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着内白外黑的衣袍,上有十神暗纹。
凛乌难得半束了一回冠,想了想却又换成了一支栀子花簪和两根一指宽的黑色发带挽上,发带末端坠有寒水白玉,四端高低错落搭在凛乌的银发上。
“师尊怎么不束发?”看到凛乌这一番举动,珩澈有些好奇。
被问到的人冲他一笑:“‘师尊’?喊声夫君来听听,我便告诉阿澈。”
珩澈面上一热,几乎愣在原地。
凛乌本就是个不怎么着调的,这一点珩澈小时候便知道了。
但从他自焚昏迷两百年醒来后到现在,此时此刻,他方觉得……两人一如从前。
那段他曾走错过的路,凛乌是不知道的。
仿佛变的只有时间。
“唉,阿澈既然不好意思,那……”
“夫君。”
珩澈轻声道。
凛乌转过头,慢慢睁大的眼睛里压着惊喜,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
随后,那笑意便在他整张脸上漾开,如舒展的三月桃花,昳丽灿烂。
难得有失去表情管理的时候,凛乌定了定神,开口都是满是喜悦:
“此事说来也简单。泯界开辟之初那些生灵,本就是一些较为洒脱而犯了华昙界所谓规矩的‘堕神’。所以这般场合,我想了想,反倒是不束发的好,左右咱泯界平日里的正经场合也本就没有一定要束发的说法,正好我也不喜戴冠,便干脆不束了。”
珩澈没忘了华昙中宫帝君是凛乌的学生。
可见两界关系是不影响私交的。
反之亦然。
如今,珩澈基本确定神明是有三个的,或者说三类,凛乌是三者之一,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其实答案早就摆在他眼前。
——“凛乌”二字本身,就是答案。
好了,不能想的……
灵脉还是得炼炼,太脆了。
倒也不是他灵脉差,而是他只有四百多岁。
凛乌走近珩澈,轻轻握住珩澈的手,另一手则是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尾羽,视线也落过去:
“阿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尾羽结契的方法呢?”
“只需要……”珩澈将与尾羽结契的方法仔细道来。
看着凛乌小心细致地做好每一步,珩澈心中突然一顿。
……昨日他说尾羽是赠给心上人的,凛乌分明并没有听到……
就算听到了,凛乌又是如何知晓……这尾羽是可以结契的……?
此事只有白凤一族知晓……
难道自己与凛乌说过吗?
珩澈搜索着过往所有记忆,终于,停在一处令他脊骨寒凉的地方。
但那日,凛乌说:
“我从未与你的尾羽结契。”
……不,凛乌是神明,那知道得多些也是正常的。
虽说这事就算神明知道,也只可能是“有”知道。
但“有”可以告诉凛乌,不是吗?
珩澈便这样成功说服自己。
若凛乌知道另一个时空的事,定不会与他在一起的。
是了,定是“有”知道,再告诉凛乌的。
其实珩澈忽略了一点——凛乌为神明,既不是“有”,也并非“混沌”,那他真的会死吗?
但在此事上面,珩澈不愿多作回顾。
随着尾羽红光一盛,二人心中互相产生联结之感,昭示着此契已成。
珩澈忙将前头的思绪抛开。
看着凛乌当真与自己的尾羽结了契,只余心弦动乱。
“嗯?竟然还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绪。”凛乌有些意外地看向珩澈。
珩澈也是十分意外——他能感受到凛乌心中的爱意,竟不输自己半点……!
他以为……自己的执念总是要多过凛乌许多的。但现在他感受到的凛乌对他的情感,居然与自己的执念不相上下。
只是凛乌更为平和。
那开阔空渺之感几乎让珩澈就地入定。
同时,凛乌捂着心口,怔然道:
“我竟不知,阿澈为我心乱至此……”
糟糕,被珩澈影响,他现在也不大平静了,很想干脆把人塞进嘴里……再嚼吧嚼吧吞下去。
又看珩澈那一脸在顿悟边缘徘徊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今两人能感受到对方的心绪,珩澈暂时获得的平和开阔只是相对先前他自己的感受而言。
他习惯了心乱,现在的宁定是相对反差带来的,并不会持续太久。
但如今他与凛乌两心相通,有凛乌的心境在,珩澈怎么也是要比从前平和的。
那凛乌便相反了。
抿了抿唇,凛乌道:“我们走吧。”
珩澈点点头,跟在凛乌身旁,两人携手而行。
走到殿门前,凛乌终于忍不住,皱着眉侧过身,迅速地在珩澈唇上亲了一下便离开。
珩澈愣了一瞬,然后……
只见凛乌眉头皱得更深。
——纵风止燎啊……
凛乌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
直到站在蔽空鱼背上,凛乌都还余有几分感慨。
随行而来的有一些司伐阁的人,由梵心带领。
在接下来几日,泯界之中通往华昙界的主要传送阵都会有不少的人把守。
当三头蔽空鱼载着一行人跃入云间,帝京上空回响起空灵而悠远的巨声。
凛乌宽袖一扬,挥手而就一个空间通道,蔽空鱼先后穿过,最后泯界帝京上空恢复宁静。
下方,一片热闹。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我之前看到宫门那边飞起几条大鱼!有小半个帝宫那么大!”
“帝宫?那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蔽空鱼吧?!算了算日子,今日好像是万界会盟,帝君正好要出去啊!”
“那可太巧了!我录了留影!!蔽空鱼的留影欸,五万贡献值就卖给你!”
“这里这里!我出十万,原影像卖给我!”
“我也要原影像,我出三十万!”
“我也录了!但原影像不卖,刻录的二版影像也模糊不了多少,只需一千贡献值,你们要不将就将就?”
……
“咱泯界的贡献值和物价,是不是得调了?”此时,坐在司政阁的颜舒看向奉尘,突然发问道。
泯界货币都是虚拟数字的,调起来并不会很麻烦。
奉尘颔首,算是肯定。
即使在宫内十二阁,只要他们想,宫外的声音也可以被收入耳中。
留影都能卖那么大数额的贡献值。
……
一入华昙,珩澈便觉得此界有些太明亮了。
不过倒是叫人心中舒畅开阔。
一看,竟是在云上遨游,周围云霞映辉,远处可见数如繁星的耀眼光芒。
心下一动,运转灵气,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座座琉璃金玉的宫室,散布在各处,四周都有,唯正前方那座最为宏伟壮丽。
可还真是,金碧荧煌,琼楼玉宇。
“华昙界喜好将房屋建在云中?”珩澈问道。
怪不得甫一入界就觉得明亮,白云反光照得,哪能不明亮。
“是有这个喜好,远处那些宫殿都建在大大小小的浮岛上,常年云雾缭绕。不过此处只是中宫之地,云海下方则是另外的东南西北四宫所在,四宫和华昙其他生灵是在地上的……”凛乌耐心地与珩澈讲解着这些,一路上,两人都是十指相扣,其他人则在另两头蔽空鱼上。
在蔽空鱼不快不慢的飞行速度之下,那座最巍峨的宫殿也渐渐云开雾散,显露辉煌。
周围也出现大大小小的飞舟、灵兽、灵器。
但都大不过蔽空鱼。
包括那最为金华玉莹闪耀夺目的宫殿,也大不过蔽空鱼。
绫鸢:“好生气派!”
磬然:“绫鸢道友是说这华昙的宫殿,还是那三头白鱼?”
考虑到各界风俗不同,万界会盟的宾众,多以“道友”相称,前缀道号或姓名,这也是众界中绝大部分世界通用的称呼方式。
两人相视一笑,便心中明了。
绫鸢:“来者不善啊,磬然道友,这次的会盟,道是该有好戏看了。只是不知那是哪一界的门面人物?以前未曾见过。”
那鱼几乎比华昙中宫帝君所在的景极宫还要大,这无异于正面叫板了。
磬然:“还能是哪界?这众界之中敢与华昙分庭抗礼的,莫非除了泯界还有第二个?”
绫鸢:“咦?泯界那位大家都是见过的呀,与这位完全不同,泯界何时生了这样的变动?”
就连帝君都换了。
磬然:“绫鸢道友和我所在的世界都与这边相隔甚远,道友既不知,我自然也是不知的。”
远处,张允舟往这边行来,加入他们的传音:“哈哈哈,磬然、绫鸢,许久不见!”
磬然:“张道友,久违!久违!”
绫鸢:“阔别多年,张道友又进益了!”
“过奖了,你们方才说这事儿啊,我倒是知道一点!”张允舟道。“听闻这两百年前,泯界……”
……
另一边,蔽空鱼停在景极宫所在浮岛前,云环烟绕,晴光正好。
凛乌带着珩澈纵身跃下,衣袂翩飞。
黑白二色的衣裳看似简单,但绣线炼制时加入了极渊轻尘和珠影仙云。极渊轻尘使得衣袍上偶有细小的彩芒,远看如耀日与星月交辉。珠影仙云的朦胧感化为淡淡云雾,那衣角滑过之处,像是勾起缕缕清烟。
如披挂着轻纱的明月,乘行彩云的朝阳。
足尖一点,二者便落定在一行人面前。
随即,蔽空鱼离去,载着梵心等人去到别处专门的浮岛宫殿。
华昙帝对身后侍者道:“都退下。”
“陛下……”
华昙帝一记眼刀过去,那侍者便闭了嘴。
“是。”
众侍者退下,华昙帝这才上前两步,与凛乌四目相视,各自点点头,三人便并排而行。
一朵灵气雪花在凛乌指尖炸开,无形的屏障悄然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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