把后面的窗子封了起来。
崔美青想到这,捏紧了拳头。
这场拉锯战中,心神俱疲的老师忽略了最受伤的一个群体——女学生。
崔美青在两年的时间里被偷看并嘲笑过几次,这让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上厕所总是惶恐不安,便秘的次数急剧增加。
后来到了高中,学校厕所有隔间,她的紧张情绪才得到缓解。
但是,一旦听到隔间外有男生的声音出现,她就会特别害怕,这让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特别讨厌男童上女厕所。
至于其他的女学生,她相信,这件事在她们的人生生涯里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在身体刚刚开始发育,甚至没有开始发育的阶段,上厕所时被异性偷看并嘲笑,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她这辈子要亲自破除这个阴影。
自从小伙伴们陆续离开后提不起气的崔美青斗志昂扬,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她在厕所转悠了一圈,确定这群小兔崽子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次到厕所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这会厕所的人还不多,崔美青觉得这群小兔崽子说不定会回来,于是她站在厕所的墙边等。
这里有一棵松树,树干上常年挂着黄色的油滴,平时来这里玩的学生很多。
崔美青站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
她挥舞手里的棍子,手上拿着一两个石头,打不死人的那种大小。
崔美青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
可惜,她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这群小杂种依然没有来。
崔美青把棍子丢在地上,没事,今天不来还有明天,明天不来还有后天,她就不信自己等不到这群杂碎。
崔美青到底曾经是成年人了,愤怒过后,她想到了向班主任求助。
普安听她说完,认真询问:“当时厕所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崔美青摇头。
“那你看清爬窗子的是哪些人吗?不知道名字,知道长什么样也行。”
“没有看清。”
“那有点难办了。”普安拿笔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敲了敲,“我找学校教务处反应一下这个事,但是因为不知道是哪些人,老师们没有办法,只能找时间去巡查。如果你又遇到这种事,看清楚是哪些人啊,我们一个班一个班去揪出来。”
“好的,谢谢老师。”
“不用谢,你做得对,遇到这种事要告诉老师,不要害怕,明白吗?”
崔美青点头:“明白了,老师。”
等她下次遇到,先砸死这些杂碎。
回到教室,李鑫月好奇地问她:“你找老师干嘛?出什么事了吗?”
“有男生爬窗户偷看女生上厕所,我找老师反映这个事。”
“咦,”李鑫月皱眉:“别人上厕所有什么好看的,神经病。”
崔美青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果然,把烦恼分享给别人,自己就只有二分之一的烦恼了。
于是,当天晚自习,崔美青骂爬窗的男生骂了三个小时,晚自习结束,她又在宿舍大骂了一通:“真是自己没□□,天天想着看别人的□□,这么爱看□□,晚上看自己好兄弟的不行吗?非要爬窗子看。”
可惜,这个星期,崔美青没有逮到这群男生。
回到家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崔美青又开始骂。
崔林院有点生气:“你告诉班主任嘛,你们班主任不管吗?”
“我没看清是哪个偷看的,没办法说啊。”
在家里的一向很沉默,天天cos自闭青少年的崔志青突然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就看到个头和背影,没看到脸。”
“那你下次要看准了,偷看别人上厕所,真是流氓,有妈生没爹养的东西。”
李英婼拍了崔林院一下,示意他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星期天,崔美青和崔志青一起去学校,天气太热了,崔美青走到半途开始流鼻血,只能在鼻子上塞一坨纸。
坐车坐到一半,崔志青突然叫崔美青下车。
崔美青迷茫地跟着他下车,站在路边,表情疑惑,“为什么要下车?”
没等崔志青说什么,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哦喂,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等半天了。”
路边的一条小路窜出许久未见的李光。
“我妹流鼻血耽误了一下。走走走。”
原来是老朋友见面啊,那干啥拉上她啊。
穿过一片杨梅林,在一片果树林中,突然出现了木屋。
李光拿出一盘李子、苹果,打开电视机:“老妹,你在这玩啊,我和你哥打游戏啊。”
崔志青:“先等一下。”
他拉着崔美青蹲在水龙头旁边,用水沾湿她的后脑勺和后脖颈,这才拍拍她:“行了,看电视去吧。”
“好好好,你们去吧。”
崔美青靠在沙发上,边吃李子,边看电视,满脸惬意。
不知道老哥和李光是怎么联系的,他也没有手机啊。
想到这,崔美青坐起来,他不会又去网吧上网了吧?
她有些焦灼的吃吃喝喝。
崔志青和李光打游戏打了两个小时,到下午五点,两个人终于从李光的卧室出来了。
李光给崔美青装了一袋李子,给崔志青装了一袋李子,把两人送到了路边,他认真地对崔美青说:“你们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在镇中读书,星期五我来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崔美青呆了呆,“好,谢谢光哥。”
李光伸手摸自己的短发,光哥?听起来好酷,别人都管他叫老李的。
决定了,以后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就叫光哥。
崔美青没忘记哥哥的是,她犹豫再三,终于问出口:“哥,你怎么和李光联系的?”
崔志青回头看她:“你刚才还叫人家光哥呢。”
“哎呀,不要注意这么多细节,快回答我的问题。”
“用手机啊。”
“你哪来的手机?”崔美青明显不相信。
“爸爸的啊,你以为我哪来的手机。”
崔美青沉默,是她多心了?
希望是她多心了,哥哥在原市一中,今年读初三,老师一定会重点关注他们。
哥哥应该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沉迷网络,不可自拔。
回到学校,崔美青把自己调整成战斗状态,随时准备以雷霆击碎杂种。
李鑫月知道崔美青的计划,有点担心:“你打得过他们吗?”
“打不过啊,”崔美青无所谓道:“但我要让他们知道,女生不是好欺负的,要付出代价。”
李鑫月很感动,她伸出手抓住崔美青的手,坚定道:“那我和你一起蹲他们。”
崔美青想说不用。
但这个时期的小孩做什么都要成群结队,她拒绝的话刚说出口,李鑫月就生气地大喊:“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成好朋友?”
“好好好,”崔美青双手投降:“一起,一起,咱们一起。”
天罚
星期一下午, 崔美青和李鑫月早早的吃完饭,一起等在厕所旁边的松树底下。
李鑫月明显有点紧张,不停说:“他们应该不会来了吧?他们要是真的来了, 我们该怎么办?”
“没事, 到时候他们来了你就去叫老师,不管哪个老师, 逮到他就把他带来。”
“那怎么行,我不能抛弃你。”
崔美青嘴张开,想调侃李鑫月几句,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突然传来,夹杂着一两句调笑:“待会我吓死她们。”
崔美青捏紧拳头。
她和李鑫月对视一眼, 两人悄悄往厕所后面走去。
三四个人正站在女厕所后面说话,笑得一个比一个猥琐。
李鑫月想出去, 崔美青拦住了她。
等一个男的跨坐在另一个男的肩膀上,准备伸头往里看时,崔美青拍了李鑫月一样,拿着手里的棍子就冲出去了。
“我打死你们这些没□□的龟孙!”
干坏事本来就有点心虚的四个人全都转过来被崔美青迎头痛击。
在下面望风的两个男生被崔美青一人撂了一棍子,捂着手臂跑得飞快。
剩下两个一个脖子被人坐着, 另一个坐在别人的脖子上, 都不能飞快地跑开,被崔美青打得不停惨叫,就是跑不脱。
李鑫月一开始挺害怕的, 对方是男生,人比她们多,万一反过来打她们, 她们打不过怎么办?
但是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男生知道自己在干坏事,本来就心虚, 崔美青和李鑫月出现的突然,手上都拿着棍子,他们根本就不敢还手。
崔美青一个人边打边骂,硬是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龟孙,狗东西,狗儿子,有娘生没爹养的畜生……”
崔美青狂暴的动作激起一阵灰尘,颇有武侠剧里大侠碾压一切的气势。
李鑫月抄起棍子,加入战场。
跨坐在另一男生肩膀上的男生终于在崔美青狂风暴雨一样的鞭法中跳下去了,他摔了一个狗吃屎,却根本不敢停一下,爬起来就跑。
另一个男生迅速跟上。
男生剪着平头,身材瘦小,脸蛋黢黑,眉毛黑黑的,像两条毛毛虫。
他跑的时候回头恶狠狠地白了崔美青一眼。
崔美青不惯着他,捡起一个石头砸过去,正好砸到他的背上。
他仓皇逃窜。
人跑走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崔美青和李鑫月对上眼,眉毛都扬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好厉害。”
“你好厉害,像一个女侠一样。”
“你也不赖,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像打了胜仗的将军,抬头挺胸地回到教室。
崔美青比较低调,她向来不喜欢亲自吹嘘自己的功绩。
而李鑫月本来就活泼话多,瞒不住事,一到班上,她叽叽喳喳开始给大伙描述她和崔美青把四个小流氓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的战斗场景,还忍不住自己加了一些不太符合实际的形容词。
周围人听得热血沸腾,十分捧场地夸她们:“你们好厉害,好勇敢。”
崔美青坐在座位上,一脸认真地拿着一本《爱的教育》,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夸得好,再夸两句。
李艳红担心道:“他们会不会来打你们啊?”
李鑫月露出来的大牙马上就被她收了回去。
她回头寻找崔美青,有点害怕。
是啊,万一他们找人来打她们俩怎么办?
“没事,”崔美青笑呵呵地:“今天晚上我们就去找班主任,今天我看清他们是哪个班的了。”
四个男的,三个是五年级二班的,还有一个三年级二班的。巧的是,五年级的三个男生她都挺眼熟的,都是孟龙寨的,平时周五会一起坐班车回去,过年吃杀猪饭也会遇见。
不把他们摁死,她就不姓崔。
晚上班主任来上自习,崔美青上去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再三肯定:“我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普安安抚她:“好的,我明白了,明天大课间,我们一起去班级里面认人,你放心,学校会处理这件事的。”
崔美青在告状,被她揍了一顿的张强在摇人。
崔美青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崔美青,愤怒的火焰快把他吞没了,太丢人了,他居然被一个女生打成那个样子。
这个时期的男生长脑子的很少,张强说有女的打他,看不起他,张强的同班男生也没多想,全都跟着生气,都想跟着张强去把崔美青揍一顿。
张强的同桌叫沈阳,和崔美青一个宿舍。2009年小沈阳爆火,老是有人在她跟前唱:“我叫小沈阳,沈是小沈阳的沈,阳是小沈阳的阳……”
她并不会生气,有时候她自己都会唱这首歌来调侃自己。别说,这歌怪有趣的,她以后自我介绍都有词了。
脾气很好的她听同桌义愤填的骂人,有些奇怪:“人家一个女生好好的怎么会打你?还是一个四年级的女生?你不会是恶人先告状吧?”
张强的眉毛立起来:“你是站哪一边的?我们是同班同桌,还是一个寨子的,你怎么替一个陌生人讲话?”
沈阳耸肩:“我就是问一句,你激动什么,我谁都不站。一个四年级的女生,你叫那么多人去打她,我站你干什么?像个黑恶势力一样。”
张强咬牙切齿。
坐张强后面的男生被沈阳的话说动了,有些犹豫地说:“那算了,我不去了,一个女生而已,用不到那么多人。”
张强:“那是个女生?那就是个牲口,哪有女生这么能打人的。”
说着,他撸起自己的衣袖:“你们看,我的手都被她打红了。”
沈阳凑过去看:“不就是一道红印子嘛,明天就没了的东西,你爸打你可比这狠多了。”
张强被掀了老底,有些恼羞成怒:“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八婆。”
沈阳把语文书打在张强的脸上,“别跟我咋咋呼呼的,小心我削你。”
张强噎了一下,敢怒不敢言。
晚自习下了之后,张强带着今天被打的三个兄弟和自己带来其他两个兄弟,浩浩荡荡的在学校巡逻,寻找崔美青的踪迹。
在教学楼和操场找不到,他又去宿舍找。
李鑫月住四宿舍,张强探头张望的时候,她正和姐姐讲今天发生的事,被宿舍里的其他人和姐姐无意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踪迹都没露出来。
崔美青就没那么好运了,张强找来的时候她刚洗完脚,抬着盆走到水沟处,正准备倒洗脚水呢。
张强看到崔美青孤身一人,自己这边六个人,气焰一下子就嚣张起来了:“你,对,就是你,你给我站着,今天打我们的就是你,对不对?”
崔美青抬起自己盆,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是我,怎么了?”
六个男生在女生宿舍的区域逗留本来就很显眼了,他们还围住了一个女生,这下更显眼了,来来往往的学生都盯着他们看。
张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是他的兴奋剂,让他大脑充血,忍不住想狗叫:“你居然敢打我们?是不是找死?”
崔美青微微一笑,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放大:“你个没□□的龟孙,好事不干干坏事,好人不做做贱人,自己没□□自卑就爬厕所看别人的□□,你爹也没□□,这才教你这种畜生干这种事对吧?”
她的声音又快又响亮,周围的人基本上都能听见。
这里是女生宿舍旁边的水沟,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女生。年纪大一点的女生基本上都听懂了崔美青是什么意思,愤慨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张强身上。
张强脸刷得一下红了,几乎是下意识邓,他伸手就想给崔美青一巴掌。
崔美青往后退了几步,张强还在冲过来。
“哗。”
崔美青把一盆洗脚水全泼张强脸上了。
张强快气疯了:“我要杀了你!”
他捏紧拳头朝崔美青冲过去,脚却不小心踩到了水上,“嘭”的一声,张强四脚朝天,整个人摔倒在地,他一手撑地努力想爬起来,一手捂着自己湿漉漉的屁股揉,形容狼狈。
张强带来的两个兄弟早就悄悄溜掉了,只有和张强一样爬厕所还被崔美青揍了三个同党没有走。
三个同党看张强出师不利,全都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张强扶了起来。
崔美青站在旁边看热闹,看吧,就说了不能当猥琐男,就算是十二岁的猥琐男,那也是要接受天罚的。
张强很痛苦,他想找一条缝钻进去,但是找不到。为了维持住他的面子,他推了一下旁边的小弟王辉:“站着干什么?上去弄她啊。”
王辉鼓起勇气冲上去,还没等他碰到崔美青呢,一把粉红色的水扫把突然出现在他跟前,接着就是一句爆呵:“狗东西,看剑。”
王辉躲闪不及,直接撞了上去。
李梅拿着水扫把横扫过去,扫把砸到王辉的手臂上。
王辉哀叫一声,倒退着往后躲,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头,摔了一个五体投地。
扶着张强的兄弟赶紧过去扶他。
周围人对着张强和他的同党指指点点,表情不屑,言语厌恶。
“就他爬女厕所看别人拉屎?”
“是啊,有病吧,怎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拉屎呢。”
“说不定他真的没□□呢,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
“他们还想打人?快去叫老师!”
“老师来了!”
围观的人群散开了一条道。
检讨
“你们偷看女生上厕所?还打人?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在灯光明亮的值班室, 生活老师双手叉腰:“这是谁教你们的?你们老师教的还是爸妈教的?”
四个男生低着头,嗫嚅不语。
“问你呢?谁叫你们的?你们才几岁,就学这种作风?畜生!流氓!”
生活老师越骂越生气, 唾沫横飞:“还敢来女生宿舍打人, 谁给你们的胆子?”
张强小声辩驳:“那是因为她打我们。”
“她打你们是应该的,放我们那个时代, 你们被打死都是应该的,流氓,街皮。”
唾沫星子飞到了张强脸上, 张强手贴裤缝放,根本不敢擦。
“说, 你们那个班的,我要叫你们班主任来。”
张强哭丧着脸哀求:“老师, 不要叫班主任行不行,我们知道错了。”
“不行,快说。”
这下,四个男生都沉默了,他们低着头, 谁都不说话。
生活老师逼问了半天, 终于知道了他们的班级,她给五年级二班的,四年级一班的以及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都打了电话。
三个班主任都是住学校提供的教师宿舍, 离学生宿舍楼很近,接到电话后,没几分钟他们就全部到场了。
四个男生被骂的狗血淋头, 护短的普安在旁边煽风点火,阴阳怪气。
“这么小就干这种事了, 李老师,你可得好好管管,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要防微杜渐才行啊。”
三年级的王辉被班主任马老师骂哭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道:“不是我要去看的,是他们要看,带着我去看的,我从来没看过,他们都坐在我肩膀上看。呜呜呜呜呜呜,我不去他们就打我。”
马老师这下可以把自己的学生摘出来了:“我就说王辉一向文静,不会干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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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他这是被胁迫的啊。”
李老师更生气了,声音陡然放大,又重又沉:“说,你们是谁先说要去看别人上厕所的,快说,不说我就叫家长了。”
三个平时形影不离的兄弟一听说要叫家长,脸都白了,你推我,我推你,黑锅乱飞。
“是张强说得。”
“明明是李文明说得。”
“是李文明和张强商量好了之后来找我的。”
班主任大概明白了,肯定是张强这个浑小子带头干的,平时上课发呆讲小话就算了,居然还偷看别人上厕所,害他丢这么大脸。
他老师越想越生气,伸脚就是踹,把三个男生都踹趴下了。
事情最终以三个个男生向崔美青道歉,并在第二天早上的大课间做检讨告终。
王辉是胁从犯,逃过一劫。
三个人被班主任踹了一脚,大腿疼,不敢按摩,都眼眶含泪,低头小声向崔美青道歉,班主任嫌他们声音小,呵斥道:“声音大点,没吃饭吗?”
“对不起。”
三人放大声音,带着一点哭腔。
“没关系。”崔美青假模假样的原谅了他们。
普安装模作样地责怪了崔美青一句:“你以后遇上这种事,不要冲动,打人是不对的,班主任和学校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行,回去睡觉吧。”普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崔美青打开宿舍门,刚刚好像全部睡着的人一下子全活过来了,每个床都发出激动的声音。
“怎么样,怎么样,老师是怎么处理的?”
“他们是不是被老师骂了?”
“你好厉害,居然敢一个人打四个人。”
崔美青看她们越说越离谱,赶紧制止:“没有,没有,是两个人打四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整个宿舍立马笑起来。
沈阳愤愤道:“我要是知道他们是找你的麻烦,我就先把他们揍一顿了,居然还偷看女生上厕所,我回家一定要告诉他们的爸妈,街皮流氓。”
“没事,他都没打到我,蠢人就是这样,只能干这种龌龊事恶心别人。明天他们三个要到台上做检讨呢,丢大脸了。”
“活该嘛,”李梅不屑道:“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的。”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与上辈子大家遮遮掩掩,不敢告状的场景截然不同。
崔美青明白,人是需要出头鸟,需要英雄的,英雄的气概和成功,可以鼓舞一个群体士气。
在这场身体尊严的保卫战里,她充当了一个小小的英雄,给予了她们反抗的勇气。
第二天,校长在课间操结束后,没有让学生解散,而已以十分严厉的语气说起这件事:“三个五年级的学生胁迫三年级的学生一起偷窥女厕所,被发现后还试图打人,这是十分恶劣的行为。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应该做出这样龌龊的行为。接下来,让这三位同学上来做检讨,其他同学请引以为戒。”
三个男生被全校师生行注目礼,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上台做检讨了。
班主任嫌丢人,一个一个踢出来,踢到国旗下做检讨。
张强拿着皱巴巴的纸念:“我错了,我不应该偷看别人上厕所,不应该打人……”
念着念着他就念不下去了,太丢人了,他都不看抬头看,怕看到别人鄙夷的眼神。
他拿着话筒,啜泣的声音被放大,全校师生都知道他哭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偷窥女厕所了,因为刺激?因为好玩?还是因为可以借此对女生评头论足?
他现在只觉得后悔、愤恨,后悔偷看女生厕所,愤恨崔美青打他,让生活老师抓到他。
李鑫月在大课间结束后,和崔美青一起往教室走,特别兴奋地大喊大叫:“他们以后肯定不敢再去偷看女厕所,也不会来打我们了,我们超级厉害,学校老师超级好。”
崔美青仰头:“那是,我们都很厉害。”
回到教室,女生把崔美青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
“他们真的没有打到你吗?”
“没有,他冲过来打我的时候摔倒了。”
“哇。一群小女生惊讶出声:“他们活该,肯定是遭报应了。”
“那你是不是被看到了?”丁洋洋充满恶意,得意洋洋的声音突然闯入。
崔美青抬头看他。
丁洋洋被盯得失声了一会,他想继续说什么,好让崔美青羞耻,害怕。
坐在一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艳红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恶狠狠地甩在丁洋洋脸上:“你放什屁,怎么,你想让别人看看你的屁股是不是?恶心的畜生。”
丁洋洋被打得措手不及,左脸隐隐作痛,巨大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大步向前,左手高高扬起:“你找死是不是?”
没走几步,他被一只突然出现的脚绊了一下,吧唧一下摔倒在地。
“谁绊的我?”
丁洋洋站起来,愤怒地大叫。
“我绊的,怎么了?”崔美青轻描淡写:“你问问其他人,她们看到我绊了吗?”
围着崔美青的女生男生都连连摇头:“没看到,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丁洋洋气得头顶冒烟。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他气势汹汹地走出教室,然后靠教室外的墙上小心翼翼地揉自己被磕疼的膝盖。
“嘁。”崔美青不屑,“什么狗屎东西。”
李艳红很喜欢出风头,不喜欢别人风头比她大,但是崔美青风头大,那是因为她有本事,丁洋洋算什么东西。
和崔美青这种虽然厉害,但几乎不拉帮结派的学生不同,李艳红活泼、能言善辩,独具领导人气场,还是班主任信赖的班长,少先队员的大队长,她的号召力可比崔美青强多了。
丁洋洋问出这句话,被李艳红甩了一巴掌,根本不敢和班主任告状,还被李艳红带领班里的同学明里暗里孤立了一段时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星期五,崔美青和同学一起走出校园,在校门口就看到李光和他旁边的一堆兄弟,她顿感头疼:怎么还真来了。
她赶紧和同学说再见:“许锦雅,拜拜啦。”
许锦雅朝她招手:“拜拜,下个星期见。”
和同学分离后,崔美青快走几步,走到李光旁边:“光哥。”
李光笑呵呵的:“怎么样?这个星期偷看厕所的小杂皮有没有再犯?有没有欺负你。”
崔美青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学校已经处理好这件事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们不是应该还没放学嘛?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李光挠头:“嘿嘿,我们逃课了。我又不是你哥,读书还读得进去,老师看见我不在说不定更高兴。”
“诶,话不能这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李光猛拍大腿:“你说话怪好听的,比你哥说话中听。妹子,我跟你说,光学校处理这件事是不行的,指不定他们私下里还会找你麻烦呢,来,你站这,指给我看看,是哪些小杂皮。”
崔美青哪敢站啊,学校老师基本上都认识她,同班同学还在陆陆续续出来,她在这和李光他们站十分钟,下个星期来可能她就成有初中的哥哥“罩着”的小太妹了。
这个人设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崔美青好说歹说,终于说动李光离开了。
李光临走前给崔美青介绍他的“麻杆”兄弟们:“以后有事找他们也行,都是我兄弟,也是你哥。”
崔美青都不敢看他们的紧身裤和遮住眼睛的非主流刘海,她怕自己笑出来,只能连连点头:“好好好好,都是我哥,哥哥们再见。”
等李光走了,崔美青也走了,张强这才敢从学校出来,他现在浑身直冒冷汗。
没想到崔美青居然认识初中的大哥,还好今天他没来得及堵她。
看来,自己心中的怨气只能自己消化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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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以为事情结束了, 但事情其实远远没有结束。
沈阳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回到寨子,她连家都没回, 背着书包四处走, 找到了张强和他两个兄弟的父母,狠狠地告了一场状。
星期一三个家长其实已经收到班主任的电话了, 四天过去,忙碌的大人都有点忘记这件事了。
被沈阳一提起,还是在寨子这么多人家面前提起, 他们的面子实在挂不住,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等张强他们背着回来, 书包都没放下呢,就被爸爸提着棍子打, 跑得满寨子乱窜都没跑调,哭得整个寨子都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寨子的狗被吓到了,不停汪汪汪叫,被乱跑的张强三人惊到的鸡四处乱飞,鸡飞狗跳这个成语被生动形象的表现出来。
最后, 三个男生的家长打断了六根棍子, 主谋张强被打得屁股开花,吃了一顿扎扎实实的“跳脚米线”,再也跳不起来了。
崔美青回到家, 把学校发生的事都和家里人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一遍。
“他们上去做检讨,在国旗下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啧啧啧,有种干坏事没种承担。”
崔美青眉飞色舞地说。
“是没种, 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的,干这种恶心的事。”
“他们是孟龙寨的哦,说不定你认识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真的?”崔林院从家里的茶几翻出一张请柬,“那不是巧了,我们明天就要去孟龙寨做客,正好去看看是哪几个小杂种。”
崔美青高兴地多吃了半碗饭。
第二天,崔美青和爸妈一块到孟龙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被扔到了段叔叔家看电视,然后两口子都去找寨子里的人说话去了。
李英婼在家里很唠叨,在外人面前却话少,别的婆娘说话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她站半天才能跟上话题。
今天寨子的人结婚,大家讨论最多的自然是这对新人。
“新娘长得不错嘞,小脸光溜水滑的。”
“听说给了两万彩礼呢,王二麻子家真是有钱。”
崔林院话多,脸皮厚,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户人家,别人正喝酒聊天,他二话不说就加入。
人家聊新郎新娘,他也来聊新郎新娘,等聊完这个话题,话语主动权已经转移到他身上了。
“听我姑娘说你们寨子有小娃偷看别人上厕所,有这事吗?”
几个男的顿时激动起啦:“有呢,有呢,昨天那几个小兔崽子被揍得走路都一瘸一瘸的,可惨了。”
崔林院瞅着有姑娘的家长说话:“是得好好教育一下,我姑娘还在中心小学上学呢,回来跟我说,说自己快被吓死了。”
有姑娘的家长们像有了心灵感应一样:“我觉得揍得还是轻了,这要是看得我姑娘,我非得揍死他们不可。”
“诶,对了,是寨子里的哪些小儿子,我还不知道呢。”
“你瞅着那几个黑瘦黑瘦的,走路一瘸一拐的就是了。”
“哦,这样啊。”
崔林院不动声色,继续聊天。
这场人散了之后,崔林院在寨子里溜达,还真让他遇到了一个张强。
崔林院左瞅瞅,右瞅瞅,确定没人看到他,麻利地走到张强旁边踹了张强一脚。
张强被踹得猝不及防,整个人摔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膝盖哀嚎。
崔林院又跺了他一脚:“狗杂种,再去偷看女厕所,我一刀剁了你。”
张强敢怒不敢言,抱着腿躺在地上,根本不敢站起来。
沈阳听说崔美青来了,来段叔叔家领崔美青到家里玩,一边走一边兴奋的手舞足蹈:“昨天,张强他们被打得满寨子乱窜,我家母鸡都被他们吓得不下蛋了,以后他们肯定不敢干这种事了。”
崔美青:“嘿嘿,活该。”
“那是,活该。”
下午三点,鞭炮声在寨子响起,沈阳的妈妈来家里叫崔美青和沈阳去吃饭。
婚宴很热闹,在一大片平地上摆满了三十多张桌子。下午三点,太阳正烈,在喜宴上空是用松树枝达成的棚子,松树枝上挂着红色的彩带,寓意红火长寿。
桌子上摆满了菜,有经典菜系腌菜炒肉、牛烂呼,还有薄荷炸排骨、香菇炖鸡。
这些菜都是农村大厨做得,食材新鲜,做法粗糙,最大限度的尊重了食材本味。
在松油香中,崔美青吃得头都不抬,压根不知道老爸给她报仇雪恨了。
这场席吃到下午五点,崔美青有些累了,但爸妈还不准备回家。
她只能跑到段叔叔家的沙发上休息,本来只是想闭眼小憩一下,结果眼睛一闭,她就睡晕过去了。
李英婼吃完饭四处找崔美青找不到,还是沈阳告诉她,崔美青可能在段家睡觉。
找到崔美青后,李英婼没好气地把她推醒:“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觉,不出去和别人玩,新娘子也不去看。”
崔美青困倦地揉眼睛:“我累啊,困啊。妈妈,我们要回去了吗?”
“是可以回去了,你爸还在喝酒,我们不管他,可以先走。但是待会他们要跳三跺脚,你想不想一起跳?要是想跳,我们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
“那你想跳吗?”崔美青问妈妈。
“我不想跳,就问你想不想跳,想跳就留下来。”
沈阳来找崔美青玩,听到李英婼这么说,特别高兴:“留下来,留下来嘛,三跺脚可好玩了,你今天晚上来跟我睡。”
“行吧,”崔美青打了个哈欠,“等我洗把脸,醒醒神。”
七点,在白天摆桌子的地方,桌子全部被搬开了,松树枝全部被扯下来,变成柴火,在空地中间烧起熊熊火焰。
年轻人把家里的音响搬了出来,嘹亮清澈的民族音乐炸响天际。
大家自发地站成一排,手拉着手,围着火堆开始跳舞。
崔美青一开始跟不上节奏,被旁边人踩得鞋都要掉了。
沈阳在旁边教她:“左边走两步,踢出去,右边走两步,踢出去。双手甩起来,左脚飞出去去,双手甩起来,右脚飞出去。 ”
崔美青跟着她的节奏,越跳越开心,越跳越开心。
后面的舞步随着音乐一直变,大家混乱一会,大笑一会,就会跟上人群中跳得最有节奏的那个,跟着她跳。
火堆的火越烧越旺,火星子劈啪作响。
崔美青笑得嗓子哑,四处张望地时,她在火光中和对面的妈妈对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崔美青大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十分欢愉。
崔林院喝了酒醉醺醺的,醉鬼不和人们围圈跳,他们在火堆旁边自己摇头晃脑,让人忍俊不禁。
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半夜,崔美青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到沈阳家中睡下的。
第二天崔美青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就像是和熊打了一架。
厕所风波彻底过去了,崔美青和李鑫月的关系一日千里,李鑫月吃饭要和崔美青一起,上厕所要和崔美青一起,体育课上自由活动也要跟崔美青一起。
崔美青一开始还不太习惯,慢慢就适应了。
青云镇越来越多的地被卖出去,一班的有钱人一下子就变多了。
悠悠球在中心小学火了一阵了,但今年特别火。有钱的孩子买的悠悠球五花八门,酷炫的,会闪光的,会发出声音的。
崔美青跟风买了一个基础版的悠悠球,结果只会甩出去,收不回来。
没办法,崔美青转手把悠悠球送给了老渣。
老渣快乐极了:“谢谢崔奶你真是个好人,我再不说你骂人难听了。”
“渣孙子,我骂人难听那是因为你教不会,我对牛弹琴很累。”
崔美青回家看了一点《火力少年王》的片段,别说,挺热血的,怪不得能带动悠悠球大火。
这要是在以后,高低得给它评一个电视机里的带货王者。
这个学期一直在写动物快穿的崔美青有了写短篇的冲动,脑子一热写了一篇五千字的悠悠球火力少年小段篇,自我感觉还不错,誊写完后把稿件寄了出去。
中秋节到了,中心小学的孩子迎来假期。
李鑫月邀请崔美青到家里玩。
崔美青挺想去的,但是得争取爸妈的同意。她和班主任借手机,取得爸妈的同意后,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和李鑫月一块离开学校。
乐极生悲,去李鑫月家要经过一段段弯弯曲曲的山路。
崔美青本来就容易晕车,被这样甩乐一截之后,嘴里开始泛咸。
崔美青拍座位,嘶哑出声:“师傅,停下车,我想吐。”
“噶。”
车停下了,崔美青连蹦带跳地跑到路边大吐特吐,胆汁都吐出来了。
李鑫月站在她旁边拍她的背,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不叫你来了,我不知道你晕车这么厉害。”
崔美青摆手:“没事。”
吐完了回到车上,崔美青已经升华了,她靠在窗户上看急速滑过的风景,莫名地想:这样的情景她似乎见过。
这好像是什么记忆效应?
在她飘飘忽忽时,车终于停下了。
李鑫月和李鑫月的姐姐带着崔美青走进三黄寨,走过一条条石板铺成的狭长小道,一路向下走,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她们在一处平房停了下来。
平房前上一片空地,什么都不种着,长着荒草,似乎很久没打理了。
平房外面放着木头做的长椅,粗糙简陋。
李鑫月在木门上方的木条摸了一会,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进来吧。”李鑫月喊崔美青:“啥都没收拾,怪不好意思的。”
崔美青挠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李鑫月领着崔美青在逛了一圈小平房,展示了家徒四壁的现实写照。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两个小姑娘,估计这个家还得添上一个词:杂乱。
崔美青不由地想到李鑫月不见踪影的妈妈。
这个家是一直都这样,还是失去女主人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呢?
她不知道,不好揣测,但可以看出来,李鑫月的爸爸在养育两个小孩之余,已经没有任何精力收拾家里了。
唉,父母的尘埃落到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总是残酷的。
李鑫月知道崔美青晕车,看她脸色苍白,就让她在床上休息,她去找爸爸。
崔美青在李鑫月的床上一睡就是半小时,等李鑫月来叫她,她的精力已经恢复很多了。
李鑫月兴奋道:“走,去摘芒果,我姑妈家栽的,现在正好是芒果芽,蘸辣子吃特别好吃。”
崔美青被李鑫月拉着,两人慢慢离寨子越来越远。
“就是这了。”李鑫月高兴地大喊:“你在这等我,我去摘。”
崔美青拿着袋子在旁边等。
李鑫月摘了两个月牙形的青绿色芒果扔到袋子里。
两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没办法,看到这个芒果,就想起它酸酸脆脆的口感,太馋人了。
两小孩连蹦带跳的回到家,崔美青想直接生啃芒果,被李鑫月制止了。李鑫月把芒果拿去厨房,让爸爸帮她把芒果切成细丝,还用小米辣、酱油和盐调了一碗料汁。
崔美青很震撼,好细致。
在她家,妈妈能帮她切成条就很不错了,不可能帮她调料汁的。
细细的芒果丝拌进料汁里,特别带感。小米辣被切得很碎,辣味完全被释放出来。细细的芒果丝很入味,保留着脆脆的口感。
崔美青吃了几口,就忍不住:“斯哈,斯哈。”
李鑫月也斯哈,辣得受不了。
“你家这个是小米辣吗?怎么这么辣?”
李鑫月吸气:“不知道,可能是本地辣椒。好辣,好辣。”
她跑到厨房,舀了一手冷饭,给崔美青还分了一半,两人一边吃冷饭,一边斯哈斯哈吃芒果丝。
李金峰走进来看到两小孩都辣成红彤彤的辣妹子了,忍不住劝两小孩:“差不多了,太辣就不要吃了,小心拉肚子。”
“好好好。”崔美青和李鑫月连连答应。
李鑫月实在吃不进去,跑到一边看电视。
崔美青缓一会,觉得好了,继续吃。不行,太辣了,缓一会。再吃一口,好辣,缓一会,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芒果被她吃掉了大半个。
李鑫月转头看到崔美青肿起来的嘴,大笑:“你的嘴肿起来了。”
崔美青被辣得大脑缺氧,迷糊道:“啊,你说什么?”
李鑫月直接拿一块镜子放到崔美青跟前。
崔美青看着镜子里眼睛泛红,嘴角肿起的自己愣住了,这是她,不是哪里爬出来的女鬼吗?
李鑫月给崔美青倒了好几杯水,崔美青眼都不眨,哐哐喝进去。但没什么用,嘴里好像着了一场森林大火,怎么浇都浇不灭。
没办法,崔美青只能跑到门口蹲着,张大嘴让嘴里的口水流出去。
……
别说,还挺管用,流了一大包口水之后,崔美青的嘴好受多了。
晚上,崔美青和李鑫月姐妹俩一起睡,只是她下午水喝太多了,老是起夜。
李鑫月睡不着,靠着她,三个小姑娘说悄悄话。
“妈妈会回来吗?”
李鑫月问姐姐。
“不会。”姐姐冷酷地回答。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们?”李鑫月问崔美青。
“因为,因为,因为人和人需要缘分吧,她和你们没有缘分。”
“屁,因为她嫌贫爱富。”姐姐不屑,“别想了,她不会回来了,我也不想她回来。她在的时候,爸爸太懒了,什么都不做,现在起码还做着一点。”
李鑫月和崔美青都沉默不语。
最后,崔美青睡着了。李鑫月抱着身边的姐姐悄悄哭:“妈妈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她回来干什么?我们这又穷又破的,爸爸也不成器,要不是有家里人扶持着,爸爸可能都养不起我们。”
“爸爸没有那么糟糕。”
“对,他还让我们读书,不会骂我们,是个好爸爸。但那有什么办法,他脑子不灵活,挣不到钱,还懒。”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们。”
话又绕了回来。
“因为她也懒,她养不活我们,不爱我们。那有什么办法,我们要去求她爱我们吗?”
两姐妹都不说话了,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蝈蝈在房间外不知疲倦地叫着。
崔美青第二天被李金峰送了出去,在路口,蒋正楷的爸爸骑着摩托车等她,蒋正楷坐在上边吃棒棒糖。
崔林院没有摩托车,只能拜托正好外出的蒋学文带崔美青回去。
李金峰和蒋文学寒暄了几句,最后和崔美青道别:“以后有时间经常来我家玩啊。”
“好,叔叔拜拜。”
“拜拜。”
蒋正楷嚼碎棒棒糖,问崔美青:“李鑫月家有什么好玩的?”
“嗯,芒果很好吃。”崔美青想到这,悄悄流口水。
随后,两个人陷入沉默。
自从四年级之后,崔美青和蒋正楷的话就少了很多,平时也不玩在一起了,都是各自跟着爸爸妈妈去茶地采茶。
时光是一条银河,划走了他们的小伙伴,也话走了他们互怼互骂的童年时光。
期中考试到了。
期中考试对崔美青来说是小意思,她毫无悬念地考了第一名。
李鑫月最近和许锦雅玩得好,两人是前后桌,平时下课了总是凑在一起说话。
期中考之后的家长会,李鑫月拉着崔美青去许锦雅家玩。
许锦雅的妈妈是青云镇幼儿园老师,爸爸是市一小的副校长,她家就在青云镇幼儿园旁边的楼房,楼房是几年前老师集资建的,离中心小学才几百米的距离。
许锦雅长得好看,脸小,五官精致小巧,脸上白白净净的,没有痘也没有疤,小嘴红嘟嘟的,像年画娃娃一样。平时她说话还细声细气的,带着一点小女孩特有的娇气,不显得讨厌,反倒是十分可爱。
崔美青挺喜欢和赏心悦目的人一起玩的,没怎么犹豫就跟着去了。
星期五第四节下了之后,其他学生都开始焦虑等待家长到来,崔美青和李鑫月跟着许锦雅悄悄溜出学校,一块到了许锦雅家。
许锦雅家装修的很典雅,地板光滑反光,沙发旁边有两个书架,摆满了书,餐厅和客厅用格子做了隔断,格子上面贴满了奖状。
崔美青和李鑫月无声地打量了一遍这个看上去像一个家的装修。
崔美青没什么伤感的情绪,即使她现在住的还是茶厂老板给他们建的平房,她依然坚信自己这辈子总有一天可以买一套像模像样的三室一厅,把房子装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李鑫月对未来没有清晰的概念,她很伤感,妈妈不在家,爸爸不收拾,家里破破烂烂的,家具都没几个,瞧着就好像没人住一样,根本不像一个家。
当然,伤心只是一时的,李鑫月更多的还是开心自己来同学家玩。
许锦雅让崔美青和李鑫月坐沙发,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还给她们介绍:“你们看,这个是我家的鱼缸,鱼是我爸爸养的,是不是很漂亮?”
灵巧的金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带起一阵波纹。
“好看。”
许锦雅很满意,漂亮的脸蛋上带着骄傲的神色。
她带着崔美青和李鑫月去自己的卧室参观,十分有条理地给她们介绍自己的卧室。
崔美青在心里默默念叨,她以后的房子可以参照参照这个设计。
做完一套欢迎的流程后,许锦雅兴奋道:“走,去玩滑轮鞋。”
她从家里的鞋柜拿出一双粉红色的滑轮鞋,带着崔美青她们往楼下的空地跑。
其实许锦雅也不会玩。
崔美青和李鑫月一左一右地架着许锦雅,滑了半天,许锦雅终于敢自己滑了。
“你们放开我,我自己来。”
她滑出去一截,大喊:“快快快,快来扶我,我不知道怎么停。”
崔美青和李鑫月赶紧扶住她。
接下来,崔美青和李鑫月都穿上滑轮鞋试了试,李鑫月平衡力好,能站住,崔美青连站都站不住。
玩好滑轮回到许家,许锦雅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连饭都做好了,正在摆放碗筷。
看到她们回来,她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回来了?正好饭也好了,洗洗手吃饭吧。”
吃过饭,许锦雅得妈妈午睡,许锦雅拿出她爸的笔记本电脑放电影《泰坦尼克号》。
崔美青虽然看过,但依然认真地再次观看了这部电影。
然后她发现有点不对劲,这部电影好像是未删减版的,有一些不太好展示的镜头。
导演拍的还挺唯美,看不出色情的意味。
崔美青这个伪小孩从坐立不安到心如止水才用了几秒钟时间,没事,不就是一点点有动作戏的小片段嘛,很正常。
这啥都没露呢,就是一种潮湿、闷热、拥挤的镜头暗示而已。
三个人就这样看电影看到下午一点半,家长会要开始了,她们急急忙忙地离开许家,赶到学校。
秘密
家长会已经开始了, 崔美青在许家玩了一中午,困得不行,靠在教室门口就睡着了。
家长会结束后, 崔林院咧着嘴领崔美青回家, 一路上心情都特别好。
崔志青小学初中都是中等生,没怎么让崔林院享受过被家长瞩目的感觉。
普安很重视对成绩的分析, 在家长会上狠狠夸奖了崔美青一番,还有崔林院上台分享教育心得。
崔林院当然说都是孩子自己学的。
其他家长羡慕的眼神都快把他淹没了。
这让崔林院开始关注崔美青的学习,周末时不时还会关心崔美青做作业。
当然, 现在对崔林院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地什么时候能卖出去, 摩托车什么时候能买上,没有摩托车, 进进出出太不方便了。
崔美青不关心这些,她居然被退稿了!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退稿。
编辑说她对悠悠球一点都不了解,很多动作难度理解不到位,明明是天才逆袭的情节,崔美青偏偏写一个很简单的技能, 一点都不酷炫, 怎么可能震惊四座。
崔美青: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那她以后不写悠悠球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侮辱她玩悠悠球的技术不行。
崔美青想从身边的书找找小说灵感, 但班里同学的书她都看完了,连拼音版的《爱的教育》她都看完了。
某个中午,崔美青吃完饭, 靠在下铺李梅的床上发呆,突然看到上铺的周海华手里拿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
崔美青凑上去:“华姐, 这是什么书?”
周海华把封面上的标题展示给她看。
崔美青一字一句念:“《霸道校草爱上我》,小妮子著。”
周海华把书递给她:“你要看吗?我看完了。”
“额,”崔美青犹豫了一下:“看看看,看什么不是看呢。”
然后崔美青揣着书,爬到床上开始看。
四位校草闪亮登场,女学生尖叫,晕倒,女主角踩到霸道冷酷校草的新鞋,两人发生冲突。
崔美青把书放下,老天爷,好尬,床单要被她的脚指头抠破了。
但是好像有点上头,崔美青拿起来继续看,看到女主角和霸道校草吵架,和温柔校草秘密基地相遇,痞气校草说小姑娘真有意思。
爱情火花要出现时,睡觉铃响了。
崔美青放下书睡觉,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一个扎着马尾,面目模糊的小姑娘:“我虽然没钱,但是有骨气,你不要拿钱侮辱我。”
崔美青觉得这本书有毒,但还是忍不住看完了。
看完之后,崔美青觉得自己升华了,原来言情还可以这样写?
崔美青重生以来虽然写了不少短篇,但写爱情的不多,就算写,她也是老老实实的写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像这种欢喜冤家的酸甜口她还真没写过。
为了能写出感觉,崔美青把《霸道校草爱上我》重复看了几遍,周海华连连称奇:“你这么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我们班上的女生这种书挺多的,我帮你借几本。”
晚上回到宿舍,崔美青的床上又堆了几本类似的言情小说,都是小妮子写的。
把所有类型都包圆了之后,崔美青觉得自己升华了。
不过,那么浮夸的人设她还是写不了,她只能简简单单写一个嘴毒但热情的青春小狗,一个大大咧咧,生机无限的开朗女孩,他们相遇、误会、互怼、解开误会,他们在清新的空气里不经意间对视,悄悄红了脸颊,却还嘴硬说对方是丑八怪。
崔美青写这段时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是甜的,嘴角不自觉会露出笑意。老渣在旁边抖了抖身子:“你笑啥,怪渗人的。”
崔美青握拳给了他一坨,不解风情的小孩。
班主任发现他们的动静,抬眼看过来,崔美青低头拿数学课本遮住自己的笔记本。
没办法,上了四年级之后,晚自习就不再是自由自在的玩耍时间了,班主任看得特别严,不然他们做学习以外的事。
崔美青学这个时期的数学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她不想耽误学习,是反复做题练习,确定自己掌握知识点后才敢悄悄写小说的。
嗯,这个时候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李鑫月对她的关注太高了,老想偷偷看她在写什么,班里的同学也老瞄她。
没办法,崔美青这样天天伏桌写小说太突出了。
“崔美青,你在干嘛?”李鑫月下自习后跳到崔美青身边。
“啊?没干嘛啊。”崔美青装傻。
“你刚才明明在写东西。”李鑫月有点生气:“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哎呀。”崔美青头疼,最近李鑫月和她说话,一开头就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给她都搞害怕了。
她从书桌里掏出笔记本:“我写的小说,你要看吗?”
“啊?你会写小说?”李鑫月很惊喜:“来,给我看看。”
崔美青递给她。
李鑫月看了一点就没兴趣了,密密麻麻全是字,一点图画都没有,无聊。
但她还是很高兴,反复问:“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你在写小说的人吗?”
“是是是是。”
“那这就是我们的秘密喽。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崔美青星星眼:“是吗,那你真是太好了,一定要保守我们的秘密哦。”
李鑫月使劲点头:“你放心好了。”
崔美青松了口气。
李鑫月掌握了崔美青的一个秘密,她觉得自己需要和崔美青交换一个秘密。
在最后一节晚自习下后,两人一起回宿舍,李鑫月悄咪咪地和崔美青说:“我最近感觉胸有点疼,我姐说我这是发育了,是正常的,等以后长大了就不疼了。”
崔美青满头问号。
你和我是说这个干什么?
李鑫月接着说:“这是我的秘密哦,你也要帮我保守秘密。”
崔美青使劲点头,她没有那么变态,拿着这个秘密到处说。
李鑫月有些好奇:“你不疼吗?我们好像差不多大,你应该也发育了。”
说完,她的眼神还往崔美青的胸部飘了一下。
崔美青下意识摸了摸,似乎是有点疼呢。
没想到,她换牙期还没过完呢,青春期就先到了。
被李鑫月这么一提醒,崔美青开始有一些青春期发育的小烦恼出现了。
胸部发涨发痛,不小心碰到就会很痛,像被人大了一拳。
小女生都很有分寸,平时不会冲着敏感部位去。但玩闹总有不小心碰到的时候。
李梅平时喜欢和崔美青玩挠痒痒的游戏,两人经常把对方按在下铺的床上互相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就会失去分寸,不小心碰到,崔美青就会痛的捂胸。
发育的痛啊,没想到这辈子还要在经历一次。
青春期一到,崔美青的身板也开始迅速长成。
在她的《青春男女》以杯子的笔名寄到《飞言情》时,王晓雪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她,她惊呼:“咱们多久没见啊,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
“啊?我长高了吗?”崔美青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长高了,感觉有一米五了。”
崔美青一听这个数字就头疼,她现在就一米五了,那到初中还长不长啊?
发育太早也不行,后继无力啊。
她刚买没多久的鞋开始变得有些挤脚,大拇指趾老是被鞋阻着。
崔美青在家里念叨了一个周末,李英婼被她念叨烦了,从家里的用铁架子搭成的衣柜拿出一双红彤彤的布鞋,布鞋上还修着一朵粉红色的花,鞋子好在是用纸一层一层糊成的。
“你先穿着这个,你奶奶给你做的,之前太大了,现在应该正好。马上就要期末了,等放假了,你爸爸来接你再买新鞋子。我们这两天忙着砍柴,没空出去。”
崔美青不是在意着装的人,但这双鞋的配色太突出了,她穿出去回头率得爆表。
崔美青想想就觉得害怕,恹恹道:“没事没事,我现在的鞋子没烂,应该可以再穿一段时间。”
“啧,拿着去,脚趾头阻烂了怎么办?你嫌弃奶奶的手艺啊?”
星期天,崔美青背着书包想悄悄走,李英婼逮到她,硬是把红色的布鞋塞到她的书包里。
崔美青垂头丧气地到了青云镇,在青云镇的鞋店寻摸半天,给自己买了双新鞋,她也是傻,都忘记自己身上有钱了。
至于红布鞋,留着以后当传家宝宝,这配色太喜庆了,她压不住。
期末考试结束,崔林院到学校接崔美青。
崔美青急急忙忙跑到宿舍,把鞋子脱掉,换上以前的旧鞋。
崔林院在宿舍门口催促:“快点,东西收拾好没有?”
“好了,好了。”崔美青提着一个大袋子出去,“咱们走吧。”
走到镇上,崔林院领着崔美青去买鞋子。
和李英婼不同,崔林院一向不擅长给孩子选衣服裤子鞋子,把姑娘带到鞋店,他站在鞋架子旁边,把崔美青往前一推:“去吧,自己挑鞋子,挑好了喊老板装起来,我来付钱。”
崔美青挑了一双板鞋,二十八块钱。
鞋店老板为了多挣钱,把店面搞的很大,店里卖鞋子、衣服、裤子,还有各种学生用的文具、书、亮晶晶的首饰,甚至还有一些生活百货。
崔林院要挑一双解放鞋,前段时间挖地施肥,鞋子都穿烂了。
趁爸爸挑鞋子,崔美青蹲在货架旁边,货架上放着《阿衰》、《三毛流浪记》,都是很经典有趣的漫画。
崔林院挑好东西付好钱,不停喊崔美青,崔美青一动不动。
“看什么呢?”他蹲到崔美青旁边,抢过来看了几眼,没看懂,“不就是一些图画,有什么好看的,喊你你也不动。”
“那个叫漫画,很多小孩子爱看,我家妹也爱看呢。”老板在一旁笑着说。
“这本多少钱?”崔林院摇了摇手里的《阿衰》。
“三块钱。”老板蹲下来,翻出一大堆没有手巴掌大的漫画:“这些便宜,才五毛钱。”
崔美青赶紧站起来:“我不要。”
这一看就知道是盗版,印刷都有错误,不值得她付费购买,她想买不如到精品店买正版。
崔林院不懂什么正版盗版,三块钱虽然贵了点,但给孩子解解闷也可以。五毛钱那个就算了,太小了,字肯定也小,伤眼睛。
他强硬地付了钱,把漫画塞崔美青怀里,还叮嘱道:“你妈妈问,就说是一块钱,她听到是三块钱,肯定会生气的。”
崔美青抱着书,爸爸都买了,她不能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只能装作兴奋道:“谢谢爸爸。”
唉,难消父母恩啊,等以后有机会把正版补了吧。
青春小事
阿衰和大脸妹给崔美青带来了不少欢乐, 时间悄悄溜走,春节到了。
这个新年对崔美青来说很无聊,小伙伴们都离开了, 杨思璇的歌舞晚会开不起来。
新搬来的人家带来了很多小孩, 但这些小孩都太小了,不是学前班, 就是一年级,和崔美青玩不到一块。
蒋正楷还能和崔志青一块去山里掏兰花,崔美青却只能待在家里写小说、看小说、看电视。
她的动物快穿已经快把《动物世界》和《人与自然》中出现的动物给写完了, 她后来陆陆续续写了狮子、鹰、黑寡妇、响尾蛇、海马。
崔美青不知道这篇小说有多少字,只知道她已经用了五六本笔记本写它了。
在这个冗长的假期, 闲来无事的崔美青把十八种动物写完,历经十八世的主角在她的躺椅上醒来, 一双清亮的眼神悠悠看向远方。
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崔美青把这篇小说封存到箱子里。
真好,她又完成一部作品了,完结的感觉真好。
年过完了,四年级下学期和崔美青的稿费一块到了。崔美青的存款增长到五千块。
新的学期, 新的一年, 崔美青正式满十一岁。
陈怡颖在崔美青满十一岁的这天晚自习,像头愤怒的小牛冲进宿舍,宿舍热闹的气氛都凝滞了一下。
“我没事, ”陈怡颖冷静了一下,“你们继续唱。”
李梅带领着宿舍的其他人把生日歌唱完了。
崔美青的心已经不在生日歌上了,她现在更想知道陈怡颖在跟谁生气。
杨思璇这个时候才从外面回来, 脸上挂着甜蜜的笑。
崔美青一看就知道她是刚刚和男朋友约会回来。
看来不能指望从她那里知道陈怡颖是为啥生气了。
“陈怡颖,他是真的喜欢你, 你就把礼物收下吧。”
一个男生突然在宿舍门外大喊。
有小孩探头去看。
陈怡颖生气大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宿舍的小孩被吓得缩回宿舍。
一个男生突然冲进宿舍,把一袋东西扔到临门的下铺,还留下一句:“这是李鹏给你礼物,你就收下吧。”
陈怡颖把粉红色的礼物袋子拿起来,毫不犹豫地把礼物扔出去,她有些崩溃地大喊:“我不要,不要再来烦我了。”
水晶球从粉红色的礼物袋里滚出来,摔成了两瓣。几个男的在门口乱叫,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周围人隐隐都在看热闹,似乎觉得陈怡颖不知好歹。
崔美青不耐烦了,喜欢陈怡颖的是哪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用这种方式道德绑架别人,恶不恶心。
他人都没露面,陈怡颖就被逼成这样,他要是露面,陈怡颖不得嫁给他?
想到这,崔美青接了一盆水,洗完脚之后,站在宿舍门口就往外面倒。
在门口鬼叫的男生被吓了一跳,张嘴就想骂。
李梅紧接着泼出第二盆水。
崔美青和她相视一笑。
宿舍里年纪大点的女孩都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往外泼洗脚水,硬是把人都泼走了。
陈怡颖明显松了口气。
生活老师来查寝,看到九宿舍门口的水渍,怒骂道:“叫你们不要懒,倒水都走几步,去水沟那倒,非要倒门口,到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怎么办?”
九宿舍的人都不说话,躲在被子悄悄笑。
生活老师走了之后,陈怡颖终于说起自己今天为什么生气。
“他一直缠着我。”
“还带他兄弟来堵我,烦死了。”
“我都骂那么难听了,还来找我,还送礼物,谁要他的礼物,我就要他离我远一点。”
“真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我改还不行吗?”
杨思璇爬到她的床上,抱着陈怡颖安慰。
宿舍里的人都义愤填膺地跟着骂。
今天晚上的九宿舍气氛很沉重,骂完人后,大家都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晚上十一点多,下铺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骂声。
已经朦朦胧胧有点睡意的崔美青被吵醒了,她悄声问:“怎么了?谁在说话?”
周海华:“不知道,好像是下铺的白芳。”
崔美青探头去看。
白芳:“XXXXXXXX。”
崔美青:“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下铺的李娇娇伸头过去看,迟疑地说:“她好像在说梦话。”
“什么梦话?听起来像骂人的,但不知道在骂什么。”
白芳:“XXXXXXXX。”
崔美青迟疑道:“好像是哈尼话。”
宿舍里醒着的人都开始闷笑。
白芳说梦话的声音真的很大,宿舍外面的声控感应灯都被她骂亮了。
值班的男老师在宿舍楼后面打着电筒巡逻,突然听到九宿舍传来声音。
他放轻脚步,悄悄走到九宿舍窗户后面。
白芳:“XXXXXXXX。”
“大晚上不睡觉说什么话?不想睡就滚出来?”
九宿舍满室寂静,只有白芳在继续骂。
值班老师气得跳脚:“还敢说话,不想睡觉给我滚出来。”
“老师,”崔美青怯怯道:“她睡着了,在说梦话。”
“嗯?”
值班老师傻眼了,他拿电筒照白芳,白芳闭着眼没什么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咳咳咳,”值班老师尴尬地关掉电筒:“不好意思,你们快睡吧。”
生活老师走了,九宿舍又是一阵笑,宿舍的沉默被打破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骚扰陈怡颖的男生露面了几次,是一个黑豆,五官还算端正。
但陈怡颖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九宿舍的女生团结起来,只有他来宿舍门口,大家就一起驱逐他。
等到新的一个星期到了,他终于不来骚扰陈怡颖了。
崔美青从班里的同学那借了一本恐怖小说,是国外恐怖小说翻译过来的,崔美青觉得很有意思,天天抬着书看。
小说有三篇中短篇组成,互相之间没什么联系,但共同点就是都很恐怖。
其中崔美青觉得最恐怖的就是《镜子里的人》,主角和姐妹在阁楼发现了一扇镜子,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主角都觉得镜子里的人会说话。
在某一天,他突然发现,姐姐打羽毛球的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本来这没什么,直到他某天去阁楼照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是左右颠倒的。
崔美青看到这里的时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篇短篇里,没有血淋淋的尸体,没有阴暗的氛围,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家人亲切,朋友友善,但偏偏透着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至于其他的两篇,一篇是鬼屋探险,一篇是金字塔诅咒,都是国外恐怖小说常见的情节,虽然恐怖,但还没有到让人冷汗直流的程度。
崔美青手痒,又想写恐怖小说了。
可惜那种诡异的氛围她怎么写都写不出来。
回到家里,崔美青从自己的木箱里翻出自己的无限流小说,试图寻找灵感。
她发现,自己写的无限流小说很有那种味道,平平无奇的校园生活里,诡异频发,频频死人。
看来,灵感还是得来自生活。
崔美青把自己写的小说欣赏了一遍,心满意足。
普安突然在班上宣布,要在班里弄一个图书角,号召大家从家里拿二手书来教室,在班级内共享。
崔美青眼睛亮起来:那她不是要有新书看了?
果然,第二天就有走读生把家里的书拿来学校了。
崔美青仗着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先把书借来看了。
李双星拿来了漫画《狼少年》,上下两册。
崔美青迅速翻阅,故事还挺老套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儿少年突然长出狼耳朵,身边突然出现神秘老头和少女,告诉他,他有狼族血脉,担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
但漫画的画风新艳,人物画得不错,人物对话幽默有趣,可看性很强。
这漫画以后咋不火呢?
崔美青费解。
但让她更费解的事发生了。
在某天晚上,她洗完脸,刷完牙,坐在床上看书,非常沉浸,一直到关灯,她放下书,发现今天晚上的宿舍格外吵闹。
弯腰一看,嚯,她们宿舍怎么有个男的?
这男的还挺眼熟。
直到别人把床单拿到地上铺起来,男生和杨思璇坐在一起,崔美青反应过来:这是杨思璇对象吧?
怎么个事,今天晚上他要睡这?
崔美青都想尖叫了,别人却没什么反应,好像一个男的出现在女生宿舍是很正常的事一样。
崔美青都快触发中国人反思的被动技能了,难道是她大惊小怪了。
她打了自己一下,不,她没错。
大晚上不回男生宿舍睡觉,来她们女生宿舍玩什么?
这个时候,宿舍的其他人已经在下面开始玩牌了。
崔美青给杨思璇面子,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从楼梯走到下铺,吧杨思璇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杨思璇害羞:“我们要毕业了,他说想和我多待一段时间。”
“那也不能来女生宿舍啊?你让他快走。”
“这个时候走会被老师发现的。他就待一会,不会在这里睡的。”
崔美青脸色难看,这是搞么,待一会是几个小时,他不会要等到值班老师睡觉才走吧?
杨思璇双手合十:“真的,我保证,他肯定不会留下的。”
“那让他快点走啊。”
“现在走会被老师发现。”
得,又绕回来了。
崔美青无奈:“那你们声音小点,被老师发现我们宿舍就死定了。”
“好好好,我们会注意声音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煎熬,十二点的时候,男生终于走了。
崔美青困得不行,人一走,她眼睛立马闭上了。
第二天,崔美青非常严肃地找杨思璇谈话:“我知道你们感情好。”
屁,初二的时候就分手了。
“但以后不能再让他来宿舍了,你们谈个恋爱,不能拉一宿舍的人陪葬吧,宿舍里不止你一个女的,还有其他女的呢,大家都要上课,玩到十二点,第二天还有精力上课吗?”
别逼我骂你嗷,我骂人比你妈还难听呢。
杨思璇答应了,但平时很明显避着崔美青,不想和崔美青说话。
李梅说她说话太直了,容易得罪人。
崔美青没当回事:“她不也不害怕得罪宿舍那么多人,我有啥好委婉的。”
打架
杨思璇的小疏远崔美青根本没放到眼里, 杨思璇觉得没劲,懒得继续和崔美青生气了。
在某个周六的晚上,崔美青吃菜吃的正欢, 崔林院突然冷不丁地问:“你们兄妹俩没有早恋吧?”
崔美青把菜吞进肚子里, 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没有了,我才几岁啊, 怎么可能早恋。”
崔志青冷酷地摇头,他怎么可能早恋,是游戏不好玩吗?
崔林院瞧着两个孩子都不像是开窍早恋的人, 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没早恋就好,杨思璇家爸爸在沙发的缝隙发现了一个男生的照片, 一看就知道是杨思璇早恋了。你们可不能学这种,自己都养不活呢, 谈什么恋爱,到时候结婚了住风一吹就倒的茅草房吗?”
崔美青不把爸爸的话当回事,还早恋呢,以后你别指着我们的鼻子让我们去相亲就好。
不过,杨思璇被发现了?
怪不得她们初二才分手呢, 如果没被家长发现, 说不定等六年级毕业她们就分手了。
青春期,家长和老师的阻挠只能让爱情的萌芽越长越高,变成参天大树。
人会很快移情别恋, 但不会很快抛弃一个战壕的战友啊。
回到学校,杨思璇明面和她男朋友分了手,实际上还是会悄悄传小纸条, 地下恋谈得越辛苦,两个人的感情就越好。
周四晚上, 喝多了水的崔美青起床上厕所。
厕所在教学楼旁边,离宿舍很远,崔美青不得不壮起胆子往厕所走。在树影摇曳中,她脑子里开始上演各种鬼电影。
没等她把自己吓死,厕所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声,把她脑子里的恐惧都说散了。
慢慢走近一看,在厕所里,厕所旁边有五六个人,都是六年级的,有男有女,男男女女站在一起说笑打闹,一看就知道是约好时间来厕所约会的小情侣。
崔美青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杨思璇和她的男朋友,两人在黑暗中挨在一起说话,不知道她对象说了什么,杨思璇笑得像朵花一样。
她慢悠悠走到厕所里解决生理问题,翻找自己前世的记忆,确定俩傻缺情侣除了搞早恋没搞出其他的麻烦,决定放他们一马。
她就不给他们爱情的火焰增添柴火了。
最近,班上转来了两个新同学。
一个叫王申思,一个叫黄金忠。王申思是个女孩,长得有点高,头发黑黑的一大把,五官舒朗大气,表情沉静。
李鑫月喜欢交朋友,王申思正好坐她旁边,方便了她和王申思说话。
短短一个星期,两个人就变成了好朋友,上厕所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崔美青对此毫无意见,和谁玩不是玩呢。
黄金忠是一个很淘气的男孩,上晚自习的时候睡觉,班主任生气地把他叫起来站着,结果他站着站着就睡着了。
校长来视察晚自习正好看到黄金忠睡觉,用书把他拍醒了:“怎么站着还睡着了?你要不要找个床睡一觉?”
黄金忠揉眼睛:“可以吗?”
班上的其他同学和校长都被逗笑了。
班主任气得要死,等校长走后,她拎着黄金忠的耳朵提到教室外面骂。
第二天黄金忠的爷爷来了。
他是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教师,曾经在中心小学教过书。
班主任和他讲黄金忠犯的错,他很生气,但还是给孩子说起情:“这孩子之前一直跟着爸妈在外面读书,总是换学校,跟着别人染上了一些坏毛病,老师你耐心一点,慢慢纠正他的坏毛病,我相信他以后会改好的,他本质不坏。”
普安在心里叫苦,就您这种态度,黄金忠能学好就怪了。
黄金忠调皮这是本来和崔美青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黄金忠不仅调皮,他还猥琐,会在下课的时候拉女生或者男生的裤子。
男生一般都有防备,很少被偷袭成功。
有个女生没有防备,裤子直接被拉了下来。穿回裤子后,女生直接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哭。
下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她发现这个情况,询问别人:“怎么了?她怎么哭成这样?”
女生的同桌愤怒道:“黄金忠拉她的裤子。”
班主任怒不可遏,这个黄金忠,转学过来没多久就欺负同学,无法无天了。
她走到黄金忠旁边,揪着他的耳朵让他站起来:“你为什么要脱别人裤子?家长送你来学校,是让你欺负同学的吗?”
黄金忠不说话。
“问你呢,为什么脱别人裤子?”
“我就是和她闹着玩的。”
“你看人家想和你玩吗?”
黄金忠撇嘴,有点想笑。
普安把他提到女生旁边,“道歉!”
黄金忠嘴角嗫嚅了一下。
“我让你道歉,大点声。”
“对不起。”
女生抬头看了黄金忠一眼,不情不愿地说:“没关系。”
“好了,回到座位上做好,我们开始上课。”
下课后,普安把黄金忠叫去办公室,狠狠教育了他一番,黄金忠看似乖顺的表示:“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结果,当天下午,他又开始手痒痒。
崔美青和王申思站在一起说话,丝毫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崔美青!”
老渣突然出声喊她。
崔美青回头,发现黄金忠站在她后面,她一转头,黄金忠就左看右看,似乎只是路过。
崔美青上下打量了黄金忠一遍,最后眼神落在他的档上。
“呵。”崔美青冷笑。
黄金忠跳脚:“你笑什么?”
“你管我笑什么呢。”
崔美青拉着王申思进教室,狠狠撞了黄金忠一下,把他撞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崔美青穿得是运动裤,有橡筋束着裤带。但她有荨麻疹,虽然好久没犯了,但裤带绑太近会勒出一大圈红色的痕迹,所以她一向不会绑太紧。
黄金忠对她的裤子虎视眈眈,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把裤带拉紧了许多。
崔美青上完厕所回来,黄金忠突然冲到崔美青旁边,他蹲下来拉崔美青裤子,没拉动。
崔美青一脚踹过去,嘴里骂着:“蹲我旁边干什么?想帮我舔鞋子是不是?你还有这个癖好呢。”
黄金忠躲开,嘿嘿笑:“怕是你想舔我的鞋吧。”
李鑫月在旁边拉了拉崔美青,小声道:“算了,算了,跟他一个神经病有什么好说的。”
崔美青顺着李鑫月的动作走了,眼睛却还盯着黄金忠。
晚上自习结束,黄金忠的爷爷来接黄金忠回家。
崔美青跑到他面前告状:“爷爷,你家孙子总是拉女生裤子,被老师骂了一顿还不改。你是老师,肯定很会管教孩子,回家好好教一教他,不要让他像个野人一样欺负其他人。”
黄老爷子吹眉瞪眼:“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和大人讲话,没礼貌。”
“看你这么懂礼貌,那我就放心了,回家一定要好好管教你孙子。”
说完,崔美青还给黄老爷子三百六十度鞠躬,拉着李鑫月跑掉了。
李鑫月跑的时候回头看黄老爷子,在呼啸的风声中笑着说:“你看他,气得脸都红了。”
崔美青不屑:“生气就好好回去管教孙子,不然他孙子迟早得退学洗车,让他晚节不保。”
黄老爷子不愧是黄金忠的爷爷,他虽然严厉地批评了黄金忠,但依然觉得崔美青没礼貌,和他说话一点都不尊重。
第二天送孙子来学校,他拉住普安就是一顿说,骂崔美青骂得唾沫横飞,好像脱人裤子的是崔美青而不是他的孙子。
普安压根没找崔美青说这件事,而是继续找黄金忠,给黄金忠做思想工作。
“你也十一岁了,是个大人了,脱人裤子是流氓做得事情,老师希望你不要再犯。你爷爷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老教师,你作为他的孙子,要以身作则才是。”
黄金忠低头不语。
普安不得不加大音量:“你明白了吗?黄金忠。”
“明白了。”
他还要继续找崔美青的麻烦才行,这个臭娘们,居然找他爷爷告状。
崔美青这个时候已经进入战斗状态了,黄金忠是被爸妈扔给黄老爷子的,有隔辈亲的存在,黄老爷子估计不会太管教黄金忠。
没事,他不教,有的是人教。
正好她现在还比黄金忠高,比黄金忠壮,身上还有一点小钱,正好把他揍一顿,教他怎么做人。
黄金忠确实不老实,崔美青转头和别人说话,他就把崔美青的椅子抽走,等着崔美青摔跤。
老渣把椅子又挪回去。
黄金忠瞪老渣,老渣连眼神都没给他。
不过,黄金忠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一次被阻止并不能消灭他的热情,他只会越挫越勇,不断给崔美青制造麻烦。
终于,一周结束了。
崔美青回到家,立刻把黄金忠的事告诉爸爸。
崔林院给班主任打去电话,普安再三保证心新的一周会教育黄金忠。
但没什么用,黄金忠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崔美青有一本写短篇专用的笔记本,她平时很宝贵这本书,大家都知道,从来不碰她的这本书。
黄金忠观察了几天,发现了崔美青的这个弱点。
星期三的下午,崔美青吃完下午饭走到教室,在书桌了翻了半天没翻到。
崔美青走到黄金忠旁边,死死盯着他。
“干什么?”黄金忠一脸无所谓,“发什么神经,突然爱上我了?”
崔美青伸手:“把我的书还给我。”
黄金忠张嘴就想吐唾沫在崔美青手上。
崔美青一巴掌直接甩到他脸上,清脆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
“玛德。”
黄金忠暴起,伸手想给崔美青还一巴掌。
崔美青一个爆冲把他摁倒在地,伸手啪啪啪一顿打。
黄金忠还手打在崔美青的鼻子上。
两人就这样厮打在一起,教室的桌子都被两人干翻了两张,噼里啪啦一阵响,扬起一阵阵灰尘。
李鑫月冲上去帮崔美青,趁乱踩了黄金忠几脚。
“你们站着干嘛?快把他们分开啊!”李艳红站在战场的外头崩溃地大叫。
处理
崔美青比黄金忠高, 比黄金忠壮,打起人来拳拳到肉。黄金忠被崔美青打得呜呜叫,李鑫月还在旁边拉偏架。
黄金忠气急, 张嘴就要咬崔美青, 崔美青躲闪不及,被他咬到了手上。
但崔美青没有躲, 她另外一只手高高扬起,狠狠扇在黄金忠的鼻子上。
黄金忠被扇的牙齿松动,只能放开崔美青, 他头一抬。狠狠撞在崔美青的鼻子上。
崔美青因为容易上火,经常流鼻血, 鼻腔血管壁比一般人薄,被这么一撞, 崔美青的鼻血迅速流了出来。
在旁边拉偏架的李鑫月这下不淡定了,她尖叫:“崔美青流鼻血了,黄金忠把崔美青打出血了。”
被吓到的同学这下更惊恐了,他们全部涌上来,硬是把两个人分开了。
李鑫月和王申思架着崔美青, 把她和黄金忠隔开, 李艳红抱着一筒纸,颤抖着给崔美青擦鼻血。
黄金忠歇斯底里地叫:“放开我,我揍死这个臭娘们。”
“你要揍死谁?”校长站在教室门口怒喝。
黄金忠一下子闭上了嘴, 但仍然手握成拳,挺着胸,一副我干死你们所有人的样子。
一直一声不吭, 连眼睛都没红一下的崔美青突然爆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校长出现后, 这场打架彻底落幕。
崔美青脸上全是鼻血,鼻子上还塞着纸,看上去十分骇人,加上她还哭得一抽一抽的,头发凌乱,手臂不自然地摆着。黄金忠则是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崔美青的巴掌印在他白皙的脸上特别明显。
如此狼狈的景象,昭示了这场打架有多激烈。这不是学校能处理的事情,校长和班主任一致决定给家长打电话。
在家长来之前,班主任盘问他们:“为什么打架?”
崔美青低着头哽咽:“他把我的笔记本藏起来了,我找他要,他不给我,还往我脸上吐口水。”
“她先打我的。”黄金忠梗着脖子大喊。
“那你为什么要拿她东西,还往她脸上吐口水?”
校长严厉地问。
“我和她闹着玩的。”
崔美青什么都不说,不停哭,一副要哭撅过去的样子。
跟着崔美青来到办公室的李鑫月愤愤不平:“黄金忠从上个星期开始,一直欺负崔美青。崔美青站起来回答问题,他就把椅子挪开。崔美青上台回答问题,他就悄悄绊她。还偷崔美青的东西,撕崔美青的作业本。这怎么可能是闹着玩的。”
崔美青在心里悄悄伸大拇指,好姐妹,说得好!
校长很生气:“普安,你作为班主任,一直不知道崔美青被欺负的事吗?”
普安心神憔悴:“我知道,找过他的家长好几次,也教育了他好几次了,他屡教不改啊。”
校长脸色铁青,转头对崔美青说:“那你也不能打他啊,有什么不能和班主任说,让班主任帮你解决不行吗?”
崔美青眼睛红红的:“他一直欺负我,我实在忍不了了。”
校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自己快撅过去了。
黄金忠家在小学附近,他来得很快。当他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孙子时,他压抑不住怒气,恶狠狠地瞪了崔美青一眼。
把孙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并把事情经过问了一遍,他转头对校长说:“这个女生动手打人,还把我孙子打成这样,实在是太可恶了。你们学校不会继续留着这样的毒瘤在学校吧?”
普安内心腹诽:到底谁是毒瘤,您真的不清楚吗?
但是她是班主任,她不能这样说,只能尽量消除家长的怒火。
崔美青站在原地,哭得眼睛红肿,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衬得黄金忠和他爷爷格外嚣张跋扈。
崔林院和李英婼一来就看到自己姑娘被欺负的满脸血,被一个老头指着骂,不敢动弹的样子。
李英婼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冲到办公室就抱着姑娘哭。边哭边翻崔美青的伤口,找到一处她就会嚎一嗓子:“我的乖啊,怎么鼻子都流血了,手上还被咬成这样……”
崔美青双手紧紧搂着李英婼,哭得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
崔林院和班主任、校长打了个招呼,伸手就把黄金忠提起来了:“就你一直欺负我姑娘是吧?”
黄老头在旁边扒拉他:“你放手,放手,明明是你姑娘先动手的。”
校长和班主任都围上来劝崔林院放手。
校长甚至上手去掰崔林院的手,可惜崔林院力气大,根本掰不开。
崔林院一手提溜着黄金忠,一手指着黄老头大骂:“我姑娘上个星期就回家和我说有人欺负他,我都打电话给班主任了,班主任难道没有和你说吗?还是你家是管生不管养。”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没爹教的东西,就是个小畜生。”
黄金忠本来就因为被爸妈扔回老家读书这件事伤心生气,这下一下子暴脾气就被点燃了,他晃动头,仇恨地看着崔林院,张嘴就想咬他。
崔林院一巴掌直接打过去:“小杂种,还想咬我。”
黄金忠脸直接被打偏了。
黄老头尖叫:“放开我孙子!”
办公室乱成了一锅粥。
崔美青哭得用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在李英婼怀里的。
李英婼抱着姑娘尖叫,整栋办公楼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最后,一群人都移到了医院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失控了,黄老爷子不得不给远在四川做生意的儿子儿媳打电话。
崔美青看似冲动打人,实际上她早就想好退路了。
在和黄金忠打架之前,她找了班主任、家长、对方孩子的家长都说了这件事,黄金忠每次欺负她都是在班上,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崔美青被欺负的事实,班主任也和对方家长沟通过好几次。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是被逼得退无可退后勇敢反抗的英雄。
黄金忠这个人,打架的时候喜欢咬人,挠人,这些动作都很容易留下伤口,造成软组织挫伤,但又没办法对崔美青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这就让崔美青看上去特别惨,好像被黄金忠打的伤痕累累,实际上却没有多疼。
她的鼻血更是流得恰到好处,糊得满脸都是,她相信用不来多久,学校的老师和孩子都会知道,她被黄金忠打出血了。
崔美青打黄金忠就不一样了,她用得是拳头、巴掌,打的是脸、肚子这些肉多的地方,不仅可以打得人眼冒金星,头晕脑胀,还留不下伤口,涂点药,用不来多久就能消肿。
不过,她爸那一巴掌出乎她的意料。大人和小孩的力气不一样,黄金忠被她爸那一巴掌打得直接轻微脑震荡了。
黄老头叫嚣着要让崔林院赔钱,让崔美青退学。
黄金忠的爸爸黄维却不得不向崔林院家道歉。
自己家孩子欺负别人孩子,那是全班都知道的事情,班主任也几次三番的找家长做思想工作。对面还是一个小女孩,被欺负了一个星期才忍无可忍的爆发,怎么看都是他家长有问题,孩子也有问题。
人家孩子还被打出血,手上留了一个疤。自家孩子的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可以,别人孩子身上的伤疤一时半会消不了。
他孩子从四川转回老家,本来就是因为在学校打架被劝退了。别人的孩子却品学兼优,一直都是第一名。哪个学校会发癫,把好学生开除,把老鼠屎留下。
这下子,他家不仅得赔钱,黄金忠还很有可能被开除。
黄维试图和黄老头讲道理,但黄老头不听,还说要找人脉,一定要让崔美青退学。
“够了。”黄维怒喝一声:“你有什么人脉?不就是在小学教了几年书吗?咱是四川人,你定居在云南是因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啊?不就是没人脉调不回去吗?你扪心自问,你以前是个好老师吗?有出息的学生只怕都记不得你这个人了。人家老师和你沟通,你当回事了吗?你是不是想毁了金忠。”
黄老头被吼得站不住,坐在沙发流眼泪。
两方家长都各退了一步,崔林院赔了黄金忠脑震荡的钱,一千。黄维赔了崔美青伤口治疗的钱,两千。黄金忠继续在学校读书,只是要调去二班。
处理完这些事后,黄维带着媳妇要走,四川的生意需要人,他们不能再多待了。黄金忠一开始装头疼,把爸妈留了两天。两天后,黄维要走,黄金忠抱着妈妈的大腿不让他们走。
黄维推开他,提起行李,拉上媳妇,再三安慰他:“我们挣钱是为你啊,为了你过上好的生活,别闹了。在学校好好读书,不要再给我惹麻烦。”
黄金忠追着爸妈的面包车哭,最后摔倒在地,只能无力的躺在路上哭泣。
崔美青的伤口看着吓人,她也不打算在家休息,很快就回到学校上课。崔林院给她买了一箱牛奶,摸着她的短头发说:“谁要是还敢欺负你,你就打他,没事,赔多少钱我都赔得起。”
崔美青腼腆地微笑。
黄金忠一开始欺负的目标其实不是她来着,就他那个欺软怕硬的劲,怎么可能拿她下手。她就是看不惯黄金忠,才故意激怒他的。
崔美青在中心小学读了五年书,不夸张地说,整个学校的学生基本上都眼熟她。同级的二班有不少曾经还是她的同学,她的发小,和崔美青路上遇到都会打招呼。
她一回来学校,就收到了大家的关心和爱护。连课任老师看到崔美青,都会关切地看着她的伤口,温柔地询问她伤口是否恢复了。
崔美青和二班的人说话,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黄金忠猥琐无聊,他的爷爷霸道无理。
等黄金忠来二班上课,他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这种孤立是老师察觉不到的,他走路会被撞,路过桌子会被绊,大家说话谈笑,却在他出现的一瞬间都闭上嘴。
上体育课要抬小推车,没有男生愿意抬他。
平时广播体操结束,大家都避着他,偶尔从他身边过,必然会撞他,然后不走心地说:“对不起了,黄大少爷。”
其中,蒋正楷的针对尤其明显,他坐在蒋正楷前面,蒋正楷钢笔的墨水总是会“不小心”撒到他的衣服上,他的座位总是被挤得很小。
在这种无声无息的折磨和孤立下,黄金忠厌学了,就算被爷爷打得屁股开花,他也不愿意去学校,去了学校也不进教室。爷爷问他为什么不去学校,他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黄老头没办法,只能联系儿子,要给孙子转学。
“他转学能转去哪?哪个学校愿意要他?”黄维不耐烦:“不想读就不要读了,我在原市有个兄弟开了一个洗车店,让他去洗车吧,吃吃苦就愿意上学了。”
黄老头:“不行,把他转去四川,不管哪个学校都行,多花点钱也行,钱我来出。”
“那他来了四川谁带他,我们都忙不归来。”
“我带他,我来四川,行了吧!”
在听说自己要转去四川时,黄金忠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就说,他的爸爸妈妈是不会不要他的。
黄金忠转走的时候,崔美青身上的伤疤都好了,但黄金忠看到崔美青,脸还是会隐隐作痛。
崔美青的巴掌打得实实在在,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崔美青在心里嗤笑:希望他记住这种痛,不要再当畜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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