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默契
暮光透过窗帘缝隙洋洋洒洒地垂坠在地板上, 暗香在雾蒙蒙的空气中浮动,林颂枝眼睫轻颤,被子掖得很紧实, 身边没了人,她翻身下床进卫生间洗漱。
其实她还蛮好奇他是什么时候买的那个东西, 让林颂枝把这种话问出口她绝对会羞愤致死。
脑袋仍然晕沉沉的,被困意拉扯着,她低垂着眼眸往外走, 额头猝不及防撞上来人的锁骨上。
清脆的声响,直接把她瞌睡虫吓跑了。
林颂枝捂着额头, 抬眼看见谢淮京被白毛巾圈着的脖子, 锁骨泛着一片红,她知道他有晨跑的习惯但是从来没注意过他几点回来, 倒退两步:“你还好吧?”
“疼吗?”几乎是同一时间,谢淮京去拉她的手,想看看她额头撞成什么样。
“…还好。”林颂枝看惯了他穿各种各样的潮牌,偶尔也有高级定制的西装,但此刻谢淮京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因为衣服版型,衬得腰身更细。
她忽然有些心动,微凉的脚踩上他的脚背,抓着他抬起的手臂, 仰头吻他。
谢淮京反应过来后迅速揽着她的腰,应和她, 昨晚的种种似乎残留在身体里面, 两人很快融化对方的节奏之中。
林颂枝在持续的沉沦中想到,这其中是不是有他们认识多年的默契的功劳?聚餐的时候甚至不用问对方想吃什么, 有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意思,被提到黑历史时也能面无表情地再提出对方的一个……
诸如此类的种种,她以为这些事这些只会发生在谢淮京身上,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默契能够用在这种事情上。
这个吻持续的时候很长,林颂枝从他身上下来时,佯装嗔怒地看他一眼。
大手还抚着她下颌脸轮廓,谢淮京用拇指蹭了蹭,笑着反问:“不是你先的?”
“……”林颂枝懒得理他,侧身就要往前走,感觉到锁骨中间的凉意,她垂下眼,发现脖子上多了根项链。
她愣了两秒便反应过来,“你给我戴上的?”
昨晚经过那么一遭,林颂枝早把那个丝绒盒子抛之脑后,此刻才想起来,忍不住问:“也是跟Sophie买的?”
“…怎么可能?”
林颂枝手指摩挲着镶嵌着碎钻的蝴蝶吊坠,小声咕哝:“你怎么最近给我买那么多东西?”
“之前没给你买?”谢淮京满不在意地反问,用掌心揉了揉她的额头,混不吝道,“给你上个药,豆包小姐。”
她“哇”一声,知道他是说自己额头上起了个包,着急地问:“是不是很丑?”
“影响不了公主的美貌。”
他心里疯狂回想包装盒跟包装袋有没有扔掉,还有订货单,会不会让林颂枝发现这其实是他在之前买的。
前几年她收到江大的录取通知书,身边被压抑了整整三年的同学都开始放飞自我,学化妆、染发、考驾照什么的都有,可林颂枝在纠结要犒赏自己一条在购物车待了许久的项链还是沿着热门路线完成她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
为此她甚至发了个朋友圈,说点赞双数就去旅游,单数则买项链。
最后的点赞是单双数谢淮京无从得知,那条朋友圈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她删除,林颂枝选择进行毕业旅行。他则打电话找人订了货。
等到她从最后一站内蒙回来的时候,谢淮京身上带着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本想着以毕业礼物为由顺理成章地送给她,可看见从林颂枝身后出来的杭旗时,他又抽出了手。
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颂枝,不是认为她没有知道的必要,而是他从来不想再次提起自己之前因为喜欢她做的事情来讨她欢心。
喜欢她这么多年完全是他心甘情愿的事,林颂枝没有必要因为这些而觉得愧疚或是感动。
更重要的是,谢淮京现在有了给她送礼物的身份,以后所有的心意都不会迟到。
林颂枝倾身去拉桌子上的塑料袋,依然是她喜欢的热巧,她揭开盖子以后放在一旁,拆开厚蛋烧的包装递到他嘴边:“这个好吃,你尝尝。”
谢淮京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倒是没尝出来味道怎么样,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她手腕上的红绳和水晶兔子上。
昨晚缠绵时他牵住林颂枝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两人跟紧缠的红绳一样融化在对方的身体里。
——
情人节过后的一周学校基本上都宣布了开学,也是这个时候林颂枝才再次见到陆醒。
他找她的理由很简单,他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有空照顾养乐多,说来也是,本来是说他们俩轮流带,但是上次小狗做完绝育以后就一直在陆醒那里。
“它这两天有点不太舒服,注意别给它吃太多东西。”陆醒把小狗睡觉的垫子和狗粮玩具都整理好放在黑色书包里,不忘叮嘱道,“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养乐多到底只是条小狗,再加上许久没跟林颂枝见面,似乎有种前段时间被她“遗弃”了的错觉,闹着脾气不愿意跟它走,拿零食引诱也没有办法。
两人站在一旁都有些尴尬,其实林颂枝不知道现在要怎么面对他,她对于感情的态度可以说是“从容”,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固然很浪漫让人很心动,可大多数人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都可能碰到让自己心动的人。
但她不知道陆醒是怎么想的。
最后陆醒只能牵着养乐多把它骗进她家里。
林颂枝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递给他,“陆醒,上次有些话还没说完。”她斟酌再三,开口道:“其实那天在楼下,我知道你看见了。”
——她在江宜寺庙里发现谢淮京多年给自己祈愿的那天,在楼下他伸手将那条字母‘L’戴在她脖子上的时候,林颂枝知道陆醒在后面。
毕竟认识了谢淮京这么多年,她当时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也大概能猜出原因。
可是她为什么放任他故意让陆醒误会呢?
林颂枝也说不清个中缘由,“我跟你道歉。但是谢淮京现在确实是我男朋友,上次跟你说的也是实话。这段时间很感谢你的照顾,我挺幸运的。”
陆醒在那天看见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时,就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是既定的结局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听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收紧了手。
“林颂枝,我其实在他之前就……”陆醒的眼尾微微泛红,平日里那么骄傲有条理的一个人,在此刻却忽然不知道要从哪里跟她说起,他也会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陆醒。”她轻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我之前觉得温迎是你姐姐这件事挺神奇的,就好像冥冥之中我和你有什么联系一样,现在她过上了喜欢的新生活。”
“所以我们也往前走吧。”林颂枝岔开了话题,弯身拉开柜门,拿出一把黑色的雨伞,那一瞬间她有点怔愣,第一次见面时他借给了她一把伞。
她递给他,眼眸一弯,唇角的小梨涡顺着面部肌肉牵扯而深陷:“英国多雨,想了好久就觉得这个最合适了。祝你前程似锦,陆醒。”
陆醒最终还是败给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点点头笑着接过那把伞,“你也是。”
等他走后,林颂枝整理了下情绪,弯身去逗养乐多,它还是记得她的,只是跟小孩子一样闹情绪,整个身子趴在软垫上。
“我没有不要你呀。”她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轻声解释,“只是前段时间太忙了才没有去看你的,你乖乖的,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陆醒刚刚跟她说过,养乐多不会吃大块的食物,她将刀身洗净后在粘板上把肉食剁碎,声音掩盖住了玄关处的动静。
这是养乐多第一次见到谢淮京,它马上嗷嗷叫唤了两声。
林颂枝扭头一看,他身上穿着西装只是顶上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离开:“你怎么来了?”
平时她大概会玩笑着说一句‘是不是闻到饭菜味过来的’,但她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力气跟他玩闹。
她弯身把碟子放在地上,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不许叫。”
谢淮京垂眼盯着趴在软垫上的狗,他刚刚碰见陆醒了,这次两人连说话的环节都省了,他大概也猜到了林颂枝跟他碰面的事。
他从来没想过要限制她跟任何人的来往,只是心里泛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谢淮京向来情绪不外露,这话语气也淡:“过来看看你。”
林颂枝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凝滞,跟他解释:“陆醒就是这段时间有事,把养乐多给我带了,前段时间一直跟你在一起我也没怎么管它。”
“我不是说这个。”谢淮京紧接着道,“我是好奇为什么他都不用跟你告白,你就知道他喜欢你?那我……”
话一出口谢淮京就后悔了,更讶异自己会将这种话脱口而出,冲林颂枝发牢骚。以前他多少话憋在心里,不管多难耐,他也没有想跟她吐露半字的想法。怎么这会儿成了她男朋友,他就情绪不受控了?
谢淮京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矫情,轻笑一声,准备将这几句失控的话揭过去:“我是说……”
刚出声,话音跟林颂枝的撞在一起。
归属感【修】
“我这次告诉你了喔。”林颂枝蹙眉, 像是在思考他为什么那么在意关于陆醒的事情,听见他后面的问题时有些愕然。
“你跟他不一样……”她眨了眨眼,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谢淮京是不是在介意她没有最先爱他。之前那么多年,她确实是没在谈恋爱这方面想过他。
细细数来他们这段时间发展似乎有点太快了, 此刻她必须承认,在跟谢淮京谈恋爱这件事上,她坦然向前的勇气和热情, 似乎一直比感情里需要的细致和关心更多一些。
谢淮京怔了几秒,在她瞳孔里看见一个无措的自己。
他垂*七*七*整*理下眼帘, 声音低沉:“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能你不会相信, 但是我没有想过干涉你什么……”
“谢淮京。”林颂枝往前几步,“你跟陆醒是不一样的, 我可能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看到你。但是我现在很确定,我是真的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
谢淮京眼神一颤,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俩是分不开的,他从来都舍不得失去她,他连“我知道”都说不出口,只是听见她说想跟自己在一起,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庆幸。
他低笑一声, 伸手蹭了蹭她的下颌骨轮廓。
林颂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残留的感官反应让她以为他在养乐多面前就要不当人, 后退着躲避。
“怎么了?”
“我觉得……”林颂枝努力组织措辞, “这方面要有点节制的,而且在狗面前, 对它不太厚道。”
他装听不懂:“我怎么对它不厚道了?”
林颂枝不想跟他在这方面插科打诨,她自认说不过他,所以没有扭捏,看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光芒:“反正起码等到晚上吧?”
她对这种事情并不反感,情到深处的一种表现而已,但是也没有这么不克制的吧?
谢淮京推着她的肩膀让她看一整面的落地窗:“我让人贴个单面的防窥膜怎么样?”
“干嘛?”林颂枝没明白他的意思,她特别喜欢这面窗户,运气好的时候,傍晚可以看见一大片的晚霞。
“等夜幕降临。”他把下巴搁在她脑袋上。
“…神经!”林颂枝抬脚狠狠踩上他的脚背,早知道她就不要哄他了。口袋里的手机响得十分及时,否则她真的可能羞愤到骂人。
她接起电话:“鹿鹿?”
“你吃饭了吗?”姜鹿鹿备份好数据后关闭电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我下班啦!然后发现我还有一家烤肉店的优惠券,我们吃肉去。”
“还没有。”林颂枝转眼看见身后的男人,忽然起了点其他的心思,“谢淮京要请你吃饭。”
“真的?”姜鹿鹿思索了两秒,“那我不去吃烤肉了,他又用不上优惠券。”
两人在三言两语之间敲定了晚饭。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请客吃饭?”话是这么说,谢淮京已经拿起手机开始预约餐厅位置。
姜鹿鹿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身上穿着件雪纺衬衫,胸前有个垂坠感极佳的蝴蝶结,产自于Sophie的自创品牌。
她挽着林颂枝的胳膊,“这个牌子最近在某书上好火,我买的时候码数还断货了,不过感觉用料不是很舒服,但是版型好看啦。”
吊牌早就被她剪掉了,单看一件衣服也看不出来什么,谢淮京自然也认不出来,只是感觉到她语气算不上友好,面上挂着礼貌的笑意。
林颂枝对于服装品牌也没有过多的了解,除了那几个出圈的,拉着她的肩膀看了眼上身效果:“挺好看的,哪个牌子?我也想买。”
“……”姜鹿鹿看她一眼,似乎在嫌弃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的闺蜜默契,“我一会发给你,不过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设计师跟谢淮京有点交情。”
谢淮京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喜欢给林颂枝买东西,比如同款的衣服或是同品牌同系列的饰品,她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但在其他人看来,这个女生身上有男朋友的意识投射。
这种行为让他有一种归属感。
他很快明白过来姜鹿鹿的意思,是替姐妹来审他来了。
“你有没有Sophie的微信呀?有你的面子能不能打折?”姜鹿鹿眨了眨眼,语气温和,“是不是还能买到她的自留款?”
她倒不是对谢淮京有意见,就是不喜欢姐妹男朋友的心里在作祟,也害怕他只是一时兴起。
林颂枝被她抓着胳膊,一脸兴味地等着看戏,似乎十分期待他俩的唇枪舌战。
“微信没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助理应该可以联系到她。但是我的面子应该不太好用,上次跟她买东西价格翻了好几倍。”
他一番话说得十分平静,收起了平日里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好像没听出姜鹿鹿话里话外的刺意,只回答她的问题。
姜鹿鹿被他的话一噎,她原以为这人会毫不留情地刺回来呢,毕竟上次在酒吧洗手间谢淮京把黄毛打的鼻青脸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只能嘟囔一句:“买东西?那就是你们还有联系?”
“兔子手链。”谢淮京轻笑。
吃饭的过程中姜鹿鹿也没消停,毕竟之前她也怵这人的拽王脾气,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从他花钱大手大脚毫无节制再到他撬朋友墙角,从头到尾能找到的问题都提了个遍。
条条状状的“罪名”无一例外地被放大了好几倍,但谢淮京只是泰然自若地听着,偶尔恰到好处的风趣接几句,他对着姜鹿鹿也可以有说有笑,但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到最后林颂枝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扯了扯姜鹿鹿的胳膊:“要不咱停一下炮火?”
“你向着他啊?!”她立马挑起眉头。
“没有。”林颂枝起身给她舀了一碗汤,卖乖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样都吃不好饭。”
她还不忘给谢淮京使眼色,‘你怎么回事?’但后者只是冲她笑笑,又用公筷往她碗里添菜,“你尝尝。”
见他消极抵抗,姜鹿鹿也觉得没意思,吃完饭跟她道别后上了车,阖上车门前还不忘来一句:“他让你不高兴了就告诉我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林颂枝挥手,帮她关上车门。
回身就看见结完账出来的谢淮京,他今天套了件灰色卫衣,额发蓬松,眼瞳里含着点慵懒的倦气,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
“你今天怎么啦?”她迎上去,习惯性地揽住他小臂。
“什么?”谢淮京抓住她的微凉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你刚刚怎么就随姜鹿鹿说你?”林颂枝心里好奇得不行,来之前她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个环节,只不过姜鹿鹿有分寸,而谢淮京估计也不会老实任她损,她也就抱着个看戏的心态。
“开玩笑而已。”他又恢复成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凑近她,用混不吝的语气反问道,“现在心疼我了?刚刚怎么也没见你向着我?”
“我干嘛要向着你?而且我还帮你说话了!”林颂枝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她本来以为是挺有意思一局,被他这么一搞就不好玩了。
谢淮京之前也被媒体捕风捉影地拍过照片,只要他身边有个女生都能编出来一个身份,他一开始还觉得好玩,这群人看图写作是不是满分,后面也烦了让助理去联系删除。
但不可避免有几个漏网之鱼,而姜鹿鹿又是个网上冲浪选手,刚才吃饭的时候没少搬出来。可林颂枝呢?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应该说她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介怀的。
他强压下心里那股道不明的情绪,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我下次一定跟她争论回去。”
——
假期结束以后陆续开工,谢淮京有个展览需要他亲自跑一趟上海,两人从在一起后就没分开过几天,林颂枝听见这个消息以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注意到他眼睑低垂似乎有点不高兴。
她倾身凑近到谢淮京面前,长发在重力作用下垂落,一部分落在他肩膀上,柔软的发丝上隐隐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香味,几缕黑发在她胸前晃动:“你不是说你最多一周就回来了么?你上次去纽约去了一个多月我都没说什么。”
那会哪能跟现在比?他想。
男人天生对会晃动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更何况还带着她身上的气息,不管是头发还是耳坠,应该说,在跟林颂枝有关的东西上他都毫无抵抗力可言。
但这种话谢淮京不能告诉她,她脸皮薄,连生气的时候表情都带着几分娇憨。
他伸出手把林颂枝揽进怀里,“那你送我去机场。”
林颂枝点头答应了。
抵达机场林颂枝陪着他办理好值机手续,走到海关入口处,周遭有不少送别的人群,其中也有不少情侣,此刻都有些依依不舍。
把她心里那股不想跟他分开的情绪也勾了出来,但刚刚说不在意的也是她,林颂枝此刻不愿意跟他撒娇。
谢淮京低颈看她:“我走了?”
“嗯。”这人怎么没来机场前一副恨不能把她一块带走的模样,这会儿连句其他的话都没跟她说。
他看见后面有几个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过来,揽过林颂枝的肩膀走到一旁,忽然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看了你的课表这两天没什么重要的课,你跟我一块去,你不是一直喜欢星黛露?带你去迪士尼?”谢淮京拉着她的手,声音低沉地几乎像是在诱哄。
林颂枝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她来之前已经答应了温迎跟她去广州参加画室同学的婚礼。就算没有这件事,她此刻一件行李都没带,怎么跟他过去?
“不要。”她昂起下巴,有十足的条件拒绝谢淮京,“我答应了别人要去参加她的婚礼的,怎么能因为你鸽了她?人万一以为我是不想给份子钱才临时爽约的怎么办?”
他女朋友还真就一点都不会舍不得他,谢淮京伸手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不等她反应过来,迅速闪身进了海关入口。
林颂枝捂着额头,到底是不敢强闯海关,只能骂他:“幼稚鬼!”
她转身就走,背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颂枝一回头就看见他拉着行李箱又回来了,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蓄力锤在他肩膀。
谢淮京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随她打,单手揽过她的腰,偏过头吻她。
他气势汹汹,吻得很深,交缠着不愿意放开她。
周遭人流稍有驻足,这种亲密行为在机场并不少见,但林颂枝还是有些害羞,没一会儿就用手掌抵住他肩膀,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抗拒。
破坏欲
她推了两下, 无济于事,身子往后仰,谢淮京又追上来亲她, 体能无法接受这个别扭的姿势太久,只能揽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
他退开脸, 垂眸看见林颂枝潋滟的唇瓣和晕开的色彩,用指腹蹭了下,估计自己嘴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颂枝又气又羞, 她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跟人做过这种事,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 他低笑着把她揽进怀里, 哄小孩似的语气:“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他说话时喉结贴着她皮肤滚动,有种莫名的欲.感, 林颂枝闷声应,手指下滑:“嗯。”
她刚想掐他腰上软肉,头顶传来谢淮京带笑的声音:“我错了,回来再跟你赔罪。”
机场广播提醒乘客登机,他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我真走了。”
“离陆醒远一点,你也看到了,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真有人拿自己当反面教材啊?
“你管我呢,你前脚走后脚我就去广州找个……”
林颂枝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忽然捏了捏她的脸颊,快速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没有后脚, 拜。”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淮京走得大步流星, 进了海关又把手机搭在耳边,示意落地以后给她打电话。
——
两天后林颂枝便跟温迎一同前往广州,这是温迎离婚后两人第一次碰面,她已经恢复到正常身材,脸颊不再透着不正常的红,披肩的头发也被染回了黑色。
“染了黑色是不是很难染发了?”林颂枝忍不住问。
“也可以的,但是需要漂,漂头发好疼的。”温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意温柔,“我之前染蓝色就是因为盛玠限制了我很多东西啊,可能激起了我身上的反骨。”
她已经可以不带情绪地提起那段时间的经历了,难过不甘心的那段时间似乎把她所有的情绪都耗尽了。那段时间被盛玠以“为她好”的名义否认了太多东西,几乎让温迎喘不过来气。
“你是不是跟谢淮京在一起了?”温迎岔开话题,之前因为她的事情两人一直都有意避开感情的话题,但她自然看得出来她跟谢淮京之间的不同。
林颂枝点点头。
“我还记得当时上完课都快十一点了他还过来接你。”温迎回忆起之前的事,深圳的夏天蚊虫颇多晚上更甚,有的时候能看见谢淮京等得胳膊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当时也有女生大着胆子想去跟他要个联系方式,但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温迎想到陆醒,之前她也能看出来他对于林颂枝的不同,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其中原因或者只有他们清楚。
林颂枝笑嘻嘻地应声:“那会觉得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啊?说不定就是怕我一个人走夜路碰到鬼了。”
“我感觉他像无神论者。”温迎笑着,跟她一起上了出租车后座前往婚礼现场的酒店。
婚礼跟林颂枝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司仪先是说了不少煽情的话语,末了又让新娘再回头看一眼娘家人,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面上露出肉眼可见的尴尬神情,被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牵着上了台。
“我听说他们俩是相亲认识的,真真正正的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温迎把椅子往她那边拉近了点,“不过我当时在国外办的订婚宴,当时一群人坐在下面看,估计我跟盛玠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跟林颂枝提起婚宴上的趣事。
“我还以为婚礼都很浪漫。”林颂枝压低了声音,看见台上的司仪一直在努力走流程,奈何两位新人不是很配合,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新娘平时是个很细心的女生,估计是怕宾客不熟会放不开,林颂枝坐的这桌都是当年一起学习绘画的同学,久别重逢大家都习惯性地谈起了当年的事情,难得一聚,话格外多,林颂枝和温迎在其中稍显安静,也没人主动拉着她们俩讲话。
饭吃到一半,两位新人过来敬酒,大家都举着酒杯站起来,红光满面地笑说几句祝福语,林颂枝只抿了一口酒。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谨慎点总归没错。
等新人去下一桌敬酒,有人随口提了一句:“我前段时间去深圳出差碰着李纨了。”
“当年给咱上课那个李纨?”
“不然还有哪个李纨?”先说话那人摇了摇杯中的酒液,酒意上头,说话间的顾忌也少了许多,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许清月是不是没过来?怎么没看见她人?李纨当年可是把她夸上天了。”
“谁知道啊?也没见谁当年跟她玩得好啊?”
许清月是当年和林颂枝一同学习绘画的同学之一,但她跟班上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她穿着打扮是跟名字相反的热辣张扬,但性格比较内向平时也没怎么看见她跟其他人说话。
除了李纨,他是个很少夸奖学生的人,当时林颂枝也因为经常被他否认而有些自卑,可许清月不一样,李纨经常夸她有天赋。
“李纨不是说有几个学生是他的灵感缪斯吗?”最先说话那人笑着反问,目光满不在意地打量过桌上的女生,“就是不知道咱们班有几个女生有幸成为他的缪斯女神咯。”
林颂枝忽的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桌上的其他人忍不住看过来,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水龙头濯濯的水声让林颂枝混乱的思绪慢慢平复下来,当年她离开画室不久,李纨便以要准备婚礼相关事宜无法兼顾学生为由而关闭了画室,婚后的第二年他创作出了‘少女系列’的画作并以此迅速走红,成功跻身中国近现代画家名列。
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常常提到:“我很感谢当年在一个小画室听我上课的学生们,有一部分人是我的灵感缪斯,如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因为这段发言也收到了不少圈内人士的好感。
“还好吗颂颂?”温迎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出来,“我看你刚吃饭的时候好像不太舒服?”
林颂枝回过神来,关上水龙头,笑着说:“我没事就是坐车坐久了脑子有点晕。”
等她们俩回到餐桌上时其他人已经换了话题,婚宴接近尾声,人群各自散了。天色已晚,林颂枝和温迎在提前预约的酒店里歇下。
睡前跟谢淮京聊天,她不是喜欢打字聊天的人,前两天他一下机就给她打电话,一直打到他回酒店。
进了电梯,通话自动中断。
等谢淮京来到酒店房间,又重新给她拨回去。
“刚刚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电梯信号不好。”
林颂枝小声咕哝:“我还以为是我网不好呢。”
他跟哄小孩似的语气逗她:“怎么能打扰我给女朋友打电话?真是罪该万死。”
“……”
今晚她洗完澡爬上床,确定谢淮京那边忙完以后才给他打电话,提到刚刚在婚宴上的事情,她小事嘀咕:“本来就挺烦李纨说什么缪斯的事,他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无语死了。”
“营造人设吧。”谢淮京在圈子里也听过李纨这人,风评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林颂枝曾经的老师,他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她,岔开了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来都来了起码玩两天再回去。”林颂枝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你回酒店房间了?”
“嗯。”
她奇怪:“不对啊,那今天电梯信号怎么没断?”
“我都没注意。”谢淮京声线带笑,用混不吝的语气跟她跑火车,“肯定是酒店担心影响我给你打电话,给电梯里装信号器了。”
一旦发现端倪,她很快听出来他说话间气息有点喘,心里像是被摇晃的碳酸饮料一般咕噜噜地冒着小气泡:“你住几楼呀?”
谢淮京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住27楼,舍不得在电梯里的几分钟,转身推开安全通道门,一步步往上走。
长长的阶梯盘旋而上,一时间看不到尽头。空旷昏暗的楼道间只有谢淮京的脚步声和电话里女孩子清甜的声音,他气息微促,一步步往上走,面上笑意不减,甘之如饴。
“那能不能打视频?”林颂枝顺了顺头发,难得跟他撒娇,“我有点想看看你。”
“好。”
视频一接通谢淮京就后悔了,这两天气温上升,视频里的女孩子只露出半边脸,身上穿着件他没见过的吊带睡裙,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他留下的暧昧痕迹,曲起的膝盖还有处淤青,林颂枝摸了摸,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摔到的。
当喜欢来得强烈汹涌,表现出来时会带着难以克制的破坏欲,越是看见她的眼泪,他的动作便更加失控,事后又抱着她低声哄。
林颂枝像是只为了给他看看自己的裙子,无辜又懵懂地问:“这裙子好看吗?”
没等谢淮京回答,她“啪”一下挂了视频。
【晚安。】她慢慢在屏幕上敲下这两个字。
真是,他哼笑。
他不可避免地被林颂枝勾起某些东西,闭上眼睛进入梦乡时,眼前却跳入少女娇俏的身影。
谢淮京刚到江宜那段时间不喜欢跟任何人说话,包括爷爷,那天在街上看见林颂枝的眼泪让他有一瞬间的无措,只能软下声音哄她,几天后回想起这件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宜有个家里开超市的男生,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但是身形圆润,手里经常拿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超二代”对那个年岁的孩子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代表着有吃不完的零食。
他回想不起来男生的名字了,只记得当时他妈妈好像不让他吃店里的哈根达斯,但谢淮京跟他买过,说来也挺好笑,只因为这个他便被人讨厌了。
某次男生手里拿着根折成两半的碎碎冰,含糊不清地问:“我听说你妈不要你了啊?是不是真的?”
闻言,谢淮京撩起眼皮扫他一眼,眼神很冷,让他无端打了个哆嗦,没等他开口,旁边忽地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你有心思在这管别人的闲事还不如想想明天的听写怎么过关。”林颂枝把东西和纸钱搁在桌上,像是在认真地提醒他,“我可是记得老师说你写错多少个就跑几圈操场的。”
班里每天都有词语听写,错词要被罚抄,但这个男生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每次都会一边吃零食一边慢吞吞地罚抄。后来老师便让他写错几个就罚跑多少圈。
“要你管!”男生语气凶狠,却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谢淮京侧头看向这个帮他解围的女孩子,她穿着粉色上衣和牛仔裤,高马尾在随着动作摇晃,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上次在街上说要带他“私奔”的那个。
那天他听见提过她的名字,只知道读起来挺好听,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
“你要吗?”林颂枝注意到他看着自己,摊开掌心,上面躺着几颗巧克力球。
谢淮京没接,从侧面看,她杏仁一样的眼睛好似琥珀色的猫瞳,阳光下还能看见她脸上的小绒毛,下颌线条流畅。
“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名字怎么写?”林颂枝眨了眨眼,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把巧克力放进他掌心。
“淮安的淮。”
她歪着头想了几秒还是没明白是哪个字,伸出另一只手心,示意他写出来,为了让她看清,谢淮京一笔一划写得很慢。
末了忍不住问:“那你呢?”
“林颂枝,我妈妈说因为我出生在春日颂歌的日子里。”她收回手,被他手指划过的掌心有点痒,在裤线那里蹭了蹭。
谢淮京对她的好奇心从名字开始决堤,有人说对一个人产生好奇是个很重要的信号,也是感兴趣的表现。
母亲不会过来看他,但每个月都会给谢淮京寄点小玩意,当林颂枝知道这个消息后,她神色认真道:“我们可以当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话我的东西都可以分你一半。”
她像是纠结了几分钟,才小声道:“我也可以让我妈妈多照顾你一点。”
她的话把谢淮京说得微微愣神,他忍不住笑,岔开话题,朝从深圳寄来的那个箱子抬了抬下巴,“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
林颂枝最后只选了一个彩色的绘本,内容是灰姑娘的故事,她无意间的一个问题被他记在了心上——为什么十二点过后,灰姑娘的水晶鞋没有消失呢?
“如果她的水晶鞋也消失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谢淮京淡声道出真相。
她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也对,水晶鞋是心动的象征。”
谢淮京在后来的日子里曾无数次拾到过她的水晶鞋,那是少年心动涟漪的象征。
他从睡梦中醒来是早上八点多,差不多到了起床上班的时间,谢淮京拿过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我醒了。】
林颂枝秒回:【早。】
紧接着她便被手机突然跳出来的语音通话吓得手心一跳,深呼一口气,她清了清嗓子,“喂?”
声音很细,带着刚睡醒的倦懒,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压抑不住的慌张。
“我昨晚梦见你了。”
“不要脸!”林颂枝脱口而出。
谢淮京默了几秒,而后低低笑出了声,笑声通过电子介质传播以后更低了几分,像羽毛般撩烧她耳廓:“我都没说我梦见了什么。”
她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紧接着听见他问:“林颂枝,你是不是梦见我了?还梦到跟我做不要脸的事情了?”
很想你
林颂枝的脸颊温度倏然烧起来, 虽然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但是她刚从让人大汗淋漓的梦境醒过来时就收到了他的信息,梦里那些让人意乱情迷的画面帧帧在脑海里回荡, 还没做好准备这人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把脸埋进身前的被子里,强行给自己找补:“我是说你这种人能梦见我什么好事?”
就算她做了这种少儿不宜的梦又怎么样?那还不是他勾.引她的?更何况她梦见的是自己男朋友, 合情合理。
她以为谢淮京肯定要逮着这个机会跟她贫嘴,但没有,低沉的声音通过声筒, 好像他就在她身边:“林颂枝,我很想你。”
思念隔着千山万水通过电子介质不断翻涌, 像表面平静无波的海面忽地被人掷入一颗石子, 泛起阵阵涟漪。
林颂枝攥紧了手机,小声道, “你这种话别让其他人听见,我不想被人当成让昏君不上朝的妖妃。”
“展览前期准备差不多就结束了,我去找你吧。”
——
考虑到谢淮京过来陪她在这玩几天太过不划算,她让他忙完以后直接回深圳,林颂枝则跟温迎表示她想提前回去。
广州到深圳的距离不远,考虑到接机时可能碰上的飞机延误可能,林颂枝找个了司机半自驾游,在剩余车程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她接到了谢淮京的电话。
“我落地了。”虽然她昨晚说人还在广州, 但谢淮京还是有点不放心,怕她跟上次一样没打招呼就过来接机。
林颂枝倾身看中间的导航版, “我在路上了, 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吧。”
“嗯,我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 他忽然听见林颂枝颤抖着声调说:“谢淮京,我碰见道路塌方了。”
谢淮京也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并未表现出慌乱,“前方车辆多么?”
他的冷静将林颂枝心里的不安压下去几分,她看了眼窗外:“还好。”
“姑娘。”司机回过头来,告诉她一个更大的噩耗,“我车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刹车突然没反应了。”
“麻烦您挂一下空挡,然后告诉我现在的车速和油量。”谢淮京听见了司机的话,快速说了一些临时解决手段和注意事项,又问,“你现在在哪?”
知道她的大概方位后,谢淮京用了另一部手机报警,又叮嘱道:“别怕,我现在过去找你,别挂电话,我陪着你。”
即便他现在赶过去也没办法去到林颂枝身边,但他没办法就这样等着她回来,只要能多靠近她一点,就代表可以早一分钟接到她。
报警电话接通,他将两部手机都开了免提,快速将情况跟对面的接线员说明情况。
交警告诉他们会立即对该路段进行交通管制,迅速划定安全区,然后有序疏离车辆,请她跟司机按照指示行驶。
由于道路塌方,前方不远处有一辆大货车被困险境,如无意外,他们在车里等待警方解救遇险司机出来就能通行。但现在车辆处在刹车失灵的情况下,司机的精神需要保持超高度的警惕性,等待的过程相当于拿着钝刀在割磨神经和体力。
在了解情况后,交警告诉司机:“你需要在4公里后的路口离开当前高速,我们会为你留出超宽通道。”
谢淮京听到这里心下一沉,高速公路收费站的超宽通道也就三米多,他并不清楚林颂枝所乘坐车辆的宽度,更何况司机大多数驾驶经验都在开阔的城市公路上,遵循交通规则,快速冲闸的风险是难以估量的。
司机回过头来看她:“姑娘你放心,我肯定尽我最大努力带你出去啊。”
他心里的害怕不比林颂枝少,他家里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和等着他回家的妻子。
这要是一个不注意,估计今天就是他这一辈子里接的最后一单了。
“考验您车技的时候到了。”林颂枝故作轻松地说,屏幕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一片汗湿的掌心却出卖了她害怕的心理。
路边悬挂的指示牌不断提示着她,距离出口越来越近。
“林颂枝,我到了。我在出口等你,你会平安出来的。”
说话间车子拐过一个弯道,林颂枝随着惯性肩膀撞上车门,眼睛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收费站。
她的心跳迅速加快,耳畔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捏着手机的力度很紧。不知道是不是林颂枝的错觉,她竟在听筒里传出的男声中听出一丝破碎的哽调:“我这个人没什么愿望……”
谢淮京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倏然黑屏,自动关机。
司机收起了两边的后视镜尽量缩小车子的宽度,黑色的出租车像一颗子弹在黑夜里疾驰。
警车和救护车在出口严阵以待,闪烁的灯光将路面照出霓虹的色彩。
林颂枝双手攥着车辆的安全把*七*七*整*理手,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通道,下唇被咬得发白,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谢淮京说。
她也害怕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汽车带起的强劲气流跟收费站对冲,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林颂枝有一瞬间以为是车身撞站发出来的动静。
心脏倏然一紧,没有她预想之中的翻车或是血液模糊视线的画面,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车胎仍然稳稳抓着地面。
其他人的欢呼声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司机似乎也不敢置信,他成功了,在刹车失灵的情况下成功带着乘客安全通过闸口。
林颂枝注意到车窗外的一个颀长身影,没有她记忆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双手合十,跪在路边,隔着不远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汽油还未耗尽,车子仍在前进,那道身影只在眼前倏然一晃,就被迅速甩到车尾。
谢淮京何止是没办法冷静,他简直就是快要疯了,他从小就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只相信事在人为。做过最迷信的事就是给她求了多年的平安喜乐,以及将写有两人名字的木牌挂在树上,以祈愿跟她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可是在她身处困境的一个多小时里,当他发现他无能为力甚至没办法去到她身边陪伴她时,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如果佛祖能听见他的愿望,他双膝微曲,献上他所有的虔诚和信念,请保佑她平安健康。
因为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林颂枝不知道车子行驶了多久,随着燃油告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在路中央慢慢停下来。
“谢谢您!”她朝司机道谢后拉开车门往后跑,有警察阻止了身边同事迎上去的动作,林颂枝飞快地往前跑去。
为了安全起见,周遭的道路都被封锁,不允许警方之外的车辆乱入,她看见谢淮京被隔在警戒线外面。
直到确认她安全以后才被放行,谢淮京张开双手接住她,林颂枝把脸埋进他颈窝里:“还能见到你好幸运啊。”
他抱着她的双手不断收紧,他甚至不敢想象见不到她会是什么情况。
事故后续需要的处理事宜还有很多,警方需要了解情况,车辆品牌方希望能够跟林颂枝和司机洽淡,除了想问清楚车辆故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紧急公关,想在事情发酵起来之前压下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只是象征性地抱了他一下,因为后边还有很多事情承待处理。
谢淮京的手摩挲着她后脑勺,一股失而复得的惊喜在心头翻涌,他刚刚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林颂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胛骨。
当晚道路塌方的事情便上了热搜。只不过司机跟她商讨着能不能接受品牌方私下和解的请求,毕竟两个人都没有出什么事,闹大了对彼此都没好处,倒是谢淮京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
“刹车失灵有很多可能性,如果不是我的话也可能是别人。退一万步说,或者出厂后存在问题的汽车并不止您这一辆。”林颂枝轻声道出真相。
她并不想跟品牌方索要什么赔偿,但出厂的部分汽车存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在问题是事实,哪怕这次是她不走运碰上了小概率事件。
“可是姑娘,你也知道这是概率问题闹大了对咱也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司机还想劝她。
“谢谢您把我女朋友安全带出来。”谢淮京走到她身边,插声道,“但如果这次坐在车上不是她,又或者其他司机的技术并没有您的稳定,遇见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在是否同意与品牌方私下和解之前,我想总得先查明车辆故障原因吧?”
他已经退了一大步,没有跟车辆品牌方追责到底已经是谢淮京目前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忍耐。
见两人不愿意退步,品牌方只能选择折中方案——先查清车辆故障原因,并给予林颂枝和司机合理的精神赔偿费用。
从警局出来以后,谢淮京把她护在身后,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两人上了车,谢淮京拉着林颂枝左右打量,又问她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有些无奈:“你都问了好几遍啦!”
他用力把她揽进怀里,额头重重磕在他锁骨上,有点儿疼,但林颂枝没出声,只是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肩膀。
“我真的没事啦,中途挂电话是因为手机没电了。”林颂枝轻声安慰他。
谢淮京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形容当时的感受,心脏疼到生理性的痉挛,只有这样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心跳和体温,才能稍稍放下心来,确定她真的没事。
回到家,林颂枝注意到他黑裤上不明显的痕迹,“你膝盖怎么了?”
刚刚在车上跟他对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一闪而过,林颂枝只是凭直觉认出他,至于他的站姿还真没看清。
“没事。”谢淮京起身后就拍掉了膝盖上的沙土,没想到这会儿还是被她注意到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代表着什么,心脏顿时软成一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上前两步,径直踮脚去咬他的嘴唇,谢淮京也毫无防备,滑腻的触感一闪而过。交缠好一阵,林颂枝站不住了,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大半的重量都在谢淮京身上。
林颂枝的手指在他身上流连,没有什么比激烈的拥有更加能够确定彼此的存在,她想把前几天的梦境变成现实。
谢淮京怔了下,轻声笑了,没有不配合她的道理,单手环着她的腰把人抱进了卧室。
在他克制着起身说等他冲个澡时,林颂枝抱着他不愿意放手。
他有点意外,俯下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乖,我身上脏。”
平时如果他不洗澡就上床林颂枝肯定要跟他闹几句,但今天她只是说反正不是我家,而且她也还没洗澡,都一样脏。
“我也要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看他情.动的神情,在这件事上林颂枝算不上害羞,但她很懒,再加上谢淮京又做得足够好。可今天,她想当一次舵手,驾驭一次情–热海潮。
“…确定?”没等她回答,谢淮京俯下身给她套好衣服抱起来,径直进了浴室。
推拉玻璃门上热气氤氲,林颂枝如愿看到了男朋友的身体,后背冰凉的瓷砖和身前的热意形成强烈反差,她呼吸急促,含糊不清地开口:“谢淮京……我腰好酸。”
他停下动作,扶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一圈,“那我抱着你?”
在濯濯水声和不断氤氲的热气中,她听见谢淮京一遍一遍地喊她,也听见自己破碎的回应声。
谢淮京感觉耳侧被淌湿,偏过头去看她的表情,她脸上粉潮一片,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晶莹,“又哭了宝宝。”
“……”
他轻笑一声,让林颂枝挂在自己身上,而后单手收拾了地面上的狼藉,又抱着她回到了卧室。
林颂枝太累了,几乎是沾枕就要睡着。
她眼睫轻颤,迷蒙间问了个压在心里一晚上的问题:“我手机关机之前,你打算说什么来着?”
在车上的时候,林颂枝手机关机的前一刻,她听见他说:“我这个人没什么愿望……”
“你真想听?”谢淮京把她搂得更紧,将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撩开,既像喟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说,给她求了多年的平安喜乐,希望您在这一刻满足我的心愿。”
他顿了下,“因为我真的很爱她。”
说完才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林颂枝说这种话,多少想听听她的回答,垂眸却看见怀里的女孩子阖上眼皮睡着了,清浅的呼吸落在他身前。
谢淮京笑笑,眷恋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他们的以后还很长,也不差这一刻。
我相信她
原本计划得很完美, 林颂枝想把埋在心里的事告诉谢淮京,可再次听见在其他人口中听见许清月的名字,她发现自己好像没能迈过心里那道坎。
她想知道现在许清月怎么样了, 但林颂枝并不打算去让谢淮京去打听,那太别扭了, 一时半会没想好怎么告诉他当年的事情又要麻烦他帮忙。
于是她转而给温迎发了消息,后者没有过问原因,只说了句好。
大四的课程很少, 主要是要提交毕业论文和完成各类实习活动,后者林颂枝在寒假之前已经做过了, 得了一段时间的空闲。
她的重心主要放在入职前要通过学校的考核。几天后她接到班长的电话, 告诉她,学校原定的毕业晚会主持人意外扭到了脚, 问她愿不愿意替补。
“宣传册已经印好发出去了,没办法改成你的名字。”班长其实没抱太多希望,他知道林颂枝平时比较好说话,但主持人这个活基本上谁都能上,会接梗会走流程就行,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问了好几个人都被拒绝,理由很简单——我社恐上台面对那么多人我害怕。
距离毕业晚会的时间只剩一周多,留给新主持人了解名单和彩排时间都不多, 宣传册上还没有名字,谁都不想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大抵是上次山区实习的时候他想拉着林颂枝去另一个旅馆的事让他心里对她有点亏欠, 这会儿又要找她帮忙, 见她沉默不语,主动给她找台阶:“你不用有压力, 大不了只要一个主持也行。”
“抱歉,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自从上次她费心费力为学校的活动准备了半天,结果被言抒顶了角色,这会儿想让林颂枝毫无芥蒂地接下这件活是不可能的。
可心里又有另一个想法,想在离开之前完整地参与进学校之中。林颂枝纠结了好一会,习惯性地想去问问谢淮京的想法。
彼时谢淮京正在尹炀的酒吧里,他跟父母服了软,为了庆祝自己恢复“经济自由”开了个party,他跟谢淮京念叨前段时间听来的八卦:“盛玠确实是同意离婚了,但是他好像还想提点要求,直接被温迎给反驳了。”
“她这人之前确实是被低估了,跟娘家关系僵也影响不了她一点。”尹炀自顾自说着,没等到他的回应,抬眼看见谢淮京单手拿着酒杯轻晃,酒液的颜色是很通透的蓝色。
得,这就是根本没听他说话的表现。
“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谢淮京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他酒量差很少喝酒,但他最近喜欢上了调酒,调完了就让其他人试试味。
他刚刚其实听见了尹炀说的话,他跟林颂枝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去探究,她没再过问温迎后面的事情。作为朋友关心到这里就够了,再过就会让人觉得冒犯。
尹炀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咂咂嘴,说了句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的话:“挺好喝的。”
谢淮京看见屏幕上的信息,捞起车钥匙起身准备离开。
难得见他这样,周嘉见挪揄道:“你还真是对她有求必应啊。”
“滚。”他抬脚往周嘉见做的位置虚踹一脚,后者提前抓住椅子的两边,身子还是趔趄了下,谢淮京轻嗤一声:“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你谈恋爱的时候。”
他知道周嘉见最近跟个女生走得近。
“说真的,你不怕她喜欢你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你喜欢她这么久吗?”周嘉见忍不住问,他知道谢淮京喜欢林颂枝这事完全是自己看出来的,也一直以为这俩人没戏,“这对你们俩来说都不好。”
跟林颂枝在一起以后,也有平时交往不多的好友凑上来想看看当了十几年的朋友怎么就能突然变成了恋人,被谢淮京冷着一张脸无声劝退,只能悻悻离开。
也就周嘉见跟他玩了多年的,能问他这种问题。
一开始谢淮京也纠结过这个问题,他害怕林颂枝完全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她而跟他在一起,他从来不希望她这样委屈自己。
可是她说不是,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开心,她也喜欢他,也想对他好,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拒绝不了林颂枝,只要她想要,只要他有,他从没吝啬过。
哪怕是他自己。
所以一开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在给她铺后路,不想让她留下遗憾,却造成了反效果,林颂枝反复地用各种方式告诉他,她不需要这种保护。
“我相信她。”末了,谢淮京只撂下这四个字。
在谢淮京回来之前,林颂枝收到了温迎的信息。
【许清月的信息不太好找,画室解散以后她去了外省,只听说她生病了。】
林颂枝的信息刚发出去,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动静,谢淮京提着个塑料袋进了门,她一眼看出来是某家餐馆的皮蛋瘦肉粥,她之前有一段时间喜欢,只不过这家不送外卖,也就很少特意过去。
“不知道你吃饭了没有。”谢淮京弯身把粥拿出来,揭开盖子放凉。
“吃过了也要留肚子呀。”她收了腿,把下午的事情原委跟他说了一遍,又补充这个人选不是非她不可。
“那天不是周末嘛?你要是有哪里想去的话,我就跟班长说算了。”
“我很想你陪着我啊。”谢淮京直接道出心里的想法,没等她说话,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更希望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颂枝拿着勺子往嘴边送的手一顿,他握上她的手顺势喂进她口中,“我知道你想去的,毕业之前想最后一次融入学校的活动里,毕竟以后再次见到他们可能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不用因为一些不喜欢的人和事而放弃自己想做的事,那样不值得。”
他说得很认真,是正儿八经地跟她讲人生道理的态度,但语气仍然漫不经心,这让林颂枝很受用,“嗯”了声,呼呼地喝了大半碗粥。
面对最后一场由学生全权负责的大型活动,同学们都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多月。
帷幕缓缓拉开,穿着香槟色礼服的林颂枝站在礼台中央,裙摆繁复的褶皱宛如一朵绽放的蔷薇花在灯下闪着别样的光芒,背部是镂空设计,凸显出她的蝴蝶骨。
她拿着话筒看见台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深深体会到毕业的脚步越来越近。
毕业晚会进行得很顺利,每个上台表演的同学都尽了自己所能赢得了满堂喝彩。
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倒数第二个节目是大一新生的友情客串时间,也是留给大家的准备时间。
后台几乎乱成一锅粥,大家都挤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妆容或者是发型,林颂枝刚换回自己的常服,就被姜鹿鹿拉着往外走:有人找你啦!”
“啊?”林颂枝不明所以,今早出门之前谢淮京告诉她临时有事,不一定能赶得过去,她也让他不用刻意过来,反正也没有她单独上台的时候。
被牵着走到后台时她愣住了,谢淮京身上还穿着挺正的西装,明显是刚从什么场合赶过来的,半张脸被笼罩在阴影里,更显五官深邃立体,他笑:“我是不是没赶上啊?”
“没有。”
时间匆忙林颂枝没能跟他多说几句话,只是拉着他在前排的空位坐下,然后按着之前排好的队形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唱的是七里香,茫茫人群里谢淮京的视线只落在她身上,灯光下,她双眸是近乎琥珀色,一头长发顺直地垂在身后,粉唇黛眼。
他忽然才意识到,早在他还没真正认识到感情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师自通地喜欢她了。
伴奏进入尾声时,台上已经成了眼泪的海洋,随着最后一句歌词的结束,他们在尾奏中给台下的观深深地鞠了一躬。
等情绪慢慢平复,台上的同学拿出手机自由合照,林颂枝几个同学合过照后噔噔跑下台来找他。
“他们说订了位置要聚餐,你要不要一块去?”林颂枝挽着他的小臂,精致的眼妆在灯光下光芒熠熠。
“我跟着去算怎么个事?”谢淮京把她颊边碎发整理到整理到耳后,“我等你出来吧。”
她眼眸一弯;“学长呀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这让谢淮京很是受用,跟着她一块去了吃饭的地方,过程中也有人想八卦,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给慑退了。
他注意到林颂枝没动几下筷子——跟太多人在一起吃饭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等聚餐结束,两人上了车,他长指轻敲方向盘,用混不吝的语气地语气问她:“为了聚餐不跟我一块吃饭是不是后悔了?”
“哇!那你要是说不去我肯定跟你走好吧?”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抬,声音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的撒娇意味,不免让人觉得娇觉得嗲,像小猫爪子一般狠狠在他神经挠了一道。
谢淮京轻笑一声,将车驶了出去。
沿路的香樟树光影斑驳,不起眼的铸铁闸门打开,喷泉水声环绕耳旁,深红色的瓦顶缀着一轮明月。
服务生领着他们在靠窗的位置落座,木桌上摆放着用玻璃杯盈承香薰蜡烛做成的台灯,餐厅里只有他们这一桌,静得仿佛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
林颂枝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惊得她心头一跳。
“麻烦端上来吧。”他深邃眼眸在烛火倒映下好似有细碎的光芒,连平日里略显冷沉的五官此刻都柔和了几分。
她心脏怦怦直跳,生怕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也太尴尬了。
穿着制服的主厨推着餐车过来,放下餐盘,用法语跟谢淮京打招呼。
林颂枝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餐盘上的食物吸引,雾气从盘底氤氲而上,奶白色的慕斯作为兔子的身体,中央则用小小的红色布丁作为双眼,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只竖起,她认出来这是谢淮京从纽约回来那天请她吃的兔子甜品。
但跟那天不同,主厨用喷枪对着兔子耳朵烘烤数秒,表面融化变成暗红色,中间凹进去不规则小洞,巧克力浆从流出,沿着兔子的弧度往下淌。
等主厨离开,林颂枝用银勺舀了一口倾身送到他口中,谢淮京反应不及,浆果和巧克力在味蕾爆开,她压低声音,是开玩笑的语气,却问得小心翼翼:“你不会在这求婚吧?”
少女时期自然幻想过未来男朋友跟自己求婚的场景,但林颂枝每每想到偶像剧里男主角将戒指藏在食物之中,等待女主角一脸惊讶地吐出嘴里的硬物,然后单膝跪地……
她真的感觉自己的脚趾干了一场大工程,先不说脏不脏的问题吧,抛开影视剧的剪辑和滤镜氛围,简直毫无浪漫感可言。
林颂枝甚至在想如果他也用的这种方式,自己要什么反应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
“你在想什么?”谢淮京被她的想法逗笑了,“我求婚会搞这么磕碜?”
他用新的银勺舀了一口“兔子身体”送到她口中,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还是说你准备好嫁给我了?”
她知道自己想多了,被他逗得又羞又怯,双颊温度倏然烧起:“谁要嫁给你这种混球?!”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谢淮京朗声笑,连胸腔都在颤,难得没跟她贫,他只说,“宝宝你总得让我好好准备一下。”
——
林颂枝当晚睡得很不安稳,她又一次梦见了尚处于少女时期的自己,她坐在画板前,画纸上的笔触很凌乱,拿着炭笔的手心不断渗出汗水,说不清是因为画不出来想要的感觉还是因为站在她身后的教师李纨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还真是个努力又听话的女孩。”他的手即将覆上林颂枝的手背时,她猛地缩回手,见状,他皱了皱眉,仍在笑,声线温柔,“又笨又没有基础,那就多练习一点吧。”
那整晚林颂枝都不敢去看前方的李纨,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画室的所有学生似乎都不太满意,总是说他们既没有天赋、基础也不扎实,除了许清月。
他总是会毫不吝啬地夸奖她,一开始林颂枝也有点自卑,毕竟谁不希望得到老师的肯定呢?
可就算没有李纨,她身边有另一个人,连夸人的调调也是漫不经心的,却让林颂枝十分受用。
在逃离李纨后,林颂枝为自己套上一片一片的盔甲,如今它们又一片一片地掉落,好像在嘲笑她这些年的自欺欺人,露出底下从未愈合的伤口。
“我是唯一一个了解你不足的人,也是最能带你成长的人,你为什么要害怕我呢?”
“听我说,你昨天看到的那些都不算什么,那只是艺术创作很正常的一个环节,就像你那天让你男朋友当模特一样。”
一句句话语像是有看不见的触手,缠绕住林颂枝的四肢,拽着她往旧日行去。
她竭力地想逃出这种掌控,可是无济于事,可是林颂枝好像感觉到有另一只手拉着她,温热又熟悉的,拽着她往反方向跑,一遍遍地告诉她:“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林颂枝猛地睁开眼睛,腰间被男人的手臂习惯性地揽住,后背感觉到温热的胸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陷入梦魇了。
她忽觉口干舌燥得厉害,小心地拿开他的手准备下床,谢淮京却很快睁开眼睛,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哑:“怎么了?”
他刚刚发现林颂枝似乎又做噩梦了,脸颊一片潮湿,但不管他怎么喊她似乎都没有醒来的征兆,只是胡乱地摇头。
“我想喝口水。”
“好。”谢淮京翻身下床,倒了杯热水又往里兑了几颗冰块,用手背试过温度以后才递给她。
他没有问林颂枝梦见了什么,她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事情,谢淮京也不会逼问,那是她的自由。
林颂枝喝完水很快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后半夜她没再做梦,第二天醒得很早,习惯性地拿过床头的手机,看见屏幕上躺着好几通未接电话,全都来自温迎。
她回拨过去,温迎接得很快:“颂颂你看到新闻了吗?”
“什么?我刚醒。”
“有个女生指控李纨……”
她的愿望
林颂枝挂了电话, 点开温迎发来的相关博文链接。
一名叫陈佳雯的高中女生指控李纨以“恋爱”为名对自己进行身体侵犯。
她说自己在机构老师的介绍下认识的李纨,一开始,他对她很好时不时会手把手教她画画, 还会指出她目前存在的问题。
他也会时不时跟她聊天,时间一长, 陈佳雯对他有了一种依赖感,习惯性地跟他分享日常琐事。她告诉李纨自己因为前卫的打扮不被同学理解,后者则安慰她很有自己的特点, 又带出他最近陷入创作瓶颈。
便开始有意无意地邀请她作为自己的模特,能够得到年长者的赏识让陈佳雯很开心, 她欣然接受。
李纨一开始是绘画人像和静物为主, 后来凭一副少女人像走红后创作内容便转移到了人体,或要求她穿着指定的衣服, 摆出他所提的姿势等,这对于模特一职来说是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
后来陈佳雯将重心全部放在艺术联考上,和李纨的联系也就停留在软件交流上,他时常会鼓励她,缓解她面对即将到来的联考压力。
但事情的转机也就发生在联考结束之后,李纨以提前庆祝为由邀约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陈佳雯毫无防备地吃下了他准备的零食和饮料酒,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她没有足够的力气推开高大的成年男性, 拼命地抵抗只换来了更为暴戾的动作,她四肢无力地垂下, 空气里弥漫着油画颜料的味道, 一点点侵蚀掉她试图挣扎的意识。而事后,李纨又安抚她, 说他们只是在做很正常的事情。
陈佳雯不敢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包括她的父母,但午夜梦回的场景无疑是对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元上反复进行刮擦,她无法正常接受学校的课程进度,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有老师和相熟的同学注意到她的反常并告知了她的妈妈,陈佳雯这才吐露实情。她家只是普通的个体户,外加考虑到她的名声,原本想私下和解,可李纨拒不承认,并且拿出了准备联考期间两人的聊天记录。
略显暧昧的言辞,他顶多只能被人斥责是不懂跟学生保持距离的教师,由于没有直接证据,报警也无果。
最后他们无计可施只能试图将此事发布成帖希望能够引起他人关注,起初有不少人表示心疼亦或是为其遭遇打抱不平、出谋划策,但随着时间推移,也有人质疑是用别样的方式在引流吸粉,舆论持续发酵,陈佳雯的私人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了个底朝天。
【她带手机上学、打耳洞,耳朵上带了四五个耳钉,追求时髦,冬天也穿短裙,难道不是她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吗?】
此条言论一出评论区立马沦陷,出现了一时间划不到底的高楼回复,有人质疑楼主的想法就是在别样的保护男性,按这个道理说,抢银行的是不是只要说因为他太穷了就可以无罪释放?
也有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李纨也算青年艺术家之一,他为什么要去侵犯自己的学生?更何况这个女生长相平平。
于是讨论重点转移到了对陈佳雯本人的批判上,有人从她的穿衣打扮上说她经历这种事是活该,甚至还有人声称是她的同班同学,说曾经见过她在学校厕所抽烟,也有人提出质疑女生为什么会喝酒?
讨论的话题五花八门热度持续上升,但大多数人都是以一个看戏的心态亦或是觉得陈佳雯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怎么就能污蔑老师侵犯自己?
她本就因为此事深陷情绪漩涡之中,各种各样的猜测更是将她直接推向情绪崩溃的边界,她长时间没再更新博文,时间一长关注度也逐渐下降。只不过一段时间后陈佳雯的妈妈出面发了长文,字里行间全是母亲对于女儿遭此惨待的心痛。
林颂枝一路看下来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难以呼吸,她将手机丢至一旁,双手环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唯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难得的安全感。
她醒来时谢淮京已经不在身边,估计是出门了,但这会儿,她想要有一个人陪着,又希望能一个人待会,矛盾的情绪反复拉扯着她。
不知道这种姿势保持了多久,血液几乎没办法循环,林颂枝僵硬地下了床,跑进卫生间干呕了几声,醒来之后她还没来得及进食,此刻只能吐出些酸水。
四肢发软,林颂枝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床上的手机震动着,她捞起来看见是谢淮京打来的电话。
“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往日的平静。
谢淮京知道她一旦忙起来就不管不顾,三餐也顾不上:“来提醒你吃饭。”
“我吃啦,我今天买到了特别好吃的酸汤面,下次和你一起。”林颂枝笑笑,将湿漉漉的掌心在水龙头底下仔细冲洗着。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略显奇怪的雀跃。
其实一点都不开心,但林颂枝心里有点莫名的平静,甚至感觉有细碎的光落下来。也许当一个人特别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这种决心本来就能带来一种极佳的心境,与外界环境无关。
“谢淮京,你记得新年的时候你答应我一个无条件要求的事吗?”她眨了眨眼,新年那晚他问林颂枝有什么愿望,当时她笑着反问怎么这么多年过了还把她当小孩哄。
他语气难得认真:“我说真的,你把我当成许愿池的王八也行,愿望不灵我很灵,我肯定想办法帮你实现。”
她顿了几秒,最后只让他答应自己一*七*七*整*理个无条件的要求。
这是小时候谢淮京惹她生气跟她服软常用的方法,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他们这种独有的和好方式。
“记得,怎么了?”谢淮京其实当时想告诉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用不着这个玩意。
“等明天吧,明天我跟你说一件事,但是你不能生气,你答应我的!”林颂枝话锋一转,“我今晚有点事一个人住。”
谢淮京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出声:“行,那你晚上早点睡。”
她自然地挂了电话。
陈佳雯的博文让林颂枝想起了那段她一直跨不过去的往事。
谢淮京读高三时中途请了半个月假,陪着弟弟谢庭初去纽约参加一个竞赛,也是那段时间,李纨因为一副少女人体的画作而进入大众眼界,逐渐有了名气。
从那以后他便转变了创作方向,作品主要是以少女的身体或肖像为主,描绘的笔触大多温柔细腻,体现出少女的纯真无邪。
林颂枝是后来才知道这幅画像的,但她不可否认,当时因为多种因素的叠加,她对于李纨是有一层仰慕滤镜的,他会跟他们讲艺术史,讲创作偶尔也讲生活趣事,在女生们眼里就是风趣幽默又温润儒雅的代表。
一开始她只是对李纨偶尔对于自己的贴近十分不舒服,她从小便有点抗拒他人过分的亲昵,但李纨很会拿捏程度,他在无形中对林颂枝进行服从性测试,如果只是简单的碰手都会躲,那就打压她。
林颂枝一开始被他打压得有些气馁,但认为进步的前提是发现自己的不足她便没有多想,直到李纨问她能不能当他的模特,而要求是穿上他提供的衣服做他指定的姿势。
他给出的照片里女生双眼低垂,略显迷离的眼神,还要一只手绕过后肩拉住另一只手,而且衣料单薄,这太奇怪了,林颂枝自然不愿意答应。
“这很正常,很多艺术家都会以女性的身体为蓝本进行创作,这代表你们很漂亮。”李纨试图跟她解释,又提到那天她给谢淮京作画的事情,“和你画你男朋友是同一个道理。”
可我也没有让谢淮京摆出什么奇怪的姿势,她想。
林颂枝被他说得有些动摇,但看见那套衣服时她还是摇了摇头:“抱歉老师,我不喜欢这个衣服,我也不喜欢那个眼神。”
见她态度强硬,李纨也不好意思逼迫她,只这样便放她离开了,又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她觉得很奇怪,但谢淮京不在,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告诉谁,她已经习惯了将某些不愿意告诉妈妈的事情跟他说,她对他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信任。
即便林颂枝拒绝了李纨让她当模特的请求,但课程仍要继续,那天她将自己的东西遗漏在了画室,路上想起来后又折返回去。
在画室的木门前,林颂枝停下了脚步,她听见了木门里面传来某些不寻常的喘息声,她放轻了脚步,小心地推开门看见两道重叠的身影,更准确的说,是李纨将大半个身子压在许清月身上,而在他身.下的女生,面色潮红,看见她时表情十分惊恐。
林颂枝下意识低叫一声,又迅速捂住嘴,阖上门往外跑,她感觉刚才的那一幕荒唐而又不可理喻。
她跟许清月的关系并不算好,但第二天下课时后者主动找到她,要跟她一起回家。
路上许清月从书包里拿出那种一圈圈彩色的看上去就知道是劣质糖浆制成的棒棒糖递给她,“颂枝,你昨天看到的事情能不能帮我保密?”
“啊?”她拿着棒棒糖的手一颤,糖果掉落在地上,瞬间碎成几块。
许清月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眼神不复那日看到的惊恐,而是有种空洞感,“我下次再买给你。麻烦你帮我保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只是一周后许清月的妈妈找到画室来目标明确地说自己来找李纨,那天没有上课,许母跟他在办公室里说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许清月就没再来画室,她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据说去了外省,也八卦的同学说,他听见许清月妈妈说她家孩子生了啥老什子病就是因为李纨,跟他要了一大笔钱。
事实是否如此林颂枝并不清楚,她希望事情不是她猜想的那样,可越想越觉得许清月的反应十分奇怪,心里也越歉疚。
而没等林颂枝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秦书玉告诉她,李纨私下跟她说孩子并不适合绘画,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文化课上。
她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放弃了绘画,可那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有人传出许清月自杀的消息,但当时李纨跟妻子即将结婚,许清月的妈妈每天都会过来说要讨一个公平。
她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到最后,画室解散,李纨则什么事也没有,跟妻子去国外订了婚。
后来她甚至在想,如果她当时为许清月做点什么又或者她勇敢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两个女孩对抗一个人成年男人,即使胜算很小,也算她们有抵抗过。
所以她听见许清月的名字时,希望能够得到关于她的好消息。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出这件事情,她害怕看见别人对自己露出奇怪的表情,她是个胆小鬼,以为自己早已跨过那道坎,但实际上并没有。
在许清月的时候她退缩了,她现在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为陈佳雯做点什么。妄想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未免太不自量力,林颂枝想。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解决晚饭,洗漱完又吞了两颗褪黑素,辗转反侧地睡去。
但林颂枝忘了,跟李纨有利益牵扯的公司已经在思考用什么对策来平息这场网络闹剧。
“为她好”【修】
李纨的公关团队咬死了是因为陈佳雯的精神本就存在问题, 而对老师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情感,而他只是没有跟女学生保持好距离罢了。只是一晚上的时间,舆论就变了风向——“女学生插足老师婚姻”、“模范夫妻因女学生感情破裂。”
指向性明确的标题, 文章一经发布便热度飙升,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目的是将“猥亵女学生”转变为“女学生插足老师婚姻”,这样一来过错方变成了陈佳雯,至于后续要怎么挽回人设, 他们自有办法。
只不过李纨的公关团队没想到有人将他之前开画室的事情也曝光了,并表明:“他跟女学生关系暧昧的行为并不止一次。”
每个女生的资料都被翻了个遍, 自然也包括林颂枝, 先前跟谢淮京在一起被拍下的照片,他早已让人去联系删除, 这会儿又被拿出来当作饭后谈资。
隔着屏幕各种恶意揣测不堪入目,谢淮京无所谓,反正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可是他忍不了别人造林颂枝的谣。
“写好了么?”谢淮京看向对面的人。
律师点头,一大早就被律所叫到这里来,被会议室的低气压影响得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听同事说起谢淮京时下意识以为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半夜飙车撞了人,没想到竟然是让他过来拟律师函。
他刚不过是在声明里写了一句“关于我女友被造谣一事”,就听见谢淮京冷声反问:“她没有名字么?为什么要写我女朋友?”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一晚上没睡,细看能发现谢淮京眼下的一抹淡淡的青色, 但没影响他的精气神, 眼里不见半分疲态,整个人看上去仍然从容不迫。
谢淮京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冷静, 手机解锁后又被他摁灭,他不敢给林颂枝打电话,他只希望她能多睡一会,晚一点看到网上那些人乱七八糟的事,起码等他处理好。
林颂枝很早就醒了,她当然看见了网上的事情,只不过过了一晚她也被牵扯到了舆论之中,文章里将她们跟自己老师的暧昧写得绘声绘色,如果她不是当事人,估计也要相信了。
黑色屏幕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手心一震,弹出来自温迎的语音通话,她接起:“喂?”
“你还好吗颂颂?”
“我没事呀。”她声音带笑,剩下的话犹豫了下才开口,“我知道他以前的一些事情,但是我不确定要不要说出去。”
“是许清月的事吗?”在她意料之外,温迎竟然轻声反问,等了半分钟没听到林颂枝的声音,她又说,“当年你走了以后,她妈妈拿着医院开的抑郁症诊断证明来找李纨,说她女儿本来好好的全是来他这里以后想东想西才得了这种病,要他赔偿。”
林颂枝并不知道这件事,“然后呢?所以当年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吗?我是说其他同学。”
“你是说她有抑郁症的事情吗?这倒是她妈妈来找李纨我们才知道的。但是……”事到如今,再加上网络上的新闻温迎也猜出来七八分,“颂颂你是不是想说但是他之前侵犯过许清月是吗?”
当时李纨一直对许清月比较特殊,也就给其他人营造出来一个喜爱天赋异禀学生的假象,而他说不定也利用这个对许清月进行了长时间的侵犯。
林颂枝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后又“嗯”了声,“她让我保密……然后我就……我不知道也不要说出来……”
她语无伦次,温迎听的很仔细,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以后,轻声安抚她:“可是颂颂,害怕他人的看法并不是你们的错,凭什么他的错要让你们承担呢?你之前跟我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那么现在也一样。”
——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一样,不要怕他们,去做你想做的事。走出这个困住你的牢笼。
半个小时前,谢淮京用个人账号发出了声明和律师函,同时起诉了数位带头造谣的博主。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转又出来了。
谢淮京在确认声明发出之后又给林颂枝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不可能睡到现在,起身准备离开。
助理突然匆忙推开玻璃门,将iPad递到他跟前,“谢总,一个说自己是李纨前妻的女士出来了,我想您需要看看……”
他一早上就围着这些事团团转,先是把那几个带头造谣的博主起诉了,又是要准备发声明,好不容易闲下来准备叫个外卖,旁边的实习生又说有反转了,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李纨的前妻通过一家媒体公司公开指控他利用职责之便对多名女学生进行猥亵。
谢淮京顿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并不确定这其中有没有林颂枝,他高中时有一段时间请了两周假,回来以后她便丢了绘画工具和所有作品。无论他怎么问,她都说不喜欢画画了也不想画了,现在想来,或许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你先出去吧。”谢淮京接过他手里的iPad。
李纨的前妻说自己姓庄,跟他是经由熟人介绍相识的,认识半年后两人互生情愫走到一起,同时李纨也在她的推介下,凭借一副少女人像作品进入大众视野,逐渐有了名气。
但就在两人商讨结婚事宜时,许清月的妈妈拿着女儿的抑郁症确诊记录找上门来索要赔偿,当时她并不知道女儿被长期侵害的事情,庄女士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什么胡搅蛮缠的家长,赔了一笔钱给她。
可那不久之后又传出许清月自杀的消息,幸好她被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才没能酿出惨祸。这个时候许清月的妈妈才通过她的日记得知自己女儿长期被侵犯一事,她很快报了警。
李纨坚称是许清月把自己当成了恋人,又跪在地上请求女友的原谅,说自己本来只是不愿让学生沉溺情绪之中,不料她却倒打一耙。
当时庄女士也考虑过分手,却同时发现自己怀孕,她只好利用许清月一家没有确凿证据的事动用关系将男友捞出来。又带着人去了法国,不久后结婚,在妻子和岳父的帮助下,李纨顺利成为中国青年艺术家之一。
直到她某次在丈夫的电脑中发现一个存满不堪入目视频的文件夹,她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人是个怎样的怪物。庄女士提出离婚,这次李纨没有拒绝,只请求她帮忙保密,她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父亲,便同意了。
在末尾她表示自己已将证据拷贝递交警察,又给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孩道歉。文章热度持续上升,各路媒体争相报道。
谢淮京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瞬间坠入冰窖,手脚冰凉,血液却在皮肤底下快速涌动,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横冲。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从小到大他跟林颂枝分开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三个月,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所以她根本不是性单恋,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人喜欢,所以感受到他人的喜欢时林颂枝会自卑,会下意识地想退缩。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
身体瘫在椅子上默了半分钟,谢淮京忽然又拿起手机打电话,五官像覆上一层冷霜,“我他妈让你现在把人弄进去!”
——
林颂枝自然也看见了李纨前妻发出来的文章,事到如今,现在的情况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门铃被人疯狂按动,林颂枝被吓了一跳,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谢淮京,他脸色阴沉得骇然,手还搭在门铃上,电子屏幕像是下一秒都能被他戳烂。
林颂枝伸手去拉他,他的手一片冰凉,她明明记得谢淮京不管什么时候手掌都很热,之前还喜欢用他的温度来给自己暖手。
她阖上门,张了张嘴十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被他侵犯,嗯…他可能确实这么想过,但是被我逃掉了。我只是,撞见了他跟另一个女生……”
谢淮京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下巴蹭着她头顶,抱得她有点疼,好似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对不起,我当时没注意到你的情绪,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呀?”她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声音很轻,“不怪你的,我当时也没有勇气跟你说……”
“我早一点知道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年了。”谢淮京想看看她,林颂枝却抱得很紧,脖颈处感觉到一点湿漉,像是在他心口撩烧出一个小洞。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这几天我纠结了很久,但是我是胆小鬼……”
话语断断续续,谢淮京要很仔细才能听见她说什么,她看见李纨跟另一个女孩……女孩也看见了她,一脸惊恐。
不仅如此,李纨也一直在贬低她,从绘画到她的能力,各种方面,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还真是个勤奋的女孩子,没有天赋,那就多努力一点吧。”
说到最后,林颂枝趴在他身上,肩膀抖动,无助地流下眼泪。
“宝宝,他只是将他对你的贬低伪装成善意,让你接受他善意的同时,接受他的贬低。”他一下下地轻拍她后背,“你从来不需要跟李纨、跟任何人证明什么,你不需要他的认可。”
“你可以很轻易地逃离他,但他的否定会一直跟着你。可是林颂枝,我们去直面它就好了,因为它原本就是假的。”
谢淮京蹭掉她的眼泪,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英气的眉眼,这是她最熟悉的一张脸,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谢淮京长得好看,也有人看上了他的皮囊,她总是说:“可是他好凶的!”
此刻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自己眼里好像变了一副模样,眉眼依然略显锋气英挺,可在她眼里,却多了几分柔软包容。
“我没办法告诉你,不要害怕。害怕与否并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你做得很好。那个女生或许也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他撩开她被泪水打湿黏在脸上的鬓发,唇瓣轻轻贴了了下她额头,“但现在林颂枝,别担心,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谢谢你。”林颂枝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那团在她心头萦绕许久的薄雾此刻终于撩烧开来。
她之前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被贬低,打着所谓“为她好”的名义一点点打压她、否认她。可这本质上也是对方没有能力的表现,他只能从她的脆弱里、难过里获得力量,可也是他塑造了她的脆弱。
林颂枝慢慢平静下来,用纸巾擦了擦发红的鼻尖,瓮声瓮气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我确实生气,你有事不愿意告诉我?一个人憋着,还把我想的跟其他人一样,我是摆设么要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久?”
他确实是生气,但更气自己竟然没看出来她那段时间的不对劲,让她一个人纠结难过怀疑自己这么多年。
林颂枝抿了抿嘴,她想过他会生气,所以提前打了个预防针——让他答应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能生气。她那会儿很害怕,特别是许清月走了以后,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情况,也害怕她做出什么事……
她微微凑近他,谢淮京别过脸,连下颌线条都带着冷意,“你真的很生气呀?”
他一时无言,他都直接说出来了她怎么还问?!
“对不起,我那会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我不是觉得你会跟别人一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林颂枝先道歉,然后认真地跟他解释,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锁骨窝,小声道,“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且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我也没有不告诉你呀,如果不是他前妻出来的话,我本来是要跟你说的,就是被人抢先了一步,你也算是第一个知道的。”
谢淮京差点被她一连串的道理气笑了,胸口那股气上上下下地徘徊,被他强行压下去,他哪里是跟她生气,不过是心疼她又在气自己蠢。
“那你答应我,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颂枝哭的口干舌燥、头疼欲裂,他倒了杯温水,给她喂了止疼药,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慢慢阖上眼皮,手指攥着他的衣服:“你不会走的吧?”
“不会。”谢淮京收紧了揽在她肩膀上的手,“我在这陪着你呢,宝宝。”
确定她睡着以后,谢淮京放轻了动作下了床,给她掖好被子,拿起手机,半个小时前有人发来李纨已经检察院带走的消息。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车子在夜色中一路疾驰,势不可挡的趋势。
与此同时,李纨被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接受调查,他坐在桌后,除了沉默就是摇头否认,这样消极的态度让检察官心烦不已,他用力锤了下桌面:“到现在了你还不愿意坦白?是真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用力推开顺着惯性晃了几下,谢淮京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桌后的人领子,屈起膝盖往他腹部狠击一记,桌椅瞬间被掀翻在地,这还不够,又对着他的下颌骨狠揍一拳,发了狠的力道,唾液混着血液从口中顺势而流。
这个过程快到检察官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站起来,谢淮京已经把人狠摔在地上,他抬脚还要踹:“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脸贬低她啊?!”
警察连忙进来拦住他,检察官将地上的李纨扶起来,另一只手拿手机打急救电话,审讯室乱作一团。
“放开!”
谢淮京用力甩开警员的手,见他似乎还要打,警员小声提醒:“再打就出事了,我们不好交代。”
他咬牙看了眼检察官臂弯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纨,嗤了声,“你放心,这事没完。”
他转身往外走,衣角被穿堂风吹得扬起,摸出大衣口袋里的烟盒,阖出一根拢火点燃,刚抽上两口,手机便响了。
李纨迅速被捕的事轰动一时,自然也传到了谢淮京父亲耳朵里,他本来不屑一顾,结果没想到这事跟自己儿子有关系。
“你闹够了没有?被抓了就走司法程序,你跑到检察院把人打了一通算怎么回事?!你真是腰板硬了,这事传出去别人怎么想?”父亲气得在电话那头大吼。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呼出的烟雾氤氲模糊了谢淮京的五官,他将燃到一半的烟管摁灭在垃圾桶顶上的灭烟器,“他要是请得到黑白不辨的律师也算他的本事,但这事我跟他没完,我他妈用什么法子都要让他把牢底坐穿。”
谢淮京听见那头的人被自己的话气得呼吸粗重,又笑着开口:“不好意思啊爸,或许我之前是靠着你和妈妈,但现在我不是小孩了,没了你们我也一样可以。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我有分寸。”
寄件人
没等对面再开口, 谢淮京直接挂了电话,他也知道这种行为过于不尊重长辈,但他现在顾不上其他的。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习惯性地往口中抛了两颗薄荷糖,驱车回家。
到家时床上的林颂枝还没醒, 他走近,看见她睡颜恬静,确定她没再和前段时间一样做噩梦, 这才进了洗手间。
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林颂枝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从谢淮京离开的时候她就醒了,她也知道他去做什么。
她好像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她所有的脆弱和害怕都是李纨给予的, 他在她身上得到力量。林颂枝一直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和关注,可当她真正得到时,她又会下意识地自卑,试图逃避,可实际上逃避只会让她变得软弱,反复地摧毁她。
十几分钟后她感觉到床垫的另一边下陷,林颂枝凭着本能挪过去抱住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气,语气闷闷的:“你怎么身上总是湿漉漉的?”
“没有。”谢淮京回抱住她, 随口跑火车,“外面下雨了。”
神经, 她忍不住笑, 枕着她喜欢的肌肉刚好的胳膊,闭上眼沉沉睡去。
——
林颂枝第二天发现这位少爷护犊子的本性再度发作, 这次直接在全国人民面前。
昨天发的声明是用的工作室的微博号,今早他转发喊话——
【非常抱歉占用大家的公共资源,近日关于林颂枝小姐和我的不实传言,除我们属实的情侣关系之外,其他均已走相关程序。
另外关于网络上的热议事件,我只想说,外貌和穿搭从来不能成为攻击一个人的工具,也不是她遭到伤害的理由,每一个女生都是自由而热烈的。我没办法告诉受害女生们,要勇敢面对,不要害怕他人的看法,勇敢与否并不是她们的错。我们只能去告诉其他人,别让自己成为她们害怕的因素之一。
最后,对于某些人,我只有一句话:去你大爷的。】
林颂枝手指下滑到评论区,果然热议一片:
【我算是发现了,有能力的男人更懂得怎么尊重女性,反而是自身没能力的才需要通过贬低女性来抬高自己。太搞笑了。】
【这波好感拉满呜呜呜。】
在评论区看见有人说谢淮京有绅士风度的言论,但其实他特别讨厌这种行为下所包裹的欲望,也不屑于用这些行为来体现自己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很小的事,上学时她身体不太好体现最大的就是每个月不准的经期和疼得她在床上打滚的小腹。
某次准备去上体育课她碰上准备回教室的谢淮京,象征性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他却忽然叫住了她:“林颂枝。”
“嗯?”
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见谢淮京脱下校服外套,裹住她的腰身,扯着双袖一拉系了个结,“你去洗手间等我一下,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间。”
那会儿上课铃声已经打响,洗手间里只有她跟另一个洗手的女生,后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步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就被一个男生伸臂拦住了。
“抱歉。”他气息微促,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过去,“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拿给第二间的女生?”
女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了句“好”,又转身进去,里面只有第二个隔间紧闭着。
彼时她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急得双颊泛粉时便听见有人敲门:“你好?外面有人让我拿个东西给你,方便接一下吗?”
“谢谢。”林颂枝拿过来一看,差点没笑出声,估计那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卫生用品直接买了三四种。
等林颂枝处理好出来时,他把水壶递给她:“刚打的水,温的,我让你同学给你请假了。”
她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感觉到小腹的暖意,忽然问:“你帮我拧盖子啦?”
“不然呢?”他不明所以,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苍白地自己拧盖子?
“你不懂,没有女生愿意自己男朋友给别的女孩子拧瓶盖的。”林颂枝合上水壶用力拧紧,在心里腹诽不知道这种行为算哪门子的绅士风度,“不过看在你舍下面子帮我的份上,以后我多教着你点,免得你被其他人嫌弃是直男。”
那时各种偶像剧和韩剧盛行,其中的各种情节成了女孩们心中理想男友的“标杆”,“不给其他女生拧瓶盖”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林颂枝每每想起就脚趾抓地的社死瞬间。
不过后来遵循这种“分寸感”的人成了谢淮京,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被他放在心上许多年。
“猫猫头!”她出了卧室,像只树袋熊一样跳进他怀里,双臂紧紧圈住他,“你这波有一点man到我欸!”
林颂枝给他的微信备注是猫猫头。
“只有一点点?”谢淮京反应过来后迅速接住她,好笑地反问。
“嗯呐。”她凑近到他耳边重复,“亿点点而已啦。”
谢淮京本来想跟她插科打诨几句的,对上她清澈的双眸,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他原本还担心她心里会不会不舒服,不知道要怎么排解,可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淡定多了。
“我想去看看。”林颂枝从他怀里下来,他肯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在检察院。”谢淮京不紧不慢地给她舀了一碗粥,知道自己劝不动她,有些东西她不想再逃避了,也明白她想自己面对,“吃完饭就带你过去。”
昨天的警员见到谢淮京时明显有点无措,生怕他又一言不合进去把人大打一顿。
“我不进去,昨晚情绪过激抱歉。”
林颂枝再次见到李纨时,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下巴处的青色胡茬十分扎眼,身上裹着厚外套,眼神混沌,听见动静,他慢慢抬眼,费劲地睁开眼皮看清眼前的人。
审讯室天花板的白炽灯照得她宛如从地狱走出的鬼魅少女,清丽的脸庞明明带着笑意,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眼神却凶狠决绝,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没想到林颂枝还有这幅面目。
“你来干什么?当年我就应该把你……”李纨被固定在桌椅之间,嘴上却不服软地还要争上风。
“把我什么?”林颂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今天出门时从柜子里拿出双八厘米高的尖头鞋,她并没有庞然无尽的勇气,她需要一点外力的支持。
只要一点儿就够了。
谢淮京似乎洞穿了她心里的想法,拉着她在鞋柜旁的沙发上坐下,蹲身,给她系上脚背上的蝴蝶结,还不忘告诉她:“别怕他,我就在外面等你。”
“其实我本来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她收回思绪,抬眼扫过墙角的黑色摄像头,语气颇为遗憾,“你猜是什么?高压低流的电棍,只可惜你现在被抓了,我没机会用的上。”
小时候她在江宜看见过养猪场,恶臭熏天的环境里不止一次看见有个妇女眼神嫌恶地拿着赶猪神器来回徘徊,她说:“这玩意倒是不会伤猪,但可以让它听话,还真挺好用的。”
后来林颂枝在想,赶猪神器用来电人会是什么感觉呢?只可惜她没有机会见到了。
“你看你活都活不出来个人样,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变吗?因为呀——”林颂枝笑着拉长了声音,“你*七*七*整*理在同龄人之间毫无吸引力,你根本就得不到同龄女性的青睐,所以你只能用所谓的阅历和年长者的魅力来乞求低龄女生的喜欢,从而欺骗她们。”
“你懂什么?就算你说的没错又怎么样?你当年不也一样被我骗了?”
她一点都不讶异于他的嘴硬,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承认,但是你不觉得好笑吗?而且你也只能通过贬低我来满足你所谓的优越感,你是得有多差劲啊?而且几年过去了,原地踏步的人只有你!不对,你现在连原地踏步的机会都没了,你大概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还有啊老师。”林颂枝走上前提醒他,“你以前就喜欢给别人讲什么生活趣事,只不过以后在监狱里可能就没人愿意听你讲那些废话了。”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便往外走,只要是李纨待过的地方,她心里都有种浓重的嫌恶感。
“好了?”谢淮京走过来,给她递了瓶矿泉水,看着她颊边深陷的梨涡忽然又收回胳膊,“你拧得开么?”
林颂枝愣了下,十分配合:“可能吧?”
最后一个字音拖长,听起来就有点像“不”,谢淮京轻笑,拧开塑料盖以后递给她。
先让林颂枝上了车,他又走到后排拿了个鞋盒出来,折返回去拉开车门,弯身抬起她的脚踝,脱下那双高跟鞋,动作一气呵成,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换好了鞋子,忍不住笑:“你干嘛?”
“用不着这玩意了。”谢淮京语气难得认真,“你以后都不会怕他了,妹妹。”
两人都没再管剩下的事,林颂枝纯属是烦得再听见这人的名字,几经周转她也算是得到了许清月的消息,知道她现在很好,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谢淮京有没有从中做什么,这件事的后续流程走得很快。她索性也没再多问,李纨这些年做过什么恶心事也自有法官来定夺。
一周后他说自己要去外省一趟,林颂枝有了上次的经验,索性连送他去机场都拒绝,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你这人太不要脸了!我才不要跟你丢第二次人!”
“真不送我?”后备箱缓缓阖上,谢淮京挑挑眉。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一天到晚都要黏着我?!”林颂枝满脸黑线,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从小到大就喜欢黏着自己。
他没回答,攥着她手腕拉近,封住她的嘴唇。
谢淮京很少能够浅尝辄止地吻她,每次都是强势地攻城略地,掠夺她的气息。林颂枝仅剩的氧气只供她思考,以后再也不要送他了,小区停车场也不行!这要是被人看见也太丢脸了。
等他松开手,林颂枝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快滚吧!!”
他装看不见,“那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颂枝下午去给之前的初三男生上最后一节课,算了算他距离中考也没几天了,上次之后他便说自己要“封心锁爱”,连带着剑网三也卸载了。
他家小区花园里有个小型喷泉,大片的粉紫色晚霞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林颂枝拿出手机拍了下来,又分别发给了姜鹿鹿和温迎:【见者有份,快许愿啦!】
她点开顶上的猫猫头,选中图片后准备发送时手指一顿,又取消了,变成一句:【我拍到了很漂亮的晚霞,某人看不见好可惜。】
谢淮京秒回,她几乎能够通过文字想象出来她的表情:【不给我看?】
【不给不要脸的人看!】
这次等了几分钟才得到他的回复:【你当我稀罕。】
林颂枝没回把手机揣进兜里,略显幼稚地沿着地面上的直线往前走,在心里倒数几个数,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手机颤了一下:【真不给我看啊林颂枝?】
她憋着笑,这才把图片发过去,话卡在输入框说了一半,突然跳到通话界面,是个本地的陌生电话。
“你好,请问是林颂枝同学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那头声音嘈杂,男生跟她解释,“你之前有一个已签收的快递落在我们这里了,但是由于我们的工作疏漏它被压在最下面,抱歉啊现在才提醒你,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
“啊?”林颂枝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快递忘了拿,而且她买的东西肯定不至于忘到现在,难不成是谢淮京买的?
想到这她问了一句:“现在就可以,在哪个快递站?方便问一下寄件人是谁吗?”
“这好像是个私人件,寄件人是陆醒。”
时间点【修】
林颂枝挂了电话便去了学校, 内部确实放有一个快递驿站,校园墙也常有人吐槽驿站管理不好,经常有丢快递的情况出现。
给她打电话的男生忙得满头大汗, 卫衣袖子被撸到手肘处,他翻出来林颂枝的快递, 又跟她道歉,“被压在架子角落里了,但是我找了半天又显示已签收, 没耽误你事情吧?”
“没关系。”林颂枝摇了摇头,接过来又说麻烦你了, 快递单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寄件人确实是陆醒。
但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
林颂枝带着快递盒回到家后拍了个照发给他, 【抱歉,刚刚驿站的人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一下?】
她没有拆,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总觉得不合适。
注意到指尖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倒刺,她猛地一扯,点点血迹渗出,手机屏幕亮起, 林颂枝扯了几张纸巾盖住倒刺,看见手机上的信息——
【你今天才收到吗?】
【明天吧, 有点事想和你说。】
她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 大概率是被快递员自动签收了,阴差阳错之下她直到今天才知道陆醒给自己寄过一个快递。
林颂枝本想请他吃饭, 但陆醒坚持说不用,她也就不再推拒,两人约在一家上次的咖啡馆见面,她提前了十五分钟到。
推开门,一只橘色的猫咪懒洋洋地趴在玻璃柜上晒太阳,她伸手揉了揉猫猫头,给自己点了杯热可可,至于陆醒,等他过来了再问吧。
她忽然反应过来,哪怕是跟姜鹿鹿在一起她也没办法越过对方直接给她点餐。但是谢淮京不一样,他们聚餐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不会问对方想吃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陆醒来的很快,见到她已经落座时眼眸里的讶异一闪而过,笑了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抱歉,可能中间出了些问题直到昨天才收到。”林颂枝把快递盒推过去,“我觉得我应该不太适合打开它。”
他怔了两秒,这个行为很符合林颂枝的做事风格,低头了然地笑笑,“要是我跟你说……这是谢淮京故意压下来不让你收到的呢?你会相信吗?”
林颂枝蹙眉顿了两秒,她倒不是因为充分相信谢淮京而不相信他的话,只是她压根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就算有可能,她也应该听谢淮京怎么说的。
陆醒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可她并没有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她没有反问,也没有说相不相信。
只听见她轻声道:“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但这个问题我晚点会去问他的。”
“好。”他仍然笑着,此刻陆醒好像终于明白她跟谢淮京之间为什么没有敷衍的新鲜感,他们都完全信任对方,哪怕是在其他人口中听到和他有关的事,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听谢淮京怎么说。
他拿过快递,抬手跟服务员借了一把小刀,划开胶带,里面装着个棕色的盒子,再打开则是一只通体呈棕色的刺猬玩偶。
林颂枝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看了会儿,她很确定那是刺猬的形状,背上的软刺乖顺地朝下,身前则用双手抱着一个苹果。
“我本来是想亲手给你的,但是我……我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果敢。”陆醒声音很低,似乎是想把这件事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但他没成功,“我以为你收到了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捏了捏刺猬手里的苹果,林颂枝听见一声稚嫩的I like you,这个发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玩偶和告白来得太不合时宜,时间也过了太久,让林颂枝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才好。
她甚至在想如果是因为知道陆醒要跟她告白,以谢淮京的性格压下这个快递估计他在心里跟自己做了一番拉扯。
良久,她才开口:“不好意思。”
陆醒抬眼看她,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似乎很激动,但一开口却打了个磕绊:“那如果我在他之前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
林颂枝眼睫轻抬,眼神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努力找到一个最温和的说法:“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希望我给出肯定的回答,但是陆醒,真的很抱歉。”
“你之前问我‘不是没办法接受别人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谢淮京是那个例外’,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他对我来说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的话忽然叫陆醒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相信的理由,比如一个还来得及的时间点,可这对于林颂枝来说并没有区别。
宇宙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做出什么改变,正如同林颂枝一直往前走,而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坦荡。他甚至想跟她要一个假设之中的美满。
如果真要算起来,或许只能回到他无意间看见林颂枝的资料开始。
他最后也没把这件事告诉她,就当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挽尊。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陆醒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依然温和,她现在才注意到他的狼尾似乎有点儿过长了:“我知道了。”
他不再纠结于跟她索要一个毫无意义的美满答案,把她之前的祝愿送还:“林颂枝,也祝你前程似锦。”
“你也是。”一如初遇,林颂枝弯着眼眸朝他笑。
陆醒离开后,林颂枝一个人坐在原位,咖啡杯的热可可逐渐冷了下来,她却没有喝的心思,脚踝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她低头,看见那只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玻璃柜上窜了下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她垂下手摸了摸猫猫头,手机里的另一个“猫猫头”发了消息过来:【还没到家?】
出门前林颂枝习惯性地跟他提了一下,但她没说自己去干什么,自从上次碰见道路塌方,谢淮京就很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她还没来得及回,屏幕上弹出电话请求。
“林颂枝?”难得听见谢淮京略显焦急的声线,隐约还能听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估计他这会儿还没回酒店。
“嗯。”
“没出什么事吧?”听见她的声音,他很快恢复冷静。
“没有。”林颂枝看着桌上那只刺猬,正对着她没心没肺地咧着嘴笑,“昨天学校驿站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有个快递签收了忘拿,是陆醒寄的。”
她明显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呼吸瞬间沉了两分,也大概能猜出来原因,但林颂枝还是轻声问:“所以你压下了我的快递吗?”
“嗯。”谢淮京很坦荡地承认,只是声音忽然低哑。
没等她再开口,他主动往下说:“在我生日之前,我说从香港回来给你捎了点东西,你给我发了个取件码截图让我顺便帮你拿下快递。我正好看见快递单上写了陆醒的名字,就随便把它塞到了角落里。”
当时他在想,在关于林颂枝的事他似乎一直都做不到坦荡,那就交给命运好了,如果她还是发现了这个遗漏的快递,那就是她跟陆醒的缘分。
生日那天他知道自己喝醉了,但不至于不省人事,谢淮京只是在混沌思绪的指引下道出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别选他。”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林颂枝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记得这么清楚,估计免不了在心里唾弃了自己好几句,也难怪他喝醉了以后会拉着她不放。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林颂枝转而问道。
谢淮京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他低垂着眼眸,默了半分钟:“估计后天吧。”
“等你回来,我们谈谈吧。”
“好。”他挂了电话。
林颂枝给自己泡了碗面当作晚饭,纠结万分后她给姜鹿鹿发了信息,确定她空闲后才打了个电话过去,一接通,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
“你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算啦算啦你先说,难得见你还有什么感情问题要来找我。”姜鹿鹿说的是真心话,她能感觉到谢淮京包容自己的闺蜜,最直接的体现就在于——她从没跟自己提过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林颂枝省略了那只刺猬的事,只说自己下午跟陆醒见了一面,他说谢淮京压了给她的快递。
“就……嗯怎么说我要是陆醒我肯定生气,半路被人撬墙角了。”姜鹿鹿换了个姿势,慢悠悠地给她分析,“不过谢淮京这会儿可能以为你生气了哦?”
“我为什么要生气?”林颂枝嗦了一口面,“就因为他压了我的快递吗?”
“……”姜鹿鹿被她的脑回路搞得无语凝噎。
她直起身:“我也不清楚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颂颂,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俩见面把这问题说破。”
“我知道啦,所以我说等他回来再说,他应该不至于觉得我在生气啊?毕竟我俩认识了那么久。”林颂枝把锅沉进水池里,转移话题:“那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提到自己姜鹿鹿一下子有些害羞,支吾片刻后才说:“就是之前那个弟弟他撩骚,然后我才知道学长是他表哥,这些啥亲戚关系我也分不清,反正就是这样。”
“前段时间游戏公测的时候,我们不是在一起吃饭,喝多了我就跟他亲了一下……”
“啊?然后不想谈恋爱吗?”她一针见血。
姜鹿鹿差点暴走:“我才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尴尬啊,万一分手还是吵架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两人照例闲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林颂枝没看见谢淮京再给自己发信息,心里突然涌起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转而点开朋友圈,一一点了赞,直到在一条自动播放的视频看见谢淮京的身影,颀长挺拓,直到看见他手里酒杯的深红色液体时,忍不住皱眉——他什么酒量啊也敢跟外人喝酒?
主导我
她放心不下, 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半分钟多才被接起,谢淮京的声音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更低:“林颂枝?”
“…嗯。”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磕绊, “你喝酒了?”
“我没醉。”像是怕她误会什么,谢淮京刻意强调。
醉鬼的典型说法, 林颂枝在心里轻嗤一声,没跟他计较只是轻声道:“别喝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似乎又说了句什么, 但林颂枝没听清,最后只知道他几乎呓语般道:“你等我回来听我说好不好?”
“好。”她挂了电话。
江岸的晚风窥面迎来, 谢淮京感觉身上的黏腻瞬间散了大半, 抬眼发现今夜不见星月,夜幕像覆着层朦朦的黑色薄纱, 倒映出每个人心里各异的心思。
他将手机随手丢在玻璃桌面上,卸力将身子摔进沙发中,衬衫领口大开,露出一片沁着潮红的肌肤,一派落拓的不羁。谢淮京阖上眼皮,心想,月亮永远不会驻足不前,她只会暂缓地停留几瞬。
“喝醉了?”周嘉见从里屋走出来,将酒塞放回瓶口, 见他这幅模样拧了拧眉头,“你要在这睡, 明儿起来人没事我敬你是钢铁侠。”
“估计就这样了。”他用胳膊压住眼睛, 声音几分暗哑。
“什么?”
谢淮京没重复,他不知道回去以后林颂枝要跟他说什么, 但脑海里有个他让他害怕的念头反复沉浮,心烦意乱地猛地一甩手,腕上的红绳开了,掉落在地。
他捡起来,低声骂了句,又拿过手机长指在屏幕上轻划,再抬头时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散漫不羁的模样:“我要去江宜,你去么?”
人果然比自己想得贪心,他一开始只是不想失去她,哪怕一辈子都只能打着挚友的名义对她进行恋人般的关心,无形之中的越距行为,连他自己都看不上,可是谢淮京忍不住。
周嘉见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他喝多了说话让人云里雾里的听不懂什么意思,又瞧见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动作:“你搞什么?”
“重新求个绳。”他撂下这句话,转身起屋。
——
林颂枝当晚睡得不太.安稳,脑海里时不时回荡起他那句“你等我回来听我说好不好?”,一股想立刻见到他的冲动在心头横冲直撞。
她打开购买机票的软件查看航班,正好下午有一趟。
考虑到他说后天回来,林颂枝没有提前告诉他,准备给男朋友一个惊喜,虽然她可能会让自己成为千里送炮的大冤种。
买了个面包解决早饭,她带着行李箱赶往机场,临近登机时,林颂枝却感觉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万一他提前回来了呢?
想到这,她准备给谢淮京打个电话,刚点开联系人界面,周嘉见的电话先一步弹出来。
林颂枝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问:“有空来接你对象么?”
没等她回话,对面的人开了免提,林颂枝听见手机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谢淮京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喂,你要跟你原来那个爹还是我?”
她正好奇他这话是跟谁说的,又听见谢淮京给小狗分析利弊:“陆醒肯定不会跟我一样天天给你买罐头,他也不会让你上.床,你也挺惨,活了没几年就换了两个爹。”
林颂枝顿感无语凝噎,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刻听他发牢骚的就是养乐多。
她立刻明白过来谢淮京反常的原因——以为她会因为他在自己跟陆醒之中从中作梗而生气吗?还是以为她会因为这件事跟他分手?
“能不能麻烦你让谢淮京接电话?”她问。
“林颂枝要跟你说话。”周嘉见把手机塞进他手里,顺手抱走了他怀里的小狗,毫不夸张地说,感觉谢淮京再多说几句养乐多就要强行挣脱他的怀抱了。
他接过来,难得对手机露出无措的神情,默了几秒就听见林颂枝轻声问:“谢淮京,你以为我在生气吗?”
“…嗯。”他很诚实。
“我就算生气也是因为你胡思乱想还不告诉我。”林颂枝看着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广播传出提示乘客准备登机的声音。
谢淮京听见提示音,语气立马急了几分:“你在哪?”
“我在机场啊,你知道吗?我本来早上买了票准备去给我男朋友一个惊喜,结果登机前他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我男朋友在分割狗的抚养权。”她忍不住笑,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走,“你在哪啊?都怪你,害我浪费了一张机票。”
“…我在江宜。”谢淮京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现在就回去,你等我一会。”
“那你回家吧,谢淮京,我很想你。”她轻声说。
返程的路上,林颂枝心里那股情绪慢慢消散,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抱着养乐多说了一堆毫无逻辑可言的牢骚话,之前也看见过他抱着小狗反复强调自己现在才是他爹的模样,把林颂枝逗得乐不可支。
她开始细细回想他们之间的事情。
谢淮京好像一直再关于陆醒的事情表现出格外的在意,或许他一开始以为她喜欢陆醒也说不定。林颂枝原以为他只是在吃醋,只是对她有着难以解释的占有欲,她都能理解。
可是现在她好像终于明白,谢淮京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什么。
从他们确定关系到现在,林颂枝只抱着一腔真心和情意和他在一起,她以为谢淮京也一样,他的真诚不会比自己少一星半点。至于剩下的,时间自然会证明。
所以她问他:“跟我在一起,你会开心吗?”
可是她忘了谢淮京这样潇洒恣意的人,偷偷地喜欢了她那么久,连关心都要打着朋友的名义。他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可偏偏不愿意相信,她也很喜欢他。
林颂枝感觉眼角忽然泛上点点湿润,他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存在。父母的失败的婚姻经历让她发现,有些人在一起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交心,但他们不是,她跟谢淮京在成为恋人之前,是朋友更是难得的知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模糊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林颂枝以为他们之间发展得很快,所有亲密的事情都在水到渠成的感情中顺势而为。可是她好像在无形之中忽略了男朋友的感受。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没能跟他有一场正经的约会,哪怕她忘记了情人节,他也依然在包容她。
林颂枝垂眸看见手指上被自己撕开倒刺的地方略微红肿,稍微一按还有点疼。感情中的误会似乎就是在一朝一夕中积累的,就像指尖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倒刺,看见了也就拨掉了,顶多流一点血。
但是她跟谢淮京是分不开的,因为太过了解和信任对方,也因为他们对于彼此的珍重。
谢淮京一直对她坦荡地开放自己,做朋友时她会下意识不想跟其他人说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可他不一样,当朋友时,他永远恣意地用混不吝的语气说:“我发小,说好听点就是青梅竹马。”
等他们成了情侣,他却像是被束缚住了手脚。所以这一次必须要她主动,由林颂枝来解开他的心结。
由于路上堵车,她到家时比谢淮京慢了一步,他身上穿着件灰色卫衣,下摆宽松,反而更容易让人注意到底下的宽肩窄腰。
他注意到林颂枝眼尾有些泛红,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别开眼,先跟她解释:“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就是……之前那根红绳开了,我去求根新的。”
“谢淮京。”她往前几步,仰头看着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跟你解释的?你不是最会打直球了?”
到底是有这么个环节。谢淮京垂下眼睫,“我压你的快递是因为,他说他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性单恋很有意思。那时候我在想,你又不是什么宠物,还能用有没有意思来说?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应该当面和你说。”
“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不是想干扰你谈恋爱什么的,或者破坏你的生活……我就是希望你能遇见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我就希望你能开心。”
他甚至不敢去看林颂枝的眼神,怕她会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神情看着自己。谢淮京还有一句话没能说出来——他其实很害怕,如果她跟陆醒走到一起,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渐行渐远。
这是谢淮京最不想见到的场景。
“可是我就希望这个人是你呢?”林颂枝踮起脚,双手抚住他的下颌骨,微用力让他正对着自己,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柔声道,“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是其他人给不了的开心,因为他们都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有你了解我。”
谢淮京彻底怔愣在了原地,见他不说话,林颂枝便接着说,“我一直想对你好一点,但是可能有的时候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从来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喜欢你,我就是因为喜欢你,跟你在一起让我很开心,现在是,以后是,未来更是。”
“我觉得我跟你是分不开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谢淮京伸手抱进怀里,下巴轻轻磕在他肩膀上。
他说话时喉结蹭着她的锁骨滚动,有种莫名的欲.感:“林颂枝,我从来都舍不得失去你。”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两人的气息湿漉漉地绞着,交缠着。
等再次接触到充足的氧气时林颂枝已经被扔到了床上,身体顺着惯性反弹,他倾身靠近。
感觉两只手腕被皮质的触感固定住,她惊讶得瞳眸都瞪圆了几分:“你干什么?”
谢淮京没回答,吻一路往下。
他手下的动作几乎要把她化成一滩水,分开她,肌肤神经传递按压感,用双手承托住她,退出来,又再进几寸,往复到–底。
皮带绑得并不紧,林颂枝用力一挣便挣脱开了,身体凭着本能后仰,她压抑着喉头滚动的欲–望,在他肩膀上留下自己忍耐的痕迹。
林颂枝听见了玻璃纸撕开的声音,眼前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身位已经对调。
低头看见他眼里翻–涌的海潮,却被压抑着,声音沉沉地诱哄她:“宝宝你主导我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谢淮京几乎可以算得上恶劣的一面,这个人把她勾得不上不下的时候又撂挑子丢给她了。
手指撑在他小腹上紧实的肌肉。
林颂枝慢慢俯下–身子,用柔软湿润的唇瓣含住他的喉结,另一边缓缓抬起自己去迎接他。
她听见身下的人低哑的闷哼,代表帆船起航前的低沉号角。
海浪不断起伏,直到将她送到顶端。
彻底竭力之后林颂枝看见一地狼藉讶异于自己的疯狂,转眼看见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滴,玻璃像被蒙上了一层硫酸纸,她用指尖在玻璃面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喝口水。”谢淮京倾身过来,将玻璃杯递给她,“我试过了,刚好。”
她咕噜噜地喝了大半杯,看见他背对着自己,上身背肌明显,有汗水顺着肌肉线条一路下滑,深陷进他的腰窝,林颂枝忍不住笑,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不好奇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陆醒昨天跟我表白了。”
“是么?”谢淮京兜头套上卫衣,颀长的影子跟她的融合在一起,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那他看见我亲你了吗?”
他生日那天在地下酒窖,陆醒慢慢走近,谢淮京却拉着她不放手,黑暗里她的唇色潋滟得过分,他有一瞬间恶劣地想,如果他现在克制不住地亲她,会不会被他发现?
可他怕那样做会让林颂枝生气,最后也只是十分克制地将脸埋进她肩窝,闷闷地说:“你别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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