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心神不宁,总觉得后背有一双幽冷的眼睛在注视自己,怨恨,愤怒,仿佛后方的人随时会跳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拉入万劫深渊!


    她控制不住往后面,可每次转头都只能看见少女专注听课的脸,少女并没有在看她,这让她松了口气,可当她转过头后,那视线又如附骨之疽般黏在她的身上,无论她如何强装镇定,都无法忽略。


    一次,两次……


    她都记不得自己回头了多少次。


    而她这样的举动落在旁边人眼中,则成了不专心听讲的表现。


    旁边人心中很是不满,眉头皱起,心想:坐在清大教室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偏偏她还不珍惜,真不知道怎么考上清大的。


    孟婉自然是注意到身旁同学批判的目光,她现在被孟书婉弄的精神紧绷,全身心都在拉响警报,怕孟书婉突然发难。


    她就这么提心吊胆了整节课,当听见下课时,整个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当她抬起头,目光对上了教授略带深意的双眸时,整个人猛地僵硬住。


    教授看着神色窘迫的女同学,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这节课最后一句话:“今天,同学们能够坐在这里,不用担心子弹从窗外飞来,也不用害怕明日脚下故土不在,要感谢那些替我们负重前行,流血流汗的先烈,更要感谢那个挑灯夜战,于黄土黍菽间不忘初心的自己。”


    老教授温和的话语振聋发聩,当初战火连天,人民颠沛,朝不保夕,读书是奢望也是寄托,如今他们能够坐在这整洁明亮的教室,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他们没有理由不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众人眼眶湿润,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


    明明教授没有点名,孟婉还是觉得那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她羞窘到了极致,脸上涨红到发紫,心中也越发怨恨孟书婉。


    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在教授面前丢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孟书婉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想要揭穿自己吗?


    对,她肯定是想揭穿自己,否则怎么会出现在清大。


    她低下头,五官因为怨毒变得扭曲,但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她不知道孟书婉什么时候会发难,又如何发难,这让孟婉格外难受,像是在被架着火烤一样。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自己的桌面被敲了敲。


    视线循声看去,少女手指白皙纤长,一点都不像她的手指,短粗还发黑。


    孟婉眼底满是嫉妒,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手指的主人是谁了。


    她抬起头,在看到孟书婉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后,浑身打了个哆嗦,脸唰地白了,她立马低下头,受到惊吓一样,猛地弹起,飞快地往外冲。


    这一幕叫旁人看得一头雾水,一直坐在孟婉边上的女同学,疑惑地皱眉:“她这是怎么了,咋书都不拿就跑了?这可咋办,谁知道她是哪个寝室的吗?”


    “她或许有急事,我认识她,书给我吧。”孟书婉语气温柔,像是真的跟孟婉是好朋友。


    女同学视线在她脸上扫过,紧皱的眉心松开,“那行,我记得,你是来旁听的,也叫孟书婉对吧?”


    “对,我是孟书婉。”


    “那你们还怪有缘分的,都叫一个名字。”


    “是呀,真巧。”


    孟书婉的语气很怪,只是女同学没有细想,她还赶着上别的课。


    “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孟书婉淡笑着挥手,等到人走后,她拿起了摊在桌子上的书本,轻轻晃了晃,书页簌簌碰撞,声音是那么的悦耳。


    少女垂眸伫立,如同一副婉约恬静的仕女图。


    夏桃看出了那平静下的暗流汹涌,孟书婉就像是一座火山,此时的平静,并不代表不会喷发,在深处,岩浆翻滚,正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报复。


    “她被吓得不轻。”夏桃想到刚才孟婉那副见鬼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孟书婉莞尔一笑:“谁让她心虚呢。”


    她真的没有时刻盯着孟婉,老教授的授课极好,她根本控制不住地被吸引,沉寂其中,压根就忘记了要当背后灵去盯着孟婉,只是孟婉自己心虚,才会自己吓唬自己。


    不过,这也让她探出了一点东西。


    孟婉是个外强中干的性格。


    今天不过稍稍吓唬一下,她就吓到什么都不顾了,这样的心智,也许用不了几次,就能彻底崩溃。


    既然她想要鸠占鹊巢,那就还施彼身,让她尝一尝,各种滋味。


    孟书婉想着,将书本抱在怀中,她看向了窗外,又下雪了呢。


    雪后初晴,学生们自发清扫道路。


    孟婉也在其中,她拿着扫把,心不在焉地划拉,满脑袋都在想,要怎么把孟书婉除掉。


    她昨天太慌了,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


    孟书婉出现在清大,必然因为知道是自己顶替了她的学籍,可她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去找学校处理这件事,而是跑来当旁听生,肯定是因为没有证据。


    想想也是,孟书婉家里死了个精光,唯一的亲人是姑姑孟长兰,但是孟长兰贪财,已经收了他们的家的钱,而且还是黄桥村的人,肯定不会把他们供出去,孟书婉一定是知道这些,所以才只能跑到这儿来吓唬自己!


    孟婉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忍不住得意起来。


    她爹可是村长,村里权利最大的,孟书婉有什么呢,克父克母的小贱|人一个,自己根本不需要怕。


    就在这时,边上不知道是谁在喊。


    “书婉。”


    孟婉下意识地回应,“哎。”


    她抬头想看是谁在喊自己,结果就听到那道声音说:“书婉你这也太厉害了,真买到糖油饼了!这糖油饼可难抢了,我昨天排了好长队都没抢到,你咋抢到的啊?”


    “是我运气好,刚过去的时候,窗口刚好没人,快点趁热吃吧,这点雪我来扫就行。”


    “呜呜呜,书婉你也太好了。”


    孟婉看着那个冲着少女撒娇的女同学,那是昨天坐在自己身边的同桌,在上课前,她们还亲切的交换过姓名。


    可今天,同桌已经围在了少女的身边,一口一个“书婉”叫得格外亲切。


    孟婉捏紧了笤帚,死死盯着那边的少女,对方秀美的脸在她眼中变得格外可憎。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这就是点小恩小惠,她也就只能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别人的关注,现在她是个连自己身份都守不住的可怜虫,无视她就好!


    然而接下来的课堂上,只要是她上的课,孟书婉都在,以旁听生的身份,正大光明坐在教室里。


    不仅如此,孟书婉还频繁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每次都能引来教授和同学的侧目。


    课堂外,孟书婉也时常出现在她周围,吸引走了那些本该关注她的目光。


    只过去了一周时间,大家提到孟书婉这个名字,只会想到那个容貌秀丽的女孩。


    他们会谈论少女的优秀、善良,也会拉着少女一起活动学习。


    明明她也叫孟书婉,可大家却都忽略了她。


    她被排挤在外,无法加入,痛苦憋闷。


    孟婉活成了一道影子,甚至连陪衬都算不上,毫不起眼,无人在意。


    她越来越惊恐,她害怕得整宿睡不着觉。


    她终于在听到室友谈论起那个孟书婉后,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不是孟书婉,我才是!她连清大都没考上,就是个小偷来偷听我们上课,你们干嘛那么崇拜她,她就是个歹毒的贱|人!”


    室友们被孟婉突然发作吓到了。


    她们看着眼球充血的孟婉,一时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性格耿直的女生开口批判:“首先,教授布置下来的作业,数她完成的最好,足以证明她的实力是能考上清华,其次,连教授都同意她来旁听了,她怎么会是小偷呢?孟同学,我们不懂你为什么对孟书婉有那么大意见,但是希望你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不要满口脏话。”


    “……”


    孟婉脸色铁青,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掐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室友们并没有被这场小意外打扰,她们再次围在一起,分享着自己的见闻趣事。


    她们似乎丝毫不在意还有一位室友正在生气。


    孟婉觉得浑身冰凉。


    她明明站在属于自己的寝室,却仿佛成了一个外人,被所有人排挤。


    那个压根没踏足这里的少女,取代了她,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恍惚间,她像是看见了少女坐在自己的床上,居高临下,素手托腮,讥讽玩味地睨着她。


    少女就像是那天一样,嫣红的唇开合,无声地炫耀:


    你占了我的身份又如何呢?


    我还是孟书婉。


    你只能是一只灰溜溜的,不招人喜欢的臭老鼠。


    孟婉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眼球血红一片。


    我不是老鼠,我才是孟书婉,孟书婉只能是我!


    她猛地冲了出去,巨大的关门声,吓了其他人一跳。


    “她咋了?”


    “谁知道,估摸着又发疯呢。”


    “哎,听书婉说,孟同学跟她还是同乡呢。”


    “这样的同乡还是算了吧,你没瞧见,刚才提到书婉时,孟同学那表情,像是要杀人!”


    “啧啧啧,这就是嫉妒了,都叫孟书婉,结果人家就优秀到连教授都帮忙说情,让人今后都能来旁听,而她作业都做不好,真是同名不同命啊。”


    女生们讨论着,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道身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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