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澈心中有一瞬而过的明亮,奋力去抓,却又消失不见。
他似懂非懂地体悟着凛乌的话,惹得灵脉动荡。奇怪的是,神识却一片宁定。
勉强压下乱涌的灵气,珩澈再次开口:“徒儿想,应当不止这两位吧,如果这两位是如此性质的存在,那应当还有一位相当恐怖的……”
话未竟,一只匀长的手指竖在了珩澈嘴前,示意他就此停下。
“嘘。”凛乌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温润。“够了,阿澈,继续下去你的灵脉承不住。”
珩澈那一瞬明白了些什么,在灵脉血气沸腾炸开之前,思绪突然空白。
那根食指离开时,好像同时抽走了他的思绪,只留下那寸厘的触感。
喉结滚动,也压不下心跳的喧嚣。
他知道自己刚刚想了什么,现在也不是忘了,只是他更明确坚定的知道——不能去想。
但这般境况,也足以说明,他想对了!
珩澈由着凛乌的灵力在他的灵脉中游走,片刻,平静下来。
凛乌确实施了个小术法把珩澈方才的思绪掩盖了一下。等灵脉长得好些了,珩澈爱想什么想什么,现在可不行,说着说着话突然吐口血或者干脆灵脉开裂什么的,那可不太好。
但有一说一,珩澈确实比长睿还要聪敏不少。别的不谈,至少珩澈悟得这些全靠珩澈自己。
但……倒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两人机遇是很不一样的。
凛乌再次拿起玄机令,继续处理剩下的事务。
只是……这看到后面,凛乌的眉头深深皱起。
珩澈注意到,正要询问,恰在此时,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外。
“哥哥!”
“先生!”
颜舒三两步拾级而上,在凛乌放下玄机令那刻扑到凛乌怀中,交换了一个拥抱。
谢白榆跟在后头抱着一堆简册,瞥见珩澈那隐隐变化的脸色,瞬间对颜相公肃然起敬。
不愧是先生的亲弟弟,也就只有颜相公敢在少君面前与先生这样亲近了吧?
颜舒自觉地给自己添了把座椅窝了进去,顺便也给谢白榆拿了一把。
凛乌便温声对谢白榆道:“坐吧。”
真是一秒都不让谢白榆多为难推脱。
虽然谢白榆也不会推脱就是了。
凛乌又换了一道茶,亲手给几人泡上。
谢白榆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位身为帝君的先生,性子还真是平易近人,待身边人更是亲切温和。
将怀中的简册都放下后,谢白榆落座。
凛乌看向颜舒:“这些是?”
颜舒:“司政阁让送来的。”
凛乌:“你就不必说了,常去他们那儿走动着的,怎么白榆也叫他们使唤过来了?”
一念府确实会与十二阁有交接,但很明显谢白榆的等阶还不够。
颜舒笑答:“是这事儿来得巧。”
听了颜舒此话,凛乌很快明白过来——感情这还是个臭差,没人愿意碰的那种,送都不愿送的。
谢白榆虽没打开看,此时也觉出点不对味了。
只能无辜地看向凛乌。
颜舒一脸轻松看戏的神情,可知此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凛乌想出了点什么苗头,余光瞥了一眼珩澈。
一时间,除了珩澈,屋内几人的气氛都颇有些微妙。
附属中小世界的信号差,消息迟,这递上来的东西十二阁都不愿碰,又刚好是送他这里的,那这些便可能是跟珩澈或者他与珩澈有关的东西。
一下子还挺多的。
估计是那什么名册。
也就只有还不知道他与珩澈关系的远藩会递来了……
凛乌自觉现在至少是有九分了解珩澈的。
若他此时在珩澈面前翻开这名册,还饶有兴趣地看上一看,想必珩澈接下来几日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
逗一逗不要紧吧?反正在珩澈小的时候自己也经常逗他来着。
于是,凛乌越想越觉得乐,伸手拿了两册。
翻开第一册简略看了看,随口道:“不错,这内宫怪冷清,是可以考虑考虑。”
随后,凛乌也没将册子合上,就这样轻轻往桌案上一丢,刚好丢在了珩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位置。
接着他又翻开自己手中的第二册,翻到其中一页,停留了许久。半晌,凛乌拿起墨笔,笔尖与青色灵气一同运起,勾了两个字,才喃喃道:“……极好。”
这本倒是合上了,却压在了手边。
“剩下的都扔了吧,告诉他们,此事我已有定夺。”
颜舒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眼神疯狂在两人之间来回。
此时的珩澈已经顾不得注意颜舒了,他刚刚看到那第一本册子中的内容,才反应过来那一堆都是什么。他刚刚还听到凛乌夸了句“极好”,又说“已有定夺”,还单独扣下了一册……
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怎么可能?!凛乌心中不是还有个故人吗?
搭在衣服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
可……凛乌心中那人也已经死了很久了……
原来即使选择放下从前,凛乌也不会看向他……
是啊,他与凛乌的从前长得相像,若是凛乌真的准备放下了,那必然是会连同他一起撇开的。
脑中杂乱的声音几乎要炸破耳膜。
珩澈运转灵气强压下酸涩。
本就不该是他肖想的,可……珩澈做不到放手……
谢白榆也瞟到了一眼册子里的内容,有一瞬间换上了跟颜舒一样见了鬼似的表情。
然后很快做好了表情管理。
先生和师娘在闹矛盾?
不能吧。
这俩根本不像吵得起来的样子。
那就是先生闹着玩的?
也不能吧……
先生看起来那么正经一个人……?
先生为什么在给颜相公递眼神?
哦。
原来先生真的是在开玩笑。
谢白榆又看了看一旁隐有阴云环绕的珩澈,不由得一脸复杂。
羡慕珩澈?那必不能。哪有羡慕别人被捉弄的。
同情吧,倒也说不上。好歹一界帝君,在珩澈面前能像个小孩一样,花着心思就为牵动珩澈情绪……
果然,他对他这位先生的认识还是刻板了些,甚至有失偏颇。
从此,谢白榆对凛乌的评价中,在“正经”之前又比较严谨地加上了“外人面前”几个字。
凛乌拿出一只木盒:“有劳白榆将那些送来。”
见到那木盒,谢白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答谢接过。
定风木!
定风木是难得的天品珍材,但盒中一定有更为难得的圣品宝物!若非其中的宝物无法随意保存,怎么会用这样珍贵的定风木做盒子。
说不定是些听都没几个人听过的东西。
前几日先生给他的见面礼里面就有好多东西珍贵到他完全认不出来。
……
几人烹着茶,时不时聊上两句。
凛乌则快速地批阅着玄机令里头的文件。还好,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其中数拍马屁套近乎的最多。
在午前,凛乌才算是清空玄机令。谢白榆修为低,所以这次吃得简单,但还是让谢白榆惊讶了一把帝宫伙食之丰富。
用过膳了,颜舒便与凛乌商讨起几日后十二阁集议上需要处理的事。
十二阁私下关系好的,说不定已经三三两两抽空聚一起讨论过几十上百遍了。就是关系不好,也都会去跟司政阁商讨的,一来二去,颜舒可算是把该知道的都摸清了。
当然,还有些是大家默认先不提的。比如改进灵犀令一事。这需要由此次万界会盟的结果决定。
两人都有意说给谢白榆和珩澈听。
谢白榆如今进了一念府,明面上算颜舒半个学生,私下呢,实打实是凛乌的学生,他自己又有意入十二阁,听听倒也不错。
珩澈现在是少君,甚至是十二阁已经周知的准小君。按凛乌的行事,以后直接就让珩澈也做了帝君也说不准,毕竟泯界帝君本来就该是有两位。所以这些都是珩澈该听的。
但珩澈心不在焉,基本没听进去多少。两人当然看出来了,也都知道原由,不过问题不大,反正几日后要在崇明宫集议的,届时珩澈自然也会去。
直到云霞换上星月,谢白榆和颜舒才离去。
凛乌在桌上又喝了不少,此刻都还揽着酒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一旁的烛火随风颤动,看着指间漏下的朦胧月光,凛乌觉得,喝多了是有几分让人不清醒,叫他险些辨不出真假虚实……
凛乌懒懒开口:“……阿澈。”
珩澈一直注视着凛乌,注视着那双微微迷茫的、盯着明月的眼睛。
他已经纠结了整日,纠结着是否……应该向凛乌表明心意。
同样的纠结,在另一个时空,他也有过。
他开口了,也被拒绝了。
这重来一次,珩澈觉得什么都变了,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应声道:“师尊,我在。”
若凛乌愿意,他便可以在,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只要……只要是凛乌希望的。
凛乌将怀中的酒一饮而尽,任那酒壶随意滚落在地,摇摇晃晃地起身。
“带我……去暖池。”
珩澈过来稳稳将凛乌扶住。
“师尊总泡暖池,可是神魂有恙?”
他记得凛乌为他补魂时,便要求他每天泡暖池,暖池也确实对修补神魂有帮助。
凛乌眯了眯眼笑到:“暖池又不是只对神魂有好处,阿澈没事也可以常去。”
珩澈:“原来是这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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