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枫如眼中写满了狂热和激动,想要上前的脚步都在发颤。
“帝君,您……!”
他耳饰阵法中仍传来声音,但此刻何枫如全然听不见。
“何枫如,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动!那可是帝君!别冒犯了帝君啊!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供起来!咱必须把帝君供起来!每天拜上一拜,说不定我哪天就阵法大成了!!”
“……能理解,但不支持。”
丘奉安:“枫如…罢了……”
此时何枫如要是做出点什么来,怕是不太好……但若任意换个正经阵修,那也是控制不住的。
……
显然,除了丘奉安,其他几位长老的精神状态都十分可观。
凛乌听到声音,朝何枫如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随后往他这边走来。
看见何枫如发颤的腿,凛乌有些担心,抬手轻轻将人的手臂扶了一下。
“何长老,这……没事…吧?”
“没事,没事!”何枫如仍是狂热地盯着凛乌,仅存的理智叫他克制住了将帝君抓着,再把方才所为演示一百遍的放肆想法。
“在下只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使用衍天夷微九勾阵,有些激动了……”
“何长老对阵法一道如此诚然,终有一日也会做到的。”凛乌不曾掩饰语言中的欣赏。
“帝君,您缺徒弟吗?或者学生?侍仆?缺的话请考虑一下锁虚山!我们什么都能做的!”何枫如看凛乌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过亏得他竟然还记得把整个锁虚山带上。
衍天夷微九勾阵,对每个阵修来说,都是最高追求。这种东西,从来只可仰望,且望而不见,触之不能及。从此阵的“衍天”二字便可知,这种阵法不但可以自生出变化万千,更是阵法一道至峰之上的天穹,旁的阵法再如何厉害,前缀也不过就是个“天衍”,而非“衍天”。
凛乌一愣:“这……”
好在锁虚山的弟子为了方便随手拿工具实操,一般都是借了书自己回去看,定心阁内没人,不然……
何枫如看着凛乌的视线实在叫珩澈不太愉悦,但珩澈也只能有些憋闷地又往凛乌身边靠近了些。
凛乌注意到了,几不可查地笑了笑。
外面一阵响动,有三位长老火急火燎地窜进阁内,都一致地看向凛乌。
那目光与何枫如差不了多少,狂热激动中是崇敬向往,就差当场给跪了!
后面还跟了个丘奉安。
不过丘奉安不一样,他是怕这几个莽货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才来的。
还好……只来了三个,这说明他们锁虚山的主事长老……大部分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听闻帝君开明和善,他这才没有直接把几人拦着。若帝君愿意传授些东西,那对锁虚山自然是极好的。
丘奉安斟酌着开口:“让帝君见笑了。”
丘奉安放低了自己这边的姿态,认下是他们几人不好,但没说是他们哪里不好,也没说旁的请教之类的话。将主动权交给凛乌,也将选择交给凛乌。
这话让珩澈皱了皱眉头。
“求知求道而已,这没什么不好的。”凛乌轻轻摇头。
“今日几位既然为此来了,那便不必当我是什么帝君,我们只论这阵法一道,不论旁的……”
听着这话,丘奉安放下心来。
凛乌当然知道几人是看见他使用夷微九勾阵了,说上几句而已,他并不介意。
凛乌抬手,袖角在空中带过,几根银白丝线出现在几位长老与各种事物之间,将一切相连。
“万物原是一个又一个点,这些点不曾止息地运转变化,轨迹便出现了。运转中的轨迹再交织相错,正如丝线,这就是规则的形状。在此之中,万物与规则互相造就,没有绝对的先后……”
在场几人都安静默然,眼中隐有迷雾乘光。
不论是丘奉安还是另几位长老,他们都能感受到,凛乌的讲道有所保留——因为太过明晰反而可能让他们几个神识动荡。
只有珩澈在想……凛乌到底修的哪一道?他记得在他之前听到的……凛乌与颜舒的对话里,凛乌说他自己修的是无情道?
珩澈对运掌规则颇有几分了解,所以如今也知道了无情道并不是当初他听到时以为的那样。相反,无情道与有情道自根本上来说是一体的。
……所以凛乌为什么在阵法这一方面也能做到这样高的境界?
当然,没有哪本典籍明确说过一个生灵只能修一道。只是,修一道就已经够叫人参悟的了,多道同修必然走得更为困难,所以众界之中,专修一道是一种基本默认。
……哦,不对,他差点忘了,凛乌曾很有可能是位神明。
那道道通晓想来也就不惊奇了。
只是,他真的好想把人藏起来,让对方仅仅照亮他一个。
“……阵法借用万物、借用规则,而实则万物与规则本身就是阵法……”凛乌的指尖缠绕着数缕白光荧荧的规则,讲着,他抬眸看几人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落回指尖,半是随意半是细致地用规则捏作着什么。过程中,那些无数人不可触及的规则,像是真的变成了丝线,任他摆弄。
“以万物规则为阵,而非以阵法为阵。将阵法融入规则,而不是想着把规则缚入阵中……”
话音落下,凛乌手上的规则陡然变红。待那物从凛乌掌上腾空跃起,带着烈火在空中盘旋两圈后,这时几人才发现,那规则被凛乌勾织成了一只并不大的飞鸟,浑身带着赤火。
就在几人心中琢磨这飞鸟有什么神妙的隐意时,那团赤火在空中花一般绽开,销声匿迹。
何枫如久久瞪着赤火飞鸟消散的虚空之处,耳边嗡声不止,心脏好像在赤火绽开的时候随之一同绽开了。
——他!悟!了!!
帝君一定是想说阵法可以和万物规则一样,变化万千!也可以在随意中构织井然!原来是这样!
仿佛天光顿开,凛乌在何枫如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而缥缈起来。
细致如丘奉安,他注意到了飞鸟消失那瞬,帝君的目光落在了少君身上。半息不足,但饱含着很多东西。
丘奉安默默收回视线。
他琢磨起凛乌刚才的话,不以阵法为阵,将阵法融入规则……此言让人阵法能力一下子突飞猛进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使听者于阵法一道有所明悟。只要明了这些,久而久之,完全不必担心阵法能力不能登顶。
很明显,要做到帝君那般使运衍天夷微九勾阵,只有这些是不足够的。但讲道于心境大有影响,到点即止为善,再多怕是反而会坏事的。
可见帝君今日对他们,在某种方面来说,也是无所保留了。
……
待凛乌讲完,几人又尝试实践了一番。虽成效甚微,但至少能确定方向无误了。又热情地将凛乌二人送至别院,才纷纷离开。
同时,丘奉安等人也终于认识到——帝君竟恐怖如是。
丘奉安毫不怀疑的确定,泯界有如今这位帝君,实力就已远超华昙。
虽然帝君不曾有对付华昙的意思。丘奉安觉得不是帝君有所顾虑,而是一种自信——绝对的自信。就好像知道自己就是所有高峰上那一片共同的穹顶,所以他不必刻意告诉下面的山峰自己有多高。
他不必与任何人相争,因为相争只出现在势均力敌的二者之间。
究竟得什么样的存在,才能造就或教出帝君这般的人物?
能使运衍天夷微九勾阵,众界之内已经基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生灵了。
华昙五宫没有,更不必说其他世界。
除却这些,世上是还有不少隐世大能不错,但真正有如此能力的,恐怕也是微乎其微。
丘奉安没有忘记,他们这位帝君擅长的,是灵术魂术。
“不擅长”的阵法都登峰造极,那……
他不禁心惊,到这一步,他已经不敢想象帝君的修为境界到底如何。
那么帝君究竟师承何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如今年岁几何?
因着有贡献印契在,泯界向来不问个人出处,所以对于这些,他们还真不知道。
帝君会是众界之外其他大千世界的生灵吗?丘奉安觉得,这有很大的可能性。
多道大成,修为强悍。
若非上古那位长睿尊者年少衍虚,后续便不知踪迹,丘奉安还当眼前他们这位帝君就是早已消失的长睿尊者。
说来……各种记载都只说长睿尊者是凭空消失了,而不是陨落了。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各种关于长睿尊者本人的留影绘卷。
上古便以八百岁之龄叩问衍虚,若是长睿尊者真的还在,至今又当是何等能力?
帝君的能力……可以与之相齐吗?
他不确定了,但有一点丘奉安确定。
——这世间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时势造英雄,上古的长睿尊者也好,独立之战与末劫之战的“十神”与亓尊者也好,这些人物,都出现在动荡纷乱之际。
如今虽澄清天下、四海波静,但若细想来,倒是与当初长睿尊者在时有些相似。
没有风起云涌,但——神明将陨,天地将竭。
至今无人能断定,长睿尊者的消失,是否与天地生机突然回转有关。
帝君会是第二个长睿尊者吗……?
思及此处,丘奉安心中陡然一寒。
帝君为什么力排众议早早立下少君?他可才登位两百年!
不……少君也很像长睿尊者。
难道,帝君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两百年前登临帝位,真的只是为了给少君报仇吗?六万多年前出现在末劫灾罚,又真的只是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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