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名称是五千七。
视频居然是在宠物医院拍的,三万看起来很小,应该还不到一岁,瘦骨嶙峋的,被毛巾裹成了一个猫肉卷。
丁黎听见了林青松的声音:“像是腹水,先拍个片子检查一下。”
视频默认自动联播,钟月涓下一个视频名称叫六千二。
视频里,三万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萎靡地趴在桌上。
钟月涓的手在一个装了许多宠物用药的袋子里扒拉,她翻出一粒药片,将药片和煮过的肥牛卷拌在一起,
三万神情困顿,肥牛卷喂到嘴边了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吧嗒吧嗒地嚼了好一会儿。
嚼着嚼着,三万嘴里吐-出一粒完好的药片。
拍视频的手明显地晃了一下,背景音里传来深呼吸的声音。
丁黎笑了笑。
视频进入下一个,视频名叫六千五。
钟月涓带着三万在宠物医院复查。
丁黎也从这个视频里理解了标题的意思,这是那只三花猫花费钱数的累计。
他一路往后看。
三万和绝大多数宠物一样,不喜欢吃药,钟月涓和它斗智斗勇,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三万的状况一直在反复。
在又一次恶化之后,钟月涓换了一家更远,规模更大的宠物医院。
她趁着中午下班的间隙匆匆回家,带着三万打的士过去医院,三万在宠物医院住院治疗。
钟月涓独自坐公交回来上班。
的士费七十五块,也算在了视频名称的数字里。
她隔一天,坐公交去探望一次。
在医药费的基础上,费用+2+2+2+2。
丁黎无知无觉地看了很久,计数的视频最终停留在了三万的数目上。
精确的数字是三万零三百一十七块六。
这只小三花猫终于痊愈了。
它叫三万。
钟月涓像是一个刻薄的妈妈,一笔一笔记账儿女花费的数目,等着儿女出息了,再加倍地讨回来。
可那只是一只猫。
从视频里陆陆续续地诊断来看,已有的病症包括了腹水,猫瘟,肺炎,耳螨。
这是一只被捡回来后,状况相当糟糕的猫。
通常来说,养宠物是精神需求,人要在保证物质的基础上,才能追求精神世界。
在法律层面,宠物是财产,是可以被明码标价的。
钟月涓在视频里锱铢必较,从为数不多的见面来看,她不是一个经济宽裕的人。
不然搬家也不会搬得这么费劲,大方一点,直接联系搬家公司就好了。
价格也不过是一周的猫粮钱。
以她的经济状况,没必要死磕一只三花猫。
三万块,林青松医院里的品种猫,不算西森,随便挑五只,身价加起来都凑不齐三万。
而这只三花,是在常见不过的狸花猫,地地道道的田园土猫,乡下随处可见。
丁黎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向钟月涓出价。
基于田园三花本身,基于对那个女人的偏见,他自以为是地给出了一个自认优渥的价格。
……
丁二代不差这点富婆的打赏,但钟月涓捏着这笔意外之财却很开心。
等这个红包退回,她打算把钱转进卡里存定期。
留下一笔零头,这个周末犒劳下自己。
钟月涓每个月都会把工资的一半存起来,一些小的外快,包括群里抢的红包也会转进去。
丁黎回复了“会”之后,钟月涓就删除了视频。
视频删得太快,她甚至没有看完那些评论,在那则视频下,零星有几个京大学子回复了。
学术垃圾:这好像是后街那家咖啡馆
遇事不决选亚索:停下
逢考必过过过:这位帅哥,有点像学校新聘的教授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真的假的
随着视频的删除,评论清空,只言片语沉入了茫茫网络。
那些堆在小阁的物件,陆陆续续都搬到了新公寓。
今天是最后一趟足足有三袋,背上背一个,手里提两个。
明天轮休,虽然天色有点晚了,但钟月涓心里轻松,一路走走停停,十来分钟过去了,才进了京大的门。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她辨认出那栋楼上三个赤红的字样,生科楼。
名字有些耳熟,她似乎听谢晓荣提起过。
远远地,她一眼便瞧见了丁黎,丁黎也正好看过来。
丁黎在实验室盯完数据的时候,他看了下时间,十点二十,他突然想起,钟月涓在咖啡店是十点半下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得这个。
他记录好数据,将设备复位,再出来,正好钟月涓迎面走来。
她左右手都拎着包,应该很沉,走起路来像一只摇头摆脑的鹅。
丁黎有些纳闷,这都第几天了,她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那间公寓真的放得下吗?
“我来吧。”丁黎道。
钟月涓笑了笑,也不客气,分出去一个袋子。
袋子是敞开的,丁黎看了一眼,看到一个老旧的娃娃和拆成两部分的落地风扇。
“都给我好了,看你拎得怪费力的。”丁黎道。
钟月涓笑道:“怪不得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那就谢谢你了。”
丁黎帮她拎东西拎好几回了,又是自己的房东,于请于理,她都应该有所表示。
“我明天休假,你中午要是有空,来我这边一起吃个饭吧,带西森一起,我给它蒸条鲫鱼。”
钟月涓道:“我一个人,菜弄多了也吃不完,多你一个,菜的种类还能丰富点。”
不算上次误会,她说话总是周全的,丁黎没有拒绝,他明天的课排在早上,中午也正好也要回去。
钟月涓有些困惑:“宠物医院过去星城小镇,不是有条更近的路吗,你怎么老是在这。”
丁黎这才想起,初见面时,他默认了宠物员工的身份,顿时有点想笑。
他解释道:“我在学校工作,林医生是我朋友。”
钟月涓未作它想,以丁黎的身家,怎么也不可能真在一个小宠物医院打工。
“你每天早上都跑步吗?”钟月涓想起上回在电梯里看到的画面,汗流浃背的帅哥,别提多性感了。
“嗯。”丁黎点头。
“这个点,外头空气很好吧,可惜我早上起不来,像你这样跑步的人多吗,你一天跑多远?”
“还好,体育学院和军事爱好者协会他们会早起拉练,也有一个人来跑的,我跑的话,来回五公里左右。”
那敢情好,以后有空了,搬个小板凳过去,看看年轻男人的腹肌和长腿什么的,钟月涓心想。
家门口。
丁黎问道:“你还有东西要搬吗?要不我去开个车,一趟帮你拿过来。”
这人转性了,这么热心肠,钟月涓有些诧异,摇摇头:“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东西了,前几天下班晚,我没搬,才拖到今天。”
钟月涓瞧着丁黎笑:“也是运气好,次次都能碰上你。”
丁黎心中微动。
他试图去分辨钟月涓的笑容,是不是在咖啡馆里见到的,招待顾客的那种标准笑容。
毫无疑问,钟月涓是美丽的,她的五官明媚艳丽,一颦一笑该是活色生香。
但她神色里有着很深的疲惫,这种疲惫丁黎很熟悉。
迎来送往,疲于应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的,放松下来便成了一张厌倦的,带着笑纹的冷脸。
这是一个习惯带着面具的女人,笑容就是她的面具。
钟月涓从丁黎手里接过袋子,指尖一瞬触碰,丁黎下意识抽回了手。
沉重的分量落在了钟月涓的手上。
钟月涓不以为意。
两人也算熟悉了,钟月涓开了个玩笑:”你这么体贴又这么好看,很多小姑娘喜欢你吧。“
丁黎推了一下眼睛,眼睑低垂,语气一本正经:“现在的小姑娘不喜欢穷男人。”
……
往事不堪回首。
钟月涓果断闭嘴,门锁识别了她的指纹,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欢迎回家。“
三万在房里喵喵地叫。
门还没全开,它已经挤出了半边身子,猫脑袋在钟月涓身上蹭个不停。
它看起来膘肥体壮,完全看不出过去疾病的痕迹。
钟月涓看向三万,唇边笑容收敛起来,眼底却流露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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