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轮椅赔了两万。

    回去的路上,清之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到底欠了多少钱。数到一半干脆放弃了。

    笑死,根本算不过来。

    总之先等着人催了之后再准备还钱吧。再不济还有安室透顶着呢。

    清之介命里缺点财。要不是他出版还能得到一笔稿费,还不知道该怎么填上这个无底洞。

    他一点也不心虚地去诸伏景光家里蹭了一顿,擦擦嘴巴,顺走了他刚刚买的蜜瓜。

    诸伏景光:“……”

    清之介有一双不干净的小手。

    他头痛地把清之介洗好的碗筷塞进橱柜,心想下次一定不能把食物摆出来,不然容易被清之介一锅端走,就算他的财政状况良好也遭不住清之介每次都这样。

    清之介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贼防了。

    他抱着蜜瓜回去,打算明早切个果盘分给安室透一半,剩下的一半送给林原先生。清之介没有吃过蜜瓜,但是绿色的果实散发出一股香甜的气息,一看就很好吃。

    关于为什么要坑走诸伏景光的瓜,只能用诸伏景光手里的十万人质解释了。区区封口费,怎么可能值十万啊!

    不过饭很好吃,没办法,那他就暂时忍忍。

    家门口的路灯忽明忽灭,蹲在墙角处的人一言不发。清之介上楼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差点把蜜瓜也甩飞出去。

    清之介停住:“你是……”

    刀疤站起身:“是我。”

    出场回合太少,他差点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清之介踢开门,抬了抬下巴:“进去说。”

    他先将蜜瓜放下,只在玄关处示意刀疤停下脚步:“就在这里吧。”

    他甚至搬出一把椅子,对着刀疤坐下,但丝毫没有想要邀请刀疤进来说话的意思。少年明晃晃的忽视没有让刀疤觉得难堪,清之介之前对他做过更加恶劣的行为,那才是真正的将他的自尊心放在地上踩。

    “横滨那边我又去调查了。炸弹是通过走私入关的,相关人员已经被捕获。然而——”

    “有话直说。”清之介剥了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不知道林原哪来这么多的巧克力,源源不断地被送到清之介手边,已经成为他近期吃的最多的东西了。光是送人都送不完,清之介为了消灭这些巧克力,还胖了两斤。

    他含着巧克力,柔软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炸弹似乎是跟巧克力一起被送进来的,被藏在了包装盒之内,似乎是装了能够屏蔽检测信号的仪器,海关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进口商跟海关的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很快就被放行了。只不过后面那船货物出了问题,导致前面的也被彻查,炸弹的事情才揭露出来。”

    清之介:“噢?”

    他笑着举起手里的盒子:“你指的是这种吗?”

    刀疤的视线集中于清之介手中:“这是……”

    “凑巧落在我手里的。是横滨那边过来的,还恰好是有问题的那批货。”清之介摸着下巴,“这么说,递给我巧克力的那个人绝对有问题对吧?”

    刀疤:“这不是肯定的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急切万分:“快点解决掉那个人,不然他肯定还会对你下手的。”

    清之介并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

    “我收到的炸弹可不是装在巧克力盒子里的哦。”清之介歪头,扔掉手里揉得皱巴巴的糖纸:“你就这么想把黑锅扣在他头上?我会怀疑你别有居心。”

    刀疤忍气吞声:“巧克力盒子只是伪装而已。别放下警惕。”

    他的外套之下隆起一块不明显的阴影,清之介咦了一声,刚想凑近观察一番,还没等到他走到刀疤身边,男人突然抽出别在腰间的木仓,对准清之介,表情阴沉:“被你发现了。”

    清之介:“……”

    抱歉,他没发现。

    “他说得对,对付你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刀疤冷哼一声,“把手举起来。”

    刀疤的配枪被清之介带走了,上次惩治金爷的时候留在了那边,现在应该出现在警局的档案袋里,被当做证物保管起来。刀疤新搞到了一把枪,给予他枪的人肯定不是简单货色。

    清之介没有动,反而坐下了。

    他双腿交叠,身体重重往后一靠:“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有了防备之心,想要近身攻下刀疤变得困难了。清之介并非没有胜算,但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栋公寓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万一有人怒气冲冲找上门,开门迎客的却是手持武器的歹徒,清之介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没想到,这次清之介没有试图反抗,刀疤却对他开枪了。

    子弹擦过他的头发钉在背后的墙纸上,径直穿过报道上“清酒”的名字,留下深深痕迹。

    清之介回过头,面前的男人狞笑着:“你最好老实点。我已经不会给你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这也是你听你背后的那位大人说的吗?”清之介规规矩矩将手举起来,“那为什么还要来告诉我炸弹犯的消息?”

    刀疤出乎意料地顿了几秒,半晌,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提及:“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清之介:“哦?听你的意思是,现在不杀掉我,是为了让我陷入绝望再一一摧毁我的信念,最后让我生不如死?”

    他砸吧两下嘴,义愤填膺地斥责:“真变态!”

    刀疤:“……”

    听清之介这么一说,好像是挺变态的。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无论是在谁的手下工作,他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刀疤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既然选择了新的老板,就要好好工作,那些不该看不该听的东西一个也别想碰。

    做他们这一行,一个不留神,丢的不是工作,只会是命。

    可他实在对清之介含恨已久。这个小鬼不但摧毁了他的自尊,还试图将他当成狗使唤,要不是顺着金爷那条线抱上了更强的大腿,现在他已经彻底变成清之介的奴隶了。

    刀疤忍不住说道:“你应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一下吧,大作家。想要你的命的人多的是,他们恨毒了你。为什么你没有跟金爷一起去了呢?他们恨不得把你一起拉下马。”

    “到时候,才是你生不如死的人生的开始。”

    刀疤阴森森地笑了。

    他一点也不在乎米花是不是真的存在炸弹犯。

    清之介迟早会遭到报应的。且看着吧。

    被接见的那一刻,他已经想象得到清之介那张不可置信的哭丧脸了。只要能让他见证他绝望的时刻,刀疤甚至觉得被当成狗使唤也是可以忍受的了。

    他暂时还不能杀掉这个人。

    据说他手中有那位大人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遗憾地放下了枪。

    清之介却站了起来。

    既然刀疤不打算留手,他也没道理掩饰了。

    日光灯将少年的肤色照得苍白。手臂微微张开,他按动捆在手腕处的跳刀,尖锐的刀刃跳出,被握在掌心。

    刀疤警惕起来,悄悄举起了枪。

    清之介把刀钉进了书桌。

    桌面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小洞,不管被安室透说过多少次,清之介都固执地保留了这个习惯。每一道痕迹都代表他在这里生活的一天,细数这些小孔,他甚至能回忆起这日的经历。

    清之介手中空无一物,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少年穿着发皱的白色卫衣,脸上还带着亲和的笑容,无端让刀疤胆寒。

    明明手中握住武器的是他!他已经不会上演上次的悲剧了!

    刀疤咬牙开了枪。

    没有装备消音器的木仓爆裂出巨响!

    清之介低头躲过子弹,顺便将一边的花盆打碎,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成功掩盖了枪声。

    “我说你啊。没什么本事为什么还执着于这一行,不如趁早回老家种田吧。”清之介不客气地一拳揍上刀疤的肚子,

    枪口对准他的脸。刀疤勉强开口:“你就不在意你会不会死在这里吗!?”

    “我会吗?”清之介反问,“如果我死了,你还有命活吗?”

    他点点头:“我这么重要,他们肯定舍不得我死对不对?”他亲切地拎起刀疤的衣领,“你来呀,朝我的脸开枪,把我的尸体扔进海里,等到我被打捞上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你杀掉我啦!”

    少年长着一张天使般的面孔,美好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入选教堂唱诗班,嗓音分明那么轻柔动听,刀疤却开始战栗。他回想起了那日被强迫跪在地上,肩膀上是脏兮兮的球鞋,眼前是刀尖刺眼的寒光。

    半开玩笑般的口气从身前传来:“别想着逃。”

    尽管男人尽力抵抗,他手中的枪仍然被清之介收缴。

    少年得意地对他比了个举枪的手势。

    “BANG!”

    他重重叹气:“虽然我很善良,但是没有想要收留背主的狗呢。该拿你怎么办呢,好烦恼哦。”

    刀疤忍不住崩溃了:“这都是你的把戏吗?这么折磨人有意思吗?你为什么不——”

    “嘘。”

    清之介竖起食指抵在唇间。

    他勾起嘴角,手里把玩着再度从刀疤手中得来的枪。

    “怎么会没意思呢。多亏了你,我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觊觎我。”

    “难道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不如你猜猜,现在多少人想要暴露了消息的人去死。我的报复,可不止摧毁人世界观那么简单。”

    在刀疤绝望的神情中,清之介吹了吹枪口不存在的硝烟,手枪在掌心一转,重新扣住扳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弯起眼睛:“别这样看着我,今天是我难得大发善心。要好好珍惜哦。”

    第52章

    安室透来的时候,清之介像是没事人一样装模作样地拿起报纸。

    转椅悠闲地转圈圈,清之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抬手,“哟。”

    家里的布局变了一点。

    墙上挂了新的杂志,恰好挡住了弹孔,瓷片已经被收拾好了,依旧有一层土黏在了地板上,看着脏兮兮的。安室一号大难不死,被清之介连着根部的泥巴一起塞进了矿泉水瓶子里。

    清之介毛手毛脚打碎花盆,安室透毫不意外,尤其是在花盆延伸成长长的一排,几乎占据一条长柜的情况下,伸手都可能会将其扫下来。别说清之介了,安室透自己都得小心翼翼。

    他问道:“什么时候把这些都清理掉?”

    他指着种在塑料瓶子中,菌帽有些耷拉的蘑菇:“这个也可以丢了吧。”

    清之介瞪圆了眼睛,迅速捞起塑料瓶搂进怀里:“不要!绝对不要!话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奖杯还回来?”

    他摊开手掌,对着安室透伸了伸:“还我。”

    清之介贼心不死,一心想要将奖杯变成蘑菇养殖盆,恰好安室一号失去自己的小家,这不是刚好能把它挪到幻梦赏里面吗——

    还没等他说出口,安室透率先否决了清之介的妄想。

    “绝对不可能。”男人斩钉截铁道。

    幻梦赏被他扛到编辑部,用昂贵的防弹玻璃封了起来,唯一的钥匙在他这里。无论清之介想要用智取还是武力强行夺走,都是不可能的。

    有人觉得他在小题大做,但安室透知道,这只是针对清之介的基本方针罢了。他摸不透清之介,非常担心下一次清之介心态炸裂,他会抢走幻梦赏奖杯砸碎,清醒过后又要哭天抢地的。

    ——“还我幻梦赏!”

    虽然清之介还没来得及喊出口,魔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安室透的脑中。

    他已经跟整个编辑部明确一件事:清之介是魔怔破防人,需要加以百分之十亿的小心,一旦被人说了他的作品坏话或者没有取得理想中的成绩,清酒老师分分钟能化身哥拉斯人间体。

    还有,谁会拿奖杯种蘑菇啊!

    清之介:“你只是不想在奖杯里种蘑菇吗?”

    “我可以换个使用方法的。”清之介哼了一声,料想到安室透绝对不会抗拒他的条件,得意一笑,“拿来泡泡面怎么样!”

    安室透:“……”

    这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用奖杯吃泡面不会中毒吧……

    他脸上的抗拒写得明明白白。

    清之介重重叹气:“果然,你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他残念地往后一靠,椅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头实在晕的不行,才堪堪停下。头昏脑涨间,眼前似乎浮现了只被他捧了半个小时的奖杯。

    他顿时恶疾突发,带着椅子满房间转圈圈,“还我还我还我!”

    一不小心,椅子撞在了安室透的腿上。

    清之介慢慢抬头,小心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个,不还我也没关系。”

    安室透没跟他追究,抬腿将清之介的椅子踢开。他午餐放下,若有所思:“是不是该换一套房子了?”

    这套出租房环境称得上非常恶劣,不仅小,逼仄得可怕,光是清之介的书都要放不下了。空气很潮湿,从夏天到冬,室内充斥着一股潮味,加上还种了这么多的蘑菇,像是阴暗地底生物的老巢,随时有长着红眼睛的蝙蝠飞出。

    角落里不是蘑菇,就是成堆的书。清之介本人的卧室都被书堆满了,几乎找不到任何下脚地。

    “不知道。”清之介看了一眼安室透的脸色,手脚利索翻开保温袋,“现在也挺好的。”

    要是换成安保齐全的高档小区,说不定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光是昨天晚上的动静,刀疤和清之介就要被抓走,去警局喝茶了。

    “而且,我穿得这么邋遢,会被邻居鄙视的吧?”

    安室透怀疑反问:“你会在乎。”

    “啊,我当然在乎啊。”清之介咬了口饭团,“万一他们阴阳怪气我,不小心被我揍了怎么办?最后被你揪着骂,还要被拎去道歉真的超——烦人的。”

    说到这个,他变得紧张兮兮的,“呐,我听说,有钱人去警察局会叫律师的。”

    “我没有钱,你可以为我辩护吗?”

    他万分相信好像什么都会的编辑大人。

    安室透:“……”

    你是想把人打死吗???

    “所以说咯,还是算了吧。”清之介挥挥手,“老是去警局……”

    他自知失言,迅速改口:“去警局对我这个公众人物的形象也不好吧?”

    现在倒是想起自己还是个作家这回事了。

    安室透叹气,给自己和清之介都断了一杯水,“上次的稿子反响很好,那边希望你尽量写长一点,会给你空出半年的专栏位。”

    清之介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安室透说的是《禁忌之子》的初投稿。半个月前的事情,他都快忘光光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回复:“人气高也很苦恼呢。”

    “还有,上次跟你提起的稿子什么时候交?我已经标出明确的截稿日期了。”

    清之介装傻:“什么稿,我不知道哇。”

    他猛得将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抱起了安室一号,口齿不清地说道:“药膏没有,药名一条。”

    果然,他就知道会这样。

    幸好安室透提前准备好了专属于清之介的兴奋剂。

    “《禁忌之子》的人气很高,这样下去,再出版一本也不奇怪。已经有出版商过来询问了。光凭一章就能吸引出版商的注意。”安室透违心夸张,“你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清之介抱着安室一号,站在了转椅上,他低着头,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我就说我是世界上最天才的作家!”

    他用力举起安室一号,像是狮子王捧起辛巴,也像是那日捧起幻梦赏的奖杯,“总有一天,我要称霸整个地球,以清酒之名统治整个文坛!”

    “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第一名作家的男人啊咩哈哈哈哈哈——”话说到一半,转椅随着他胸膛震动的幅度开始旋转,清之介上半身不稳定地往前倾了一下,随即快速迅速保持平衡。

    然而身体一动,加之本就有些倾斜的地板,清之介带着一串“啊啊啊啊啊啊”,哐地撞在了柜子上。

    世界第一名作家卒于脑子长包。

    清之介捂着头顶,痛苦地站起来。

    眼前似乎出现了好多的蘑菇,又似乎有什么画面回闪了一下。

    一对长相出众的男女对他伸出了手。

    清之介握住。

    幻像消失不见了,眼前是安室透的脸。

    清之介盯着那张俊秀的脸,迟疑了半天,犹豫问道:“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安室透有了不好的预感。应该不能叫预感了,基本每次出现这种让人头大的心情的时候,清之介总是能做出让人崩溃的事情。

    于是,还没等少年开口,安室透三连否认:“别说,别问,不听。”

    安室透是一个热心的小伙,他人生中所有的尖酸刻薄都用在了清之介身上。一个离谱的作者轻易地摧毁了编辑所有的底限。

    清之介才不听安室透的话呢。

    刚才闪过的画面太让人揪心了,清之介都要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他原来是有父母的?

    失忆之后,他在探寻过去的同时,并没有刻意专注他的家庭背景。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如何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呢?

    尽管那个片段只闪出了一瞬,清之介却清楚地回忆起男人和女人的脸,紧接着,安室透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清之介难以启齿道:“我可以,把你当成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吗?”

    父亲还好说。不时就有人说安室透在给清之介当爹,一股浓浓的养崽气息。他自己也觉得像是在玩一款养成游戏,游戏主角就是面前这个脑子不好使时常不干人事的小学生,作为他的爹,要给清之介时刻处理后事。

    但母亲……???

    安室透瞬间蹿到了距离清之介最远的角落,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清之介,你的脑子还好吗!?没有发疯吧!

    “我刚刚好像想起了我的父母的长相。”清之介表情凝重,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就是这样,安室透才觉得面前的少年精神不太正常。

    糟糕,好像摔傻了。

    “然后,你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安室透:“……但这和我要……有什么关系吗?”

    他非常艰难地将“做你父母”咽下,表情崩溃。

    清之介将安室一号放好,“当然有关系。”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几步。

    安室透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强忍住,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他是个正常人,不是变态!清之介的脑洞让他都觉得恐怖了!

    “你身上一定有某些让我熟悉的特质,所以我才能想起我的父母来。”

    安室透:“……”

    什么鬼!

    他连结婚都没打算,更别说生小孩了!照顾监视清之介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更多的他真的做不到啊!

    清之介表情严肃,他举起手。

    安室透顿感不妙:“别说!”

    清之介带上了在戏剧社学到的咏叹调:“你可是能成为我的父母的男人啊!”

    “能否允许我称呼你为我的父母呢?”

    他期待地看着安室透。

    迎面飞来一本厚重的字典,滑到了清之介的额头,将他砸了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安室透带着黑脸深吸气,从牙缝中挤出:“从今天开始,我要禁止你说话。”

    粽子节快乐!

    豆沙粽豆沙粽豆沙粽赛高!!!(虽然没吃到)

    看看封面!!!!(放完假就要换掉了!节日限定青芥粽!)(没人会吃这玩意儿的吧?)

    最近太忙了可恶!今天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加更,失败了就当我没说(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第53章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插曲,清之介依旧按时交上了稿子。

    但危机并未就此结束,紧接着的是即将到来的《禁忌之子》连载第二回合。清之介宛如在赛场上被牛创飞的斗牛士,气息奄奄地躺在书桌上。

    “只能到这里了吗……我的旅程。”

    他喘着气,艰难地睁开即将闭上的眼睛,手指哆嗦着上前,想要抓住滚远的笔。

    “就算我……只有一口气,我也要用最后的力气写出……”

    “《禁忌之子》第二章 。”安室透补充道,“午休结束了,现在起来工作吧。”

    清之介重新趴下,不满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就算我只剩下最后的力气,我也要用我的文字告诉全世界,安室透是魔鬼!”

    “要是全世界都变得努力上进,不喜欢工作的人就会没有饭吃,这都是安室透的错。”

    安室透:“……不工作不就会没饭吃吗?”

    “还有,你最近没有看奇怪的东西吧?”

    不是他的错觉,清之介越来越往中二方向发展了。平时爱演无所谓,就怕清之介一抽,往小说里添一句“我的王之力啊”,编辑社都得赔破产。

    清之介将脸滚到一边,“我只看每天晚上六点播出的假面超人。”

    说到这里,他立马弹起来,沉下脸,双臂在空中挥舞,摆出变身的姿势,气沉丹田:“变身!”

    安室透:“……”

    出于好意,他沉默地给清之介鼓了鼓掌。

    “所以,什么时候交稿?”

    保持着变身姿势的清之介:“你能别说这个吗!?”

    爱恨只在一念之间。他已经不是那个怀抱着梦想努力写作的清之介了。无数的稿子压在他肩膀上,甚至阻碍了他与蘑菇相处的甜蜜时光,哪怕每个月真正工作的时间只有一个礼拜,清之介仍然称职地扮演了拖稿大王的角色,多亏了安室透,才勉强没有进入黑名单。

    写到一定程度,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比写小说好玩。蘑菇需要浇水,每周必看的土曜日以及假面骑士,清之介已经无法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写作上了。

    灵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甚至找不到任何能支撑他继续写下去的强烈欲望,那种能够让他欲罢不甘,燃尽生命坚持的欲望。

    现在的清之介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时刻。

    他陷入了贤者模式。

    在下半年幻梦赏颁奖典礼还没开始之前,他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巨星。哪怕清酒风头正热,清之介本人却依旧挣扎在躺平的边缘。

    他明明是喜欢写作的,可黑泥一般压来的怠惰感让他无法专心工作。

    无视编辑的黑脸,他打开电视机,假面超人新玩具的gg瞬间跳了出来。

    毕竟是为了卖玩具而拍的动作片,人气越高卖的玩具也越多,无数的孩子怀抱着能够成为像主角一样坚强勇敢的英雄,促使家长们掏出钱包,这才是英雄背后的故事。

    哪怕清之介知道这样黑暗的背景,也不由得对着正版玩具产生了渴望。

    就算它是塑料,它也是变身器哎。

    他的欲望降临了。

    但是他没有钱。

    清之介眼巴巴地看着安室透:“我想要。”

    安室透抽了抽嘴角,再次确信清之介真实年龄只有三岁。

    “写完拿到稿费你就可以买了。”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去买几本斯巴达教育家的育儿宝典。

    清之介张口就来:“爸——唔!”

    安室透眼疾手快,捞起清之介剩下的饭团,直接堵住他的嘴,让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刚才地狱般的对话又开始袭击他,就算清之介没有喊出口,身边也好像有“爸爸妈妈”的回音。

    “不许说。”安室透警告道,“只要你好好写完更新,一定能买的。”

    清之介艰难咽下饭团,不满拖长声音:“那还要等多久啊——”

    稿费并不是即刻结算,而是要根据社团财务发薪水的时候统一汇给作者。如果十号是结算日,十一号交稿确定采用,下个月的十号才能拿到钱。

    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而玩具在这个月底前就截单了,清之介就算想买也买不到。更何况,说好的稿子他还一个字没动过。这样算下去,玩具遥遥无期。

    他愤怒地按着墙上的识字挂图。

    第一列第一个:“谢谢。”

    第三列第一个:“爸爸。”

    安室透:“……”

    安室透:“…………”

    清之介看着他的脸色,继续按。

    “谢谢。”

    “爸爸。”

    “谢谢。”

    “爸爸。”

    安室透:“……”

    真的,谁能不崩溃。

    “写完就有。”安室透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或者说,你今天写完,我能……”

    清之介疯狂点头,手已经按下去了。

    “谢谢。”

    “妈妈。”

    安室透:“……”

    拳头硬了。

    清之介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扔,转椅转到工位上,他吹了声口哨,左手拿起笔开始比划。

    上回停在了主角举起石块这里。

    之后怎么样来着——

    清之介开始写。

    主角将石头砸向了与他别无二致的少年。身体虚弱的少年被砸倒在了地上,因为剧烈的运动,他发病了。

    主角冷眼看着他痛苦地翻滚,内心毫无波动。等到少年停止呼吸,他扒下了少年的衣服换上。

    他决定过上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借着月光,他埋葬了这张与他一样的脸。

    他想,这究竟是他的哥哥,还是他的父亲呢?

    他给了他生命,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主角填上最后一铲土,将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彻底掩埋,转身向着城里走去。

    如果可以,来生他一定要呼喊他一声爸——

    安室透忍无可忍打断:“能不能不写这句话啊。”

    放过父亲这个身份吧,求你了。

    清之介只得遗憾删除,他揉着酸痛的手腕,将稿纸递给安室透。

    稿子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安室透还有些不真实感。在清之介专心写作的时候,他出门上了个班。按照清之介往日的速度,起码三四天才能收稿。结果刚刚下班,清之介就说自己已经写完了。

    真是不可思议。

    安室透看着手中的稿子感叹。《禁忌之子》虽然定了个极为中二的名字,但是好评率却很高,压抑的人物背景和即将到来的冲突,让人不由得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也许清之介真的能迅速出版这本也说不定。

    不是作品集。而是堂堂正正的小说。

    这么年轻,却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被悄悄肯定了的作家却还在吵闹不休。

    “所以我的玩具呢?”清之介摊开手掌,“说好的今天就可以买对吧?”

    安室透看了眼时间:“现在不早了,明天给你带。”

    虽然头痛,但他没有违约的打算。这样看,安室透无疑是个优秀的大人,足以包容清之介一切缺点,然而他忘记了,有时候温柔能让人感恩,有时候温柔却能让人蹬鼻子上脸。

    清之介若有所思:“那么,下次交稿的时候我能得到新款的玩具吗?”

    他眼睛一亮,从成堆的书里扒拉出一张gg纸,他几乎要将其怼到安室透眼前:“这个,我要这个!”

    一看价格两万日元,清之介不如去抢。

    安室透当然果断拒绝:“等到发工资了自己买。”

    清之介:“可是不管是工资还是外快。”

    他的表情绝望:“都会变成债务的一部分啊。”

    上次不小心在戏剧社戳了个洞,直接让他的腰包大出血,现在还欠了安室透好几万。清之介都要怀疑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不然怎么都喜欢把他当成ATM机。

    可恶啊!

    清之介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侦破了真相。

    他不甘心地看着安室透:“过节的礼物呢?会给我吗?”

    安室透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什么节日?”

    清之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万圣节、圣诞节,平安夜也要给我苹果。万圣节我会去波洛,我喜欢咬起来嘎嘣脆的糖果。圣诞节嘛,刚好和学园祭撞在一起了,随便给我留只火鸡吧。”

    他礼貌询问:“你觉得呢?”

    安室透:“我不怎么觉得。”

    清之介真敢想,安室透不把他扫地出门已经不错了。

    他无奈叹气:“比起这个,不如下次拿奖的时候你再提出我能接受的请求?这样的话,没人会愿意为你实现愿望。”

    清之介:“明明我的愿望也不过分啊。”

    他托着腮:“要不就当成生日礼物好了,因为是生日,所以要什么都不过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很对,唰一下站起来,猖狂抱着安室一号郑重宣布:“我要过生日!”

    一个只记得名字的人要过生日,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先不说清之介打算怎么用仅剩的五百元办一场看起来不算寒酸的生日宴,选择哪天作为正式的生日时间已经很让人苦恼了。

    清之介翻着日历,嘴里念叨着好麻烦,迅速停在了11月14日这一天。

    “我决定了,就在这天过生日吧。”

    那天刚好是礼拜日,戏剧社休息,不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有没有空,但是诸伏景光是有空的。安室透每天都会来催稿子,更加不用担心了。

    他看着安室透,带上了做坏事前必定会露出的假笑:“礼金就不用啦,玩具不想买也可以的,只不过能不能给我做两个蛋糕过来呢?”

    “反正这么多人,每天我都去他们面前感叹一遍我有多么喜欢那款玩具,总会有人给我买的。”

    安室透:“……”

    他就知道。

    第54章

    比清之介的生日宴会更早到来的是《禁忌之子》的出版预告。

    依旧是上次的负责清之介作品集的出版商,他提着合同上门,和气地和清之介握手,说明了来意。

    “只要您能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他这样说,“不用担心,您的潜力很大,一定会受欢迎的。”

    清之介起床气大爆发,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阴沉回应:“这不是废话吗。”

    昨天梦里忽然被一阵剧痛袭击,他痛苦地躺在床上,感觉手腕像是被汽车碾过去了一样,几乎断裂的痛,又仿佛是千根针刺进肉里,他被梦魇所困,睡醒起来浑身是汗,不得不先去冲澡。

    不是错觉,手腕真的变得沉重了,连穿脱衣服都变得困难。

    清之介深吸气,努力摆出认真和善的笑脸。

    “我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哦。要是不为了获得大家的肯定和支持,我又是为什么要写作呢。”

    出版商愣了下,将合同推过来:“要是您这么想就太好了。”

    他打过交道的作者起码有几十个,像是清之介这样反复无常的可太常见了,因此倒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靠文字吃饭的谁管他私下性格是什么样,能拿出大家都喜欢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就绪之后,随之而来的为出版预热的专访。

    清之介不得不带着依旧酸痛的手腕骑车前往编辑部。时间太过仓促,他甚至来不及细究他的手指到底发生了什么。

    《禁忌之子》被投稿在了幻梦赏友商的刊物上,受众是青少年群体,很快在各大高校中流行起来。不少人正在观望,而手快的出版商已经利索将出版事宜定了下来。

    回想起上次马赛克的会面,清之介很想拒绝,但听说有钱拿,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好在这次没有实况转播,是文字版的访谈,清之介不用担心自己人设继续崩坏。

    都怪安室透!现在不管是谁提到清酒,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出马赛克的样子啊!而且不管是人还是声音,都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他接采访的意义何在!

    重新被捣腾过一番的清之介人模狗样地坐在了会客室之中。

    负责访谈的编辑提出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问题:“您的写作灵感来源于什么?”

    “禁忌之子”一开始只不过是清之介关于黑羽快斗和柯南之间奇葩的联想罢了,哪来的“灵感”的说法。为了维持高冷作家的形象,他表情严肃,像是马上就要说出催人泪下的心酸往事:“灵感呢,来自于我的生活。某天突然感觉灵感来了,灵感就出来了。”

    “……那么主角的形象也是脱胎于您的生活吗?既然这样,他是否有原型呢?”

    “主角是从灵感诞生的。我需要一个主角,主角就出现了。”

    “您是指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灵感吗?既然这样,清酒老师能否告诉我们,您是怎么把灵感转化成文字的呢?”

    “这个简单。只要贴近生活,一切都可以转化。只要那种感觉涌上来了,稿子就写完了。”清之介高深莫测地说。

    编辑无言地收回录音笔:“好的,谢谢您。”

    说了跟没说一样,一堆废话。谁不知道写作是基于灵感的啊!这下头疼了,回去又要开始加班了,总得编出一点内容来吧?

    清之介不明白为什么编辑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在访谈结束之后,态度也变得冷淡了。总之,工作圆满完成大功一件。

    他喝了口水,将作痛的手腕揣进兜里。

    真痛啊。清之介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像是外伤,只要等到伤口愈合就好了。手腕那块的皮肤完好无损,清之介翻遍家里所有的外用药也找不到能够有效止痛的。

    虽然他经常受伤,但痛的程度和现在完全不同。只要他一抬手,那股已经麻木神经的痛感又扎着他的肉,抽得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权衡之后,他抠抠搜搜抽出最后一张钞票,紧紧盯着看了一分钟,决定去社区诊所就诊。

    工作日来看病的人少了很多,何况是小小的社区医院,很快叫到了清之介的号。

    医生按住他的手腕,清之介迅速回抽手。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超痛!能不能轻一点!”

    “已经很轻了!”医生:“大概是过劳导致的腱鞘炎……最近有干什么重活吗?”

    清之介很诚实地摇头。

    但最近稿子写了不少。

    七篇投稿,一篇连载,加上正在修订的作品集,清之介就算不想工作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把所有的任务完成。事实上,在安室透的催促之下,他每天都能将任务的进度条往前推一大截。

    连续工作了四个月后,手腕早就不堪重负,尤其是清之介坚持手写稿件,扫描过后再重新修订,工作量大了不止一点点。

    会得腱鞘炎还有房子的问题。

    过于潮湿的环境只有适合蘑菇的生长。

    医生叹气:“先贴点药膏吧。”

    清之介提着塑料袋垂头丧气走出诊所。

    尽管贴了药膏,甚至吃了一点点止痛片,手腕依旧在抽搐着。

    可恶!怎么只有他在遭受这种痛苦!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现在可以喊出那句台词了吧?

    我的王——

    还没等到恶疾完全发作,他注意到了放在他自行车上的小包包。

    清之介走上前,摸着下巴注视着浑身散发不详气息的包裹。

    首先排除粉丝的礼物,其次也不是圣诞节,圣诞老人不会从天而降,追着他塞礼物。总感觉有点眼熟——

    真相只有一个!

    他果断拨通报警电话:“喂?我是清之介,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盒子,好像是炸弹。”

    警察迅速赶来。比警察更快一步的是爆炸物处理班。

    萩原研二隔着厚厚的防护服对清之介点了点头,语气沉稳:“交给我们吧。”

    松田阵平已经上手开始拆炸弹了。

    这是本月第二例炸弹事件。距离上次发现炸弹只过了一个多礼拜。

    暂时可以排除犯人是随机作案的可能性,清之介已经被盯上第二次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炸弹终于被成功拆除,多亏了清之介及时报警,在没有任何干扰因素的情况下,松田阵平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拆除。

    清之介揣着手,“辛苦了。”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差,萩原研二不由得关心了几句,“不用担心,犯人会抓到的。”

    清之介点头:“当然啦,要是抓不到就不需要你们了。”

    他举着手开玩笑般看着愤怒盯过来的警察:“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佐藤警官及时制止这场闹剧:“清之介,方便过来一下吗?这次只要做个笔录就好。”

    她不明白清之介是怎么做到面无改色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的,但不妨碍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冰冷,最后还是清之介发现了不对劲。

    我行我素地少年奇怪地咦了一声,开口说道:“你是在生气吗?”

    “并没有,但是清之介,你得清楚一件事,贬低我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乐趣。”

    清之介耸耸肩:“我没有这个意思。大概是之前给您留下的印象太过刺激,导致我在您心里的形象有些糟糕。我是你们坚定的支持者呢。不然这次也不会选择告诉你们了。”

    “米花的犯罪率是百分之12%,远远高出其他城市,但是成功的事件高大11.9%。这才是警察效率最好的证明。”

    清之介抬起被药膏贴满的手,张了张,摆出道别的手势:“虽然我说话是很不好听,这也不受我控制,但有时候,也相信一下我的话吧。”

    “回答完了。回见。”

    他一溜烟推着车跑掉了。

    佐藤哑然无声。

    的确,清之介这次选择相信他们已经大大超乎他们的预料,开车过来的路上甚至喜大于惊。可清之介刺头的形象太过深刻,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纯天然的硬茬滤镜。佐藤不由得带了一些偏见。

    也许她该改变一下对清之介的态度?

    佐藤这样想着,却见萩原研二摘了头盔急忙跑来:“佐藤警官,你看到清之介了吗?”

    “他刚刚离开。”

    萩原研二扶额:“怪不得。他把炸弹的碎片也带走了。”

    佐藤:“……他要炸弹的碎片干嘛?”

    萩原研二苦笑,青年的眼中满是无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用来拆吧。”

    佐藤:“???”

    她回想起刚刚清之介伸长脖子在围起来的警察身后张望的表情,整个人都不好了。

    清之介,不会是想要跟炸弹犯硬碰硬吧?

    清之介勾起嘴角笑:“哼哼哼,总算到手了!”

    他将那一小节外壳塞进了卫衣的口袋。

    通过观摩学习,清之介觉得自己已经明白拆弹的整个流程。脑子里自动跳出各种有关炸弹的知识。在松田阵平拆除的时候,他也跟着在脑海中模拟流程。

    惊奇的是,松田阵平的动作和他想象的完全一致!

    要不是地点不对,他都要叫起来了!

    天呐!他果然是个天才!

    红灯跳转,清之介停下车,揉着手腕。

    他的视线停在了前面推着婴儿车的女士的手提袋上。

    一点熟悉的黑色跃入眼球。

    清之介紧紧盯着,下车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包里的东西?”

    为了加强自己的话的可信度。

    清之介还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是警察。”

    他熟练地露出温和的假笑。

    丈夫是警察的娜塔莉:“诶?”

    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年轻了吗?

    她好像没有见过他啊。

    对警方恶声恶气是传统艺能,虽然他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第55章

    尽管不明真相,娜塔莉依旧选择相信清之介。

    在这座城市,她应该是最不用担心遇到歹徒的。带着一点点好奇,她将母婴包交给了面前的少年。

    包内,除了那个黑色的包裹之外,只有一些婴儿的用品,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清之介像个小偷一样,熟练地翻捡起包来。他将黑色的包裹慎重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固体的包装坚硬无比,清之介皱起眉,继续在包包内翻找有能够用得上的东西。母婴包之内一般什么都有,来不及解释了,他直接取出婴儿用的指甲剪,将塑料外包装剪开,果不其然,他看到了熟悉的金属光泽。

    娜塔莉好奇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清之介:“嗯哼。”

    他舔了舔唇角,迅速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接下来要集中精力了,补充糖分是很重要的。

    “倒不如说整件事情就挺奇怪的。”清之介咽下糖果,像是吞药片一样将它吞了下去,“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娜塔莉认真回忆:“好像是……在超市门口的时候,有个学生着急着回家,说手上的东西是赠品,让我帮他扔掉。”

    “但是我也没有空余的手,只能先塞进包里再说。”

    “原来是这样啊。”清之介意味深长道,他用指甲钳一点点转开螺母,其下掩藏着的火线暴露于眼前,“但老实说,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

    “接下来,就不是处理垃圾那么简单了。”

    清之介将袖子挽起来,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路灯早已变绿,因为他的阻碍,身后的行人怨三道四,埋怨清之介挡了他们的道,甚至有人报复性的踢了他一脚,在他白色的卫衣上留下显眼的脚印。

    清之介来不及抓住弄脏他衣服的混蛋了。

    比起上次的水银重力机关,这次的炸弹又升级了。水银和另一种液体混合,时间越长,阻碍它们相撞的金属就会越变越小,直至全部溶解,那时候,爆炸将会诞生。

    清之介苦笑:“一上来就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甚至等不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了。

    要是不在这里解决,所有人都要陪葬。

    在绿灯跳转变红的前五秒,守在马路边上的行人越变越少。在白色实线之后等待的汽车安静地发动了引擎,几乎听不见任何喧哗。

    少年的嗓音于这时候响起。

    “所有人注意,这里有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还有,安静撤离,一旦有谁踏进我五米之内的空间,我的手一抖,不小心将炸弹引爆,所有人都会一起玩完。”

    “你们最好听我的话。”

    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有人惶恐不安离开,汽车犹豫着发动,紧紧随着绿灯的跳转冲了出去。

    清之介本人却心无旁骛地盯着眼前的炸弹。

    比起松田阵平拆除的要复杂一点,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

    比起不知不觉在人群中爆炸,还是现在这样更好,对吧?

    水银相撞仅剩两分钟了,若非有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恰好路过,否则只能依靠清之介的力量。

    老实说,他并不想逞英雄,背负在场所有人的生命也太沉重了,这样的角色只适合安室透或者萩原研二这样的人吧?他应该是那个发炸弹大礼包的人才对。

    可是,他现在确实在做拯救生命的事情。

    清之介停下动作,将剪刀和指甲钳放在了地上。

    它们都是婴儿用品,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一切彰显着它们的主人来自一个受到宠爱的孩子。清之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有没有为自己的失踪而感到担心?

    他……究竟会来自一个怎样的家庭?

    清之介突然开口:“你呢,你不走吗?”

    因为清之介喊的那两句话,人都远远跑开了,商场的保安在确认过这边的情况之后,紧急疏散了人群,只有金发的女人守在了清之介身边。

    她的孩子被推得远远的,着急地冲着母亲的方向叫喊,似乎在说一些挽留的话,要哭不哭地扁着嘴。

    娜塔莉眼神忧郁,但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会陪着你。”

    “谢谢你发现了炸弹。要不是你,可能我和我的孩子已经遇害了,并且还会有更多的人受伤。”

    清之介好奇地抬起头:“你不怕死吗?还是说,你觉得陪伴一个陌生人去死,会比陪伴你的孩子长大更重要?”

    娜塔莉眼中闪着令人心碎的泪光,她没有说话。

    良久,她开口说:“我的丈夫是警察。我敬佩他,理解他为正义所做的一切。因此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你去死。”

    “要是你死去,我无法想象你的母亲会有多难过。”

    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她说道:“如你所说我害怕不能陪伴他长大,也不敢保证我不会在最后一刻逃跑,但至少现在,让我陪伴着你吧。”

    少年有着一张懵懂的脸,很干净。他的衣服却是脏兮兮的,被人踹了好几脚,大概背上已经多了许多淤青,娜塔莉是个心软的人,就算她明白此刻的选择不是明智之举,也无法控制她给予少年最后一点点温暖。

    清之介:“……”

    他从来不理解人类的温柔到底是哪方面导致。

    丛林法则将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强者为尊的社会之中,只有不断往上爬才能得到一切。所以人类变得汲汲营营,无利不图。贪生畏死是人的本能,所以清之介理解那些逃跑的人,也不在乎这些逃掉的人之中有多少个是在躲闪中踹到他的。

    这很正常。

    就像他不喜欢吃西红柿,每次吃三明治都要当着安室透的面把它揪出来塞进垃圾桶里一样。他不在乎奉献的人心中是否对他有埋怨,他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清之介吐槽道:“你是笨蛋吗?”

    他认真地看着娜塔莉:“我不会为你的好意而感动。”

    “比起这个,去看看你的孩子吧。他哭得都快断气了。”清之介嫌弃地将目光放在远处的小孩身上,“所以我讨厌小孩子,他们太吵了。又要擦眼泪,又要给他们换尿布。”

    娜塔莉犹豫不决。

    清之介再次重重叹息一声,他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了好了,你的好意我收到了。”他将娜塔莉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使得她面对婴儿车,“你看,我没说错吧。”

    他轻声说道:“比起我来说,他更加需要你。”

    清之介在身后推了她一把。

    少年脸上依旧是懒散的笑,蓝色的眼弯起,“去吧。”

    娜塔莉终于克制不住,向着自己的孩子奔去。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清之介跪在地面上,琢磨着该留下怎样的遗言。

    让安室透逢年过节多烧点纸给他吗?虽然他是个外国人,在日本死掉应该也会进地狱的吧?

    不对,他这样舍己为人的好人应该上天堂才对。

    在天堂出道也不错,他一定能成为天上最受欢迎的作家。

    还有什么呢?对了,抽屉里还有一堆没寄出去的废稿,但里面应该还有一些能看得过去的,一起投递好了,编成《清酒绝笔》应该会很受欢迎吧,毕竟那个谁没写完的小说都名留青史了。

    清之介想了想。

    但最后,要是能再吃上一口三明治就好了。

    他干脆地剪断了红线。

    娜塔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

    少年微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已经没事了。”

    娜塔莉几乎瘫软在地,还是清之介半扶着拎到婴儿车的旁边。

    他郁闷地盯着撑着墙壁才勉强站直的女人:“你这个胆子刚才怎么敢站在我身边的啊。”

    他摸着下巴盯着眨巴眼睛的婴儿:“你倒是胆子很大嘛,要不要以后跟着我混?”

    不过这也只是说说而已。警车的鸣笛声即将到来,清之介还有事要做。

    塞给娜塔莉炸弹的那个学生很可能直接接触了犯人,必须在下一起炸弹发现之前找到他。

    这样想着,怀里被塞了一坨软趴趴的东西。

    清之介手忙脚乱将怀里的婴儿抱起来,几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炸毛般盯着怀里的小家伙,用一种特别奇怪的方式把他揣了起来:“你干嘛!为什么突然塞我怀里!”

    “万一摔了怎么办!”

    婴儿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毛毛虫一般蠕动,清之介几乎控制着没有大叫起来,慎重地举起了这个比炸弹恐怖一百倍的生物。

    娜塔莉:“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

    明明清之介盯着他看了好久。

    清之介连忙将小孩还给他。

    “我才没有!”

    他这样说着,双手背到了身后。

    但好像……手感还不错,还有股很柔软的奶粉味。

    娜塔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么下次再……”

    少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带着一张臭脸走入人群,伸长手臂一挥当做道别。

    时间很赶,下次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他翻窗进了超市的监控室,按照娜塔莉说的时间点调出监控。

    果然,在门口的时候,有个穿着制服的学生强行给娜塔莉塞了黑色的包裹。

    清之介眯起眼睛,跟随着学生离开的方向一一调取。

    记录显示,他上了顶楼。

    屏幕里的人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静。

    清之介走上天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哽咽声。

    穿着制服的少年缓缓转过身,他的胸前绑了与娜塔莉别无二致的炸弹。

    “明明我已经将厄运传递给别人了……为什么……”

    清之介脱掉外套,头发被风吹乱。

    他做出了一个举枪瞄准的举动,准星是少年胸前的炸弹:“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永远充当配角啊!”

    “真正的主角,永远都是为了拯救别人而出场的!”

    掐指一算,条已过半!

    一切入主线,应该很难再轻松起来了

    有刀会提醒的,这个礼拜暂时安全!

    可以看看内容概要,有【】提示的一定含刀!

    (不过本章不是哈哈哈,只是为了看着拉风)

    (上班伤脑细胞是真的,前几章应该会修一下)

    另外,要是班长没出事的话,现在应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吧,总觉得会变成无敌靠谱的(比起其他几个来说最有安全感的)奶爸

    第56章

    少年有一张很眼熟的脸。

    清之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上次说着快斗坏话那个家伙。虽然不太喜欢,但是也没有办法了,炸弹犯盯上了这个可怜的家伙,这次没有快斗,只能靠伟大的清之介大人出手相助了。

    少年紧张地攥紧胸前的衣服:“你……能救我吗?”

    他的眼中亮起了微不可见的光亮。

    清之介轻快回答:“当然。”

    “不过这是第二次,你要记得给我酬金哦。”

    少年放松警惕的瞬间,清之介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他的身边,认真观察捆绑在他身上的炸弹了。

    总而言之……很复杂,跟它相比,刚才拆除的炸弹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以清之介现在的技术力还达不到这种程度。五颜六色的线绕过少年的肩膀和脖颈,宛如蛛丝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想要挑出普通的导线都很困难。

    清之介拍着少年的肩膀,压低声音:“抱歉啊,就算救不了你,我也会把遗言带给你的家人们的。你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年破防:“你不是说能救我吗?”

    清之介:“谁说的,反正不是我。”

    他笑了两声,重新紧盯炸弹。

    “不过,要是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试一试。”

    就像刚才那样。

    清之介想到第一次见到松田阵平的时候,他从火光中冲出的身影让清之介为之震撼,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爆炸。衣冠楚楚的人类慌乱逃散的景象宛如蚁群,松田阵平身着防护服,却如天神般耀眼。

    因为好奇,他后来伪装记者去采访了松田阵平。

    可那时候,他并不理解松田阵平以及和他一样的许许多多人的决定。到底是什么能让人义无反顾地抵抗住死亡的风险,游走于危险之间。

    可哪怕松田阵平也说不出来理由,清之介现在却恍然大悟。

    没有被“英雄”名义驱使着去做正义之事的人被称为英雄。松田阵平就是这样的人。

    清之介的手指轻轻触碰了少年的心口。那里,炸弹正紧紧贴附在这颗尚且年轻的心脏上。

    这次比刚才更加匆忙。清之介甚至失去了所有工具。

    干涸的嘴唇起了皮。清之介知道现在他的样子一定不算好看,跟“帅气迷人又邪魅可爱的反派角色”完全搭不上边,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接下来,我会先把炸弹拆下来。导管里面装了水银,只要你稍微挪动一步,水银都可能会把上面浮动的小球装进另一根管子里。所以你要听好怕,千万不能乱动,知道吗?”清之介用了毕生以来最为轻柔的语气。

    “我不会像别的笨蛋一样,义无反顾陪你送死。要是我拆不了,我会离开这里。不过不用担心,有比我更加靠谱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只要抓紧这段时间,不让情况更加恶化,你一定能安全的。”

    最后一句,清之介违心说了假话。

    他很讨厌安慰别人。

    少年的手指在颤抖,清之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少年似乎在发抖,脸上额头上都是冷汗,手心却干燥一片。

    可能是太害怕了吧,清之介如此想到。

    没办法了,那他就勉为其难再装一下好了。要不然这时候早就开始骂他没用了。

    “想活着就照我说的做。”

    清之介如此说道。

    他的嗓音听起来可靠极了。

    少年不由得盯着他的侧脸。

    哪怕不修边幅,浑身都脏兮兮的,刚开始对话的时候甚至让人幻视学校门口勒索初中生的不良,这个突然冒出来说要拯救他的紫色水母有一张非常迷人的脸。在认真观察他身上的炸弹的时候,魅力值直接飙升十个点。

    少年:“我……”

    清之介掰开第一根管子。

    像是挖地雷一般,每一步都凶险万分,下一步可能是通关的出口,也可能让人丧命的瞬间。

    清之介脑子好使,但是光看了松田阵平的现场教学,依旧无法解决这道难题。

    他卡在了第三根管子这里。

    被绑住的可怜小孩似乎说了什么,清之介没有听到,更加来不及反应,用鼻音回应:“嗯?”

    少年笑了笑,没有再试图说完清之介没有听清楚那句话。

    接下来的时间,他极为安静,清之介让他做什么都很配合。

    清之介好不容易拆掉了绑到他腰腹前的线。少年衣兜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在绳子松掉的一瞬间,塞满即将溢出的口袋掉出来了一颗糖。

    “你想吃吗?”少年问道,“万圣节的时候我拿了很多,根本吃不完。”

    万圣节那一天,清之介窝在家里,完全没敢出门。街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阿飘,长着尖牙的吸血鬼,还有奇奇怪怪的日本妖怪。对于怕鬼的人来说,这是仅此于盂兰盆节的最恐怖的一天。

    就算野崎梅太郎邀请他一起上街取材也被他拒绝了。

    安室透借此得以嘲笑清之介只比芝麻大了一点的胆子,慷慨地将做的糖果分他了两颗。波洛咖啡厅完全忙不过来,本来他想为清之介留出一点,但是小孩子太多,糖果根本不够用。最后不得不重新做了两颗,是紫色的猫头形状,一颗糖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够清之介整整吃上一个月。

    别的好友也送来了慰问礼,穿着小红帽和大灰狼衣服的野崎和佐仓送了曲奇,诸伏景光带了饭团,猫猫救援协会委托萩原研二送来了猫爪棉花糖,编辑部和出版商也送来了糖果。一直在看店的林原先生特地拎了一篮子巧克力上来,臭着脸的老头说:“拿去。”

    所以,就算清之介没有去波洛撒泼,也成为了小孩羡慕的对象。

    他接受了少年的好意,但没有接过。

    “等下再给我。”

    少年:“好吧。”

    他表现得很安静,像是在出神。

    等到清之介顺利拆掉一根之后,楼道响起了脚步声。

    爆炸物处理班赶来了。

    老实说,清之介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把握能拆掉这个炸弹,但要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定是可以的。

    少年:“……”

    “我会得救吗?”他问道。

    清之介:“当然啊。”

    他奇怪于少年的想法:“现在可是来了比我更加厉害的人耶。”

    这样说好像太过吹捧他们了,于是他添了一句:“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比所有人都要厉害的人的。”

    “真的吗?”

    “真的。”清之介快速将手里剩下的动作收尾,他听到萩原研二的声音了,最好马上就能交接,他似乎听到了定时器走动的声音。

    少年:“那如果没有成为呢?”

    “废话,那有这么多为什么。”

    清之介难得说了句人话:“只要能想着‘我比所有人都要厉害’,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要光明正大地活着,坦坦荡荡承认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只要有足够的信念,一定能成为梦想中成为的人。为什么要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呢?

    英雄会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清之介是这样觉得的,但不妨碍他坚信自己是全宇宙百年难遇的天才,只要足够自恋,一切都能成真。

    少年:“……是这样吗?”

    他将手揣进兜里,糖果掉在了地上。

    “可是我已经失去这样的信念了。”

    “我不想这样活着了……追逐,太累了。”

    “我做不到坦诚,所以只能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我诅咒所有人,他们都不配活着。为什么……我那么辛苦,想要获得更加璀璨的人生,想要去更加遥远的地方……为什么……”

    比起憎恨快斗,他其实是嫉妒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少年将手拿出来,手心是引爆器。

    不远处,萩原研二的脚步顿住,改为一点点慢慢接近,他举起双手,试图缓和少年的情绪。

    要是他一激动,清之介当场就会死亡。

    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身上有炸弹的不一定是受害者,还可能是没来得及作案的凶手。

    “冷静一点好吗?生命只有一条,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助你。”

    少年却将他的话置之不理,紧紧盯着清之介:“你呢,为什么你有了这么多还能这么轻易地接近我?”

    “我知道你,清之介。”

    清之介哑然。怪不得少年的掌心很干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伪装。

    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清之介困惑问道:“我走过来的,难道你在路上埋了雷吗?”

    少年:“……算了。”

    他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手腕看得到烟头的烫伤和密密麻麻交错的刀疤。

    他不断向后靠,直至背部靠在了天台的栏杆上。

    因为大厦在此处安装了护栏,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是安全的。

    萩原研二在试图劝说少年放弃挣扎,努力活下来。

    生命对于他来说重于泰山。

    少年却回应:“苦难能造就勇者,我却不是。”

    他笑了笑:“喂,清之介。”

    清之介往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也是罪有应得。”少年继续说道:“你车子上的炸弹是我安装的,有人盯上了你,后来也让我在别的地方投了其他的炸弹。大概觉得逗弄你好玩吧,居然又试探性地往你的车上放了炸弹。哈哈。我也觉得你蛮有趣的。”

    “看不到你捧起难波文学赏的那一刻了,提前祝贺你吧。”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耸了耸肩,“所以,要是去地狱,一定要盛大一点的落幕吧?”

    往后一倒,竟然从空隙中翻了下去!

    爆炸在下一瞬间轰然炸响,将清之介掀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咳嗽着抬起头,眼前是浓浓压抑天幕的黑色硝烟,火星落在衣服上,像是来自地狱的送葬蝶。

    手心之中,糖块烫得化掉了。

    像是迟来的万圣节惊吓,把他的手心烫起了泡。

    他低下了头,用力地将肿痛的拳头砸向了地面。

    npc回收计划(沉思)

    第57章

    安室透停在了门前。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曾无数次敲开。每当指节扣在漏风的门板上,三声清响,总会有人拖着或是沉重或是轻快的脚步前来,带着睡不饱的慵懒嗓音和满室潮湿的空气道声早安。

    “早上好啊——编辑大人。”

    门上有一点一点被水蚁蛀出来的小孔。

    大概是因为之前没有时间来观察,他现在才发现这扇门既陈旧又斑驳,宛如上了年纪的老妪,苟延残喘地伫立着,强行抬起已经衰败的身体,替身后的人遮挡出最后一点能够放松的空间。

    安室透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为难。

    终于,他敲了敲门:“清之介。”

    他应该不会喜欢人问他现在是否还好。安室透反复斟酌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放弃寒暄,直接掏出了清之介之前给的备用钥匙:“我进来了。”

    屋内暗沉沉的,灯没有开。

    狭窄的空间内,连蘑菇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丧气。

    清之介坐在椅子上,灰暗的窗户透出了室内唯一一点光亮。

    今天的桌面难得很干净,上面只放着一张报纸。

    无关小说家清酒,配图甚至是黑白的。

    碎裂的玻璃像是要落入镜头之中。

    “昨日突发事件,近期爆炸……”

    安室透没忍心继续看下去。

    他靠在清之介的书桌上,悄悄将报纸挪远了一些。

    “今天……需要给你放假吗?”

    清之介拖着下巴,眼圈下有一圈浅浅的黑,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从手腕到指尖。他刚刚被诊断出腱鞘炎,右手的掌心又被烫伤了,现在两只手都行动困难。

    “不用。”他淡声说道,“我已经写完了。”

    是《禁忌之子》的第三章 ,外加其他杂七杂八的稿件,加起来四份,捏在手里是沉甸甸的重量。

    安室透:“……”

    他的手指在稿纸上轻轻摩挲:“也不用这么着急。”

    比起这个来说,他现在更加关心清之介的状态。这是失忆以来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看起来受到的刺激不是一星半点,安室透甚至无法往“清酒”的层面继续思考。

    他已经完全认同现在的清之介了。

    哪怕清之介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角色。

    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清之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清酒,也不是别的什么杀手。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感觉迟钝,并且自我主义,经常不顾别人死活,在为这梦想努力时,他与这片土地上任何一人没什么不同。

    “生日宴会该怎么办?”安室透故作轻松问道,“那时候会有惊喜哦?”

    清之介:“嗯。”

    他不断重复捏手心的动作,在慢慢愈合的伤痂被反复撕裂,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回忆起那天一样。

    是什么感觉呢。

    清之介不知道。

    他从他人身上得到的感情着实有限。

    感情是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的。可那一刻,看到跌落的身影,清之介无疑是不甘心的。

    “不用特意说这些。”清之介将手掌摊开放在膝盖上,他挺直脊背:“我没有难过。”

    被炸死的少年想要杀掉他。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确死有余辜,他造成了多起爆炸案,是警察大力追捕的对象。要不是清之介走运,没准他现在也变成他手下的亡魂了。

    可他。

    清之介闭上了眼睛。

    “我讨厌坦白,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坏人。”

    “非常非常坏的坏人,比起一般的反派来说更加恶毒的坏人。”

    清之介的胸膛急促地鼓动。

    安室透静静地看着他,他均匀的呼吸声反而让清之介平静下来。

    “他的死不能怪任何人。他是凶手,他罔顾人命,就算能活下来,他也会在监狱里度过无趣的一生。哪怕我没有救下他,也是他自找的。”

    “可是?”安室透接上一句。

    掌心的伤口比那天残留的痛感更加刺激。做清理的时候快要将他手心的皮全都刮下来,糖的熔点很低,可人体的体温只有36摄氏度左右,超过50摄氏度就可能会造成烫伤。热糖块如同沸水中滚动的油,清之介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握在手中。

    直到松田阵平不得不强行掰开他的手,清之介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拳头。

    “可是我依旧想救他。”

    这是正确的吗?

    清之介不明白。

    拯救一只受伤的秃鹰,它可能会将野兔赶尽杀绝。清之介不是善良的农夫,他只会等着奄奄一息的禽类停止呼吸……可能是现在的警察,会把受伤的秃鹰关进动物园吧。

    清之介设想的情况也许根本不存在。

    他可以轻松理解“要拯救无辜受害的母子”,这是正义之行,也可以主动对着被绑了炸弹的学生伸出手,出于对年轻人的好意。但是少年之死该怎么定义呢?

    透过他坠落的一刹那,清之介似乎看到了某个消失变淡的身影。

    他没有自责。

    难过只占了一点点。

    更多的是不甘。

    只要来早一些,他明明是可以抓住的。在咖啡厅之外,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然,清之介没有抓住,他也没有。那样短暂的机会就那样错过了。

    清之介看完了报纸。本起案件依旧由米花日报独家报道。报纸中清清楚楚写了少年的名字,但清之介却刻意跳过那短短的几个字,在心里默默替换成了别的称号。

    有了名字之后,他更像是一个活人,而不是向下飘散的灰尘。既然少年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清之介也不会记住。

    要是某天能光明正大地在路上相遇,他一定会好好问出他的名字的。

    一股脑宣泄出来以后,他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许。

    “我也不知道我在纠结什么。可能在想些没用的东西吧。”

    “但是我忍不住想,要是我是他,会有人也这样义无反顾地冲向我吗?”

    会有吗?

    安室透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会。”

    清之介握着跳刀,瞄准杂志上的版面,唰一下投掷出去:“我相信你。”

    他没有转向安室透,声音如往常一样疲懒。

    “毕竟我手里还攥着你吃饭的家伙嘛。”

    他的神色比安室透进门时好看了很多。

    安室透稍稍安下了心,接着说道:“要不要去波洛坐一会儿?”

    清之介愣了一下:“诶?你不是不喜欢我出现在那里吗?”

    安室透伸出手指,在清之介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今天是特例。”

    “那我去换衣服——”清之介从位子上弹起来,迅速冲进了卧室。

    安室透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稿纸塞进了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之中。朗姆接到了紧急任务,会暂时离开日本,这段时间是安全的,清之介可以自由行走在米花任何的地方。

    包括毛利侦探事务所周边。

    只不过,这样偷偷藏藏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清之介能一直藏下去吗?

    哐当一声,清之介出来了。

    他扣着一副花里胡哨的墨镜,对着安室透的方向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pose。

    “怎么样,很不错吧!”

    安室透:“……”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清之介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拆开看是好看的,合在一起就显得辣眼睛。

    清之介:“好歹夸一下啊!”

    他不满地扯着脖子上的链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是前几天,因为缺毛衣就去买了。天气变冷了,单薄的卫衣会感冒的。”回想起上次在医院的痛苦经历,他叹气,“不想再去医院了。”

    吃药打针什么的,绝对不行!

    就因为这样,在那次之后,他都在很克制自己的饮食了。

    清之介先一步越过安室透出门,少年靠着门框,抬起墨镜看他:“还不走?”

    安室透似乎在他眼前找到一丝一毫难过的痕迹,但可惜失败了。

    这样也不错。安室透想到,他跟上清之介的脚步,走了出去。

    工作日的波洛咖啡厅很安静。

    清之介像是上次一样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很不巧,另一位客人也看中了那个位置。

    当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放在一张椅背上时,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清之介的表情迅速变得兴致盎然,抑扬顿挫地招呼道:“我的朋友,柯南困!”

    柯南闪电般抽回了手,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清之介拎了起来,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放开我啊!”他无奈地叫道。

    清之介一把提溜住他,再一次放在了椅子上,整个过程跟拎小鸡仔一样丝滑。

    “你让我放我就放,不要。”清之介低下头,强行让自己的眼睛在墨镜之上的空隙中露出来,“再说,好久不见了,你就一点想要续旧的意思都没有吗?”

    抱歉啊,还真没有。

    柯南抽抽嘴角,斩钉截铁回复:“当然没有!”

    “还有,你今天是什么打扮?”

    清之介出乎意料还蛮话痨的。

    经常给他发一些奇怪的日常,哪怕没有回音也锲而不舍单方面骚扰他。

    柯南总有一种被奇怪的大人盯上了的错觉,哪怕实际上清之介只比他大了两岁。

    清之介的确对他很感兴趣。谁会对一个高智商小学生不感到好奇啊!

    要是换在另外一个场景之下,清之介会逼问柯南,强行搜刮素材。之前没有找他主要是安室透把波洛连同毛利侦探事务所一起划了禁区,自然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去米花小学蹲点又好像个变态,还是最下流的那种。

    但今天清之介并无想要榨取灵感的意思。

    手心的纱布透出了点点红色,他却满不在乎地托着脸。

    “我的衣服?当下最流行的不良少年风,你没见过吗?”

    他拽着身上的链子,珠串碰撞发出吵闹的声音。

    只是单纯的审美不行吧……

    收到安室透警告的眼神,清之介规矩将手搭在桌子上:“总感觉,成长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呢。”

    清之介重重叹气:“也对啦,你现在还是个小萝卜头,等成熟变成风干萝卜被单独剩在酱料碟里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哈?”

    清之介戳了一下最长的链子上的挂件:“不觉得它们很热闹吗?”

    “可以永远挨在一起。”

    也不是喜欢这样穿。

    但是吵闹的衣服会给他带来被陪伴的安全感。只要碰撞时产生的声音还在,他可以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仿佛又看到了少年那双似乎透进了光的漆黑的眼睛。

    那一刻,他感觉很寂寞。

    仿佛溺死在深夜的寂寞。

    清之介低笑出声,摘下项链,得意地将项链往柯南头上一套:“很想要吧?请你体验一下大人的苦恼好了。”

    “今日限时免费哦。”

    哇嘎偷摸,嘎嘎米!(模仿的是这句)

    特别特别特别洗脑

    所以正确打开方式应该是:

    哇↗嘎↘偷↗摸↘,柯→南↑困↓!

    第58章

    清之介的颓废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直至生日那天。

    没有想象中热闹的生日宴会,清之介没有邀请任何人。哪怕他知道,只要他将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短信一一发送,窄窄的八叠室将会挤满人。

    他拥有比想象中多得多的朋友。他们都是真诚可爱的人,哪怕清之介是个烦得要死的麻烦精,也愿意带着十足的耐心包容他。也许会准备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并不昂贵,但是含着满满的真心。

    只要有人敲门,清之介就会假惺惺地前来迎接,一边说着“哎呀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一边飞快将礼物麻溜塞进卧室。

    一定会有很多人祝贺他的吧?作为他的朋友,庆贺不是为了诞生而纪念的生日,祝贺了不起的清酒老师迎来自己崭新的一岁。

    可是清之介不说,没人会知道。

    安室透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照常登门,但只停在玄关处。他敲了敲门,“今天需要去编辑部一趟。”

    换在平时,清之介起码问是个为什么,再拖拖拉拉着换好衣服,等到了编辑部,估计已经很晚了。清之介没什么时间概念,安室透却不是,最后一定会变成安室透黑着脸开车,清之介像是死掉一样躺在副驾上的情形。

    然而今天,安室透推开门的时候,清之介已经穿着整齐蹲在椅子上了。

    桌上摆满了散乱的稿件。

    听到安室透的声音,将自己埋在阴影中的人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很长的哈欠:“来了——”

    他们在沉默中到达编辑社,在进门的一瞬间,清之介被礼炮轰了满脸。

    清之介将挂在肩头的彩带捏下,细碎的闪片掉进了头发中间,他来不及将它们全部抖出,被塞了满怀的鲜花。

    他一眼就扫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蛋糕,上面画着他的q版形象,发顶带着一顶小小的皇冠。

    一看便知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清之介将花单手捏住,手不老实地搭在安室透的肩膀上,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明明这么崇拜我,平时就不要藏那么好了,我都知道的。”

    安室透往后面一撤:“并不是。”

    “但是要是你以后能更加积极地写稿子,下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我会把对你的‘崇拜’表现出来的。”

    “生日快乐,清之介。”

    周围响起层次不齐的祝福声:“生日快乐,清酒老师!”

    忽然,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急忙对着清之介拉响礼花,“生日快乐——我来晚了?”

    清之介茫然站在满地的彩带中央。

    出版社叹气:“看来我已经迟到了。”

    不过没关系。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清酒老师,马上您的《幻舞》就要上市了,签售会安排在本月的18日可以吗?”

    所有环节他都和安室透确认完毕,碍于清之介最近状态很糟糕,他们没有立即告诉清之介。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才在今天进行通知。

    要是清之介不愿意线下宣传也没关系,还有另一套方案。

    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幻舞》是之前商定的清之介文集。哪怕他嚷着一定要取《天下第一作品集》,最后也还是慎重地选择了第一本出版书的名字。

    名为幻舞的清酒有着极为清爽的口感,入口是香浓的果味,被甜味压制的苦涩在舌尖弥漫,随后一切味道消散,只余唇齿间未来得及散去的果香。

    清之介不怎么喝酒,他需要保持头脑的清醒,才能继续写出尖酸刻薄而又冷淡的文字。只是某次,在和主编聊天时,他稍稍关注了一下总是出现在男人口中的酒名。

    ——要说酒,还是幻舞被小瞧了啊。

    主编如此说道。

    出于好奇,他买了一瓶幻舞,但只在带回来的第一天悄悄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味瞬间让他咳嗽出声,感觉不是一般的刺激。但等到酒液入喉,他也没有感觉特别难受,好像早就习惯喝酒了一般。

    异常的安心和舒适上涌,清之介在微醺的酒香中将瓶塞堵回瓶子。

    哪怕味道再不错,他也不会多喝。思维会被麻痹的。

    于是很快敲定了《幻舞》。

    清之介做这个决定时,并未想过太多。

    无论何时,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是很让人振奋的一件事,就连清之介也受到了鼓舞。

    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出版商笑:“那就好。一开始的时候安室先生还不愿意呢,但清酒老师不能参加线下活动也太可惜了,幸好这次您答应了。您的书迷肯定会很高兴的。”

    清之介因为被安室透逼出来的高产,已经在读者心中树立起了产粮伟人的奇怪形象。加之清之介的短篇小说也时常让人细极思恐,电视机上的马赛克也怪有趣的,因为各种原因被吸引来的读者队伍在不断壮大,清之介举办一次签售会当然不成问题。

    虽然说,其中有不少人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马赛克本人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到需要打马赛克的程度。

    签售会是和《幻舞》上架同步进行的。

    清之介端起果汁,轻轻撞了一下出版商的杯子:“我也很高兴。”

    “但要是我的读者亲自用那种仰慕又渴望我的眼神看着我,我会更加高兴的。”

    许久没有爆发,清之介的邪恶之力在这一刻喷涌而出:“谁让我这么有才华还这么帅气呢!”

    “桀桀桀桀桀!记住我吧!我是注定要统治世界的作家王!”

    安室透:“……”

    老实说,许久不见清之介犯病,他居然还松了口气。

    寿星一口气吹灭生日蜡烛,非常随便地许愿:“希望能一口气吃十个三明治不进医院。”

    他还是很介意因为吃太多被送进医院的经历。总觉得很丢脸,但要是有无敌大胃王的体质,别说十个,就算二十个他也能吃完。并且,清之介是个十足的野心家,其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全都实现了,除了胃容量。

    清之介开始分蛋糕,整整齐齐地将蛋糕分成了十五份,清之介Q版的玩偶被插进了自己的那块里面。他用叉子敲了敲玻璃杯。

    “感谢大家的支持,清酒已经成为还算了不起的作家了!希望这之后的路还能和大家一起走下去。”

    “那么,我开动了!”

    出版商站在安室透身边。

    “总感觉清酒老师变成熟了一点……也不是说之前很幼稚,就是那种感觉。”出版商绞尽脑汁思考合适的词语,“就像忽然变得在意起周围才开始约束自己的行为了一样。”

    “但你知道的,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了给那些不懂人情世故的天才创造舒适的环境,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天马行空的想法落实到纸张。”出版商叹气,“我还是挺喜欢之前的清酒老师的。”

    安室透:“他就是他。”

    无论清之介心里到底有多矛盾,他对写作的热爱不是作假,与天赋无关,这才是支撑他继续写作的动力。

    任何生日,只要有一个人存了坏心,最后都会变成奶油大战。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将奶油砸在了毫无防备的清之介的脸上,少年绕着唇周舔了一圈,迅速抓起奶油飞快袭击安室透,之后的场景变得混乱。

    会客厅里雪白一片,只有挑起战斗的出版商安然无恙。一击即脱之后,他苟在角落之中,成功活到了最后,西装还是干净的,在一群雪人之中格格不入。

    安室透狼狈擦着身上的奶油,无奈说道:“您也不提醒一下……”

    出版商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现在也不赖?”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清之介身上,少年崩溃地搓着变白的头发,生气怒吼:“你们知不知道头发对作家来说有多宝贵啊混蛋!我会秃的!快点赔我的毛囊啊混蛋!”

    “先该秃的怎么说都应该是我的编辑!这样还让我怎么在他中年危机的时候嘲笑他啊!”

    安室透:“……”

    他的头发很浓密,谢谢。

    但现在能看到这么精神的清之介真是太好了。

    安室透:“谢谢。”

    “不客气。”出版商耸了耸肩,“到时候千万不要错过时间。那就先这样,我先告别了。”

    眼尖的清之介看到即将要离开的出版商,一下子冲到他们这边,勾住出版商的衣领,似乎完全不在意地将手上的奶油蹭在他的领口处:“呀,你要走了吗?好可惜哦,蛋糕还剩了很多。”

    出版商心里骂了一句糟糕:“多谢您的招待,但我已经吃饱了。”

    清之介放开他:“好吧。”

    他手里端着一碟子蛋糕,笑眯眯地看着他:“再见~”

    蛋糕是危险物品。出版商将领口的奶油擦干净,连忙蹿出十步开外,连声道:“再见再见。”

    看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像是有怪兽在追赶一样。

    安室透沉默地看着他身后的便便造型奶油污渍。身边的人已经笑得都直不起背了。

    “想要骗过我的眼睛,还早了一辈子呢!”

    清之介勾掉眼角的泪水,摆出所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安室透嘴角抽搐,“这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出版商后背的便便奶油是清之介从背后勾他衣领时蹭上的。为此,清之介特意在自己的胸前制造了一坨无敌厚实的便便奶油,方便祸害别人。至此,受害人名单已经增加为三名。

    “我在笑我为人类产生出了史上最潮流的服饰元素。”

    清之介坏笑着张开手臂,歪着头问道:“需要的话,我可以免费为你整一个哦。”

    今日掉落便便形状奶油一份

    第59章

    《幻舞》发行之前,各大书店门口纷纷扬起横幅,张贴gg。作为第一批进行宣发的书商,他们得到《幻舞》的优先购买权,作为回报,他们不仅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金,还能优先得到清酒的物料进行发放。

    清之介的第一本出版物造势足够浩大,仿佛碾压一切般的,《幻舞》的浪潮蔓延整个城市。无论是否了解纸质书,都对清酒的名字或多或少觉得耳熟,因为各大gg商像是被收买了一样,在黄金时间段,在米花大厦最显眼的大屏幕上轮播《幻舞》的上市消息。

    有人觉得厌烦,有人却被勾起了兴趣。

    订购单被挤爆。

    出版商甚至觉得一开始决定的十万册少了。保守起见,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推进清之介的签售会。

    清之介本人却坐在波洛之中,无所事事地消磨着时光。

    虽然好像经常往外跑,这个家伙依旧一身干净的冷白皮,戴一副黑框眼镜,装模作样抚摸书脊的模样让来咖啡厅点餐的高中生心动不已,跃跃欲试想要来索要联系方式。

    安室透将美式端上。

    清之介烦躁地摘下眼镜一甩,金属的框架砸在桌面上发出滑动的声音。

    “装模作样果然还是不行的吧。”他捏了根吸管,放进咖啡杯里咕噜咕噜往外吐着泡泡,“一时半会儿还行,装一整天我会吐出来的。”

    僵着张笑脸对人,要维持那么可怕的表情一整天,不如杀了他。

    比起清之介温和有礼接待读者,安室透觉得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清之介直接当场暴露本性,像是赶鸭子一样签完字,还要催促激动表白的读者快点走。

    嗯,是清之介干得出来的事。

    鉴于清之介是只随时创人的不听话野猫,安室透并不对他能好声好气坚持到签售会结束抱希望。

    清之介若有所思:“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读者。”

    喜欢清酒的都是好人。

    装就装吧,善意的谎言不是谎言,是为了维护“清酒”的幻想出现的正义之举。要是让读者知道清之介私底下是个阴暗蘑菇,一定不会有人愿意买他的书了。

    不过,没准到时候他会很高兴。毕竟有那么多人在期待他的到来,发自内心崇拜他,喜爱他所写下的文字。清酒并不只是清之介的另一重身份,它为读者创建了一片用文字构成的净土,甚至与清之介无关,只要清酒存在,无数感思感想就会随着时间一直延续下去。

    总会有人走近书店,然后拿起他的书,目光在书脊上扫视一遍,看到了“清酒”,接着,翻开书页。周而复始,清酒将会在无数个翻开书本的人的生命中存在。

    清之介重新戴回眼镜,狠狠吸了一口咖啡,“以我能够出道的精妙演技,一定能平安度过的吧?”

    在安全状态下,他的业务能力属实已经登峰造极。

    安室透沉默,再一次觉得替清之介担心完全多余。

    他说道:“那天我有别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搞定吗?”

    安室透其实是想跟过去的。毕竟之前每一次他不在的时候,清之介总能做出一些挑战人血压的事情。闯了好几次警察局,上过一次电视,每天都灰头土脸回家。

    在和诸伏景光对过时间线之后,安室透都不忍心告诉他清之介同时挨两边骂,他不仅不改,下次还敢。

    清之介前科在前,安室透怎么放得下心,深怕清之介忽然忘记自己还有并不存在的偶像包袱,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表演一个生吞蘑菇。

    可实在没有办法。

    诸伏景光在这之前经常被叫出差,这次更是重新组合了威士忌。在赤井秀一叛逃出组织之后,他们被重新编组,再一次成为了搭档。两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上一次这么大动静还是在追查水无怜奈的时候。两人虽不在日本境内,但多多少少听说过相关的消息,最后的结局是赤井秀一被死亡。

    只不过这次——

    会是因为清酒吗?

    组织的命令不可违抗,安室透只好重新戴上狡猾冷酷的面具,再一次作为波本走到台前。可是清之介,他还有勇气接受自己真正的身份吗?

    清之介:“我又不是小孩子。”

    安室透每次都像是操心孩子安全的妈妈,一句话要念叨好几遍。就算安室透已经在清之介心中树立起了不可摧毁的高深莫测形象,清之介不听的照样不听。

    但他这次是认真的!真的会好好表现的!不要一个个都表现地他会在现场生吞安室一号一样啊!他又不是变态。

    安室透:“真的吗?”

    清之介:“……”

    你居然还真的想过!

    他重新戴上眼镜,嫌弃摆手:“什么真的假的,我在签售会撒泼对我有什么好处?这是我的读者,又不是你的读者。”

    “况且,我又不会对我的读者做什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清之介无辜眨眼:“难道我平时脾气很差吗?明明我也不打人啊。”

    不是脾气差不差的问题,是清之介这个一言难尽的狗性格……

    安室透欲言又止,最后摘下围裙:“那就好。”

    他藏好眼中的担忧。

    组织最近的动向不太对劲。

    希望一切顺利吧。

    “我要出门了。回家之后记得定好闹钟,不要给蘑菇浇太多水,也不要掰蘑菇吃。不要把吃剩下的巧克力糖纸夹书里,会弄脏的。出门之前熨一下衬衫,不要直接往头上套,记得把扣子解开,一粒一粒扣,不然又会皱掉。”

    安室透每说一句,即将冲上来的高中女生眼中的光就磨灭一分,等他把整句话说完,她的眼底已是漆黑一片,木着脸转身,毫不犹豫地去前台结账。

    ……以为是冷酷帅哥,结果还在上幼稚园。

    清之介早已经习惯了安室透的叮嘱。

    因为他说的注意事项全都是曾经他干过的蠢事,但衬衫除外。

    清之介骄傲地将书放下,双臂微微抬起,抬眼看着安室透:“早就知道了。”

    为了签售会那天光鲜亮丽入场,清之介咬牙花了巨款买了几身衣服,面料不知比之前破旧白T恤高级多少倍,现在真的有几分名作家的模样了。

    但他一开口,就将那种捉摸不透的高级感损失殆尽。

    清之介抱起双臂:“只有这样的衣服才配得起我。等到从读者腰包里骗到足够的钱,我就把整个衣橱的衣服全换了。”

    整个衣橱指的是换来换去只有五条的各种版型的白T恤。从夏穿到冬,虽然总见他打喷嚏,但一次感冒都没得过。

    只是单纯的笨蛋吧。

    安室透无视清之介鬼畜的笑声,“总之,要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记住!”

    他重重强调:“还有,不能跟读者贴太近,要保持距离。看到奇怪的人也不要试图凑近,别想着去看热闹。”

    清之介乐子人的身份已经被他看穿了。总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跑,安室透最头痛的也是这个。

    清之介点点头,一口气答应:“知道了知道了。你不是还要忙吗?快走吧。”

    ——才怪。

    签售会当天。

    清之介将吃剩下的巧克力糖纸夹进书里。不知是哪天去垃圾桶边上翻阅杂志时候捡回来的,难看得要死,清之介一气之下,将它用来夹没用的废料,完全不在乎它是否会弄脏。

    冰箱里剩下的东西不多,只剩下最后一枚三明治。

    清之介撕开包装袋,撕了点安室一号放进去,匆匆将所有的面包塞进嘴里,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他取下做完熨烫好的衬衣和西装。

    家里没有熨斗这么高级的玩意儿,都是万能的林原先生搞过来的高级货。老人听到清之介居然是个作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一条衬衫上面有十二颗纽扣,清之介只解开最上面的两颗,然后使劲将自己的头往领口处挤。手臂摆动间,衬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最后将西装穿上。

    清之介对着家里唯一的破镜子比划了一下,他吹了声口哨。

    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成功人士的样子了。

    清之介摆了几个pose,最后装模作样拎起水壶,假装潇洒地给蘑菇浇水,由于过于沉浸在自己惊天动地的帅脸之中,一个不小心,直接将整壶水送给了安室一号。

    自恋完毕,清之介满意点头,帅气地跨上了他尊贵的红色坐骑。

    ——鉴于他还买不起车,他决定将载世界上第一名作家这个荣誉交给他的自行车。

    出门的实际掐得刚刚好,清之介准时到场了。

    他被送进了场内,在椅子上坐下。

    人似乎还到得不多,排在前面的是两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士,看上去沉默寡言,手里却拎着一本《幻舞》在仔仔细细看。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见到清之介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清酒老师……”

    难道是他迟到了吗?

    清之介仔细想了一下,在所有的提醒事项中,他应该只做到了准时而已啊。

    他没有多想,连忙开启营业模式,用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说道:“交给我吧!”

    他热情地伸出双手,见面前的银发男子没有任何反应,直接将他带着手套的手用力握了握,唰一下签好名字。

    银发男人:“……”

    他的视线凶恶到炽热。

    清之介开始琢磨。

    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毕竟是第一个来排队的耶。

    难道是签名有问题吗?

    清之介的目光落在他的衬衫之上,瞬间顿悟。

    原来是他签的不够多!

    清之介一边说着别客气,一边捏着笔,在看似非常昂贵的衬衫上签了十几个自己的名字。

    好了吧,总该满意了吧?毕竟是第一个,给点不一样的待遇还是可以的。

    谁让他的视线太过炽热,不多签几个都不好意思。

    但是银发男人依旧站在他面前,手塞进兜里,像是要掏出什么。

    清之介:“抱歉,感谢信交到那边哦!”

    他熟练给了个wink:“我会认真看的,感谢你的喜欢。”

    最后,他压低声音说道:“已经签完名就往那边走哦。别逼我往你嘴里塞毒蘑菇。”

    琴酒:“……?”

    第60章

    不莱梅。

    琴酒套上手套,宽大的帽檐压住他银色的长发,风衣包裹住他的身躯,只余一双冰冷如鹰隼般的眼睛在阴影之中亮如寒星。

    这四个月之中,他们并不是一直待在这里,不莱梅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况且因为消失的那份名单,就算找到了密码也是白忙活。

    任务已完成。

    那个狡猾的男人将密码藏在了家庭合照的背后,作为隐晦而浪漫的表白,他用自己创新的密码写了一句

    ——我爱你们。

    可惜这份爱意并未延续太久,很快,家庭的破裂使得这个由谎言堆砌家成为了彻底的空壳。

    除了这份密码以外,这里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他们留恋的东西了。

    这栋废弃的房屋是他们暂时的下脚地,尽管将近十多年没有住人,除了食物以外竟然没有任何困扰,一切日常所需要的生活用品,都能在地下室中找到崭新的。

    闲暇之余,琴酒会在房子中游荡。

    一切角落都充满着那个男孩的生长痕迹。

    女主人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除了酒之外,他甚至翻到了一套手缝的西装。看大小,供一米八个头的少年穿上刚刚好。意大利的老裁缝和西装打了一辈子交道,他知道该怎样裁剪,才能完美地贴合在还未长成男人的少年身上。

    尘封已久的婴儿房里摆满了玩坏的玩具,窗台处的身高线一点点往上涨,无处不充满着这个家庭对于男孩的疼爱。他是一堆恩爱的夫妇带着憧憬生下的,拥有一个寓意极好的动听名字。

    无论如何,他怎么看都不应该和他们这种人搭上边。

    琴酒从地上捡起那张相片。

    紫发的小少年天真明媚地笑着。黑色的手套在他眼角处的泪痣摩挲,似乎在拭擦一滴怎么也擦不除的血滴。

    “大哥,我们该出发了。”

    琴酒将照片塞进口袋。

    他最终还是选择带走了这张照片。

    压低帽檐,杀手冷酷回应:“啊,是该回去会会他们了。”

    业界知名劳模金牌杀手业务能力高超,也怨不得组织内划水摸鱼的都喜欢把事情往他头上推。而就在两天前,他接到了一起用变声器隐藏来电人信息的电话。

    ——已找出清酒,速回日本。

    恰好这边事情也告了一段落,琴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做了决定。

    伏特加将行李搬上车,随手丢掉手里的汽油桶,琴酒深深吸了口烟,将只抽了一半的烟扔进了淌到脚边的汽油之中。

    几乎一瞬间,火蛇沿着汽油的蜿蜒路径飞快蹿出,瞬间照亮了天空,房屋传来可怕的噼啪声,炽热的温度点燃了寒冷的不莱梅。曾经居住着一家三口的房屋发出了痛苦地呻吟,它在火光中扭曲晃动着,四散的火星是它迸出的眼泪,似乎要将一切都宣泄殆尽,仅仅一会儿工夫,火势瞬间蔓延到无法控制的阶段。

    琴酒坐上副驾驶。

    “走吧。”

    他倒是要看看,清酒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手心的伯/莱塔冰冷无比,在手心转了一圈,重新塞回口袋,紧紧贴着冰冷木仓身的是那张被鬼迷心窍塞进口袋的照片。

    本来以为,清酒失踪了这么久,一定会待在某个角落,老鼠一般努力隐藏自己的痕迹,不会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马脚,苟且偷生地度过每天。没想到,直升机刚刚落在米花,外面的招牌便将“清酒”二字打得明明白白,深怕路人看不到一样。

    “知名作家清酒签售会火热进行中!”

    琴酒:“……”

    什么东西。

    他想到了之前那通电话,用机械音遮掩的人意味深长:“你会知道的。米花遍地都是我的提醒。要是找不到清酒的下落,我会质疑你的实力。”

    如果这个清酒真的是清酒,那么对方确实没有说错,这么直白的提示确实足够醒目。

    清酒作为笔名来说,在日本足够普通,况且琴酒并不认为清酒有这个实力,能在四个月之内出版,成功跻身于所谓的知名作家。清酒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知道清酒到底是怎样的人,哪怕他们理念并不相通,可十年的朝夕相处,足以将一张纯白的纸张染成纯黑。

    清酒拒绝了他的安排后,成为了情报部的一员,此次潜入日本,正是要为了摧毁这个国家的经济,使得组织的羽翼更加深入地触及此地的黑暗。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无法跟小说家联系在一起。

    带着浅浅的怀疑,琴酒进入了签售会的现场。

    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排了不少了。

    从远处往前看,一片黑漆漆的人头。

    本次签售会的主角还未出现,人群安静地等待着,手里拿着名为《幻舞》的书,表情充满期待。

    《幻舞》在最前面的书桌上垒成一排,但不少人都是已经提前在书商那边拿到了实体书的,只等着清酒在上面签名。出于好奇,琴酒无视异样的眼光,从最前面拿出了一本。

    签售会现场没有任何监控设施,并且因为作家自身宣告不许透露任何影像画面,甚至连手机都无法使用。琴酒并不担心暴露身份。

    刚刚看了个开头,主角姗姗来迟。

    清之介穿了一身看起来不太整齐的西装,尽管面料质感很好,衬衫却因为暴力套头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领带只松松打了半圈,剩下半圈在衣领处晃来晃去。

    琴酒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手指用力收紧,将书页捏皱。

    少年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认出琴酒。不仅没有担心自己会被就地枪毙,还自说自话般在他的衬衫上签满了名字。甚至在衣领处也留下了显眼的大字。

    ……衣服脏了。

    而且这名字值几个钱?

    当初学习理文书的时候,签着清酒名字的文件一抓一大堆,哪里用得着特意来签售会?

    琴酒:“……”

    手痒了。

    琴酒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

    没想到这一举动被少年误解。他把琴酒当成了他狂热的私生饭。

    没有边界的人真是烦人。上次那个当着他的面跳下了楼,这一个又想要毁掉他的签售会!而且包得这么严实,看上去就奇奇怪怪的。得赶紧送走。

    清之介不耐烦挥挥手,身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往旁边退了两步,听话地退出他的视线。

    清之介:“?”

    什么嘛,人还挺不错。起码没有纠缠不清。

    清之介暗中嘀咕,他还不知道琴酒已经起了杀心,安心接下下一位排队的读者递过来的《幻舞》,开始签名。

    清之介的汉字已经练得很不错了。起码看上去端端正正,拿得出手。他自己也很满意加急培训出来的签名。

    在没有出版的时候就开始勤学苦练,终于到了用得到的这一天。

    签售会比他想象的要累很多,但清之介想象中的砸场子和支吾不清的奇怪表白并没有出现,在场的所有读者,除了一开始的那两个除外,都是很热情干脆的人。无论是简短的道谢还是对于某篇的理解和喜爱,甚至是《禁忌之子》的催更,清之介都一一应下,完美地做出了回复。

    手腕上已经贴了不止一片胶布了。

    因为长时间用左手写作,手腕的关节已经脆弱无比。在中途的时候,他不得不换了右手,最后两边贴了整整齐齐的胶布,等到整场签售会结束,他的手都是软的。

    清之介苦兮兮地看着被分配的助理给他贴冰袋。

    “该不会断掉了吧?”

    他的表情可怜极了。

    可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变得猖狂。

    “断掉了就不用写稿了。”

    助理:“……”

    他无奈说道:“清酒老师,我要下班了。等下还得去新闻部找主编,您能自己回去吗?”

    清之介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也得骑车赶回去,因此干脆利落说了告别:“不用操心,我自己可以的。替我向主编道声好。”

    助理笑着回答:“当然。”他的表情有几分自豪:“要是您以后需要做专访,一定要找我们呀!毕竟这次《幻舞》的宣发全都是我们负责牵线的呢!”

    清之介若有所思点头。

    怪不得出版商那边说不是自己的主意,原来是这样。

    他点点头:“当然。”

    今天累坏了,清之介几乎倒头就睡。

    梦里,他捧起了难波文学赏的奖杯,正准备发表自己的获奖宣言之时,下面的黑衣男人率先站起来鼓掌。清之介往下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早上第一个来蹲他的奇怪粉丝吗?

    银发男人走上台,抢过他的话筒,清之介勃然大怒,真准备斥责他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在这种场合收敛一点,将对自己的崇敬藏好,起码忍过颁奖典礼,男人开口了。

    “不记得我了吗?”

    清之介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好像还确实有点眼熟。

    这位读者除了有点帅以外,还有种很熟悉的既视感。

    比如把他手里的话筒换成木仓,再把背景改成黑夜,港口,死人——

    午夜梦回,记忆归档,清之介流下冷汗。

    草,他给谁签名了来着?

    哈哈哈,总不可能是琴酒吧。

    外面传来的碎裂的声音,似乎是花盆落地,仰面翻下,松软的泥土落在地上,连瓷片破碎的声音都显得闷闷的。

    清之介睁开眼睛,下意识抽出放在枕头底下的跳刀。

    一股熟悉的烟味在室内晕散,让人眩晕。

    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

    男人脱下了黑色的手套,粗粝的手掌握住枪,唇角叼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星之中,淡漠的眼中充满杀气。

    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噩梦般的嗓音如从地狱中传来。

    琴酒的领口留着清之介的大名,缓缓挑起唇角:“想死几次?”

    “签了几次就死几次吧。”

    清之介:“……”

    清之介:“有话好好说哥签售会你顺了两本书还没给钱呢!”

    他小心翼翼推开已经戳在脑门上的木仓,诚恳道:“用签名抵,您看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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