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澜到医院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灯亮起，她整个人腿都软了，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被赶来的宋河一把抓住。
“放心，不会有事的。”宋河也脸色是苍白铁青，气喘吁吁。
他被堵在了路上，直接跳车扫了个单车骑过来的，除了在健身房，宋少爷还没这么挥汗如雨过。
赵珺棠点点头, 把自己挪到一边的椅子上, 坐了下来，她身上到处都是血，双手冰冷麻木, 宋河和她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你先等着，我去给姜知和居总都打个电话说一声。”宋河起身去不远处的防火门外打电话, 七分钟后一脸严肃地回来了, “珺棠, 你和居澜上救护车的时候，程雪欢呢？”
赵珺棠愣了一下, 茫然了几秒，“她……被居澜绑住了手拴在了餐桌腿上，我在进去之前就跟居总说过她在居澜家了，怎么了？”
“她又跑了。”宋河皱眉看了一眼手机，“没事，居总会处理的, 和我们没关系了。”
三小时后，居澜的手术结束了, 主刀大夫走出来向宋河汇报情况，“虽然伤口很深，造成了脾脏破裂，索性刀刃窄，没有移动造成其他撕裂伤，避开了主要血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需要在ICU监护24小时，没有感染才能转入普通病房，但还是要好好护理和照顾的。”
又过了半小时，外部缝合结束的居澜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赵珺棠紧步跟在后面，不错眼地看着他被送进了ICU，她不能进去，只能看着那道门在眼前合上。
“接下来就交给医生护士吧，我带回让护士把他手机消毒带进去，他麻醉过了就会醒，就可以给你打电话了。”宋河说，“走，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收拾收拾，顺便给居澜带点东西，在这里待着也没用。”
赵珺棠脑海里全是居澜刚才苍白如纸的脸，宋河说什么是什么，她只是机械的动作。
两人到了居澜家，家里还是一片狼藉，不知道程雪欢到底是爆发了什么样的力量，沉重的岩板餐桌直接被掀翻，桌面碎成了几大块，旁边的餐边柜前，居澜流出来的血已经干涸变黑了。
“你先进去收拾收拾，这里交给我吧。”宋河说。
赵珺棠进了卧室，冲了澡洗刷了身上的血迹，水温是冰的她也没有管，换了衣服出来，宋河已经把血迹擦干净了，正打电话找人来清理坏掉的餐桌和其他的花瓶之类的。
她看着餐桌，她和居澜早上还坐在餐桌前吃了早饭，两个人没羞没臊地搂在一起闹了一会儿，现在餐桌也毁了，居澜也进了医院。
虽然居澜和居晋闻都有对她说过，让她不要告诉程雪欢当年的真相，现在她说了，她也不后悔，那件事就像一片乌云，永远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居澜被折磨了十几年，已经足够了。
至于程雪欢知道真相会做什么，已经和她们都没关系了，是居晋闻该考虑的事情。
宋河让助理过来重新布置居澜家，自己又带着收拾好的赵珺棠去了医院，路上车很堵，他们还没到，护士就打电话过来说居澜已经醒了。
两人进了医院，赶紧把手机交给护士消毒后带进了病房。
赵珺棠打过去，护士帮忙接了起来，居澜声音虚弱，口齿不清，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没事……别怕，我很好……”
“居澜……”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赵珺棠的心才落到实处，她哭得满脸泪水。
“乖……”居澜又迷迷糊糊说了两句，就睡着了。
宋河想让赵珺棠回去休息，但是赵珺棠一步都不愿离开，抱腿坐在ICU外面的椅子上，打算等到底。
他没办法，只能等姜知过来劝劝。
姜知一会儿就来了，她今天休假，就一个人先去调试假肢了，力求在五天后的婚礼上呈现最好的状态。
“抱歉啊，今天没陪你过去。”宋河搂着她走过来。
姜知不在意，“天天在一起，不差这一会儿，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更心疼赵珺棠，“珺棠，还有将近二十个小时他才能出来呢，你在这儿熬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居澜要是知道该心疼了，你知道他的。”
宋河赶紧说，“楼上特护病房已经登记好了，你要实在不愿意离开，就上去休息休息，护士有任何情况都会通知你的。”
还是姜知的那句话起了作用，她不想让居澜担心，所以就同意了，结果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摔过去。
“珺棠。”姜知担心不已，“你要不也查查吧，我怎么看你脸色这么难看。”
赵珺棠确实感觉很不舒服，但她并没有在意，“可能只是太紧张了，没事儿。”
姜知和宋河互相看了一眼，姜知招手叫了个小护士过来，“你还是抽点血化验一下，居澜还伤着，你别又病倒了”。
赵珺棠一听，就同意抽血化验了，她怕自己万一真的生病，没有办法好好照顾居澜。
抽血后，宋河夫妇把她送进病房，又陪她待了一会儿，才在她的劝说下离开。
她呆呆地在病房里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会儿想着居澜会不会腹腔感染，明天能不能离开ICU，一会儿又想着程雪欢到底跑去了哪里，本 资源 由滋源君羊四二贰儿雾酒一伺其会不会再对居澜不利，一会儿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该怎么和居澜坦白。
简直备受煎熬。
好在她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第二天下午，居澜排除了感染风险，转入了这间特护病房。
她拉着居澜的手，久久不愿松开，那熟悉的微凉的感觉，让她安心。
居澜已经彻底清醒了，但是麻醉过了，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他躺在病床上，安慰赵珺棠，“放心，真的没什么事了。”
赵珺棠那个看他是不是忍痛忍得浑身僵硬，表情苦楚，就去找医生给他开了一片□□，他这才好了一些。
晚饭时宋河来给他们两个送饭，带来了程雪欢的消息。
“她开车撞伤了程乐，程乐那边情况不会太好，脑部重创，现在都还在急救，就算保住命，也很难恢复意识，很大可能性会成为植物人。”宋河叹了口气，“居总已经带她去做了精神鉴定，可能会免于起诉，但会被送去强制医疗。”
居澜闭了闭眼，漆黑的眸子一片平静。
“怎么会……”赵珺棠愣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居澜轻声说，“这种事情瞒不了一辈子的，我爸也不可能把她留在国外永远不回来，从程乐因为我回国而偷偷把她也带回来的时候……不，从更早他利用雪欢的时候，这个恶种就已经埋下了。”
“毕竟是你们家的事情。”赵珺棠说，“我或许不该贸然插手。”难怪居澜和居晋闻一直让她不要说，当时她根本没想这么多。
居澜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外人。”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宋河看两人气氛又开始微妙，赶紧说另外一件事，“我和姜知的婚礼推迟了三天。”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让你缺席，医生说了，你这个一周就可以出院了，就算当不了伴郎，参加婚礼是必须的啊。”宋河说，“现在真有点庆幸当时听了姜知的，没有去海岛办婚礼了，不然你真的没办法参加。”
居澜勉强笑了一下，“嗯，我就算坐在轮椅上，也一定会让人把我推到现场的。”
最后宋河的表情纠结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化验单，“昨天赵珺棠看着不太舒服，抽血化验了一下。”
赵珺棠看他的表情有些疑惑，“怎么了，真的生病了？”
“不是。”宋河把单子给她，“你怀孕了。”
赵珺棠整个都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接过化验单，最上面的HCG指数已经有八百多了，正常情况应该不会超过5，她就算再不懂，也知道这就是怀孕才会有的情况。
“怎么会……我们每次……”都做好避孕措施了啊。
“那个……不管是什么手段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你俩慢慢说吧，我先走了。”宋河赶紧跑了，这种事情，就不是他能置喙的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每次都戴了吗，怎么可能怀孕呢。”赵珺棠现在哪还顾得上别的事情，只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怀孕。
居澜眼神飘忽，一看就有些心虚，他没有说话，唇角紧绷。
“你……你动了手脚？”赵珺棠突然想起在电视和小说里看到过的桥段，“你在安全套上戳了洞？”
居澜愣了一下，移开视线，就像是默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做这种事呢？！”赵珺棠非常生气，她才刚满二十二岁，还要出国留学，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怎么都不能在这种时候怀孕啊。
居澜终于张口了，“这样我们的感情就会更牢固，你也不会再离开我。”
赵珺棠下意识地反驳，“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啊。”
“真的？”居澜抬眼看她，眼神亮晶晶的。
这下轮到赵珺棠心虚了，她还没有跟居澜说要出国的事情，要是说了，居澜的反应肯定会更大的。
她站起身快步往病房外走去。
“棠棠。”居澜在身后叫她，她充耳不闻，只想出去冷静冷静。
三分钟后，她不放心还是回来了，只是坐在一旁，和居澜几乎没有交流，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沉默笼罩着两人，让他们中间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可他们谁也没有心力，或者不知道该怎样去破除这面墙。
僵硬一直持续到居澜出院，赵珺棠没有和他回家，作为伴娘，她晚上是住在姜知家的，好在第二天帮忙。
姜知和化妆师楚绪打完电话一回头，就看到赵珺棠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打算怎么办？”姜知忐忑地问，“要不带居澜一起去国外吧，他肯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赵珺棠没说话。
“珺棠，你在想什么？”
赵珺棠微笑了一下，“我在想这个孩子应该会很漂亮吧。”
第52章 姜知宋河的婚礼
新娘伴娘早上五点就要起来准备。
赵珺棠的妆很淡, 趁着楚绪给姜知做造型，她自己一支粉底一支口红就把自己搞定了，毕竟主角不是她, 她只需要得体大方就可以了。
之后楚绪又给她和其他两位伴娘略微修了修，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伴娘礼服有两套，这会儿为了配合姜知出门的重工秀禾服，是粉色的中式小礼裙，斜襟盘扣，上面绣着蝶恋花。
戴上华贵的黄金发冠, 姜知盘腿坐在床上等宋河来迎亲, 为了美观，她佩戴了专门的美容肢，看上去和真腿没有任何区别, 偶尔不小心露出来，也不会显得违和。
宋河和伴郎团准时准点地前来迎亲了, 在堵门收了几个红包后, 门终于被推开。
一直陪在姜知身边的赵珺棠看着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居澜怎么是伴郎, 他能行吗，会不会对伤口有影响？
她心里焦灼担心, 可现在却不是问的时候。
宋河看见姜知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什么都还没说，就先上来拉住姜知的手。
还是另外一个伴娘赶紧开玩笑道，“程序还没进行呢，新郎也别太着急了吧。”这才开始继续传统项目，让伴郎表演才艺。
譬如指压板跳绳之类的保留项目总是能带来很多乐趣。
除了居澜以外的另外两个伴郎也都是同年级的同学, 和宋河关系很好的男生，玩得很卖力, 非常给面子。
而赵珺棠以外的另外两个伴娘则是宋河的两个堂表姐，自己的弟弟英年早婚，捉弄起伴郎弟弟来也是毫不手软，气氛简直不要太热烈。
唯独赵珺棠和居澜各自杵着，一个担心肚里有娃，一个担心肚上开洞，都不能大动作。
最后就剩下找婚鞋一个活动了，伴娘姐姐一看，哟，这怎么还漏了一个长得这么帅的弟弟，立马把这个任务派给了居澜，“交给你了，不然今天你这个伴郎不合格啊，以后结婚可是要掉链子的啊。”
居澜一听立马往前走了两步，立在床前看了一圈，决定先蹲下来看看床底。
宋河一看，怕他伤口裂开，刚要阻止，赵珺棠已经疯狂开始咳嗽了。
居澜停住动作，了然地看向自己昨晚想得觉都睡不踏实的人，眼神颇有些无辜可怜。
赵珺棠心里软成一片，哪还记得起对方在安全套上戳洞害她怀孕的事情，立马给了一个眼神往一旁的书架上看了一眼。
居澜接收到信号，他个子高，微微一抬手，就拿下了一个红盒子，里面正是绣满花的红色绣鞋。
宋河单膝跪地给姜知穿好鞋，两人四目相对双眼红红。
“知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他抱着姜知出了门，客厅里姜知父母哭过一轮，已经整理好情绪坐在沙发上等着新人敬茶了。
姜知妈妈拉着宋河的手，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小宋啊，我知道我们家普通，但姜知她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她吃了很多苦，你一定要好好对她，要是将来……将来……你把她送回来，别苛待她。”
宋河保证，“不会的妈，她也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绝对会让她幸福的。”
赵珺棠站在一旁看着，想着姜知刚做完截肢手术那段艰难的日子，眼角就湿润了，她赶紧偷偷擦了一下，手刚放下去，就被居澜接在了掌心，轻轻捏了捏。
两人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坚冰已经在消融了。
之后新人和伴郎伴娘坐着花车赶赴酒店。
婚礼会场还是居澜家的那栋港南大厦的全景景观厅，典礼结束后可以直接在楼下的五星级餐厅进行宴会。
新郎新娘的休息室就在景观厅楼下一层。
时间紧张，新娘要换造型换装，伴娘也要换衣服，幸好楚绪带来自己工作室的好几个助理过来一起帮忙。
赵珺棠最先换好定制的白色及踝礼裙，简单又纯净，然后赶紧去取来了姜知的捧花。
姜知做好妆发后去里间换礼服，她出来的时候化妆师和帮忙的人包括赵珺棠都看呆了，果然结婚一定是一个女孩一生中最美的一天。
她的五官本来就更偏圆润稚气，楚绪放大了她的眼睛，蓬松自然的盘发也更加减龄可爱，身上这条宋河专门定制的主打梦幻甜美的一字肩多层纱的蓬蓬裙礼服，让她简直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样。
新郎已经入场，她们也捧着姜知的裙子上了楼，在入场的大门外等着，两对玉雪可爱的小花童也已经提着装满粉白色鲜花花瓣的小篮子严阵以待了。
大门打开，专门请来古典西洋乐组合开始弹奏优雅古典乐，灯光打在了姜知身上，她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所有人都看过来，就连作为伴娘的赵珺棠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之后的流程已经是彩排过的，她不断在脑海里演练着，一步都不错，在姜知的身后看着她走向前方的宋河，完成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典礼结束后，新郎新娘又要去换妆，宾客们则移步楼下餐厅。
只有关系极好的亲朋好友参加了典礼，不然典礼会场根本坐不下，更多的宾客都是直接去餐厅的。
姜知换了一身红色丝绒的礼裙去参加敬酒环节，她打发赵珺棠去吃饭，宋河也赶紧让居澜去休息，生怕他身体遭不住。
一个东家客，一个娘家客，他们中间隔着两张桌子，抬头正好能看到对方。
赵珺棠饿得心发慌，一边风卷残云，一边想着以后该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她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想到自己，却怎么都不能让他成为私生子。
她抬头看居澜，却发现对方脸色变得苍白极了，有些魂不守舍地样子。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了？】
她赶紧从小包里掏出手机给居澜发消息。
居澜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起身朝外走去，赵珺棠不明所以，赶紧跟了上去。
“居澜，你怎么了，伤口还痛吗？”赵珺棠在电梯口追上了居澜。
居澜顿住脚步，他顿了几秒才回头，像是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走？”
赵珺棠呼吸一滞，“什么……你怎么知道？”
“听同桌的人说的，新娘的伴娘是当年港南的高考状元，参加完婚礼就要出国留学了，他们说的，是你吧？”居澜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只是脸色愈发苍白，眼底渐渐赤红。
虽然没想到是今天，但她再有三天就要走了，早晚要说的，所以她点点头，“是，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是不知道还是没想告诉我，你从来都是自顾决定，从来也没有考虑过我，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告诉我？”居澜自嘲一笑，语速越来越快，“你走的时候要是真的跟我说了，那才是稀奇，我不是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等你，就像这四年一样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居澜痛苦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赵珺棠，“你既然要走，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这段时间到底算什么，你就应该在我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不是吗？”
“我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合适什么的机会？再次放弃我让我生不如死的机会？”
赵珺棠抹去眼角的泪，“不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怀孕了啊，很多事情就……”
“没有怀孕。”居澜冷冷地说，“那是宋河为了帮我骗你的，他觉得你因为孩子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你根本没有怀孕。”
赵珺棠先是震惊，而后松了口气，太好了，她就知道居澜才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利，伤害她的事情……但是他们居然联合起来骗她？！
那她这段时间的纠结和挣扎算什么！
居澜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你可以放心走了，我祝你一路顺风。”
电梯刚好上来，他走进轿厢，看了她最后一眼，垂眸移开了视线。
赵珺棠的心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怒，就那么看着他走了，像是无动于衷一样。
她不想再回会场，可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学校的宿舍已经退掉了，东西也都搬空了，随身的行李还在居澜家。
想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回了自己家，她和赵芊芊生活了很久的那栋房子。
自从四年前开始，这栋房子渐渐地就没有人住了，她也只是偶尔会去打扫一下卫生而已。
幸好是密码锁，不然她连钥匙都找不到。
里面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看了一眼沙发后面的全身镜，仿佛还能看到赵芊芊那里压腿练功的样子。
她洗澡换衣服，在屋里转了一圈，回了自己的卧室。
书架上的木雕小老虎还是憨态可掬的模样，只是颜色有些暗淡了，旁边依次摆着居澜第一次塞在保温杯里送她的限量版兔子挂坠，后来的珍珠兔子胸针那些。
床脚的地上立着那幅画，居澜得到全国青少年书画大赛金奖的那幅作品《棠岚》。
那是毕业前，画展把作品都还给了各位参赛者，居澜把这幅画用一张粉色的大彩纸包得好好的，打着蝴蝶结，直接让人送到了她家楼下。
那时候她特别想见见他，可他却因为还在治疗中不能随便离开家中。
她看着画上靠在小老虎身上去够海棠花的小兔子，还有怀抱着一堆花瓣想要送给小兔子却只敢偷偷看它的小老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电话突然响起，她以为是居澜，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夏承烨。
“夏叔叔。”赵珺棠擦掉脸上的眼泪，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怎么了，你和我妈妈要回来了吗？”
夏承烨却根本顾不上管她的情绪是不是不对了，他的声音沙哑到像是戈壁滩上的石头，充满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沧桑，“珺棠，你来医院看看你妈吧，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什么？”赵珺棠甚至还笑了笑，“开什么玩笑？”明明赵芊芊昨天还给她发照片，对方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看上去精神很好。
“你来吧，我发地址给你。”夏承烨已经无力多解释一句，径自挂了电话。
赵珺棠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机响了一下，她看着上面分享的实时定位，疯了一样的跑出了家门。
第53章 赵芊芊最后的话
赵珺棠到了才发现, 这并不是赵芊芊一直接受治疗的宋河家的医院，而是夏氏旗下的一个疗养院，虽然也有治疗能力, 但主打康复修护保守治疗。
她来到病房门口，脚步踟蹰，一时竟没有勇气推开门走进去，就那么在门外站了很久。
终于，她失魂落魄地走进了病房，脚步沉重又凝滞, 病床上的赵芊芊和旁边一直在陪护的夏承烨就像是顿刀片一样, 一点一点扎进她的眼里。
赵芊芊就像一具拆掉了绷带的木乃伊一样，干瘪枯瘦，因为之前的治疗, 她的皮肤也变得暗淡灰败，就好像是一个被木头雕出来, 又在风沙中磋磨了百年的雕像, 完全没有任何生气, 眼神已经涣散，没什么神采了。
她旁边的夏承烨也差不多, 明明那么沉稳儒雅，挺拔英俊的一个人，现在一头花白的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脸上沧桑沉重，满是茫然的苦痛, 好像刺他一刀都不会有什么反应，明明还不到五十岁的人, 却好似行将就木了。
“珺棠……”赵芊芊的手轻轻抬了抬，赵珺棠赶紧上去抓住她枯柴一样的手。
赵芊芊虚虚握住她的手，看向了夏承烨。
夏承烨站起身，“你们说，我去和医生谈谈。”
“那个男孩子回来了，你们还好吗？”赵芊芊很虚弱，声音又小又哑，近乎气音，被她沉重的呼吸盖住了一半，要不是已经没有力气打手语，她不会愿意发出这样的声音。
赵珺棠要凑到枕边才能听清对方的声音，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克制自己的眼泪，“挺好的……妈妈，我们很好。”
赵芊芊耷拉的眼皮微微掀了掀，看着她仿佛了然了一切，“珺棠，不要欺骗自己，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谎言是换不回幸福的。”
赵珺棠点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赵珺棠已经顺利进入了生物奥赛国家队，得到了保送资格，成为了国医大的一名准新生。
但是学校考虑她有可能会成为高考状元，还是让她参加了高考，也算是为学校做宣传。
高考结束后的六月九日，是盛冠高中的毕业晚会和典礼，全体师生都在报告大厅集合，和迎新晚会一样的座位排布，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居澜，就在那个座位上等她。
她们双手交握，坐在台下看高一高二的学生的表演，节目很精彩，中间穿插了对他们毕业生的美好祝福和老师寄语，很多感性的学生都哭了。
她朝居澜望过去，才发现居澜似乎一直在看她，从没有移开过视线，她看过去后，居澜忍不住朝她凑近了一些，近到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可以亲你吗？”观众席非常的昏暗，居澜这样说的时候，赵珺棠甚至只能看到居澜微微发亮的眼睛。
她脑海里闪过和居澜那些细小又甜蜜的过往，紧紧地扣住把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前一探，吻住了居澜。
她太紧张也太生涩，居澜闷哼了一声，两人嘴里弥漫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的牙齿把居澜的嘴唇磕破了。
赵珺棠不知道居澜对那个吻是什么感想，但她现在想起来都还能回忆起当时心脏快要突破胸腔的紧张感。
那个吻很短，或许连几秒钟都没有，他们就分开了。
两个人都僵硬地看着舞台，交握的两只手不自觉地用力，变得汗津津的。
晚会的最后，赵珺棠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她脸颊通红，眼底就像星河一样，同学们只以为她太激动了。
结束后他们跟在宋河和姜知的后面，手牵着手，挤着人群往外走。
居晋闻派来的人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居澜捏了捏赵珺棠的手，在走到亮处前松开。
宋河回头就看到两人四目相对的样子，“别依依不舍了，毕业又不是永别，过两天出来，一起出去玩啊，姜知，一起吗？”
姜知点点头，高兴地抿紧了嘴唇，她知道一毕业，她和宋河之间的交集几乎就没有了，如果最后还能再出游一次，对她来说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居澜点点头，摸了一下赵珺棠的头发，“那我先走了。”
彼时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只看着彼此浅浅地笑，憧憬着自由的未来。
当天晚上回去，赵芊芊再次在楼下看到了夏承烨和赵芊芊，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夏承烨珍而重之地在赵芊芊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赵芊芊也笑得温柔腼腆。
她才发现这一年多过去，夏承烨和赵芊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以前的时候，她是因为误会赵芊芊常做嫁入豪门的公主梦而排斥她和夏承烨在一起，因为她心里有钱男人和渣男之间几乎是等号。
可在她放下这种偏见和误会后，她发现她依然是排斥的。
因为她知道赵芊芊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甚至还知道了自己亲生父亲到底是谁，那是一个叫唐晨辉的男人，是夏承烨的弟弟。
当有了这个认知后，她心里就有一种微妙的愤怒，好像赵芊芊背叛了，背叛了她那早逝的，她甚至没有见过一面，也不知道她的存在的父亲。
她美好的心情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在黑暗处躲了一会儿，夏承烨离开后她才回去，进门就是单刀直入的追问，“你和夏承烨在一起了？”
赵芊芊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手语的动作也有些拘谨，【是，其实有一个多月了，就是怕你分心，没有告诉你。】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吗？”赵珺棠顾不上想赵芊芊的心情，“你知道夏承烨是什么人吗？他是你发誓这辈子只会爱他的那个唐晨辉的哥哥，亲哥哥。”
赵芊芊愣住了，她的手抬了两次，却什么也没有比划出来，最后用她声带残存的喉咙，含混而又嘶哑地问，“什么？”
赵珺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不该这样伤害毫无防备的母亲，可话已经说出口，没有办法收回了。
赵芊芊没有再问什么，她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晚赵珺棠都没有睡好，她辗转反侧，不住地后悔，生怕赵芊芊想不开，可到了凌晨，她终于还是抵抗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上午十点，赵芊芊已经不在家里，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打赵芊芊的手机没有人接，她犹豫了一下，打给了夏承烨，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夏承烨的声音有些慌乱，“珺棠，你妈妈昏倒了，现在在医院，我派人过去接你，你先过来。”
赵珺棠还以为是自己把赵芊芊气病了，她愧疚又着急地赶到医院，面对的却是更加糟糕的情况。
她赵芊芊神色平静地坐在病床上，旁边是眉头紧锁的夏承烨。
赵珺棠走进去的时候，她浅浅笑了一下，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让我和她单独谈谈吧。】她对夏承烨比划。
夏承烨看了赵珺棠一眼，眼神有些责怪，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病房。
赵珺棠忐忑地走到病床边，想问问她为什么会晕倒，嗫嚅着却又没有问出口，心里不安极了。
【你知道你爸爸的事情了？】
赵珺棠点点头。
赵芊芊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早就已经不在世上了。】她的神色很平静，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赵珺棠道歉。
赵芊芊摇摇头，【你就是因为知道了，爸爸的形象不再是一个和你无关的符号，他和你有了真切的联系，所以你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总觉得我对不起他，是吗？】
她虽然并不是一个为了女儿忙前忙后，操心一切，过于放养的母亲，可她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女儿的人。
赵珺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自私，她点点头，“真的很对不起妈妈，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这样想，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得到幸福。”
【珺棠，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骗你说……你是我捡回来的孩子吗？】
赵珺棠当然想，实际上昨天晚上她差点就没忍住问出口了，但最后还是因为赵芊芊的状态忍住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赵芊芊已经决定不再隐瞒任何事情。
一开始，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社会和人们的观念一样，都是一点点发展和改变的，那个时候，像赵芊芊这样未婚先孕，是一件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就连她的父母都因此和她断绝了关系。
她自己没觉得怎么样，可有一次，她带着不到一岁的赵珺棠去附近的诊所看病时，这个想法却完全被改变了。
小宝宝不知道什么原因过敏了，身上起了大片红色的荨麻疹，她带孩子去诊所，医生开了抗过敏的药水，给宝宝输液。
中途她托护士照看一下，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输液室里的那些大婶大妈在嚼舌根。
“孩子怪可爱的，真是遭罪。”
“你可别喷，我看这个样子不像什么好病。”
“啥意思？”
“你看不出来啊，我听说她妈是干那个的，你看那个身段，那走路的姿势，哪个男人不得五迷三道，这说不上是什么脏病呢，会传染的。”
“哎呦，不说不觉得，一看还真像，这红色疹子跟开花了似的。”
“可不是呢，大人不要脸，作孽，小孩子也逃不掉，都是报应，长不长得大另说，长大了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她当时差点气疯了，恨不得进去撕烂那两个人的嘴，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后来医生问她孩子的情况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谎，“我也不太清楚，这孩子是我捡回来的。”
再后面，周围的人对她的看法并没有什么改变，可对赵珺棠的看法却改变了。
“那孩子真是可怜，被谁捡回去不好，偏偏被那么个人捡回去了。”
“谁说不是呢，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可惜了。”
“将来能考个好大学，离开那个妈就好了……”
谎言说多了，就变成了事实。
赵芊芊觉得挺好的，被人同情，总比被人嫌弃要好。
赵珺棠抹掉脸上的眼泪，“后来呢，为什么后来也不告诉我。”
【后来你长大，我又怕你问我关于你爸爸的事，所以干脆不说。】赵芊芊勉强笑了一下，【因为不是那么美好啊……】
她用嘶哑的声音再次说，“人啊，最怕的不是不死心，而是自己骗自己。”
第54章 四年前她的留言
赵芊芊其实早就发现唐晨辉在男女关系上缺乏界限感。
她不止一次地察觉到他或许还和其他女人暧昧, 可那个时候，她自我欺骗，自我麻痹, 觉得只要没有弄到明面上，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当然也很爱对方，但更多的是不甘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得到自己爱的男人的真心。
后来她怀孕，也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是在唐晨辉走后发现的, 而是更早的时候。
她其实觉得很高兴, 她想着自己有了孩子，唐晨辉肯定就会收心，以后的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唐晨辉确实也挺开心的, 他虽然并不是那么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但还算善良有责任心, 对赵芊芊也的确疼爱, 立马接受了事实, 兴奋地说要回家商量结婚的事情，临走前还把房子转到了赵芊芊名下, 就是为了让她宽心。
赵芊芊也问过，她虽然不知道唐晨辉具体的家世，但也担心对方的家庭无法接受她这么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唐晨辉信誓旦旦地保证，哪怕与家里决裂，他也会回来和她结婚的。
结果一去不回。
流言越来越多, 无外乎都是看笑话的，说她被有钱男人玩弄后抛弃了, 赵芊芊当然也痛苦，甚至于绝望，可自尊却不允许她做出怨妇的模样，她憋着一口气，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活着，把孩子养大，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使没有有钱男人，甚至没有男人，她也能活得很好。
不是没有后悔，也不是没有落魄过的，尤其是孩子刚出生的那两年，她左右支绌，手忙脚乱，没有睡过一个整夜觉，抱孩子抱到手臂肌肉劳损，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没办法工作所有没有收入，只能靠卖唐晨辉送她的那些名牌包包和礼物来生活，晚上不知道抱着孩子哭过多少次，甚至有想死的念头。
一直到赵珺棠上早托班以后才慢慢好了些。
她还想着如果有一天唐晨辉回来，她一定要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哦，是你啊，差点都忘了你这张脸了，孩子我养的很好，和你没关系。”
谁知道，对方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赵珺棠听完赵芊芊的话后，心里是很幻灭的。
因为夏老太太和夏承烨曾经的那些话，她已经在心里把这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塑造成了一个情深不悔，专情温柔的富家公子形象。
赵芊芊看着赵珺棠的表情，笑了笑，【如果他还活着，你肯定会很喜欢这个爸爸的，和他的关系肯定要比和我的关系好。】
唐晨辉是被母兄宠着长大的，但他并不是一个骄纵纨绔，相反他有些天真单纯，嘴甜会哄人，虽然有些任性小孩子气，但也很有担当和责任感，和他相处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虽然在男女关系上没什么界限感，但他真的是一个让人没办法不喜欢的人。】
赵芊芊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还浅浅笑了笑，【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没有对不起你爸爸，夏先生隐瞒身份和我交往的事情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因为这个对他产生偏见，更不要因此把自己陷入负面情绪里。】
赵珺棠觉得人生真的是没有办法完美，“要是我爸爸他没死的话，一定会回来娶你，你们肯定能过得很幸福吧。”
赵芊芊摇摇头，【不要去想没有发生的事情，而且就算我和她结婚了，爱意消磨后，恐怕早就成为一对怨偶了吧。】
她有她的自尊，唐晨辉有唐晨辉的任性，而她在成为母亲这么多年后，也已经明白，生活不仅仅只有爱情，约会和那些风花雪月，更多的是琐碎日常，鸡毛蒜皮，这些都是唐晨辉没有经历也不会了解的。
“对不起，妈妈，都是我惹你生气才害你昏倒。”赵珺棠看着赵芊芊道歉，“你说的对，不管夏叔叔是什么人，只要他对你好就够了，你也别怪他，他只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才一直不敢坦白。”
【我知道，我会好好和他谈的。】
“你好点了吗，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赵珺棠问。
赵芊芊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悲伤和怜悯，【抱歉，珺棠，我暂时没有办法回去了。】
赵珺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怎么了？！”
“她的癌症复发了，需要住院接受治疗。”夏承烨从病房外走进来。
赵珺棠已经回忆不起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大哭了一场，因为心里知道，癌症复发的预后情况，五年的生存率也很低。
明明昨天还和心爱的男孩子在黑暗中悄悄地接吻，今天就要面对母亲癌症复发的事情，赵珺棠还没想明白以后该怎么办呢，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赵珺棠小姐，我是居晋闻，我想找你谈谈。”
赵珺棠不能也没法拒绝，所以在当天晚饭后，她坐上了居晋闻派来的车，来到了港南大厦A栋顶楼，居氏董事长兼总裁，居晋闻的办公室。
赵珺棠进去的时候，居晋闻正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面签文件，抬头招呼她时态度和语气都很平静，“请先坐。”
她便在办公桌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有些忐忑，不知道对方想和她说什么，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居晋闻，而对方正垂眸看着手中的卷宗，表情看不出情绪。
几分钟后，居晋闻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给赵珺棠，坐在了她对面。
“我给居澜申请了伦敦艺术大学，他的油画很受好评，但是他拒绝了。”居晋闻单刀直入地说。
赵珺棠有些懵，没有接话。
“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或许对我很有偏见，诚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雪欢和居澜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居晋闻声音低沉平静，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但我并不是不爱他们，我想为他们多打算一些。”
“雪欢的事情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带着证据过来，我或许还蒙在鼓里，及时止损，将她送去国外疗养，对她也是一件好事。”居晋闻继续说，“至于居澜，我知道他不会接手集团的事务，也没有打算让他处理这些，他喜欢画画，能够轻松快乐地画一辈子画也很好。”
说完这些他正了正身形，直视赵珺棠，“他拒绝出国，说不上大学也无所谓，要去国医大旁边的景点摆摊卖画。”
赵珺棠明白，居澜肯定是为了她，他不想和她分开。
程雪欢出国，他们也高中毕业了，本来以为柳暗花明，他们都没有想过，之后的路，他们或许还是要分开走的。
“这只是我暂时不想让你们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居晋闻说，“居澜很有天赋，不应该荒废。”
赵珺棠笑了一下，笑容充满嘲讽，“暂时？”
居晋闻点头，“对，暂时，事实上我很欣赏你，你是个很优秀的姑娘，有勇有谋，居澜过于单纯，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但不是现在。”
“你们都太小了，根本无法面对社会的每一面，互相不能成就，只能成为拖累，如果现在在一起，也只会消耗并浪费你们之间的感情。”居晋闻说。
赵珺棠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赵芊芊和唐晨辉，她没有办法否定居晋闻的话，因为她和居澜确实都太年轻了。
“当然，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他没有学历和本事，大概率赚不了什么钱，国医大本科就要五年，如果想成为行业顶尖，还要不断读研甚至出国，成为真正的医生之后，你的收入可以覆盖你们的生活吗？全国医生的薪资水平我想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我不会看着居澜受苦，所以我可以资助你们的生活，即便以后我死了，我也可以专门为你们成立基金让你们一生无忧。”居晋闻背着光，俊朗成熟的面庞晦暗不明，“这就是嫁入豪门的好处，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完全不用为钱担心了，包括你母亲的医疗费也是一样的。”
赵珺棠倏地抬头，怒气一点点生出，“你怎么会知道，而且我妈的病情和这件事无关……”
“我听宋河说你原本并不想当医生的，你考国医大是为了你母亲的病吗？”居晋闻问。
赵珺棠没有否认，因为事实如此。
居晋闻翘起一条腿，对比赵珺棠的坐立不安，他则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掌控全局的感觉，“你未免过于天真，你母亲的癌症已经复发，你觉得她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吗？”
这是赵珺棠心上的一把刀，居晋闻的话无异于动了这把刀，还转着圈地拧了拧，疼得她背都弯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双双的事情你利用了居澜和宋河，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但是我有理由怀疑你接近居澜的目的，为了钱，前途或是别的什么。”
“我没有！”赵珺棠立刻反驳，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利用居澜。
“证明给我看。”居晋闻说。
“怎么证明？我可以不花居澜一分钱，这样可以证明吗？”赵珺棠苦涩地笑了笑，她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证明的。
就像赵芊芊，就算她一片真心，只图唐晨辉这个人，在别人的眼里，她依然是个攀附豪门，没有自知之明的拜金女罢了。
“这种话不现实，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他不为你花钱那就不配叫男人。”居晋闻冷静地说，“就像他送你的那幅画，有人开价二十万，对于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来说，已经算天价了，但他拒绝了，而且还把画送给了你。”
赵珺棠无话可说了，因为她已经花了居澜不少钱了，她家里还挂着那条不知道多少钱的白色小礼裙，那枚一看就是定制的珍珠胸针，恐怕也并不便宜。
“我有个提议，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和夏承烨一起为你母亲找最好的医疗手段，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去学并不喜欢的医学，居澜也能在喜欢的美术领域更进一步，以后你和居澜在一起也可以免于流言，被人说攀附。”居晋闻抛出自己的条件，“这个提议的唯一风险……就是你和居澜的感情。”
“我和居澜的感情？”
“随着你们的经历和见识的增长，你们或许也会不再需要彼此，意识到这段感情是多么的天真，然后有了别的选择。”居晋闻说。
这个可能的确是存在的，赵珺棠还没有天真到在这种时候说出什么山盟海誓。
“第一件事，放弃国医大，与其寄希望于未来不知道水平如何的自己，要紧的是让你母亲现在就接受最好的治疗，去学你更感兴趣，更能发挥你才能的专业。”居晋闻说，“第二件事，想办法让居澜出国，并且在此期间不要联系，给你们的这份幼稚天真的感情一点真正的考验，免得将来后悔。”
“我答应。”赵珺棠几乎没有犹豫，“因为你说得对，更重要是……居澜他真的很有天赋，我不想让他的天赋浪费。”
居晋闻点点头。
“我会凭借自己的能力挣到三百万，在那之前，我不会和居澜在一起的。”赵珺棠站起身。
居晋闻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小姑娘，“我并没有提出这个条件，你不需要给自己加码。”
“不，我要证明我自己，就算没有你的资助，就算居澜他没有取得成就，我也可以靠我自己，让我们两人生活得很好。”赵珺棠坚持，什么嫁入豪门，只不过因为居澜的家世恰好特殊而已，这根本不是影响她喜欢居澜的要素。
居晋闻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我母亲的病情，你答应了，我想你说到做到。”赵珺棠说，虽然夏承烨不可能不管赵芊芊，但居家的能量毕竟更大，或许会让赵芊芊有别的机会。
居晋闻道：“放心，我承诺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
赵珺棠伸出手，“给我一支录音笔。”
居晋闻起身去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支给她。
赵珺棠打开，录下了四年前，她最后的话。
“居澜，我听你爸说你要去国医大旁边摆摊卖画？你在想什么，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你凭什么以为我就愿意跟着你吃苦啊，你别天真了，到现在为止发生那么多事情，之所以能有惊无险地度过，难道不是因为你头上居氏太子爷的光环吗？你以为你毕业了，就可以拿下这个光环了？你一个高中毕业生，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摆摊卖画？能养活我吗，能养活我几年？你是傻逼吗！”
居晋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泪水的说着现实又恶毒的话，却克制着没有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
“我妈病了，你爸给了我一百万当医疗费，别说什么你也能给我，你给我那也是你爸的钱，我可不想一辈子看你爸的脸色，花他的钱还低人一截，我受不了那种憋屈，等你能自己赚钱给我好的生活再来找我，听懂了吗！不然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赵珺棠抹掉脸上的眼泪，把录音笔扔给居晋闻，“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他要是因为我的话揍了你，那你就受着点，毕竟是你的儿子。”
她至今也不知道居澜在听到那些录音后是什么反应。
直到居澜出国，他们都再也没见过面了。
第55章 生死同衾的遗愿
那天之后不久, 居澜就出国了，高考分数出来，赵珺棠是全省最高分, 她放弃了保送资格，决定去读港南大学。
港南大学的法律系排名全国第一，她成为了法律系的一名新生。
反倒是姜知，考上了港南医科大学，成为了一名医学生。
居家和夏家一起找了最好的医生为赵芊芊治疗，中间还去了国外两年, 对于一个癌症复发的病人来说, 治疗情况算是很好的。
但赚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直到毕业，除了奖学金, 赵珺棠没有办法挣来大笔收入，离所谓的三百万还遥遥无期, 她不知道居澜什么时候回来, 为了能够加入知名的大律所, 她决定继续国外深造。
可就在临走前，居澜回来了, 她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是想到那天晚上居晋闻的话，她就决定还是要继续学业，感情的事情先放一放。
没想到居澜会骗她说她怀孕，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居澜知道自己出国留学的事情，她不想伤害居澜, 但最终还是伤害到了。
想到居澜在电梯里离开时那个失望绝望的眼神，她就觉得心如刀绞。
“妈妈, 别说了……我没事的，你好好治疗，肯定还会有办法的。”赵珺棠握着赵芊芊的手说，她既不能面对居澜的眼神，也不能面对赵芊芊即将离世的事实。
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重重压着，心脏被挤压着，已经无法呼吸了。
赵芊芊虚弱地回握赵珺棠的手，涣散的眼睛透着不正常的精光，折磨着自己的声带发出最后的声音，“珺棠，别让我死不安生，妈妈只希望你幸福。”
“那个孩子……居澜，他在国外的时候，常给我打电话，还给我寄过很多画册让我解闷，他说再见面的时候他要立马和你在一起，所以在那之前，希望得到我的同意。”赵芊芊说。
“我同意了，珺棠，和居澜好好生活吧……”这是她作为母亲，给女儿最后开放的权限，就是让对方和爱的人好好在一起。
赵珺棠只是点头，说不出话来。
“最后……妈妈还想给你点交代。”赵芊芊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像一个破风箱一样，竭力争取了一些活下去的氧气。
“你爸爸唐晨辉，不是直到死都爱我，而是在还算爱我的时候死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候……”赵芊芊看着天花板，干瘪的唇角微微弯着，“夏承烨，他爱我，是在我最难看不堪，最不值得爱的时候……”
“我不欠你爸的，但我欠承烨的，他让我明白，真正被人捧在手心里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哪怕日子是倒数着的。”她看向赵珺棠，眼神歉疚又忧伤，“我甚至想，如果你是他的孩子就好了，如果一开始，我是和他在一起的就好了……”
“我明白的妈妈。”赵珺棠哽咽着说。
赵芊芊欣慰地叹了口气，“他曾说想和我葬在一起，如果之后他有爱人了，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他也坚持，等他百年之后……希望你能完成我们的遗愿。”
赵珺棠明白，赵芊芊是怕她这个当女儿的介意，毕竟谁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应该是大伯的男人离世之后以夫妻的身份合葬呢？
可现在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世间真的存在灵魂栖息之地，她也希望赵芊芊在那里能继续被夏承烨好好捧在掌心去疼爱。
“我答应你妈妈，以后我会把他当爸爸一样，什么事都和他商量的，你放心吧。”赵珺棠许下承诺。
唐晨辉已经不在二十二年了，他对于赵珺棠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对谁来说都一样，活人的幸福不该被逝者困住。
就像居澜一家和程乐一家一样，他们都该往前走，不应该执念于过去。
赵珺棠走出病房门，夏承烨赤红着眼睛靠在墙上抽烟。
他手里端着一个随身烟灰缸，里面的烟蒂已经满出来了，脑袋旁边就是禁止吸烟的标志，可他顾不上管这个，护士们又有谁敢拦着呢。
赵珺棠记得他曾经不抽烟的，是那么一个风度翩翩、沉稳优雅的成功者，现在落魄得和丧家之犬一样。
“夏叔叔，你进去吧，我去找医生。”她说。
夏承烨把烟按熄，脱下身上沾满烟味的外套，一起随手丢在门外的金属椅上，这才走了进去。
赵珺棠在门外等了很久，手机突然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她拿出一看，今天的新郎宋河发过来的，是很多转发的视频，最后是他的一句话。
【你应该知道，居澜在国外的生活，还有他给你的三百万是怎么挣来的。】
赵珺棠便一个个点开去看，几乎全都是国外短视频平台上的。
其中一个视频是在国外的一条河边，有很多摆着画架卖画的人，有男有女，大都是中年甚至老年人，形容都比较落魄。
但里面有一个人非常吸引人的眼球，那是一个头发微长，在脑后草草扎起，五官精致昳丽，气质清俊疏离的男青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发着光，但因为是冬天，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脸颊。
拍视频的是一个女生，她走过去用英文问那个男孩，“可以给我画一张吗？”
“当然。”男孩抬头看了一眼，拿下手套，用修长的手握着画笔，“你想要哪一种？”说完他介绍了自己能画的种类，还拿出手机给女生看样图。
女孩最后选了最贵的一种，写实派的油画，现场只能打稿定光线，要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他画好以后会寄送过去，一幅画是一百二十欧，差不多一千块钱。
之后女孩便坐在男孩面前开始让对方打稿，期间还有一些交谈。
她问能不能把视频发上网，男孩一开始有些犹豫，但在她说可以招揽一些客人过来的时候，他就同意了。
后面她又问男孩有没有女朋友。
男孩立马说有，在中国读大学，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律师。
女孩表示遗憾，又随便聊了些别的，不过男孩不怎么爱说话，大都是一些简短的回应，唯独提到女友，会浅笑着多说一些。
视频是剪辑的，最后女孩收到了对方寄来的肖像画，她拿着画在镜头前，用外国人特有的夸张的语气赞叹，“天哪，这真的，这幅画不止值一百欧，我愿意为他付一万欧的价格，他绝对不是一般的写生画师，他是一个艺术家！关键他还长得那么帅！天哪，太可惜了，他有女朋友了，太遗憾了。”
那的确是一幅很漂亮的画，就像是一张浓墨重彩的照片，它写实地呈现了女孩的样貌，但又让画中的她显得格外美丽，有种阳光快乐的气息。
最后女孩看着画继续赞叹，“我要把它装裱起来，挂在我的卧室，太惊人了。”
之后的很多视频和这个的内容差不多，帅气的年轻画家火了，有的人单纯只是去打卡，一睹风采，但更多的人是慕名去找他定制画作，根据情况不同，价格有高有低。
这些视频横跨了四年的岁月，里面居澜的情况也在不断地变化着，赵珺棠能看到冬日里他被冻得红紫依然稳稳握着短短炭笔的手，能看到炎炎夏日他萎靡的神情和额头的稀罕，能看到他穿了四年以至于洗得掉色的一件羽绒服，能看到夏天他脚下开胶的帆布鞋。
隔着薄薄的屏幕，四年里的居澜拂面而过，让她再次泪目了。
她退出视频默默站了很久，然后去找了医生过来。
该往前走了，不论是谁。
她轻轻敲了敲门，夏承烨过了一会儿才说“进来”。
赵芊芊已经闭上了眼睛，浑身的管子和周围的仪器还在维持着她的生命，心跳监护仪上的曲线也在规律地跳动着，可他们都明白，她或许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医生做了一些检查。
赵珺棠和夏承烨都僵直地站在一边等待着宣判。
最后医生拿下听诊器，抱歉地看着他们，“夏总……选个时间吧……”再怎么样，也只是拖时间，还拖不了太久。
心里再怎么有预期，真正听到也不能接受。
赵珺棠的眼泪瞬间就滚落出来……她马上就没有妈妈了。
夏承烨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脸上的皮肤都在颤动，眼睛瞬间红了，他倏地背过身去，对着墙压抑地痛哭，每一声哭泣都在爆发前被死死地按住，像是苟延残喘一般挣扎，最后化为利刃在夏承烨的身体里来回切割，让他整个人都破碎了。
谁也没办法做这个决定，情绪平复后的他就那样坐在床边一直看着赵芊芊的无知无觉不再痛苦的脸，像是一辈子都看不够一样。
一直到凌晨，赵珺棠说，“再等等吧，夏叔叔，我还有些事要去做，我还想让我妈妈知道。”
夏承烨失神的双眼微微抬起，“谢谢你珺棠，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不能一个人做这个决定，赵珺棠的话无疑给了他一点喘息的时间。
“我们都需要，让妈妈再陪陪我们，再等等吧。”赵珺棠完，轻轻摸了摸赵芊芊的脸，转身离开了病房。
她一路奔出医院，在凌晨一点的医院前拦下了一辆车，去了居澜家。
居澜家里已经不再是之前被程雪欢破坏的样子，在宋河的张罗下焕然一新，可是居澜不在，屋里的样子甚至像是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她只好不抱希望地给居澜打电话，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她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接到电话。
可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好似居澜就守在旁边等着这通电话一样。
“棠棠。”
“居澜！我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和我一起走吧，陪我去国外留学吧，我们去哪儿都在一起，别再分开了！”
居澜的呼吸粗重起来，“你在哪儿？”
“家里，我在家里。”
“等我。”
电话挂断，赵珺棠在抱腿坐在沙发上默默等着。
半小时后，大门的电子锁响了。
赵珺棠从沙发跳下来就往前冲，双腿发麻发软，让她不由地往前栽去，却在摔倒前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居澜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的腰箍断，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这个拥抱让赵珺棠充满安全感，几天都飘荡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居澜对不起，我爱你，我不会再放开你了。”她说。
居澜埋首她颈侧，满足地无以言表。
无论什么时候，他只想被爱的人坚定地选择而已。
“我也爱你，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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