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澈是在将近午时醒来的。
初醒时,乍觉得神识不太对劲。一番查探,他发现自己的神识由内而外地荡漾着一种清明疏阔。
识海都比以前亮堂不少。
他感觉这变化之中还有一些熟悉感,若有若无。
凛乌……凛乌呢?
珩澈睁眼欲起身,就有一阵眩晕恍惚之感袭来,神识像是被抽离过身体般,使得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适应过来。
好生缓了缓,珩澈这才绵软无力地支起身,下了榻。他现在意识精神的很,但身体状况却似乎与意识相反,踩在地上都有些轻飘飘的。
珩澈揉了揉眉心,见到了枕边的字条。
字体转折如水,却处处锋芒毕露。
是凛乌的字体。
——“已帮你梳理神识,若有不适,便再歇歇,等我回来。”
换做以前,珩澈必然不会知道,当凛乌把关心分给他时,他的眼睛会有多亮。
但如今他可以见到。
因为他无比清楚自己心动的根源,他通过心动看见凛乌,也通过心动看清自己。
等我回来。
他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
悬着的心稍缓。
……
珩澈自是不可能就那样等着的,运转灵气,勉强让神识与身体契合了些,就踩着仍有些绵软的步子去寻凛乌了。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飘着的。
刚一踏出院子大门,脚底不稳,就要栽倒了去,珩澈暗道不好,却不想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感受到心跳的骤然增速,他抬起头,有些惊讶。
“师、师尊……?”
凛乌抓着珩澈的手臂,稳稳将人扶起来:“怎么不再休息……”
休息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他便感受到怀里一重,珩澈又是一个没站稳。
“师尊,抱歉……我……”
珩澈的头低着,没看到凛乌的神情。
凛乌抿了抿唇,眉头微皱。
唯有眼尾露出些藏不住的笑意。
憋笑,
还是挺难的。
先前头一回珩澈没站稳是真没站稳,而如今没站稳就是故意的了……好歹凛乌也是看过无数话本的,哪能不知道这一点。
于是凛乌理所当然地更近了些,把人半拥入怀中——徒弟要倒了,做师尊的扶一扶,完全没问题嘛。
珩澈敛目:“多谢师尊……”
“无妨。”凛乌温声道。“阿澈这是想去赛场寻我吗?”
“是……”珩澈点头,对于凛乌如此直白的问法,他一时间有些意外,但也没过多深究。
大概是前段时间他在长宁宫没找到凛乌,然后坐在长宁宫大哭了一场,给凛乌留下了相应的印象吧。
……
也挺好的。
至少凛乌现在知道了,他很需要他。
虽然珩澈总觉得,凛乌对待他像是在对待小孩一样。但无所谓,这个可以慢慢来。先让自己靠近凛乌,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放一边。
不过,说到赛场……珩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凛乌此时不应该是在赛场上吗?
珩澈带着疑惑抬头,看向凛乌。
……
没有假,是如假包换的凛乌不错。
可是凛乌能轻易离场吗?显然……是不太能的。既然如此,自己眼前的凛乌又是真的,那就是说……场上的凛乌是假的?
凛乌看到这视线,微微一愣,大概明白过来了。
“阿澈昨晚顿悟了些东西,神识受到冲击,昏迷过去。为师早上便没有扰你,方才我在场上,感知到这边院子检测出入的禁制有动,不放心你,就使了分身术来看看。”
“留在场上的是分身。”凛乌淡淡补充道。
留在场上的是分身……
珩澈目光微烁。
有一种……在整个锁虚山手中,成功将凛乌抢过来的错觉。
而且,从他现在神识的状况来看,虽说与身体有些不大契合,但内里变得比往常宽阔顺畅多了。他几乎不用怎么猜就知道是凛乌帮他梳理了神识。
神识非一般旁人可随意触碰,但凛乌碰了他的神识,等量代换就是他触碰到了凛乌的神识。
哪怕是在自己昏迷的情况下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珩澈是越想越觉得心念畅通。
执念显动,他的修为竟缓慢地增加着。
然后又悄然停下。
恰在此时,凛乌开口问他:“阿澈想去赛场上观赛吗?”
珩澈点头,又摇了摇头:“徒儿……只是想去有师尊的地方。”
去有你的地方,找你,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凛乌笑起来,端得是一番温山软水的样子。
“我现在便要过去的,总不好一直留个分身在那处,可是阿澈你……”
也不能说是不良于行吧,就是歪歪倒到了些。
咳……怪他怪他。
……
片刻之后。
众人全然不知道帝君怀中何时多了一只白鸟……看起来清冷又高贵。
好吧,虽然白鸟并不大,但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晓得,那是——白凤。
白凤是什么?泯界白凤还有多少?能待在帝君的白凤又能有谁??
又观少君那空荡荡的座位,完全不难得出帝君怀里搂着的白凤就是少君这一真相!
这待遇,但凡换个人都悟了——凛乌必然是对他有意的。
神识与身体有些小错位而已,凛乌完全可以挥挥手帮珩澈稳下来。却偏偏要珩澈化为原型让他搂着,美其名曰原型灵气消耗少,容易更快恢复。
实则他就是想抱着珩澈而已。
只不过珩澈也藏着自己的心思,故而没有注意到这些。
总是当局者迷罢了。
不少弟子看向凛乌……怀中的珩澈的眼神,都有了些炽热。
帝君少君真是情深似海啊,不过……
珩澈背后一寒地抖了抖。
细致如凛乌,瞬间就察觉到了这一微小的动静,他抬手在白色的羽毛上轻轻抚过几下,传音问道:“阿澈怎么了,可是有哪处不适?”
这毛顺得珩澈暂时撇开了方才奇怪的感觉,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
“没有……”
看着帝君给白凤顺毛,那些弟子的目光更热切了。
白凤啊!是白凤啊!!那羽毛可是难得一求的阵法材料啊!直接用来画某些火属阵法的话,对阵法效果也会大有加成的啊!
——天啊!帝君好幸福!!
……
窝在凛乌怀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珩澈觉得他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又入了夜。
凛乌没让旁人跟在身边,顾自将白凤搂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雪色白羽,闲庭信步地往景轮峰行去。
他真的不怎么有用灵力的习惯,原本可能只是装饰用的山阶叫他一步步踩过。
登至高处,云霭散开,得见星月相期于空渺。
好宁静。
这是珩澈很久不曾有的感觉。
或许也从未有过。
但凛乌这个人,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总是如此宁静,也让人感到宁静。
凛乌顿下脚步,与月轮遥望。
锦发暗华,素衫长立,玉白雪清。
只是那双眼中神色难测。
感觉到凛乌停下,珩澈鬼使神差地,偏头靠在凛乌的胸膛。隔着衣料,他听到了凛乌有力的心跳——比平常快了两三分。
一时间,珩澈不知道凛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抬头看向凛乌,发现凛乌的眼眶微红,像是在伤怀什么。
他不禁有些酸涩地心想,凛乌是不是在想他的那……
接着,他听到凛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爬个台阶,还挺累嘛。”
珩澈:……
……想他的那个前夫。
哦没事了。
心跳略快只是因为在爬山阶啊。
是了,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凛乌。
锁虚山高,景轮峰又几乎是其中最高的峰之一,凛乌还是从山腰以上走上来的,都有一万多阶。
哪怕凛乌这副身体是天生灵躯呢?能不累吗,不累也得走烦了——这叫心累。
凛乌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剩下的路也就一百来阶罢了。
其实他方才在想——白凤要是在月光下展翅,该有多好看。
但这次没理由看,就算了,不过这个念头他记下了。
似乎又联想到什么,凛乌略抿唇,扯了扯嘴角,垂下眸来,眼前恍惚闪过一抹红色。
……
终于登上峰顶,凛乌的身后突然出现脚步声。
“帝君!”
凛乌搂着白凤转身,来人目光灼灼,视线像是长在了凛乌身上一样,凛乌看向十阶下方的……
“何长老?”
何枫如很努力地,用自己剩得不多的理智,维持住了对凛乌的恭敬。明明很安分地站在那儿,却叫人看出一个正在手舞足蹈的何枫如来,显然是遇到了什么足以让他失态的事。
何枫如:“帝君!我等昨日受帝君教泽,对于规则与万物的引用已有所进益!”
怪不得凛乌白天没见何枫如人影,原来是搞实践去了。
不愧是泯界阵法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啊。
所以,何枫如这个时候来找他,是……
凛乌无奈笑道,面上并未吝啬赞赏:“随我来吧,我瞧瞧你现在引动规则的方式。”
“多谢帝君!”何枫如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传说级大能亲自指导欸!!
要不是他已有师门,他就是赖在这儿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一定要让帝君收他做徒弟!
师徒大概是做不了了,但就算他有师门,他给凛乌做学生也是可以的,哪怕只是端茶倒水的侍仆都没问题!
何枫如无比坚信,只要能留在凛乌身边,那就绝对是他赚了,赚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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