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都好像不再只是万物,他也好像不再只是他。一切化为不可言喻,联系构绘着什么,是他,更是万物。
念动,止息。
从未如此平静。
却又无数波澜壮阔,沉默地牵转。
规则束缚着一切,却也来自一切,更将其牵引,如丝错络。
山川穿连其中,星河也被容纳。
他们泛着光芒,因为生命的意念在不断绽放。
念动。
所以生动。
……
几位阁相以及焕焰门修为较高的那几个纷纷侧目。
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少君这是……
要突破了?
四百岁?破虚期??
别太离谱!
还有!不是来观赛的吗?弟子大比能给他观出什么感悟来?!这就当场突破了?
珩澈双眸微阖,周围白芒时隐时现,清气被拦截在一堵将溃之堤的后面,仅是观望,便可见排山倒海之势。
焕焰门不少弟子都明里暗里关注着这边,自然也有部分弟子察觉到了异动。
只是破虚难见,他们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凛乌略抬手,向几位阁相和焕焰门长老们示意稍安勿躁。
只见清气在喷涌的那一刻陡然消散,珩澈周身的白芒渐隐,唯余些微的玄妙之意,仅涤荡了很小的范围。
……?
不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少君突破失败了??
就这样……失败了?
好吧,其实少君突破成功他们才要疯,四百岁,修为能入境都不算废物的!怎么换成少君,就动不动要破虚了去呢?!
他们又将目光投向帝君,却看到他们的帝君仍然一派悠然。如果非要说的话,少君突破失败,帝君貌似还有些愉悦?
那眉眼和嘴角都弯了些。
果然,帝君也是觉得涨修为的速度太过反常不太好吧……
一定是这样。
凛乌——凛乌当然不慌,珩澈先前虽一直沉睡,但也突破过好几次,他每次都看顾着的,如今这般,是正常情况。
谁说一定要每个人都突破都一样了?
不,不对。
司典阁两位相公快速反应过来。
——清气不是消散了!而是在滋养整个众界!
对规则的掌控高度纯熟,突破时的清气便顺着规则泽润众界于无形。
将众界每一寸都算上时,范围就太过宽阔了,再丰裕盈沛的清气都会变得微不可查。
也就是古卷记载中有过一例,他们这才想起。
——长睿尊者。
没错,唯有那位长睿尊者的破虚期,也是这般模样。
没有浓郁的清气泽养四周,因为它们去到了众界的每一处;也没有空间的动荡混乱,因为规则对突破之人无比亲熟。
凛乌施术,随手将珩澈已经变化的气息隐匿。除了司典阁阁相,其他人都未有察觉。
他们都以为是少君突破失败了。
只有司典阁二人知道,少君不仅没有失败,还几乎超越了长睿尊者。都是老家伙了,纵使此般情况,两位司典阁相公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只是仍不免得愣神一二。
长睿尊者……好像是六百岁才破虚的。
两人相视一眼。
等等,他们竟然都敢用“才”字把“六百岁”和“破虚”连在一起了……
对此,他们只能说,还好少君是他们泯界的。不然,这般万古一现的天骄,若是出自别界,那他们可能会集体得个红眼病。
……
珩澈对这些一无所知,片刻后,他逐渐自玄妙之中回神。
赛场的嘈杂声慢慢回来,万物色彩逐渐明晰。
只是珩澈却感到几分寂冷苍白。
变了。
他很明确地知道,他的修为变了,修炼的轨迹也变了。
对于他的变化,凛乌不太可能不知道,毕竟两人坐得也太近了。
珩澈下意识望向对方,心中揣着些忐忑。他隐约觉得,这些变化与《山风移时术》是有关的。
是不是他修习了《山风移时术》,才会出现如此状况?
他记得,凛乌特地嘱咐过他的,不要触碰《山风移时术》。
若是修习此术只有好处,凛乌断不可能告诫他莫要修习……那看来,其中怕是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他这些变化,与此术有关吗?凛乌会知道吗?凛乌知道后又会怎样呢?
他怕,尽管他知道,凛乌不会因为一个术法就怪罪他,但他还是会担忧、会怕。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亲长,怕自己在对方眼中不那么好了。
此刻,珩澈想起曾经在迷心林中与他相处了十几日的磐戈。他那时读不懂磐戈,也读不懂磐戈对凛乌的态度和情感。
但如今,他好像有那么一点懂了。
或许吧。
“阿澈怎么了?”珩澈毫无掩饰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久到凛乌不得不开口询问。
凛乌对珩澈略一笑。
亲和。
温柔,纵容,爱护……
微风行过,不急不缓,珩澈突然就找回了几分勇气。
因眼前人失去,也因眼前人得到。
“师尊……我……”他还是不知道是否该开口。
凛乌抬指扬出一道灵力,禁制落下,语气越发和缓:“阿澈别怕。”
肩头被温暖的掌心覆上,珩澈感觉,这暖好像不止盖在了他肩上。
“我……我修习了《山风移时术》……”珩澈话音渐弱,眼神不自觉有些闪躲。
“我知道啊。”凛乌轻声道。
珩澈愣了愣,重新看向凛乌。
凛乌将手收回,给珩澈倒了一杯果露,声音依旧温和:“对没见过的东西好奇,也在情理之中,学了就学了,怎的这幅样子,是怕我怪你?”
“我…嗯……”珩澈的心总算定下来。
如他所料,凛乌完全不生气。
但……貌似也毫不意外?
凛乌:“先前那术法还未完善,你神魂也未稳,故而叮嘱你勿动。”
珩澈心跳一滞,他知道移时术并不完善。
他不仅动了,还用了。
还用成功了。
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他便听凛乌继续道:“但如今我已将其编撰完整,阿澈的神魂也是无恙了,修习了倒也没什么。”
……
珩澈的不安之感在此刻变得莫名喧嚣。
耳边都好像出现嗡鸣。
“此术是……”
“嗯,是我所创。先前去了一趟诡域,正是为此。”凛乌道。
竟是凛乌所创!
那……他使用过此术,凛乌是否会察觉到……
他有些不敢去看凛乌了。
“别的术法我不完全清楚,不过山风移时术嘛……若是没有完整地修炼到至臻,是不可能成功的,且施术人必死无疑。”凛乌郑重道。“所以阿澈也千万不要随意使用什么别的残卷,指不定会碰上什么缺陷。”
心脏牵动嗓子眼一齐颤跳,颤麻了珩澈的牙根。
不……他成功了……
但此术是凛乌所创,凛乌的论断怎么会……
为什么?
自从醒来之后,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凛乌的话竟也能让他遍体生寒。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追寻那已逝之物,能再次触碰到的,最多也就镜花水月了。但……弃实迎虚、以生置亡,同那失去的一同逝去,与虚幻一同化为虚幻,忘记虚实真假,当自己真正分不清的那一刻,镜花水月也好,梦幻泡影也好,我说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
凛乌垂眸,掩去在最后那一瞬涌泻出的复杂神色。
只无声攥了攥袖子。
随着话落。
珩澈如坠冰窟。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
移时术以此开头。他没想到原意竟是这般……
山风移时术,山风移时术,山风……蛊1。
有不破不立,也有……
你死我活。
未完善的山风移时术不可能成功,施术者绝对会死……那现在这一切……
珩澈张了张口,又茫然地迷失了声音。
不——!!
不可以!他自己可以不得善终,但凛乌不可以就落得个那般结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确是成功了,一定是的!
重来了,一定是重来了,他什么错都还没犯下,凛乌也还没死,一定……一定……
他目光死死锁住凛乌的衣角,不愿挪动,不敢挪动。
他并未注意到,凛乌此刻的脸色也很不好。
不……
凛乌……凛乌……
一股清净的灵力顺着凛乌冰凉的指尖没入珩澈眉心,缚住并卷走了他神识中的某些东西。“阿澈,别太过明悟,此道不佳。”
珩澈有一瞬恍惚,他皱了皱眉,想问: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就像当初那样。
分毫不必保留担忧与占有。
但仅一瞬,他便回过神来,止住了本将脱口而出的诘问之语。
——不可以。如今重来一次,他与凛乌的关系不会再像那般了,凛乌是高渺不可冒犯的神明,他只需要虔诚地守在角落……他也只应守在角落。
除非凛乌也需要他。
可凛乌是那样强大。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需要凛乌。
包括他。
珩澈没注意到,真假虚实什么的,在此前某一瞬,他好像忘了。
……
日落之后。
两人回到院中。
直到星明月熠,凛乌一直喝着酒。喝果露般,边喝边与自己对弈。
珩澈敛目:“徒儿来与师尊下可好?”
他觉得今晚的凛乌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听见这话,凛乌抬起微红的面颊,沉默了半晌。最终,他还是一脸复杂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好。”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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