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世界的真相」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世界树记录着,地脉中奔涌的能量是流淌于大地的记忆,而提瓦特,只是世界树上的一个小小果实,大陆被边界包裹着,被其他力量窥伺着。
高天之上的王座是掌控者的位置,而掌控着这个世界的神明也肩负着守护果实的使命,倘若神明衰亡,那世界也将会走到尽头。
提瓦特之外是星海,与花锦一样穿梭在星海间的星海之子有很多,花锦只是其中一个。
星海之子徜徉在不同的世界中,见证着不同的文明。
她到过高度发达的社会,那里的一切都由机甲构成,星球与星球之间文明联系紧密。
她也到过所谓的克苏鲁世界,那里充斥着各种混乱猎奇,阴暗又潮湿。
见证过了不同时代下人类发展的历程,见证过了神魔混战下混乱的秩序。
星海之子像是文明的记录者,宇宙的见证者。
五百年前,花锦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就此陷入了沉睡,还失去了记忆。
当她醒过来时,召唤她来的那个国度已经覆灭,她所看见的是一片祥和安宁,与她来时不同,成为了“人的时代”。
她茫然地穿行在这片大陆上,如同一个过客一般见识着这里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旅途,对于提瓦特的一切,哪怕是失忆了花锦也能很好接受。
因为一些经历,她和一位来自璃月冒险家相爱了。
那时候她不知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个遇难的普通人,与那位冒险家相知相爱,结婚生子。
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天,她身负的星海之能爆发,这股力量于魔物来说是最好的躁动剂,因而引发了魔物暴动,魔物集结袭击了璃月港,造成了一场灾厄。
也就是在那时,花锦想起了被她遗忘的记忆。
——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女子生产就如同在死亡的边缘走一遭,哪怕花锦这位星海之子也不例外。
在痛苦挣扎间,花锦瞪大了双眼,她的视线穿透了屋顶,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看到了那座飘在天空上的小岛。
天空岛的王座上,坐着一位神明。
祂有一双蕴含着星辰的眼睛,里面藏着她的命运。
也就是那一天,花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主角”早已被写好的命运。
高天之上的神明早已为星海来客安排好了剧本,等待着星海来客的长剑。
那段被安排好的故事原本不属于花锦,更不属于花卷,而是属于另一对穿行于各个世界的双子。
故事即将开演,就算变故已经发生,主演也必须上场。
糟糕的是,随着女儿的诞生,花锦发现自己身上的星海之能逐渐消退,而女儿身上却隐隐流露出星海能量——眼中流淌出金色,散发着凛冽的气场。
花锦清楚,这是因为那份能量随着血脉传到了女儿的身上,这也就说明剧本里主角的位置写上了女儿的名字。
花锦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扭转命运,她能做的只有尽力保护女儿,让她能在故事开始之前,变得足够强大。
如果可以,她是想亲自教导女儿的,但是她身上逐渐逸散的星海之能引来了魔物,为了女儿的安全,也为了璃月港的安全,她只能在花卷六岁时,和丈夫踏上了远离璃月港的“旅程”。
那不是旅行,而是逃亡。
花锦本想让丈夫留下照看女儿的,但以她当时的状况,对魔物来说根本就是移动的补品,为了她的安全,丈夫还是与她同行了。
第三年,花锦和丈夫再次告别了女儿和朋友,踏上新的逃亡之路。
可是这一次没有神明眷顾,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她,死在了至冬的深山里。
花锦和当地的守林人一起为丈夫立了座坟,她将自己的与丈夫结婚的戒指一同埋葬在了那座坟墓里。
而她一个人更是支撑不了多久,不久后陨落在了甘露花海之中。
秘境是花锦用最后的星海之量构建的,包括现在的她。
她散落在大陆各处的笔记本会在未来成为女儿找到她的地图碎片,能让女儿来到她的面前,窥见真正的「命运」。
……
“「天理」逐渐衰弱,王座需要新的主人,当你循着故事的指引走到天空岛,与祂决战之后,注定了你会成为王座的新主人。”
“卷卷,你要成为新的神明,这个世界才有未来。”
——「来吧,来吧,到这来」
——「你即将登上王座,成为新的主人」
“王座的……新主人?”
花卷的声音颤抖着,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知道妈妈是「降临者」,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原来……
原来璃月港那场灾厄真的是因为她的出生才造成的,原来妈妈变得虚弱甚至……甚至死去,是因为星海之能顺着血脉传到了她的身上。
原来背负着罪责的是她。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你和爸爸……”
如果没有她,如果她没有出生,爸爸妈妈就不会死在逃亡的路上,当年的灾厄也就不会发生。
“我是个罪人……”
“花卷,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派蒙飞到了花卷的面前,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眉头紧皱着。
可花卷还是双眼无神,发白的嘴唇颤抖着。
“你看你这几年游历大陆,解决了那么多问题,帮了这么多人,怎么……怎么可能会是个罪人呢?”
“你不要这么想……”
花锦走到女儿的面前,伸手想要拥抱花卷,可她是一团光影,没有触感,花卷也感觉不到她的拥抱。
“卷卷,你不要这样想。”
“是我的到来让故事有了偏差,是我忘记了一切,才害得你走了那条设定好的,属于星海来客的命运。”
“卷卷,你不要怪自己,一切都是妈妈的错。”
如果不是她不记得了。
如果她有办法改变命运,带着女儿离开,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天理」的维系者会拦住去路,星海之能不断逸散的花锦根本打不过。
我的孩子,你不要自责,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注定好的故事呢?”花卷抬头看着花锦,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时却还是忍不住哽咽。
莫娜说过,提瓦特所有人的命运都是被谱写好的,被安置在星海之中。
可是落在她身上的命运实在是太过奇妙了。
这本是属于其他人的故事,而她只是这场戏里替补的替补。
所以,是她偷了别人的人生吗?
花卷第一次对自己前十八年的经历感到迷茫和恐惧。
“因为这个世界,是一部游戏。”
准确的来说,是一部“电子游戏”。这个概念是花锦穿梭在不同文明时了解到的,但她没法跟女儿解释。
一部游戏需要主线,再由主线衍生,构建出完整的世界观,然后设计出不同的角色,最后进行建模。
提瓦特就是一个游戏世界。
所以才会有设置好的剧本,那是这个游戏的主线剧情,是支撑这个世界的基本脉络。
世界依托主线而诞生,只有主线完成了,世界才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所以才会有蓝色感叹号,还有那强制完成的任务,只有花卷能操控的抽卡,只有她能到的的,地图上都不曾显示的小岛。
而所谓的「命运」,则是这个游戏的核心代码,它检测到了目前发生的一切与设定好的故事不同,所以才将主角的位置更迭到了传成了星海之能的花卷身上,让她走完这段剧情。
但花卷不是预设故事里的双子,她的能力、武艺也比不上他们。走到天空岛,有了那场旷世之战已经是花卷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而登上王座的试炼,远比和「天理」的那场战斗可怖得多。
现在的一切,其实就是故事未如设定好的那般开始,那对双子没有在五百年前感受到召唤降临这个世界。
如果没按预定好的完成这个故事,那么这个世界不会有未来。
现在的结果就是核心代码在自动打补丁,为这个世界谋出一条生路。
但花卷不是那对双子,她的能力有限,认知也有限,所以才——
“你经历的一些奇怪的事,其实都是出自「命运」和「天理」之手。”
“当你知晓这个真相时,你只有两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的选择是不参与那场试炼,那这个世界会在五天后崩塌毁灭。”
“然后,这个世界的一切会重置,重置到你出生的那一天。”
十九年前的九月二十四日,璃月港被魔物袭击的那一天。
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
——「山河终将覆灭,火焰与洪水灼烧浇灌地面,树会重新长出枝丫,神明即将更迭,世界会再一次重新开始」
花锦的声音很温柔,但说出的话却让花卷感觉全身冰冷,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个世界,是一部游戏。
花卷没有如花锦一般在星海间穿梭,没见证过不同文明,对于“游戏”的理解也有所不同。但是她知道,游戏里的剧情是设计者设计好的,就像她年幼时和朋友们玩过家家会扮演不同的角色那样,“爸爸妈妈”是假的,“家”也是假的。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游戏的话,那她之前经历的一切算什么?都是假的吗?
她的朋友们也是假的吗?
那什么是真实的呢?
“游戏……”
“卷卷,虽然这是游戏的世界,但你的经历,那些落在你身上的时光,你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是在你一步步走过来,一点点体验的。”
“设定好的程序不会有明确的情绪感官,你也不是假的。”
她的手穿过了女儿的身躯,在女儿悲伤的目光中,花锦的身影逐渐朦胧,金光不断逸散着。
“抱歉,卷卷,我的时间不多了。”
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朝花卷笑了笑,手虚虚地落在女儿的脸上。
“卷卷,你笑起来最可爱了,不要哭,好吗?”
“不要,妈妈……妈妈……不是这样的……假的,什么故事,什么星海之外,都是假的对不对?妈妈……”
花卷伸手想要抱住花锦,可是她的怀里空荡荡的。
她抱不住母亲,也揽不住光。
花卷跪在地上,双手揽着空气,最好抱住的是自己的肩膀,眼泪一滴滴落下。
最后一缕光芒拂过了花卷的脸颊,如同母亲想要为她擦去泪珠一样。
“乖卷卷,你一定要记得,爸爸妈妈爱你,一直一直很爱你。”
一颗怀表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掉落时磕开了怀表的盖子,露出了里面已经不会走动的指针,还有表盖上装着的,一家三口的画片。
画片里,模样俊朗的男人笑得开怀,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妻子女儿身上,温柔美丽的女人也看着镜头笑,只是微微勾唇便美得不可方物,小小的女孩被父母抱在怀里,张开手臂面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眼泪落在了画片上,一滴又一滴。
她怕会模糊画片里的人的模样,赶忙伸手擦掉上面的泪水,可是眼泪还在不停地落下。
白雾逐渐褪去,随着金光的消失,地面震荡,秘境中飘出了一团细小的光芒,光芒飘到了花卷的面前,然后没入了她的额头,如同太阳一般温暖。
花卷哭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周身缭绕着所谓的星海能量,眼看着秘境动荡,即将坍塌。
派蒙拉着她的胳膊想要带她离开秘境,花卷走得踉踉跄跄。
小精灵咬着牙,努力把花卷拉出了秘境。
就在她们离开秘境的那个刹那,整座秘境轰然倒塌,成为了一片废墟。
秘境之外已是正午,日头正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花卷只觉得冷。
她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间,她好像看见了一条星轨,星轨上有很多颗星星,即将点亮最后一颗。
高天之上的是什么?
是她早已被谱写好的命运。
花卷跌坐在地上,捧着有自己一家三口画片的怀表哭到声音沙哑,像是要把前十二年里无数个想念父母却又不敢哭的眼泪全都补上——
花卷毕竟是半土著,所以没有没被封印能力的双子那么能打
第162章 决定
花卷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脸颊很干,全是泪痕,眼眶里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她扶着戈壁慢慢站起身,然后靠在了石壁上,擦去了脸上的湿意。
“花卷,你……”
派蒙的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眼里满是不舍。
“你要去完成那……按照所谓的「命运」写好的剧本,再去一次天空岛吗?那里真的很危险!”
她是「命运」的代言人,没人比她更清楚要登上王座需要经历些什么。
派蒙舍不得,她舍不得花卷去面对那一切。
她知道花卷可以不按「命运」的剧本走,就像花锦说的,她可以选择不去接受试炼。
只是……只是王座没有新主人的话,代价是这个世界的覆灭。
但……但是覆灭之后会重新开始啊……
“派蒙,我知道很危险。”
花卷声音沙哑。
她抬起头,看着那片过往她觉得澄澈美丽的天空,如今只觉得在这一片蔚蓝的背后,藏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那是如同炼狱一般的斗兽场。
梦里的场景不断地在她眼前浮现——
红月现时,血色吞没世界,无数的魔物在其间挥舞着爪子,嘶吼着,叫嚣着要把人间变成炼狱。
六神被牢牢钉在了倒立的神像前,血液从他/她们的眼里漫出。
七神终将更迭,火焰炙烤地面,山河将被淹没。
看着那无垠的天空,她轻声呢喃着,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派蒙。
“如果我失败了的话,世界会怎么样呢?”
妈妈说,如果她选择不接受试炼,世界会在五天后崩塌毁灭。
那如果她接受了,但是失败了呢?
失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派蒙看着花卷,眼里满是难过。
花卷这么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参与那场试炼。
犹豫了一会,派蒙还是说出了真相。
“就算你失败了,世界也会重新开始的,这个世界一直在循环,已经循环了好多次了,所以……所以你……”
所以你其实未必要去的。
派蒙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花卷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我就更要去了。如果我不去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未来了。”
失败的结果和她不接受试炼的结果是一样的,代价都是世界重启。
这也就说明——这个世界没有未来。
一次次终止在了花卷选择不接受试炼,或者是她试炼失败的那一刻。
然后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陪着她一起一遍遍经历着那十九年。
她的不接受,以及试炼失败,导致的结果是所有人都到不了十九年以后的岁月。
「命运」和「天理」要她走上舞台,按照写好的故事出演,那么就一定会把世界的真相送到她的面前,逼迫她做选择。
“这个世界没有未来……那样的话,香菱怎么办?胡桃怎么办?锅巴怎么办?我有好多好多的朋友,他/她们怎么办?因为我的失败,世界一次又一次循环,陪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永远没有十八岁以后的人生,派蒙,这太残忍了。”
“你刚刚说,已经循环好多次了,这就说明我失败了很多次……因为我的缘故,大家都在一次又一次经历着这十八年的人生,我……”
“这个未来,是我欠所有人的,我必须要去。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深爱着的人,他们也都爱着我,我怎么……我怎么可以让他们没有未来呢?”
她明白为什么会有〖提瓦特事件簿〗这个任务了。
是「命运」为了增加她对这个世界的羁绊。
亲情,友情,爱情,每一种情感的存在都会让她对世界产生眷恋,让她愿意为此踏上命定的路,登上前往王座的阶梯。
这个世界是游戏,那又怎么样呢?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的经历不是假的,她产生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她很确定自己是真的。
花卷不能理解妈妈所说的“游戏”的具体概念,但她能想明白一件事——没有人规定了,游戏里的角色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她和朋友们在街道上嬉笑玩闹,勇闯无妄坡;后来,父母远游,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仙人,得以去华光林学习武艺;十三岁,她听闻须弥是大陆的学术中心,教令院有着最大的图书馆,于是她背起行囊,拿着推荐书,独自一人来到了陌生的国度,遇见了提纳里和赛诺;十六岁,对论文束手无策的她如父母一般踏上了旅途,经历了那场奇妙的冒险。
开心是真的,疼痛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这些全都是真的。
与其自怨自艾,自我沉沦,倒不如继续走完这个故事,把属于这个世界的未来还给所有人。
花卷不认为自己是勇者,但她依然想要去挑战那张王座,无论会遇见什么。
因为这是她欠大家的。
“派蒙。”
花卷扭头看她,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眼神温柔。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遇见你。”
派蒙鼻子一酸,猛地飞到她面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我、我也很高兴能够遇见你呜呜呜呜……”
“你一定……你一定要成功啊花卷,我已经……我已经不想看着你……呜呜呜呜……”
剩下的话派蒙没有说出口。
她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眼眶里流出,打湿了花卷的衣裙。
派蒙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
她已经不想再次看她坠落了。
……
花卷找了处水源洗了把脸,让自己状态看起来好了一些,这才动身出发。
从她离开秘境之后算起,她有两天的时间可以犹豫,可以做选择。
如果决定了进行那场试炼,也可以和重要的人告别,然后再踏上去往天空岛的路。
“要……要去告别吗?”
派蒙的声音了还带着哭腔,眼眶泛红。
“不用。”花卷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意外的平静。
有这么多伙伴,哪里来得及一一告别?
况且——
“我会回来的,派蒙。”
这一次,我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未来,包括这个世界。
派蒙没有在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花卷。
陪她一路向前,穿过了荒芜干燥的沙漠,穿越了粘稠湿润的玉林,穿过了怪石嶙峋的层岩巨渊,花了一天的时间来到了璃月港。
这一天已经是花卷紧赶慢赶,用了最快的速度了。
花卷来到了万民堂。
今天是香菱当班,现在正在灶上做菜,锅巴在给她打下手。
看着香菱灿烂愉悦的笑容,花卷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
因为她的一次次失败,所有人都要跟她一样一遍遍重来那十九年。
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在她也不知道几次的循环中,永远没有十九岁以后的人生。
香菱本该在未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厨师,行秋应该实现了他想要成为一代文豪的梦想,胡桃也该继续她送行人的职责,重云也该成为了优秀的驱邪师。
这个世界上的千千万万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因为她没有完成试炼,没有走完既定的命运,永远停在了她失败的那一刻。
不该是这样的。
见花卷站在万民堂门前,香菱赶忙完成了这道菜,送出去给客人之后,随意找了个帕子擦手,拉着花卷就进了万民堂的厨房。
“怎么啦?怎么我们的旅行者好像不开心?”她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甜品,端到了花卷的面前晃了晃,“要吃甜品吗?”
香菱的语气一贯鲜活灵动,带着少女的明媚。
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花卷才感觉自己慢慢从那种割裂的状态中抽离。
甜品的香气钻进她的鼻息,花卷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不吃啦,我还有事。”
花卷将派蒙拉到身前,看着香菱道:“香菱,最近可以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派蒙吗?我有件必须要去完成的事,不能带着派蒙。”
“这家伙吃得多,我会留摩拉给你的,她要是把伙食吃完了,我又还没回来,你就让她去打工。”
派蒙:“……喂!”
明明她还在难过,这家伙居然……居然把她说得像猪一样……
花卷的语气很郑重,听她的意思是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香菱愣了一会,然后接过派蒙抱在怀里,认真地对花卷点了点头:“可以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好了。”
花卷拿出了一张北国银行发行的黑卡,额度是一千万摩拉。
这是八重神子给她的买书分成,她留了一些摩拉傍身,其他全存北国银行了。
“一千万,她要是吃完了就让她去打工,不肯打工的话……饿死她好了。”
派蒙:“……喂!!”
过分了!!
香菱没跟她客气,接过了那张黑卡。
花卷有些好奇地看着香菱:“你都不问我要去做什么吗?”
香菱眨眨眼:“我问了你会说吗?”
“……”花卷无言以对。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父母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世界是个游戏的事,更不知道该这么说循环的事。
“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香菱上前抱住花卷,脑袋靠着她的肩膀,轻声开口,“我们是朋友。”
“花卷,你要做什么就勇敢地去做,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如果遇到了危险,那就赶紧撤好了,天大地大,你的平安最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不管什么事总会完成的。”
花卷感觉眼眶又在发热了。
她抱着香菱,把脸埋在了她的肩上。
“我会努力的。”
声音哽咽。
我会努力的。
努力创造出未来。
把派蒙的事交代好了之后,花卷立刻离开了璃月港,马不停蹄地赶往蒙德。
在她踏出璃月港的那道朱红色的城门,一路走时,一个穿着棕色衣袍的身影缓缓转身,重新回到了城中。
花卷花了半天的时间来到了蒙德城。
此时已是午后,在城门口站岗的两个骑士昏昏欲睡,城里的街道也少有人在,大多回去午休了。
花卷先去酒馆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
她又爬上了西风骑士团的楼顶,但也没有人。
她站在骑士团的楼顶朝着风神像广场看去,那里只有在巡逻的骑士,晒太阳的猫咪,神像下祈祷的修女。
风神像的掌心里没有人。
去了哪里呢?
花卷想了想,又离开了蒙德城,来到了风起地那棵大树下,依然没有人。
她又去了一趟摘星崖和风龙废墟,无一例外,都没找到那道青色的身影——
这篇文就相当于双子未感受到召唤降临到提瓦特,游戏核心代码自动打补丁修整这个误差的世界。
花卷生长于提瓦特,按照提瓦特的科技水平,她无法理解电子游戏,但她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她的经历,她的情感这些是真的。
因为是游戏世界,所以会有任务,会有蓝色感叹号之类的东西,但恰恰因为花卷身处在游戏中,她不是本该出现的主角,也不是纯外来者,所以无法使用锚点,到哪都靠脚走。
她经历的一切本该是空/荧,也就是玩游戏的我们该经历的事情,但她不够强,登不了神,一次次失败,世界一次次循环开始。
第163章 黄昏
最终花卷还是回到了蒙德城,在广场的风神像上找到了温迪。
化作少年模样的风神坐在风神像的掌心上,拨动着手中的诗琴,曲声悠扬,宁静悠远。
花卷近两日来心情大起大落,在知道真相之后,脑子里更是有一根绷紧了的弦,死死地拉扯着她的思绪,让她整个人如同被吊在悬崖里,那根绑着她的绳子随时可能崩裂。
紧张与悲伤让她整个人都是疲惫的,而温迪的琴声温柔,暂时抚平了她皱成了一团的,混乱不堪的思绪。
花卷没有打扰他的演奏,直到他弹完了最后一个音节。
诗琴消散在他的手中,他两手交握,回头看她。
“你来啦,花卷。”
意外的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花卷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两条腿悬在空中,轻轻晃荡,看着逐渐下沉的太阳,问道:“你怎么躲在这?还以为你会在酒馆里呢。”
“哎呀,我在花卷你心里就是个酒鬼形象吗?找我都是在酒馆里找。”
花卷:“也不知道是谁,演出报酬要的都是酒,还说自己不是酒鬼?”
“那是因为查尔斯总说酒精饮料不出售给未成年人啦!”
“所以你怎么躲在这里?”花卷转头看他,“我下午来时你可不在这。”
温迪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花卷的问话,而是指着空旷的天空说道:“夕阳和诗歌最相配了,不是吗?”
秋风送凉,橘色的太阳逐渐西沉,被群山遮住了半张面容。
天空被染成了泡泡桔的颜色,云朵被描上了金边,好似有人用金线勾勒了一遍。
一行飞鸟略过天际,风中是食物的香气,广场上只有寥寥几人还在闲逛,猫咪在凉亭下舔着爪子,穿着制服的骑士在巡逻。
教堂里传来了修女们排练的歌声,她们虔诚地向风神大人祈祷着。
——祈祷着风神庇佑,祈祷着蒙德平安。
孩童在街道上穿行笑闹,小狗跟在孩子们身后摇着尾巴,喷泉流水叮咚。
那个总是对着喷泉许愿的姑娘已经成为了一个冒险家,葛罗丽却还在等着她的爱人归来。
巨大的风车随着风吱呀吱呀转动着,慕风蘑菇舒展着身躯。
一切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我没记错的话,在尘歌壶里的时候,你说你更喜欢日出?”
“喜欢日出和我看夕阳又不冲突,你说对吧?“
温迪声音轻快,转过脸冲花卷眨了眨眼睛:“这么美的落日,若是少了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的演奏,那岂不是很可惜?”
花卷看了一眼温迪,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出来了之后,原本紧张的心情好像也松快了些,不再像之前一样把自己紧绷着。
悲伤仍在,只是平静了许多。
“你笑什么?”
温迪歪着头凑到了花卷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笑意不减,“该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心里是不是在想着‘温迪这家伙还是这么自恋,没见过有人这样夸自己的’之类的。”
花卷抬手把温迪的脸拨到一边。
“才不是呢!我什么时候质疑过你的专业性?况且,我是这种人吗?”
“哎呀——当然不是。”温迪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笑眼弯弯地看着花卷。
他眼里闪烁着纯粹的笑意,看着就叫人欣喜。
就连花卷那颗完全揪起的心也被抚平了些许褶皱。
“你今天下午躲哪里去了?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呢。”
从酒馆找到骑士团楼顶,又去了风起地、摘星崖和风龙废墟,结果连这家伙的影子都没看到。
温迪还是没有回答她。
他胳膊撑地,看着红得更加浓郁的天色,轻轻晃着双腿。
“我记得花卷你在《蒸汽鸟报》的采访里说,你的愿望是世界和平。”温迪道。
那是她一月份去枫丹时遇到夏洛蒂,顺便接受的采访,刊印发售已经是二月份的事情了。
因为她的广告,今年教令院入学的人多了不少,尤其是异国留学生。
花卷点点头,“是啊。”
愿望是世界和平——
人们生活安宁和乐,她能和朋友们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普通的日常。
可是现在,世界的未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要为“世界和平”这个愿望,踏上一条不知结果的路。
试炼到底有多难呢?
花卷也不知道,可是偏偏她没有退路。
这关系着世界的所有人的命运,不像她的毕业论文那样,从前论文写不出适合的题目时,她想着“逃避可耻但有用”,她可以暂时放下,寻找出适合的论题再重新开始。但这一条放在这里不适用,她逃避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世界崩塌重启。
如果她努力,尚有一线生机。
花卷做不到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
她要用她手中的剑,去赢得那一线生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呢?”温迪又问。
花卷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不知道。”
声音很小,似叹息一般,微不可闻。
回答夏洛蒂的时候,花卷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愿望。
在那个瞬间自动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里,然后脱口而出。
“或许是因为旅途中见识过太多的悲伤了吧,灾难会让城市动荡,人类在浩劫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如果世界和平,没有灾难,或许人们的生活会幸福一些。”
在那段途径七国的旅途中,她看过了太多人恐慌害怕的模样,也见识过许多次无力挽回的悲伤,她总想着,人们能够生活得幸福一些。
那样,她光是看着,也会觉得幸福。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温迪仰起头,似叹息一般,幽幽说道:“我倒是希望你能够……自私一些。”
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声音很轻,花卷没听清楚。
“什么?”
温迪摇头,“没什么。”
花卷的手指在空气中勾勒着太阳的形状,描绘着云朵的模样,又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线,模仿着流星坠落的弧度。
“温迪。”
她收回手,学着温迪的样子晃着腿,看着那如画卷一般绚烂的暮色,轻声道:“你可以再送我上一次天空岛吗?”
她曾登上过一次天空岛,那时候是为了向「天理」宣战,为了这片大陆的诸神与人民。
凡人之躯如何登上天空呢?
凡人之躯是登不上天空的,她不是飞鸟。
唯有风能将她送到高天之上,这是唯一的方法。
“可以啊。”
温迪答应得很干脆。
他手撑着雕像的掌心,慢悠悠的晃荡着双腿,脸上是他一贯来的笑容——温柔,俏皮,带着一丝神秘以及少年气。那双眼眸依然澄澈,就如同没有云朵的天空一样,倒映出了远处的夕阳。
花卷看着他的侧脸,问出了一个她曾问过香菱的问题——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温迪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道:“如果你想说的话,你会告诉我的,不是吗?既然你不说,那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我又何必问出来,给你徒增烦恼呢?”
花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温迪扬起嘴角,眼睛弯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雪山里映影拍摄结束后,他拥抱着她,亲口给出了这个允诺。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只要是你开口,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无不应承。
温迪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斗篷,然后朝花卷伸出了手,一如初见时那样。
“来吧,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我亲爱的勇者。”
那只手不大,白皙的手掌在暮光下染上了一层暖色。
花卷盯着那只手良久,然后坚定地伸出了手,把手放在了温迪的手掌中。
温迪闭着眼睛,身上笼罩着一层青色的光芒,那是最纯粹的风元素。
轻柔的风在四周涌动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流场,花卷的长发被风卷起,一缕又一缕,连同衣角一起,翩飞又垂落。
忽而,刺眼的光芒亮起,形成了一道冲天的光束,甚至破开了天空的云雾,连接着地面与天空。
周身的风元素躁动了起来,风从下往上升起,看不见的风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青色的风场,从风神像的掌心而起,高达天空岛。
远处传来东风之巨龙的长啸,坐在沫芒宫的水龙似有所感地朝着蒙德的方向看来。
风起地的巨树被刮得沙沙作响,蒙德城里的巨型风车快速摆动着扇叶,蒲公英如同细雪一般飘散在了风里。
风神握着人之子的手,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看着花卷,微笑着,橘色的残阳在他的眼底流转。无数被风席卷而起的花瓣顺着风围绕着他们,隔绝了被神迹吸引而来的,蒙德民众的视线。
花卷感觉身躯被风托着。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很轻,宛如一根羽毛飘散在了风里,她的双脚逐渐离地,看不见的风在她的身后形成了翅膀。
她看着神情平静的温迪,耳畔里回荡着温迪刚刚对她的称呼,忽然瞪大了眼睛。
“温迪,你——”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少年诗人的斗篷被风吹得翩翩而动,帽子上的塞西莉亚花也随风摆动着。他握着她的手,抬着头看着被风包裹着的她,翠绿的眼眸中定格着她错愕的表情。
他似乎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笑容温柔地看着她。
花卷感觉喉头一哽,未说完的话就这样飘散在了风里。
温迪牵着她的手,看着她一点点地被风托起,直到身体飘在空中,唯有手还拉着他的指尖。
他的眼神格外地平静。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我知道哦,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所谓的故事,也知道这个故事在一次又一次开始。
温迪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这个世界介于虚构与真实之间,知道故事的主角终将登上天空岛的王座,知道这里一直在经历循环。
而他,是故事的开始和结束时的重要工具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里,温迪亲手把花卷送上天空岛,等着看这个世界是就此湮灭还是获得新生。
结果是每次都重新开始。
勇者要重新成长,经历游历七国之路,最后得知真相。得知真相的勇者有两条路,一是踏上试炼,成为故事里到达终点的主角;二是放弃试炼,选择自己的人生,但世界会崩溃重来。
在温迪的记忆里,被推上主角位置的花卷每一次都会选择登上天空岛,去接受试炼。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但她总是在努力去达成。
她总是这样,明知道自己未必能做到,但又舍不下所有人,所以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坠落在了那片业火里,化为了灰烬。
世界的命运不该背负在她身上的,可是她偏放不下。
在之前的四十八次循环里,温迪从来都不是任务里的男主角,他是负责将花卷送上天空岛的纽带,是故事不可或缺的一环。
更是一个旁观者。
星海之子见证着宇宙的一切,而自设定中苏醒的温迪,见证着花卷的一切。
她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
她的勇敢无畏,坚强努力。
温迪是希望花卷能够成功的。
每一次都是。
他愿意陪她一起冒险,陪她一遍又一遍经历之前发生过的故事,甚至看她和别人相爱。
温迪见过她和她的老师一同研学探讨,见过她一次次为那位守护璃月的仙人采集清心,见过她与游历四方的浪人伫立船边看海。
也见过社奉行的那位家主为她准备了盛大的求婚典礼,见过她在月下与晨曦骑士翩翩而舞,见过她和胡狼少年在沙漠里露营,见过她和至冬的执行官一同依偎着看雪。
在那四十几次过去里,没一次有他。
可他永远在重新遇到她的瞬间被唤醒沉睡的情感。
在之前的四十八次循环里,温迪从来都不是任务里的男主角,他是负责将花卷送上天空岛的纽带,是故事不可或缺的一环。
更是一个旁观者。
星海之子见证着宇宙的一切,而自设定中苏醒的温迪,见证着花卷的一切。
她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
她的勇敢无畏,坚强努力。
温迪是希望花卷能够成功的。
每一次都是。
他愿意陪她一起冒险,陪她一遍又一遍经历之前发生过的故事,甚至看她和别人相爱。
温迪见过她和她的老师一同研学探讨,见过她一次次为那位守护璃月的仙人采集清心,见过她与游历四方的浪人伫立船边看海。
也见过社奉行的那位家主为她准备了盛大的求婚典礼,见过她在月下与晨曦骑士翩翩而舞,见过
她和胡狼少年在沙漠里露营,见过她和至冬的执行官一同依偎着看雪。
在那四十几次过去里,没一次有他。
可他永远在重新遇到她的瞬间被唤醒沉睡的情感。
无论花卷最终选择和谁在一起,在得知世界的真相后,都会选择去战斗。
有时候温迪会希望她能够自私些,不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以故意躲起来。只要他躲起来,她就无法到达天空岛了。
但无论他躲得多好,在崖低,在山涧,在风龙废墟的山洞里,最后都会被她找到,然后用一样的话拜托他。
——温迪。
——你可以再送我上一次天空岛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只要是你的请求,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
整整四十八次,每一次都是由他亲手将她送上天空岛。
亲手送她踏上那条阶梯。
而现在,迎来了第四十九次。
温迪希望花卷能够从天空岛平安的归来——无论她是和谁在一起。
在这第四十九次循环里,故事线再一次走到天空岛之战后的时间节点。
……
那天天气很好,风吹散了蒙德的风雪,草地里的花朵抽枝发芽。
温迪在风起地演奏着诗琴,心里思量着现在花卷大概又在进行「命运」强制加在她身上的任务。
也不知道会是谁有这样好的运气呢,能成为被「命运」选中的人。
——温迪心想。
琴声从他的指尖流淌,他闭着眼睛,将心情诉于琴音。
忽然,温迪感到了一阵能量的波动,随即响起了沙沙声。
有人踩在了草地上,向着他靠近。
温迪睁开了眼,看到了树下的花卷。
轻柔的风穿过她的长发,如墨一般的发丝随着风飞舞着。
她站在树下,仰着头看他,那双漆黑如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映出了他演奏的模样。
温迪由衷地笑了。
这一次,「命运」终于眷顾到了他。
第164章 「等」
温迪是在第三次重启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在循环——比起其他人或者神明,他是旅行者踏上旅程这段故事里第一个遇到的人,也是在故事的最后,将旅行者送上天空岛的人,算是关键NPC。
在第三次的循环里,他本该是第一次见到花卷,可是却无端觉得眼熟。
那双眼睛,那样的表情,温迪肯定自己以前见到过。
不知怎么的,本该说出的台词在将要说出口时,就变了。
——“初次见面,旅行者”。
——“又见面了,旅行者”。
在之前的几次故事里,温迪并没有喜欢上花卷——他的本体是风精灵,诞生于千风中的一缕,见证过文明的湮灭与新生,窥见过各种人性,也经历过魔神大战时期。他本就是防备心强的神明,怎么会无端爱上一个人呢?即使她确实很厉害,也非常有趣,是这片大陆里最特别,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直到世界重新开始,他们再一次在森林里遇见。这一次,温迪确认了这个世界存在循环。
在意识到循环之后,温迪开始更多地接近花卷,刻意观察着这个掌握着世界时间线的人。
看她的为人处世,看她一次又一次面对危险时举起手中的剑,看她笑着帮一个又一个民众解决困难,哪怕是找猫送饭这种委托她也积极完成。
看她解决风龙灾后,稍作休息又奔向了下一个国度,不久后又有属于她的消息传来。
她所到之处,是一个国度迎来新生的机遇。
在温迪看来,她实在是太特别了,特别得像是冒险故事里定下的主角,只要有了她,任何灾难都会迎来转机。
俗称,变量与希望。
她像个小太阳一样,时刻散发着热量,明亮又炽热,以真诚对待所有人。
温迪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就连那个身负业障、沉默寡言的仙人都为她动了凡心——没有人会拒绝太阳。
他的第一次心动是在第五次循环里。
六月的某一天,花卷在蒙德城和西风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聚会,庆祝完成了一次魔物清剿行动,常驻于酒馆演奏的温迪也在其中。
在聚会进行到一半时,温迪离开人群,悄悄来到了酒馆二楼的露台上。
正值夏日,虽然月光清冷,天上布满了星星,但晚风是热的。风吹开了云层,巨大的风车随着轻柔的风慢慢转动着。
温迪靠在门上,透过那道缝隙看着酒馆里的人们欢笑庆贺,看着她因为未成年而被禁止触碰带有酒精的饮品而撇嘴,最终默默端起了果汁,看着那位有着坎坷身世的骑兵队长在和那位暗夜修女喝酒。楼下很热闹,而他游离于热闹之外。
他悄悄围观着,如同之前两次循环那样,观察着她。
可是花卷忽然就消失了。
温迪仔细清点了人数,确认她消失在了人群里。就在他感到疑惑时,身后传来了动静,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刚刚在楼下欢聚的人不知何时攀上了露台的栏杆,正坐在栏杆上晃着腿,笑容明媚的看着他。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少女声音清脆,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娇俏。
温迪看了眼楼下的人,然后彻底关上了露台的门。他转过身,扬起了他一贯来的笑容,语调轻快地回答花卷的问题:“来透透气呀~酒馆里人太多,可把我闷坏了。”
他走到花卷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坐在栏杆上,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再说了,这么好的月色,没人欣赏岂不是很可惜?”
花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赞同地点头:“确实,今晚月色真漂亮。”
“那你呢?”温迪看向她,问:“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吗?我发现人群中的诗人不见了,想看看他偷跑去做什么了呀。”
她的的话是那么坦然,笑容就像甜丝丝的糖果,那双眼睛明亮又清澈。
他们坐在栏杆上看着星星,花卷忽然就问起了他的生日。
“人们总会过生日,以纪念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那神明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吗?”她歪着脑袋看他,眼里闪烁着好奇。
“神明活得太久了,有些可能早就已经忘记了吧”温迪笑着说道。
他是风精灵,有意识的时候,不过是千风中的一缕,连知识都不具备,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诞生意识的时候是哪一天。
眼看少女眼里闪过遗憾,温迪的话锋一转:“你要是问神明,可能会有令人失望的答案,但如果你问我这个吟游诗人的话,我记得哦~”
话落音,他就看到花卷的眼睛亮了起来,那道明亮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问他:“温迪的生日是多少呢?”
温迪笑了笑,抬头看着月亮,“诶?荣誉骑士为什么会问我的生日呢?”
余光里,他看见花卷扁了扁嘴,然后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也不是啦。”温迪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但花卷恍若未觉,依然看着他。
“是六月十六。”
花卷一愣:“六月十六?”
“是哦。”温迪笑着点头。
她皱着眉沉思了一会,然后丢下一句“温迪,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就从二楼跳了下去,小跑进了夜色里。
温迪也猜到了她要去做什么,也乖乖地等在那里。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酒馆里的聚会都散场了。人们以为荣誉骑士回去休息了,也没过多寻找,便互相告别离开。
温迪坐在栏杆上,晃着腿,轻哼着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终于,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花卷披着夜色回到了蒙德城,小跑到了露台下。
见温迪还在,她的眼睛亮了几分,垫着脚冲他招着手。
“温迪!你快来!”
温迪从栏杆一跃而下,因为有风的托承,他落地得非常轻盈。
当他落到地面上时,就见花卷三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似乎跑得很急,胸腔不断起伏着,鼻尖上还有细小的汗珠,可是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温迪。”
她的声音里难掩雀跃和激动,笑容变得有些神秘。
在温迪疑惑的目光中,她从背后拿出了一大束塞西莉亚花。
月色朦胧,纯白的花瓣被镀上了一层华光,花蕊中还沾有露水,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炽热的晚风吹动着塞西莉亚花的花瓣,耳畔回响着夏日里的蝉鸣声,以及一阵又一阵的蛙鸣。当她捧出花束时,一阵清幽的香气蔓延开,那阵香气瞬间充斥了温迪的整个胸腔。
心跳在一瞬间响得剧烈,清晰而有力。
少女的笑容在月色下也分外明亮。
她的鼻尖上还有汗珠,可是她似乎无所察觉,只是捧着那束花,将它递到了温迪的面前。
“生日快乐,温迪。”
那天是六月十六,他的生日。
温迪看着那一大束鲜花,还有喘着长气的花卷,一时间思绪空濛。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可以说一些话打趣她,以幽默的方式说谢谢,最后再赞美她比这束花更美。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是送了一束花,而他就此沉沦。
送花给他的人何其多——每年的风花节,蒙德的子民们都会选出风之花献给风神巴巴托斯。
只有她的这束花是送给温迪的。
无关祈求庇佑,无关信仰,只是因为她想。
温迪也想过,世界重新开始了,她有着不一样的经历,或许就不是她了。
可是她的真诚与炽热是刻在灵魂里的,就算没有一模一样的经历,她也依然是那个面对困难时举起剑,敢于对抗高天之上的神明。
每一次,在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时,她总会捧着一束塞西莉亚花来到他的面前,笑着在酒馆的楼下冲他挥手,喊着他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
世界重新开始了太多次,他已经不想一遍遍看着她难过和受伤,看着她无助的哭泣,独自承受着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些不该压在她一个人身上的。可是他偏偏又无能为力。
从五百年前,坎瑞亚召唤而来的不是预定故事里的那位旅者开始;
从二十年前,那位星海之客苏醒,爱上了一位提瓦特男人开始;
从十九年前,她诞生的那一刻开始。
救世的责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要坚韧,她要强大,她要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和爱意,愿意为这个世界牺牲,为提瓦特的人民而战。
然后赋予这个世界新生,让所有人迎来新的日出。
她不是故事原本的主角,可是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她这个替补的替补站上了舞台,被剧情推着往前。
他们所有人都是剧情里的帮凶,是牵绊着她一定会踏上这条条布满荆棘之路的羁绊。
亲情,友情,爱情。
这些全都是命运的手段。
世界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
而他,每一次都会在那里等着她。
——“又见面了,旅行者。”
……
温迪只是微笑着,慢慢松开了手。
“祝你顺利,花卷。”
他的声音很轻,一下就被被风吹散了。
花卷垂着头看依然坐在雕像掌心里的温迪,橘色的霞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暖色调的光晕,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随风而上,即将登上高天。
她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冒险的时候,在戳破了“斯坦利”的谎言之后,也是在这样一个昏黄的傍晚,他也是安静的坐在这里,向她讲述着旧蒙德和他的故事。
花卷还想起了自己初到蒙德时,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她想去西风大教堂里听修女们的歌唱排练,可是在路过风神像时,她突然兴之所致,爬上了这座供人瞻仰的风神像,坐在了雕像的掌心上。
远处是逐渐被绵延不绝的群山吞没的夕阳,霞光从地平线晕染开,晚风中尽是花香。就在她感觉心神宁静的那时候,她听到了清脆的笑声,回过头就看到了穿着绿色斗蓬的少年诗人。
他就站在风神像的肩膀处,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你好啊,风神的宠儿。”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朦胧,像是玻璃染上了一层水雾,水珠顺着风飘落,不知飞往何方。
她的神之眼飘到了面前,散发着翠绿色的光芒,如同玻璃一般的珠子上描绘着风的纹路。
巨大的风神像变得渺小,而那个翠绿色的人影早已看不见了,视野里只有在变小的蒙德城。
在看不见的风里,花卷听到了诗琴的声音。
——“若你困于无风之地,我将为你奏响高天之歌。”
那天起,提瓦特的月亮蒙上了一层红色,黑夜变得漫长。
……
风神的指尖在诗琴的琴弦上跳跃,他闭着双眼,虔诚而专注。
优美的琴音从琴弦间溢出,顺着风飘往了天空。
去吧,我亲爱的勇者。
怎么样都没关系,你心所属是谁都没关系,我只希望着你能够踏上那道尘世七神无法触摸到的阶梯,登上掌控着这个世界的王座,让这个世界迎来属于它的未来。
还有属于你的未来。
你的人生该像太阳一样,明媚灿烂。
「你知道在故事开始前,我会做些什么吗?」
「我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等。」
「等你来。」
「等和你遇见。等和你再一次相逢。」
第165章 「神」的试炼场
天空岛并不是一座完整的岛。
云雾之上是漂浮着七十二根神柱,塔楼悬浮,被一道道浮石廊桥连接着。
月亮悬挂在天上,蒙上了一层妖冶的红雾。
风将花卷送到了一条同样由浮石构建的残破石路,路的尽头是以闪拱形石门,石门上雕刻着古朴的纹路。
那扇门从来只为登神者而开启。
花卷第一次来时,这扇门没有为她开启,所以她举起了手中的剑,调用了能够掌控的所有元素力,一剑劈开了这道门。
她一步步朝着那扇门走去。
每走一步,浮石自虚空中出现,不断将这条残破的石路填充完整。
花卷走到了那扇门前时,不需要她推门,那扇门自己便打开了。
迎接着踏上登神之路的来客。
门之后不再是虚空,也不是脚下翻涌的云雾,而是一道长长的,由光构建的阶梯。
阶梯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
妈妈曾告诉过她一个故事,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璃月人,他有着大功德,只要登上了长长的天梯,那么他就可以成为神。
那道阶梯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只要踏上第十万步,那么就能封神。
花卷忍不住心想:眼前这道阶梯,不知有没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呢?
她无力去思考太多其他事,压在她心头的还是那场关乎着这个世界命运的试炼。
右手虚握,旅行者之剑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试炼是什么?
试炼场会有什么?
花卷想起了那个梦——烈火,黑气,以及王座上的神明。
剑尖划过地面,带起了一阵火花。
花卷踏出了第一步,踩在了由光构建的阶梯上,脚下涟漪漾开,就像是踩在了一片水泽之上。
当她踏上第二步时,一阵柔和的能量波动瞬间将她笼罩其中,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花卷下意识地抬起了胳膊阻挡,闭上了眼睛。
光芒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花卷放下了胳膊,缓缓睁开了双目。
入眼不再是看不见尽头的阶梯,而是她看到过很多次的——梦到过很多次的——由无边业火构建出的炼狱场。
黑暗包裹着这个世界,天上没有群星也没有银河,唯有一轮蒙上了红雾的月亮。
跳动的火苗大片大片燃烧着,大有摧毁一切之势,却独独隔开了以花卷为圆心,半径约为五米的真空地带。
没有被火焰蔓延的这片区域里,黑气缭绕,包裹着一个又一个魔物,它们有着猩红的眼,对着花卷发出了难听的嘶吼声。
血红色的月亮和火光照亮了这片空间。
王座浮在半空中,那个本该被她斩于剑下的「天理」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王座之上,一手撑着王座的扶手,支着脑袋俯视着被魔物和火焰包围的花卷,如同在看蝼蚁。
六个木制的十字架飘在王座之后,十字架上钉着如今尚有尘世执政职能的六位神明的虚影。
他/她们紧闭着双眼,鲜血从他/她们的眼中流出,蜿蜒斑驳。
人之子怎么可能轻易杀死神?
那不过是神明送给所有人的一场演出,为人类创造出一个勇者罢了。
祂的确正在衰弱,久久陷于沉睡之中,但也绝不可能会死在一年前的花卷手中。
王座的主人即将更迭,而祂这个前任主人,自然也该死在新主人的手中。
那么,这场试炼便是为了验证花卷——这个被「命运」选中的替补角色——能否有资格坐上这把椅子,成为新神。
祂俯看着站在试炼场里的少女——她看起来是这么的柔弱,好像祂一抬手就能把她给捏死。可是偏偏这样一个柔弱的人类,凭借着意志,一次次来到了这里,一次次站在了祂的面前。
是个奇迹的缔造者。
如今她又一次来到了试炼场,而祂坐于王座之上,如同多年前旧蒙德的那些贵族一样,在千风神殿的遗址看台上,看着斗兽场里的人和魔物战斗,以此为乐。
祂要看看,这次的她,又要花多久通过第一关的杀戮。
「天理」知道「命运」的执着,它需要维护这个世界应有的走向和脉络,所以「天理」得一遍又一遍考验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人之子,一遍又一遍当她的磨刀石。
「天理」是她的磨刀石。
深渊的存在与深境螺旋亦是。
「命运」告知深渊使徒,只要找到世界的真相,只要在深境螺旋里成功阻止花卷走到最后,那么深渊便可踏上天空岛,登上那道天梯。
深渊使徒深信不疑。
他们每一次动作,都是将世界的真相带到花卷的面前,催促着她的成长。
人之子在一遍遍的循环中不会有记忆,前一次循环的能力也不会覆盖到新一次循环中,但她总能比上一次来时更强,来到祂面前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要早。
「天理」不介意做人之子的磨刀石。
不知是出于设定还是什么缘故,「天理」自己也想要维持这个世界的平稳,守护住这一方小小的世界。
况且,看这个人类女孩一遍又一遍地来到祂的面前,明明已经变强了,却还是一遍又一遍挑战失败,然后被业火湮灭,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提示,王座上的神明只是挥了挥手,那些被黑气束缚着的魔物就躁动了起来,而后挣脱束缚,挥舞着手中的巨斧与镰刀就向着她冲来。
花卷即刻抬起手中的长剑迎战,挡住了巨斧与镰刀的攻击。
她想要使用风刃和风龙卷攻击时,却发现自己无法使用元素力。
花卷不死心,又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确实完全无法调用元素力来进行战斗。
这也就说明,她只能靠自己长期积累的战斗技巧来迎战。
转身避开镰刀的同时,花卷挥出了手中的长剑,将魔物拦腰斩断。
血珠飞溅,浓重的腥气蔓延开,令花卷几欲作呕。魔物仰天嘶吼了一声,化作了浓稠的黑气消散在了花卷的面前。
她没有喘息的时间,因为另一道攻击带着磅礴凌厉的气势朝着她攻了过来,寒光滑过冰冷的金属,枪尖锐利。
花卷挽了个剑花,挑飞了魔物手中的长枪,身形一闪,避开了闪着寒光的箭矢。
长剑在她手中换了个角度,她脚尖用力,飞向了躲在后方那个使用弓箭的魔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它的心脏。
脚下的黑雾变得更加浓稠了。
魔物一波接着一波,只要花卷杀了一个,很快就有新的魔物自黑气中诞生,然后挥舞着利爪朝她扑来。
这个世界里只有火光和血红色的月亮,无时不刻的厮杀麻痹了花卷的感官,让她无法准确感知时间,不知如今是何时,不知这场试炼开始了多久。
魔物源源不断,好似杀不完一般。
花卷一次又一次挥舞着手中的剑,一刻也没有停歇,也不敢停下。
巨斧与长剑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刀剑摩擦间略出一长串的火花。
利刃劈开血肉的声音夹在在嘶吼中,刀光剑影之间,花卷身上也难免有了伤痕。
她的手臂上被砍了一斧子,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伤口狰狞,血肉外翻。
她的腿上是一道道细小的伤痕,脸上是被利箭划破的伤痕,鲜血涌出,左腿腿肚还被长枪戳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深可见骨。
衣裙破碎,被她的血染上了浓稠的红色,腥气与难闻的黑气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伤口很疼,但花卷却跟没感觉似的,只因为在习惯了受伤之后,疼痛的感官也被剥离了。
血液滴落在地面上,被缭绕在地面的黑气吞噬殆尽。
她=花卷在业火之中厮杀了很久,久到她的伤口不再有血流出,久到她挥剑的动作变得麻木,手掌也因长时间的握剑而感到麻木,隐隐发颤。
神明依然坐在王座上,一点也没有来和她挑战的意思,只看她被源源不断的魔物消耗着。
终于,魔物不再重生,只剩下最后一只。
巨斧砍下,花卷抬剑迎上。自下而上的巨斧力道很大,振得花卷感觉虎口发疼,就连手中的长剑有了裂痕,振动之下,剑从她的手中脱落,而她也往后踉跄了几步。
花卷弯腰想要拾起自己的剑,可是巨斧很快重新朝着她劈来,带起一阵凛冽的刀风。
捡剑是来不及了,花卷目光一凛,一咬牙,正面迎上了巨斧。
巨斧砍在了她的肩上,而花卷的手也洞穿了魔物的心脏。
她用力一捏,捏爆了手中的心脏。
魔物的身躯晃了晃,消散在了花卷的面前。
肩上的巨斧轰然坠地,那斧子劈开了衣裙与皮肉,在她的肩上留下了一刀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上涌,顺着她的肩膀滑落,滴滴答答到了衣裙上、剑上、地面上。
花卷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她晃了晃,然后倒在了地上。
围绕着她的业火不断收缩着范围,慢慢向着她靠近。
花卷感觉到肩上不断流出的血液,身体的生命机能也在流逝。
涌出的血液浸湿了她的衣服、头发,浓稠的血腥味占据了花卷的鼻息,令她感觉几欲作呕,但又因没力气而作罢。
她本该觉得冷,可业火正朝她席卷而来,带来了一阵阵热浪。
花卷动了动手指,感觉到剑就在她的手边。可是身体好沉重,光是动一下手指就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拿不起剑。
花卷睁大眼睛看着王座上的神,眼前的一些开始变得模糊,有一种灵魂被抽离出了身体的感觉。
那轮妖冶的红月晃了晃,空灵的声音在她耳边吟唱着。
「来吧,来吧,到这来。]
「人之子啊,迎接属于你的命运吧。」
我的命运?
不,那不是我的命运,我只是故事主角的替补。
她阖上双眼,由着自己栽倒在这片烈火里,感受着逐渐滚烫的热浪一点点把她吞没。
所以,她果然是个假勇者呢,假的勇者怎么可能拯救世界呢?
耳边是祂的嘲笑声,但花卷的内心却意外的平静,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
年幼的她被父亲牵着来到了万民堂,看到了卯师傅身后跟着的那个黑蓝色头发的小姑娘,明明个头不大,却抱着锅铲,说自己要成为提瓦特最厉害的大厨。
往生堂的第七十五代堂主是个上了年岁的爷爷,父亲告诉她,这是胡爷爷。上了年纪的胡爷爷正健步如飞地追着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女孩,女孩溜到她的身后,冲她笑着吐了吐舌头。
飞云商会有个鲜为人知的二少爷,时常跟在他的大哥身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如痴如醉,但是在看到伙伴们朝他跑来时,他一定会放下手里的书。
方士们以方术驱妖邪,驱邪世家的小方士却半张妖邪的脸都没见过,伙伴们总是挽着他去无妄坡,有他的纯阳之体在,就不担心会有妖邪了。
几个小孩嬉嬉闹闹着长大,从孩提到垂髫,再到总角,直到她踏上旅途,中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她看到自己来到了蒙德,意外被卷入了风龙灾,成为了荣誉骑士。
她看到自己回到了故国,但出现了玉京台一案,无奈再度造访绝云间。
她看到自己到了稻妻,电闪雷鸣的国度里,人们惧怕着眼狩令与愚人众。
……
她看到自己从天空岛坠落至无边的火海之中,火苗完全将她吞噬。
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了吧她赢不了啊,假的勇者怎么可能赢得了呢?
花卷的心里平静却又愧疚。
抱歉啊,派蒙。
对不起啊,大家。
……我又失败了。
火苗卷着她裸露的肌肤,烫得要命,她却无所察觉一般瘫倒在地。
不知是不是人在死前,眼前会回闪自己的一生。
花卷生命的前十九年都过得非常精彩,尤其是她踏上游历七国的旅途之后,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可即便如此,在她握不起剑,站不起来的此刻,花卷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她只是难过,为什么自己不够强。
眼前闪过妈妈消失时的模样,还有那个她不管怎么跑都追不到的,爸爸的身影,模糊的眼眶涌上热意。
“爸爸妈妈,我好痛啊……”
好痛啊,这些伤口都好痛啊。
我站不起来了,怎么办啊?
……如果是原本故事的主角,一定可以做到的,给大家一个未来,给世界一个未来。
我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备选,所以才会一次次失败。
我真糟糕啊。
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巨大的热浪瞬间朝着她扑来,指尖钻心的灼伤感让花卷忍不住呼痛。
可是她没有力气,也避之不及。
认识花卷的人皆知这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喜欢吃甜食,买漂亮的裙子,挽好看的头发样式,即使在游历七国时风餐露宿,也很少穿冒险家协会发放的制服,而是穿自己买的各国样式的裙子。
此刻,那个爱美的小姑娘正躺在黑气缭绕的地上,身上穿着衣裙被利刃砍得破碎,被鲜血所浸染,长发散落,被浓稠的液体大石,一缕一缕。
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满是不甘,随着生机的流逝逐渐变得空洞。
像个破败的娃娃。
——「经历了这一切的你,为什么还会认为这不是你的命运呢?」
无机质的声音在花卷的耳边响起。
——「是你按着故事在走,现在这个故事属于你。」
——「你就是故事的主角。」
忽然,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替她吹散了那灼人的热浪。
花卷疑惑地睁开眼,却见她手腕上的花环手镯散发出了荧荧光亮,青色的光点逸散,一道道微弱的风从手镯中飘散出,风车菊装饰也随风而动,如同真正的花朵。
轻风吹去她身边的烈火,一道道风元素将她保护了起来。
王座之上的神明也看到了这一幕,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花卷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轻风,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不由地从脸颊滑落。
“……我真傻。”
我真傻。
我刚刚在想什么?
居然想放弃?
怎么可以?
花卷,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放弃的就是你啊。
我的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未来,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放弃的话,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朋友们,对不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已经重来了这么多次了,这一次——彻底结束吧。
花卷伸出手,她努力摸索着,直到指尖触碰到了被业火灼烧得滚烫的长剑。无视那灼人的热意,将长剑握在了手里。
肩膀很痛,还有血在涌出,整个身躯都是麻木的。但她依然咬着牙,缓缓地抬起了身子,将那柄有了裂痕的剑刺入地面,依靠着支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手臂上的血顺着流下,缭绕着剑身,蜿蜒斑驳。
她举起长剑,剑尖直指神明。
浓稠的鲜血从剑身坠落,反射着火光,倒映出了王座上的神明,然后迅速没入了地面,被黑气吞噬。
“神啊,来吧,从那张属于我的椅子上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吧。”
这一刻,花卷的裙摆无风自动,长发在飞舞着,露出了她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以及坚毅的眼神。
她是狼狈的、破碎的、脆弱的。
可她在向这个世界最强的神明宣战。
她的眼眸中流淌着金光,沉眠在她体内的星海之量彻底爆发,带着磅礴的气势,她挥出一剑,轰然在烈火中斩出了一条路。
第166章 新神诞生
自蒙德城而起的巨大风场以及血红色的月亮引得人心惶惶,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以为是神迹的异象过后,天上就出现了不祥的月亮。
——世界迎来了毁灭,如同当初枫丹的预言一般,提瓦特将被暗之外海淹没。
这一则传言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有人认为这传言就是无稽之谈,坚信红月绝非是不祥的异象,也不信世界迎来了末日。有人则信了,每日来到神像面前祈祷,祈求着神明的庇佑。
西风大教堂里坐满了祷告的人,绝云间也多了许多前来寻仙之人,天守阁外的神像前跪了大片民众,芙宁娜家的门口来了不少请求接见的人…
可是除了天空异象,再无任何灾难发生。
人们不知道「神」的试炼,但是尘世的几位神明都清楚,所以各国的领导阶层迅速实施政策破除谣言,称这并非是不祥之兆。
有人信了辟谣,有人依然对灾难传言深信不疑。
夜凉如水,在提瓦特铺开了一片朦胧的暗色。
那维莱特在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屋顶负手而立,带着湿意的风吹动了他的衣摆,发辫随风而动,他仰着头看着那轮蒙上了红色的满月。
作为收回了权柄的元素龙,那维莱特自然知道天空岛发生了什么。
不仅如此,他也知道循环的存在。
在数次看到花卷坠落在试炼场的业火海后,那维莱特试图阻止过花卷走上那条路,就像温迪试图藏起来一样,但他总是会失败。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因为「命运」早已注定。
那维莱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循环了。
他的眼前闪一幕幕有所区别,却又一样的画面——
他站在雨幕里,想着关于落到花卷身上的「剧本」的事情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站在他面前,为他挡去了落在身上的雨水,抽出手帕擦拭干净他眼角眉梢的水珠。
掌心里是几颗有着漂亮包装纸的水果糖,有各种口味的,但墩墩桃口味的居多。
她总会剥去泡泡桔口味的水果糖递到他面前,然后说:
“水龙水龙,别哭了。”
那维莱特总是拒绝不了她递来的糖。
就像他改变不了她的命运那样。
轻叹一口气,那维莱特张开掌心,手心里有一张的橙色糖纸,曾经包裹着泡泡桔口味的水果糖,如今被叠成了星星的样式。
“一切顺利。”
花卷。
水龙抬头看着圆月,声音微不可闻。
*
“万叶,你说这月亮为什么会变成红色的呢?”北斗站在船沿,仰头看着那轮蒙上了红雾的月亮。
往常清冷的月光看起来变得妖冶,如同烈火在烧。
万叶随着北斗的视线看去,漆黑的夜空之中,血红色的月亮散发的光亮比起正常时要暗下许多。
他是不信传言的那一群人。
传言来得太快,倒像是有人趁机散布的消息,就为了搅乱人心。
“没有人规定了月亮只能是月日色。或许月亮本就是红色的呢?”万叶的声音清冽,语气淡淡。
况且,他似乎看见了红雾之后,大片大片燃烧的业火。
北斗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漆黑的海面,“真是稀奇事。”
“也不知道花卷怎么样了,天有异象这种事,最适合她这个旅行者出马调查了。”北斗说道。
往日里,大家有什么难解决的事都会在冒险家协会挂委托,等待冒险家来帮忙解决,很多难以解决的委托都是花卷接的。
她总能做到常人难解决之事。
万叶没有接话。
他抿着唇看着月亮,心在不断地往下沉。
从花卷的尘歌壶告别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几天都没有听到花卷的任何消息。
天空有异象,这不正常。
天空有异象却无花卷的消息,这更不正常。
况且今日出船,他随船员在璃月港补充物资时,曾看到过派蒙。派蒙往常一直都是跟在花卷身边的,除非花卷有很紧急的事要做,两人才会分开,而今天他见到派蒙是跟着香菱。
如果有紧急的事要做,那为什么会没有消息呢?
万叶心里有点懊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去找派蒙搭话。
小精灵单纯可爱,最是好套话了。
*
迪卢克靠在窗边,视线透过玻璃看向了红色逐渐浓郁的月亮。
他知晓花卷最近来过蒙德城,曾到过酒馆和骑士团。
听守城门的劳伦斯说,花卷进城后又出了城,然后又进了城,但是她身边没有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白色小精灵。
风神像广场的神迹过后,花卷就消失在了蒙德城。
他甚至动用过自己暗中的情报网,无一例外都没有花卷的消息。
天空的异象,会和她有关吗?
迪卢克走到办公桌旁,手落在那张扣在桌面的相框上,拿起了那个相框。
相框里的画片是年幼的迪卢克,那是他小时候随父亲去璃月港时拍的。画片的背景是璃月的红色檐楼,与他的红发几乎融为一体。
他垂下眼眸,看着画片出神。
*
“哥哥,你该休息了。”
夜已经很深了,神里屋敷的办公屋里依然灯火通明。
从睡梦中惊醒的神里绫华披了衣服出门,却见兄长依然坐在堂中处理公务。
那些文书本就不是紧急要务,没必要一天就处理完,甚至有一部分该是她来处理的,可兄长就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执笔不停,处理完的文书堆得高高的。
神里绫人执笔的手一顿,然后摇头,继续书写。
烛火跳动,屋子里的光晃了一瞬。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神里绫华眉头微皱,几步上前按住了兄长想要拿新一卷文书的手。
“哥哥,已经很晚了。”
神里绫人抽出了自己的手,重新拿了一卷未处理的文书展开,垂眸阅读,执笔批复。
“绫华,若不处理公务,我静不下心。你先睡吧,我没关系的。”
神里绫华拗不过兄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等到妹妹离开后,神里绫人才停下了手中的笔,按了按眉心,对着桌案上放着的那颗水果糖叹了一口气。
桌案上还有一小滩灰烬。
——【派蒙近几日都跟在万民堂的香菱大厨身边,无旅行者的踪影。】
*
提纳里坐在化城郭的那棵大树上,透过夜间的缝隙看向了那轮月亮。
一手拿着绘本,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截炭笔,雪白的纸页上描绘出了少女灿烂的笑脸。
比起画人像,提纳里更擅长用画笔记录不同的植物,画植物画得非常逼真,就连叶脉也纤毫毕现。
但他极为擅长描墓画中的人。
画纸上还花了一株玫瑰,没有色彩,但它应该是蓝色的。
丛林里不断有虫鸣虎啸传来,雾气笼罩着森林,飞蛾围绕着路灯在飞。
天上没有星星,只有血红色的月亮。
“不知道那个笨蛋在做什么。”
少年倚着树干,轻声呢喃。
他拿出了那支羽毛笔,对着暗了许多的月光看了起来。
冷光划过笔身,上面刻着的名字分外清晰。
*
北国的风雪依然凛冽,执行官离开了至冬城的行宫,踏着风雪归了家。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家里依然还亮着一盏灯,他一进门就被妹妹扑了个满怀。
“哥哥,月亮好吓人。”冬妮娅把脸埋在哥哥肩头,声音闷闷的。
达达利亚摸了摸冬妮娅的头发,抱着她回了房间,将她放进了被窝里,又拿来了她的鲸鱼玩偶给她。
“冬妮娅也相信那些传言吗?”
冬妮娅摇头,“我不信。就算有这种预言,花卷姐姐也一定会阻止的。”
达达利亚轻笑着道:“所以别害怕,睡一觉就好了。”
离开了弟弟妹妹房间的达达利亚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进了花卷住过的那间客房。
他走到窗边,五指抵着冰冷的玻璃,抬头看着那轮月亮。
眨了眨眼,他窥见了红雾之下的烈火。
*
夜晚最容易滋生罪恶,因为方便罪恶之人躲藏。
近日来总有人借着传言扰乱人心,镀金旅团中也有不少投机者打了这个主意,暗戳戳地搞事情。
风纪官们在夜色之中潜行,朝着那伙镀金旅团落脚的巢穴靠近。
那群人围着火堆大声谈笑者,讲着怎么利用传言又骗了多少钱财。
一阵风略过,火苗跳动,几人却没有察觉。
忽然,紫色的电光闪烁,「末途真眼」闪烁,赤沙之杖抵在了他们的身后。
“束手就擒吧。”
大风纪官的声音冷冽,赤沙之杖上缭绕着雷光,而后其余风纪官快速上前,将几人都给捆了。
押解犯人回须弥城时,赛诺抬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
星星都没有的夜晚,乌云厚重,却遮不住那轮诡艳的红月。
“赛诺,怎么了?”同行的风纪官问。
“没什么。”赛诺摇头,“我只是在想,好像很久没见到流星了。”
天有异象,责任心强的旅行者不会袖手旁观的,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赛诺却没听到花卷的任何消息。
小吉祥草王也只说这异象并非坏事,让他们要扼制传言。
久不见流星,也不见那流星一般的人。
*
归离原与荻花洲一带是旧时魔神大战与仙魔大战的战址,有许多魔神残渣滋生的魔物。
魈能感觉到,自从月亮变成血红色后,魔物更加躁动了,就连攻击力也变强了许多,愈发频繁伤人。
他几乎没怎么休息,不是在除魔就是在去除魔的路上,和璞鸢就没干净过。
魔物死在他的长枪之下后消散,化作了粘稠的黑雾,可是那些黑气没有如往常一般向他扑来,而是消散了。
黑雾消散之后,月亮上笼罩着的红雾似更红了一些。
魈握紧了和璞鸢,立在望舒客栈的楼顶,遥望着蒙德城的方向。
晚风带着冷意,吹动了他鬓边的头发,也吹动了他衣上的飘带。
他知道最近派蒙都在璃月港跟着香菱,也知道花卷只身去了蒙德,甚至猜到了那天蒙德城的异象与她有关。
但近几日来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帝君大人似乎也有些虚弱。
魈拿出了那朵清心,垂眸看着浅白的花瓣。
低头,吻了吻那支花。
*
西风大教堂里多了许多祷告的人。
修女在神像之下歌唱,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几片鸽子的羽毛顺着落下,歌声悦耳动听,抚慰着祷告者的心。
那道时常出现在酒馆的青色身影不见了,只剩六指乔瑟依然在门口演奏着诗琴。
风起地的大树下,神像依然伫立。
悦耳的琴声在诗人的指尖流淌,他睁开了双眼,抬头看向那片蓝天。
“第六天了。”
“这次又会多久呢?”
没有人知道月亮上会有什么,没有人知道月亮会变成红色,更没人知道那位解决了众多麻烦的旅行者去了哪里。
唯有神明知道她的踪迹。
往生堂的堂主向来古灵精怪,性子活泼,但实际心思细腻,泼精为人处世之道。
此刻的胡桃坐在往生堂门口河流的护栏上,晃着脚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真奇怪。”
“奇怪什么?”接她话的是行秋。
胡桃指了指月亮,又指了指万民堂的方向,“天有异象,流言四起,花卷居然完全没有行动。而且最近几天派蒙都是跟着香菱,还总是一脸担忧。”
她一脸认真,“我怀疑花卷在瞒着我们干什么很危险的事。”
“就算是那也没办法。”重云撑着栏杆,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最有主意了,就像当初她非要去须弥留学一样,我们知道时她包袱和推荐书都准备好了。”
“花卷决定的事情,八条牦牛都拉不回来。”
胡桃撇了撇嘴,梅花瞳中满是担忧,“我今天问了香菱,她说花卷那天来找她时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好像还哭过。”
“虽然我会支持她的所有决定,但是她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还把当成家人的派蒙托付给了香菱,真的很难不担心。”
她摸了摸下巴,“而且最近客卿的状态好像也不太对,总是走神,像是在担心什么。”
行秋:“她总不会瞒着我们,但是告诉钟离先生吧?”
重云:“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钟离先生比较可靠。”
胡桃翻了个白眼:“喂喂,重云你什么意思?”
重云摊手,“实话实说罢了。”
几人说了几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对,只能看着月亮干瞪眼,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冬的风雪如故,凛冽而刺骨。
“女皇陛下似乎知道些什么。”
执行官「少女」哥伦比娅拢了拢衣襟,声音空灵缥缈,虽然动听,却给人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冰之女皇睁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她,什么也没说。
“而且,女皇陛下你的神力似乎被禁锢了呢。”
哥伦比娅似乎在笑着,声音里透着些许愉悦,“如果被其他执行官知道了的话,可能会发生有意思的事情吧。”
仙灵一族的哥伦比娅能敏锐感觉到冰之女皇身上来自天空岛的禁制,也感觉到了近来的红色月亮不简单。
她倒是没打算告诉她的那些同事,但是他们会不会发现,她就不知道了。
“哥伦比娅。”
冰之女皇开口,带着几分冷意。
哥伦比娅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女皇的行言。
行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冰之女皇抬起头,目光穿透了行宫的穹顶,望向了天空上的那座小岛。
业火围困成的炼狱场里,「神」的候选人正在进行属于她的试炼——
橙红色的烈焰席卷而上,吞噬着缭绕的黑气。
少女裙摆无风自动,沾满了血迹,被巨斧和长枪撕裂。她高悬与半空,手中长剑散发着耀眼的金光,璀璨刺目。
“铛——”
清泠刺耳的声音响起。
少女的长剑挡住了神明的攻击,本就有了裂痕的剑也因为这一格挡而濒临碎裂。
花卷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剑送进了「天理」的心脏,就如同上一次决战天空岛时,毫不犹豫站下祂的头颅那般。
旅行者之剑在没入「天理」的心脏时,顷刻碎裂,剑身缭绕着的金光迅速暗淡了下来,碎裂的铁块从花卷的手中滑落,坠向了业火。
「天理」那双幽深的眼眸看了她片刻,而后扬起了嘴角。
祂一挥手,花卷只感觉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袭来,喉头涌上一阵腥甜,她还来不及抵挡便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坠向了无边的火海。
身后的业火席卷而上,热浪朝着她扑来。
所以,还是不行吗?
还是要再来一次吗?
……好不甘心啊。
花卷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座之上的「天理」。
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合拢手掌都做不到。
挣扎着想调用元素力,可是全身变得僵硬而寒冷,像是被寒霜覆盖了一样。
过往失败的结局蓦然在她的眼前闪现,如同死亡前的走马灯一样。
花卷看着自己一次次坠落到身后的业火中,被火舌卷席吞没,化为了灰烬。
一次又一次。
她从没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只是自责为什么自己不够强,没能达成故事的最终结局,以至于世界一次次重启循环。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结局……
……真的好不甘心啊,都到了这一步,却还是失败了。
花卷控制不住自己的坠落,就连视野也逐渐模糊。
却在已经被火舌吞没前,她看到「天理」的身形渐渐虚化,然后化作了一道道光粒子,逐渐湮灭消散。
背后扑来的热气和火浪也消失了,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花卷坠落到了一片花海。
皎洁纯白的花铺了整个地面,包裹着这个世界的黑色也在逐渐褪去,露出了澄澈的蓝天,血红色的月亮撤下了那一层红雾,随着黑夜消失,太阳占据了天空的位置。
鼻息间是花朵的香气,白云装点着蓝天。
似有能量托举着她,让她没有整个人摔在地面上。
「天理」消失了,漂浮在王座之后的六个十字架也崩溃湮灭,「神」的权柄再度归于神明之手。
柔和的光团笼罩着花卷,很温暖,温暖得像是母亲的怀抱。
那团光洗去了她身上的伤痕——肩上、腿上、手臂上,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在一场场厮杀中流逝的生机也逐渐充盈。
僵硬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混沌的思绪也连接上了大脑神经,她看着澄澈的天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花卷慢慢从花海中站了起来,她看着自己被治愈的伤口,还有身下柔软飘荡的花海,脑子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失败了吗?可是为什么「天理」消失了?
花瓣随着轻柔的风飞舞着,柔软的香气安抚着她疲惫的心灵,花卷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朝着没有终点的前路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无边的花海里出现了一道光构成的门。
花卷看着那道门良久,这才走上前,穿过了那道光门。
当花卷踏出那道门时,眼前的景象几番变化。
她站在了天梯的最后一阶,阶梯的尽头是王座,王座之上放着属于她的神冠。
如同她之前看打开的那样,神冠上镶嵌着一颗宝石,黑曜石般的宝石上有着三朵花瓣的刻纹,就如同她的眼睛那样。
那顶镶嵌着宝石的神冠飞到花卷的面前,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脚下云海翻涌,空灵的吟唱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暖黄色的小精灵围绕着她飞舞,像是在为她庆祝。
花卷抬起手,暖黄色的光粒子在她的掌心跳跃——这是属于她的能力,光。
「天理」选定的七执政代表了构成世界最基础的七种元素:风、岩、雷、草、水、火、冰。
而七元素之外,还存在着世界最本源的两种元素。
光与暗。
暗是光的背面,是和光相互对立而又相互交融的两种元素。
代表暗的是深渊教团。
代表光的是花卷。
而从深境螺旋中走出来的是花卷。
也是她走到了终点。
以凡人之躯登临神位,成为「王座」的新主人,光之魔神。
——「恭喜你到达终点。」
无机质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恭喜你到达终点,为自己和世界赢得了未来。
往后的故事,只属于这个世界,只属于你。
花卷举起神冠,戴在了头上。
太阳自天边升起,驱散了漫漫长夜。
循环结束在了第四十九次。
自此,新神诞生。
时间的齿轮继续转动,主线之外的故事,由所有人继续书写。
天空岛的光芒刺破了黑夜,驱散了蒙着月亮的那一层红色血雾。
提瓦特大陆上所有人都听到了鸟儿的吟唱,齐齐鸣唱着神圣又动听的歌谣,庆祝着这个世界的新生。
有人从睡梦中苏醒,披着衣服推开了门。
他仰起头,看到的是归于平静的夜空。
星河璀璨,长月温柔。
……
天空岛上。
坐在王座上的花卷看着眼前又弹出的,她无比熟悉且痛恨的任务面板。
[【最后的任务】:请做出你的选择。
——「命运」]
发布任务的不是人,而是维系着世界运转的核心代码,「命运」。
这一次,她再不会被强制进行选择,身体也不会被操控。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任务面板之上浮现出了八面水镜,温和的暖色光自水镜之后摇曳,连接着水镜与任务面板。
水镜里是花卷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花卷看着那八面水镜,明明才过了几天,但杀缪麻痹了她的感知,此刻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看着任务面板,冷不丁地开口:“说起来,你让我做了这么多尴尬的事,能不能化成实体让我砍一剑?”
油腻的台词,奇奇怪怪的眼神戏,还有那些光是想想就让花卷原地抠出一座璃月港的尴尬事,现下知道自己那些悲催的日常来自于谁,花卷当然想要砍一剑出气。
不,她不只想砍一剑,她还想要逮住它,逼着它把强制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都做一遍,然后自己用映影机录下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在它面前循环播放。
洞悉花卷内心想法的「命运」:……
化成实体让她砍一下是不可能的,被她逮住让它做一遍那些它看玛丽苏霸总文学中学到的任务更是不可能的,毕竟它自己都只是一段代码,发布任务也只是为了增加花卷和这个世界的羁绊,让她愿意作出踏入试炼场这个选择而已。
诡异的沉默了一会,那道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很排斥那些任务吗?」
花卷面无表情地看着任务面板:“难道我应该喜欢吗?”
—「……」
—「问问你的心,做出你的选择吧,花卷。」
那道声音沉下之后,任务面板和水镜却没有消失,而是静静地立在花卷的面前,等着她做出选择。
可是要怎么做出选择呢?
花卷坐在属于她的王座上,看着穿过云层的太阳,看着脚下翻涌的云海,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命运」说:问问你的心吧。
喜欢是放心不下,是时常牵挂,是念念不忘。
比喜欢多一点的是爱,比爱多一点的是你爱的人。
那,你爱的人是谁呢?
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今天似乎会有个好天气。”花卷喃喃自语。
这么好的天气,第一个想到要分享的人是谁呢?
花卷眨了眨眼睛,“啊,我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是派蒙诶……”
毕竟这样的好天气,一看就很适合打扫卫生晒被子什么的。
莫非她的真爱是派蒙?
……好像不对。
“唔……”
王座伫立在云海之巅,漂浮的塔楼环绕着王座。花卷托着下巴看着太阳拔开云雾升起,看着柔和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又看着翻涌的云海染上了橘色。
风在她的耳边呼啸,云朵穿过她的侧脸,黑色的发丝飞舞着,飘荡着,刮过她的脸颊。
周围的一切都在随着时间流逝,独独她是静止的。
那八面水镜依然同任务面板一起浮在她的面前。
花卷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因为无聊,一个人跑到无妄坡玩,结果遇上了暴动的魔物。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孩子,根本没办法躲避或者击杀魔物,甚至被吓得呆站在原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巨斧逐渐靠近。
那道闪着寒光的巨斧停在了离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而后魔物被一柄青绿色的长枪穿透了身躯,化作黑气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仙人带着可怖的傩面,可是花卷却觉得一点也不恐怖。
当他怕吓到她,摘下面具时,花卷被那张俊美的脸惊艳到了。
魈微垂着眼眸看她,声音冷冷清清。
她想起了都一次到须弥时,被那个学者为难。当时的她真的很生气,想着干脆一剑打翻他,这学不上也罢,回璃月念书也不是不可以。
手中的剑直指学者的脖子,只要她再用点力,剑尖将会刺穿学者的喉咙。
她将要动手时,有人站了出来。
带着胡狼帽的白发少年正义凛然地指责了那个学者的行为,并帮她要回了推荐书。
赛诺将推荐书递给她,轻声跟她说别害怕。
那时候的花卷其实不害怕。
那个学者威胁她说将不会有导师接收她,就算她加入了教令院,也学不到什么。
花卷的拳头刚想砸到他脸上时,又有人站了出来。
提纳里站到了她的身旁,笑容温和地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学习。
“我是生论派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当你的导师。”
他有一对大大狐耳,说话时耳朵会微微抖动,笑眼弯弯,声音清朗,温和纯澈。
花卷没有犹豫地说了好。
她想起了自己和派蒙一路从孤云阁到达了蒙德,越过高山与伫立的神像,在森林里看见了在安抚巨龙的青色身影。
他轻轻地靠近巨龙,说不要怕。
她无意间踩到了树枝,惊动了匍匐着的巨龙。巨龙煽动翅膀,带起了一阵强大的气流,躲在树后的她也差点被吹走。
当她睁开眼时,眼前站了一个小少年。
他朝她伸出手,说:“又见面了,旅行者。”
她想起了和凯亚一同前往秘境调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手持大剑的红发男人出现在了秘境里,一剑斩去了敌人。
大剑沉重,很多人都是用尽力气才能双手握起,可他却能单手持剑,剑身萦绕着火焰。
凯亚自如地和他寒暄,但他却不甚言语,目光淡淡。
他有着一头红发,像火焰一样夺目,眼睛也是火红色的。
他站定在花卷的面前,垂眸看着她,那双红色眼眸里倒映着呆愣的花卷。
花卷很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惊讶,以及了然。
她想起自己参加一年一度的请仙典仪时,亲眼看见信仰的神明从空中坠落,只余一具躯壳。七星下令封锁现场,怕一直被困在这的花卷悄悄溜走,却被当成了刺客追杀,匆忙逃跑间,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水箭挡住了千岩军的长枪,但也引来了更多的千岩军。
达达利亚拉起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在城中大街小巷中游走,甩开了追兵。
又交给了她“百无禁忌箓”,让她去绝云间找仙人相助。
百无禁忌箓她现在还留着,因为当初没派上用场。
她想起了自己解决了璃月港的危机后,要踏上那片雷电闪烁的国土。
在北斗的死兆星号上,有个文绉绉的诗人,一言一话皆可成诗,还能闻到风带来的气息。
那天有点暗沉,雨将落未落,乌云在天上翻涌,海里波涛滚滚,浪花拍打着船身。
在什么都有点暗的世界里,那个名为枫原万叶的稻妻人有一双明亮的眼,澄澈的心。
他坦然自己的过去,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后来在天守阁,雷电将军的刀将要落到她身上时,是他替她挡住了那一刀。
她想起了眼狩令的事情被解决之后,她到神里屋敷去找好友神里绫华,却意外地得知她不在家。
那位多才多艺的家政官挠着头,面露难色地说小姐出门去了。
“那真是不巧。我下次再来好了。”花卷说。
当她打算离开时,自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稻妻风格的白色西服,有一头水蓝色的头发,容貌俊美,周身透着儒雅温和。
他的唇角有一颗痣,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那颗痣变得格外醒目和诱人。
花卷走遍大陆七国,除了那个五百年前覆灭的国度未曾驻足。
她的伙伴遍布各地,到哪都有挚友。
在和伙伴们相处间,难免产生情愫,怦然心动。
可是什么是爱情,她不懂。
在被表白前,她从未意识到男女之间的爱情可以发生在她和伙伴们之间,即使她早已产生了朦胧的好感。
有人告诉她,喜欢是不断在意,是念念不忘。
有人告诉她,爱无关自由意志,因为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无法控制自己会喜欢谁,因为爱是一种冲动的本能。
就像小美人鱼会因为惊鸿一瞥而心甘情愿放弃一切来到岸上,最后化成了海上的泡沫。
就像清泉镇里的那个年轻人,为了年少时梦里见过的泉水精灵卡莉露,日日守在泉水旁,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等成了老芬奇。
你不爱我我就一定不会爱你吗?
不是的。
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吗?
也不是的。
拿起只需一瞬间,放下却要很久很久。
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玄妙又特别,却是文艺作品里经久不衰的题材。
花卷见过很多的爰情,可她依然看不懂自己的心。
所以从日出想到日落,从日落又等到天明。
晨光又一次刺破云层,柔和的光披在她的身上,预示着今天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有柔软的风,漫山遍野的草地,向阳而开的花,翩翩起舞的蝴蝶,以及澄澈的天空。
忽然,她的眼前闪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那一刻,她忽然很想见他。
花卷眼睫轻轻颤动,抬起了眼帘,她看着苍茫的云海和天空,喃喃自语。
“我好像知道了。”
*
太阳自海平面升起,笼罩在海面上的雾逐渐散去,水面反射着晨曦的微光。
有人从沉眠中醒来,看见了满室的晨光,明亮又温暖。
他们似有所感地打开了手掌,却见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水果糖。
墩墩桃口味的糖果,酸酸甜甜,尝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是花卷最喜欢的。
只见朝阳,不见她。
年轻人们合拢手掌,握紧了那颗糖,如同握紧了希望与光。
——如果这是你的答案,那我尊重你的意愿。
即使你的选择不是我。
*
海上的雾气散去了,露水凝结在摘星崖的塞西莉亚花的花瓣上,纯白的花瓣舒展着,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一只手折下了这些花,大片的露水顺着引力滴落,迅速没入了泥土之中。
晶蝶围绕着他手中的花束飞舞,翅膀投下些许闪烁的磷粉。
他看着晨光刺破云层,一点点点亮这个世界。
“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风吹散了少年的轻语,卷过他手中的花束,卷了他斗蓬的一角。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呢。”
一道悦耳的女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如同玉珠滚落玉盘一般清脆,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自少年的身后传来。
温迪回过身,却见本该在天空岛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我想要采一朵塞西莉亚花,但好像都被你摘完了。”她笑着看着他,声音轻灵,酒窝浅浅,和离别时别无二致。
若非是能感觉到她身上流淌着浓郁的光元素,温迪几乎以为她还是初见时候的懵懂少女。
“可以给我一朵吗?我想要送给我的心上人。”她问。
温迪也笑了。
他将手中那一大束塞西莉亚花递到了她的面前,没有丝毫犹豫。
“当然可以,这本就是想要送给你的。”
温迪看着花卷接过那束花。
看着她低下头凑近了花朵,嗅着花的芬芳,完全不在意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一缕金色的光芒从海平面升起,撕破了黑夜,一点点,慢慢地点亮这个世界。
“好久没有闻到过花香了,真是怀念,那里全是魔物和烈火,你都不知道那些血腥味有多难闻。”她抱着那束花,轻声说道。
温迪的神位是源自传承,并没有如她一样接受高天之上的试炼,但他也清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是七天不曾停歇的厮杀。
温迪走上前,他抬手摸了摸花卷的头发,柔声道:“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一次又一次,从不曾放弃。
我不知你那七天过得有多艰辛,但我眼看着这不断的轮回里,你一次次坠落到那片火海里,一遍遍重复着那段旅程,踏上同样的道路。
这么难的旅途,你却从不曾抱怨过,也不曾向任何人诉苦。
努力的人该得到赞扬的,可是没有人知道你的付出。
你怀着愧疚一次次做出同样的选择,哪怕遍体鳞伤也咬牙坚持。
“辛苦你了,花卷。”
“也恭喜你,达成了属于勇者的成就,登上了属于你的「王座」。”
花卷看着他,抿了抿唇,“温迪,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诶嘿~”温迪冲她眨了眨眼睛,满是狡黠。
花卷轻哼一声,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花,眉目温柔。
看着她柔和的眉眼,温迪想起了他在之间的数次循环中,亲眼见证了她和别人的爱情,心底一痛,一时间有一种吃了还未成熟的树莓一样,那颗果子又酸又涩,就像他现下的心情一样。
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至少她回来了,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啊——她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世界有新的未来——无论她爱的是谁,都没有关系。
忍着心底的涩意,笑着调侃道:“哎呀,也不知道我们荣誉骑士的花要献给谁呢,想想就让人觉得嫉妒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一株塞西莉亚花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对面站着的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黑若曜石的眼眸定格着温迪此刻愣神的模样,里面还有慢慢升起的太阳。
“我的心上人,你愿意收下这朵花吗?”
温迪不知该用什么语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就像她第一次捧着一束塞西莉亚花出现在他面前,祝他生日快乐时一样,向来能言善辩的温迪又
一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笑容明媚的少女。她看着他,一点也不着急,静静地举着那支花。
纯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折射着海那边渐渐攀上半空的日光,一道绚丽的虹光晃过温迪的眼。
话就梗在喉间,他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颤动着,然后并拢两指,握住了那朵花的花枝。
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的荣幸。”
温迪看到花卷的笑容更灿烂的,那对眼睛弯起,透出的光亮不逊色于海平线上升起的曙光。
像是了却了心事一般,她的身躯晃了晃,往后栽去,温迪赶忙上前想要扶她,却被花卷拉住了胳膊,一起栽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鼻尖撞上花卷的肩膀,温迪怕压疼她,赶忙想要起身,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花卷调转了位置,身下是柔软的草地。
“花——”
温迪张口只说出一个字,就感觉一道阴影朝他压了过来,随即嘴唇上覆上了一片温凉。
少女捉着他的手,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侧脸,细碎的长发落在了温迪的颈间,带起一阵痒意。
那个吻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他,只是贴着他的唇,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温迪愣了一会,而后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闭上了眼睛。
风吹过草地,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摆动着腰肢,迎接着新的一天。
花卷合拢手臂,搂住了温迪斗篷下的腰。
她歪着头蹭了蹭温迪的肩膀,然后靠着他。
“我好累啊,温迪。”
夜以继日的赶路,不眠不休的战斗,随时紧绷着的神经,花卷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十几天没有合眼,没猝死已经是个医学奇迹了。
花卷完全是凭借着一股劲,咬牙坚持着,才没有在试炼里倒下,也是凭借着那股劲,倒下后再次站起来。
现在旧事了结,心事也了结了,花卷脑子里紧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
数不清的疲惫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占据了她的大脑,将理智挤到了一边。
温迪抱紧了她,头靠着她的脑袋,轻声道:“那就睡一觉,好好休息吧。”
“大诗人能不能哄我睡?就像之前那次一样。”花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然后她听到了回答——
“当然可以。”
柔软的风吹动着大树,和煦的阳光,塞西莉亚花的花香,沙沙作响的树叶,悠扬的琴声,还有萦绕着她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这些都构成了很好的催眠曲。
花卷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在意识沉落之时,她感觉温迪牵起了她的手,然后手背上覆盖了一片温热。
是来自风神的,柔软的,虔诚的一个吻。
“花卷。”
有人在叫她。
花卷很困,睁不开眼,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
“嗯?”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倦意,“我知道。”
你没说我也知道。
“花卷。”
“嗯。”
“我爱你。”
“嗯。”
温迪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哼起了舒缓的歌。
那是蒙德古老的调子。在北风凛冽的高塔之国里,母亲们总会用这首调子哄着孩子入眠。
“睡吧,我的勇者,愿你有个美好的梦。”
“请放心。”少年的嗓音干净清冽,柔软得像是挂在天空的云朵,“无论未来如何,提瓦特的风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因为啊
风是你的,
我也是。
——“永远都是。”
“叮咚——”
「提瓦特事件簿·已完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写完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宝(鞠躬)
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是温迪。
卷卷登上了王座成了新神这条线一开始就是设定好的,循环线也是,想着向米忽悠学习一下,刀刀更健康,但朋友说这样对温迪来说太残忍了,想想好像也是,所以决定正文he是温迪。
番外会有的,if线的he也会有的,鉴于规则,就不放在这本里了,而是另开一本放。
因为身体原因,if线的更新时间不确定,但一定会写,感兴趣的宝宝到时候可以戳另一本看。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祝愿大家在2024有幸运、美满、开心的每一天。
第167章 番外:言笑晏晏
月亮褪去那一层朦胧的红雾时,派蒙立刻就感受到了。
作为「命运」的代言人,她也听见了「命运」对花卷说的那句话:
「恭喜你到达终点。」
那一刻她便知道,花卷完成了「神的试炼」,亲手终结了「天理」,成为了「王座」的新主人,新的神明。
亦是原神。
派蒙只能感受到试炼的结束,新神的诞生,但她无法感知到花卷在何处,不知花卷什么时候会从天空岛回到提瓦特大陆。
此时距离红月结束已经过去了三天,临近逐月节。
逐月节与海灯节是璃月两大欢庆节日,一个寓意丰收与团聚,一个寓意辞旧迎新。
璃月港张灯结彩,街上是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还有商贩们的叫卖声,港口停满了船只,船只与阁楼灯火通明,点燃了这座千年之城。
海面上是巨大的炉灶之魔神的灯饰,散发着恍如白昼的光芒。
新月轩里,胡桃、行秋、重云、香菱以及派蒙坐在一个包间里,看着满桌的饭菜正聊着天。
“派蒙,你不是说花卷已经解决了她的事吗?怎么还没回来呀?”香菱凑到派蒙的耳边,小声和她说话,视线不断看向托着脸颊,明显在神游的其他三个小伙伴。
“再不回来,胡桃该生气啦!”
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有什么事也从来不会瞒着对方。
但是这次花卷什么也没说,自己一个人消失了差不多半个月。红月之时,谣言甚嚣尘上,席卷了提瓦特,即便如此也不见花卷的消息,他们几人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派蒙也满脸担忧地看着胡桃,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回答香菱:“我也不知道哇!我也感知不到她在做什么,现在在哪里,只知道她的事情办完了。”
说实话,派蒙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
担忧着花卷是否遇上了其他麻烦,所以才绊住了脚步。
包间外吵吵闹闹,但包间里异常安静。毫不夸张地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终于,又过了十分钟后,行秋轻叩了一下桌面,轻咳了两声。
“要不,咱们开饭吧。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菜都凉了。”
重云挠挠头:“真的不等了吗?”
胡桃点头,拿起了桌面上的筷子,“不等了!我们吃!等她回来给她吃碟子!”
说罢,当即就夹起一块金丝虾球就塞进了嘴里。当胡桃咬着口中那颗香气四溢的虾球时,包间的门被叩响了。
几人霎时停下动作,齐齐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敲门声还在持续,但是没人走进来。
行秋和香菱对视了一眼,然后他朝门口喊了一句:“请进。”
敲门声停,随着“吱呀——”一声响,朱红色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了。
黑发少女探了个头进来,笑嘻嘻地看着端坐一室的好友们。
“逐月节快乐呀~约饭介意加我一个吗?”
她梳着璃月样式的发警,用了蝴蝶状的银饰作为装饰,还有一颗小铃铛拴在蝴蝶饰品上,随着她脑袋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胡桃搁下筷子,抱着胳膊看着花卷。
“介意哦,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花卷扶着门,冲胡桃眨了眨眼睛,一脸委屈,“啊嘞嘞,是这里没有我的座位了,还是胡桃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了呢?”
胡桃无视了花卷的撒娇,作为一个有火系神之眼的人,她决定从今天起要变得冷酷,要有一颗冷若冰霜的内心,绝不会再因为花卷的撒娇而原谅她瞒着他们这群小伙伴去干危险的事情这件事——
于是她迎着花卷的目光,开口道:“都没有呢。”
花卷闪身进了包间,却没把门关上。
她靠在朱红色的门框上,作出了捧心的动作,眼里泪光乍现。
“啊,好难过,胡桃不爱我了,我难过得心都要碎掉了!”
香菱看着她和胡桃两个人在演,忍着笑接话:“哦?是吗?碎掉了的话,沾沾就好了吧?最近枫丹那边用史莱姆研发出了一种名为“胶水’的东西,能够把碎掉的东西站起来呢。”
花卷当即一脸震惊地看着香菱:“怎么回事?!香菱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香菱摊手,一脸无辜:“我刚刚就是在安慰你呀,你没听出来吗?”
花卷继续捧心,皱着眉头,眼里泛着水光,好不委屈。
她看向行秋,结果行秋扭过头不看她。
她又看向重云,结果重云抱着胳膊看天花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花卷:“……”
这就是众叛亲离的感觉吗?
快理理我!不然我真的要碎掉了!
听见胡桃的轻哼声,花卷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站好,向朋友们道歉。
“各位,最近这段时间毫无音讯,让你们担心了,实在抱歉,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她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姿态,语气恳切。
胡桃:“所以,你要不要给我们说说,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
花卷不可能把世界的真相就这样说出来,这些概念朋友们理解不了,也没有必要知道。
游戏,剧情,循环。
没有人会愿意接受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世界是虚假的,自以为流传千年的文化,其实是世界之外的人构建的理念。
这个为故事的主角而生的世界,却是他们度过真切的每一天的载体。
她想了想,把自己那七天的试炼作出了一个精简的概括。
“我去……拯救世界了?”花卷小心翼翼地开口。
香菱:“……”
胡桃:“……”
行秋:“……”
重云:“……”
派蒙:“什么嘛,说了等于没说。”
花卷轻飘飘地瞪了一眼派蒙:这事当然不能和他们说呀!
派蒙对着手指无辜望天。
行秋轻咳了两声,目光灼灼地看着花卷:“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狡辩。”
花卷:“……你们觉得我是在狡辩?”
行秋扬了扬眉毛,“那不然呢?”
花卷:“你们不信我!没爱了!”
胡桃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一手托着脸,一边咀嚼一边看着花卷,淡定地伸出手指,“三。”
花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胡桃:“胡桃你什么意思?!”
重云伸出手指,“二。”
震惊地目光落在重云身上,“怎么重云你也——
香菱伸出一根手指,“一。”
花卷当机立断解释:“红月是我造成的,我重新去了一趟天空岛,然后经历了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事之后,成功解决了红月危机。”
胡桃眯着眼睛看她:“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事?”
行秋将筷子拍到桌面上,语气故作凌厉:“还不速速老实交代!”
花卷对着手指,期期艾艾:“就是……就是打了几天架”
打架是真的,其他就没必要解释了。
她也不算说假话。
香菱耸了耸肩,有些好笑地看着花卷,“你早这么说不就好啦?”
“就是嘛。”胡桃一边吃菜,一边往空座示意,“早交代就好了嘛,快来吃饭吧,等你等得菜都快凉了。”
花卷点头,冲胡桃抛了个媚眼:“嗯嗯好!爱你哟~”
胡桃:“你再这样你就出去!”
花卷哈哈大笑了两声。
她笑声未停,就见那道白色的身影一闪,随即被人搂住了胳膊。
是派蒙飞过来抱住了她。
派蒙紧紧搂着花卷的脖子,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用仅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花卷,你终于成功了。”
有些颤抖,还带着哭腔。
花卷摸了摸派蒙的头发,轻声宽慰她:“是啊,我成功了。派蒙,我已经回来了,不要担心。”
派蒙歪头蹭了蹭她的脖子,感受着她的体温,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了手。
香菱起身招呼她们,“好啦好啦,先吃饭再叙旧吧,不然饭菜真的就凉了。”
派蒙立刻又闪回了香菱的身边,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这时,花卷伸手朝门外一拉,一道绿色的身影从未被关上的门口走了进来。
少年模样的吟游诗人站在花卷的身旁,笑着和在座的几位打招呼。
“嗨~各位新老朋友,大家晚上好呀~听说今天是逐月节,也祝大家逐月节快乐啊~”
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善清朗。
只是原本还满室笑声的包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几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愣愣地看着和花卷十指紧扣的温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茫然。
香菱:这是怎么回事?
胡桃:我也不知道哇!
行秋:她和温迪先生在十指紧扣诶!
香菱:是哇是哇!
胡桃:是哇是哇!
行秋:这说明什么?
重云:说明……他们是好朋友?
行秋&胡桃&香菱:你没救了。
重云:???
虽然包间里陷入了寂静,但并门口的两人却好不尴尬,依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在座的朋友们。
最终,发小组用眼神交流,决定让行秋来打破这个沉默的氛围。
行秋领了命,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
“温迪先生这是——?”行秋看着跟在花卷身边的人,适时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带其他人参加他们的发小局,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花卷拉着温迪坐下,一脸坦荡。
“温迪你们都认识啦,我也就不过多介绍了。”
胡桃才不吃她这一套,冲她挑了挑眉,“温迪先生我们当然都认识,谁问你这个了。我们问的是温迪先生怎么会到璃月来了。”
“是啊。”香菱点头,“是因为知道今天是逐月节,前来参观吗?”
温迪怎么会到璃月来。
为什么会和花卷一起来参加他们的聚会。
这才是几人想问的。
“而且你们怎么是一起来的?”
花卷笑吟吟地看着发小们,酒窝若隐若现,很是甜美:“因为温迪是我的家属哦。”
理直气壮,声音清脆。
“带家属参加聚会,你们不会介意吧?”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旋即笑了起来。
香菱拍了拍手,“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啦~欢迎温迪先生!”
行秋:“欢迎温迪先生!”
太好了!他买的股是对的!!
重云:“温迪先生逐月节快乐,欢迎加入。”
胡桃笑着鼓掌,“哎呀呀,我买股买对了!”
重云戳穿了她:“胡桃你不是还买了魈上仙吗?”
胡桃叉着腰,深褐色的长发晃动,“我这叫双管齐下,有一支中了,怎么就不算我买对了呢?对吧,温迪先生?”
温迪非常上道,立刻点头:“那是当然,非常感谢胡桃小姐和行秋先生的支持~“
众所周知,女朋友的好朋友都是不能得罪的,所以温迪非常上道地顺着胡桃的话说了下去。
温迪善于交际,长袖善舞,什么话题都能接,一时间包间里氛围热络,笑声不断。
也不知是谁说起了几人海灯节互换礼物的传统,花卷顺嘴接了一句自己有一年拿到的礼物是一件男装。
“我准备的是一件须弥风格的女装来着,不知你们谁拿到了我准备的礼物?”花卷好奇地问。
胡桃摊手:“不是我,我那年拿到的礼物是一个寻宝罗盘。”
行秋摆手:“也不是我,我那年拿到的礼物好像是一方砚台。”
香菱耸肩:“更不是我,我那年拿到的礼物是一台留影机。”
花卷、温迪、香菱、胡桃、行秋、派蒙六人的目光落在了在角落里捂着脸,不敢面对现实的重云。
小方士捂着脸,迎着朋友们的目光,弱弱地开口:“是……是我。”
花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重云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的,那条裙子挺好看的,你不考虑穿出来看看吗?”
重云当即拨开了她的手:“想绝交请直说。”
花卷回头看向发小们,一脸无辜:“你们不想看重云穿吗?”
胡桃点头:“想的。”
行秋赞同:“想的。”
香菱同意:“留影机我准备好了。”
重云:“!!!”
“你们这帮损友!!”
很快,笑声又起,一室欢乐。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第168章 魈番外:若梦
红月消失,天空岛光芒骤起,黑夜被照亮得与白昼无异。
那一天,高天上的王座迎来了新的主人,提瓦特也诞生了新的神明。
游历七国,斩落「天理」的璃月少女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第三王座」。
循环结束,故事到达终点。
逐月节到来,今天是这个月里,月亮最圆最明亮的一天。
每每到逐月节和海灯节时,璃月港会进入了庆祝的时刻,人们张灯结彩,笑声喧闹,会做窝窝头和月饼,用以祭拜灶神。
就连望舒客栈也早早挂好了明亮的等待,言笑从清早开始就进入了忙碌时刻。
自从几日前,天空乍现的那轮红月消失之后,提瓦特的魔物似乎陷入了平静期,不再如之前那般躁动,时不时出现在原野伤人,魈也得了空闲时间。
他坐在望舒客栈的屋顶上,视线迎着风,朝着远处看去,只看见了远远的山色,还有与山融为一体的天空。
“叮铃铃——”
熟悉的银铃声响起。
魈的身体反应比大脑快。他立刻低头朝三楼的露台上看,视线在与那双含着笑意的黑眸对上时,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忽然一缩。
她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衣裙,整个人如同一尾锦鲤一般鲜活,又似火焰一般灼目。
脸上是她一贯来明媚的笑脸,眼睛弯弯,颊边酒窝甜甜。
“魈。”
她看着他,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不等魈反应过来,他就下意识身形闪现,站定在了花卷的面前。
几度张口,魈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犹豫了一番,才缓缓道:“好久不见。”
花卷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是啊,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那么久。可是对于处在厮杀中的花卷来说,整个人麻木又茫然,恍惚以为过了很久。
半个月都没有。
“你……”魈有些犹豫地看着花卷,想着之前在璃月港看见派蒙跟着香菱的事,最终还是没问原因。
只道:“你最近可有遇到难事?如果有,可以和我说,我一定帮忙。”
花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什么都可以吗?”
魈点头:“只要你说。”
只要你说,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为你做到。
花卷歪着头,戳了戳脸颊:“那魈帮我写一篇论文?我虽然毕业了,但论文还是可以发在学术刊物上的,多发几篇说不定也能当导师呢。”
魈沉默了一会,手握成拳又张开,张开又握拳,过了好一会,道:“我……我不会写论文,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学。”
他还记得之前花卷为论文烦恼的样子,游历七国时一边为民众解决麻烦,帮助神明解决问题,还一边苦恼论文题目。
上一次花卷也这么问过他。
魈知道她是在故意使坏,明知他不会,还故意这么说。
但是如果花卷想的话,魈愿意去学习,然后满足她的心愿。
花卷看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的要你帮我写论文?那可是学术造假呀。”
她站在他的面前,眼里满是怜惜。两手只手落在了他的脸上,托着他的脸庞,掌心温度微凉,描摹着他的模样。
“魈。”花卷又一次念出了他的名字,黑眸定格着仙人微红却克制的脸,“你知道我是在逗你。你要学会反抗,要学会拒绝我呀。”
不该这么一味的纵容。
魈抬起一只手覆在花卷的手上,歪着头感受她手心的温度,淡淡地摇头。
“我学不会的。”
纵容你,允许你逾矩,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就像呼吸那样自然。
我学不会的。
学不会该怎么拒绝你。
我在世间行走多年,大片的时光都落在了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里,独自一人迎着夜色前行,孤寂又冷清。那段旅程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走,有人来了,有人又走了。
旧友一个个离去,那些短暂有过的美好记忆也随着时间在变得模糊。
你是我唯一的光亮。我怎么能拒绝光亮呢?
或许我可以。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花卷一愣。
她能够感受到魈身上散发出的情绪——孤独、不在意、冷漠、麻木,还有对她的爱。
浓稠得像是调好的蜜糖,一根根一缕缕地缠绕着花卷的手,钻过她的皮肤,一直渗进了血液里。
向来共情能力强的她红了眼眶。
“魈。”
再张口时,声音有些颤抖。
花卷的指尖拂过魈的脸庞,她的身上亮起了即使白天也能看清的金色光芒。
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上剥离,捧着他脸的手掌变得温暖,源源不断的热意传递到了魈的脸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在逐渐剥离刻在他血脉里的业障。
金光游走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蚕食了那些污染了他的黑气,直至他的风元素变成了纯粹的青色。
业障和磨损一样,是尘世七神也无法避免和清除的,只能短暂的压制,所以多年来魈才一直痛苦。
但如今的花卷可以。她掌握着光的力量,身上还流淌着与构建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相同的星海之力。
她可以驱散黑气,可以净化掉来自深渊的污染。
此刻,她净化了他的业障。
“你学得会的。”
“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魈。”她说。
魈最聪明了。
你学得会的。你一定可以学会的。
你要学会拒绝我的无理取闹。
你要学会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最最重要的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声音清脆得如同玉珠落在玉盘上,语气温柔。
魈乖乖地任由她捧着他的脸,没有接她的话。
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柔而缱绻。
花卷占据了言笑的厨房,做了一盘色泽鲜亮的杏仁豆腐,还用了一株清心作为装饰。
她在第三层露台上支了桌椅,拉着魈坐了下来,将杏仁豆腐推到了他的面前。
“好久没有给魈做杏仁豆腐了。”她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魈,“你快尝尝。”
魈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颜,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把勺子,勺了一口放进嘴里。
甜甜花的糖味和牛奶的顺滑一下就在舌尖蔓延开,和牛奶的香气完美地中和了。
“好吃吗?”
魈垂眸,点了点头。
“好吃。”
就是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甜了。
没有她最爱的水果糖甜。
一只蝴蝶停在了花卷发髻的饰品上,正好落在了蝴蝶形状的发饰上,振着翅膀,闪着光的磷粉不断落下。
魈下意识抬手想要去帮她拂开,可是伸出手时,又想起了她的选择,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怎么了?”花卷有些疑惑地问。
魈摇头,“没什么。”
一阵风吹过。风卷起了他衣上的飘带,与她衣裙上的飘带纠缠在一起,而后分离。
魈听见了她发髻上的银铃发饰被吹动发出的声响。
声响惊动了蝴蝶,蝴蝶扇着翅膀飞走了,只余银铃声响。
“叮铃铃——”
……
铃声响动间,魈眼前闪过一段刻在他记忆深处的画面。
有一年海灯节,花卷从须弥回到璃月,在与发小们相聚过后,披着夜色来到了望舒客栈,来到了魈的房门前。
她敲了好久的门,但都没人应答。
敲门静悄悄,必定去捉妖。
花卷知道魈是除魔去了,毕竟海灯节时节,魔物最为躁动。
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毫无收获地回去。于是她坐在门口等着魈,一直到深夜的十一点半,魈才拖着沾了血和丘丘人毛发的和璞鸢,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到了房间门口。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缩成一团的花卷,脑袋还一点一点,像是困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魈有些诧异。
花卷从双膝间仰起头看他。双眼迷蒙,还带着明显的困倦,但是在见到他的那个瞬间,那双眼眸就亮了起来。
她扬起唇角,伸手拉着魈的衣摆,冲他眨着眼,“魈,今天是海灯节。”
魈点头:“我知道。”
海灯节,又到了人类用发光垃圾填满璃月港的时节了。
然后又问:“你怎么会来此地?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花卷摇头,拉着魈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是来找你的!”
魈不解:“找我作甚?”
他知道花卷会在海灯节时与朋友小聚。
所以才不明白为什么花卷会跑到望舒客栈来。
魔物躁动,她这一路来该多危险啊。
魈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花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牵着魈的衣摆,小幅度地扯了扯,向他撒娇:“魈,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魈看着不知何时,身高已经与他相近的花卷。
小姑娘脸上是甜甜的笑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期盼。
他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河灯顺着水流渐渐飘远,是荻花洲这片夜色里唯一的暖光。
花卷轻轻摇了一下魈的手,“魈,许个愿吧。据说,河灯会将愿望带给神明,好运的话,神明会帮忙实现的哦。”
放河灯和霄灯寄托愿望,这是海灯节一贯来的传统。
花卷没有买到霄灯,只带来了最后一盏河灯。
魈垂下眼睑,轻声道:“不会的。”
这只是人类的祈愿而已,神明无法实现人类的愿望。毕竟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花卷又摇了一下他的手臂,“许个愿吧,十二点就快过了。”
“我相信,只要心诚,岩王帝君一定会听到我们的心声的。”
魈拗不过花卷,还是合上了眼,只是心中并无所想。
他知道帝君并不能听到这些祈愿,但他又不想拂了花卷的一片好意。
当魈睁开眼时,看到身旁的小少女也闭着眼睛,模样比他虔诚多了。
待到她睁开眼之后,魈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小少女转头看他,眸中光彩熠熠,比天上的星辉更加耀眼。
一字一句,敲进了魈的心里。
“我的愿望是,希望魈你——”
“岁岁平安。”
她的那年的新年愿望是他岁岁平安。
他的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岁岁有她。
她的愿望能够实现。
他的愿望却实现不了。
……
杏仁豆腐吃完,花卷也起身告辞。
她让魈照顾好自己,然后便离开了。
魈看着她一个闪身,整个人没入了光里,身影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阵风吹过,吹动了树叶和云朵。
魈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床头依然放着那个机关小团雀,看起来又憨又可爱。
魈碰了碰小团雀头顶的开关,少女轻快活泼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回响着。
“魈仙人,快睡觉啦……”
魈和着衣躺在了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顶,轻声说了一句「好的」。
合上眼睛,意识很快就沉落在了黑暗里。
半梦半醒间,似有阳光垂落,他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午后——
初雪落满了璃月,他站在望舒客栈的屋顶,听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风,难得的放空自己的思绪。
“魈宝!”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稍稍垂首,看见三楼的露台上,穿着一身红色袄裙的少女跳起来朝他挥手,那双眼睛盈着午后的暖阳,反射着落满枝头的初雪,细碎而明亮。
仙人的指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耳畔是穿林而过的风,可他独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他第一次为一个人的笑容而心动。
……
花卷总说,魈,你就像月亮一样,让人心疼。
彼时魈不以为意,因为除了她,再不会有人心疼他。
未曾想,一语成谶。
月亮抓不住太阳的光。
第169章 提纳里番外:年轮
提纳里觉得头很重,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一阵阵晕眩向他袭来,而他躲避不得,整个人都在这一场黑暗里沉落。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自己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没有一丝光亮。
像是坠入了深海里。
忽然,一道光亮破开了黑暗,在他眼前晃过,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等提纳里再度睁开眼时,黑暗尽数褪去,那种控制着他身体的沉重和眩晕也消失了。
他处在一片阳光灿烂的午后,耳畔是欢快的鸟鸣,阳光照耀着郁郁葱葱的植物,一切鲜活而灿烂。
眼前是少女讨好的笑容。
她快速冲他眨着眼睛,酒窝若隐若现,眼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期盼。
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而且被抓包了的孩子,正在祈求长者的原谅。
提纳里脑袋有点懵,一垂眸就看到了手里拿着一叠纸,纸张上是他熟悉的植物图鉴默写。只是错误有些多。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开口说话了。
“花卷,你这份默写又出错了!这样是不行的!”
提纳里看着花卷默写记录,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话说出口后,提纳里感觉有些恍惚。
这话是他曾经和花卷说过的。
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生论派对植物的辨别有着极高的要求。
不仅要能辨别出植物的不同,还要记得植物的特点、生长习性、环境要求等,如此才能更好地培育植物,进行研究。
所以提纳里会要求花卷背下植物图鉴。
那时候的提纳里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
只是要她背个植物图鉴,很难吗?他当初可是半个月就背完了,怎么这家伙一个月了,连一半都没有背完,记错了的在默写时还会出错。
花卷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提纳里的衣袖:“提纳里老师,我错了,对不起……”
看着可怜兮兮的学生,提纳里捏了捏眉心,“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了。”
刚刚还一脸可怜相的人立刻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冲他点了点头。
“嗯嗯,绝对绝对没有下次了!”
小姑娘一把抱住老师的胳膊,歪着头靠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撒娇:“提纳里老师最好了!”
对于这个爱撒娇的小姑娘,提纳里下意识地抬手,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宠溺又无奈地说:“今天吃了椰枣蜜糖吗?说话这么甜?”
他怜惜她年幼独自一人生活,又孤身来到异国他乡求学,故而对她总是生不起气来。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疼。
“没有没有,提纳里老师本来就很好,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她笑了笑,那双乌黑的三花瞳里流光溢彩,映着午后的暖阳,“别的老师对学生都是很严格的,只有你最好了。”
“拒绝捧一踩一哦。”提纳里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笑着说道。
“我说真的,下不为例。”
花卷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地应了一声好。
后来,她的默写真的再没有出错过了,写论文做实验数据也十分出色,连跳两级,教令院内外都在夸赞提纳里收了一个好学生。
不过大贤者倒是对花卷看不过眼,提纳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眼前一黑,提纳里的意识再度沉落。
这一次,眼皮沉重,好像是得了重感冒,服用过药剂休息,药效在身体里发挥作用之后那样。
手脚没有力气,眼皮也睁不开。
他只能任由自己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下落。
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对话声,少女笑起来的模样在他的眼前闪过。
——那是他挣扎不出的回忆,甘心沉溺在其中。
“老师,我觉得「提纳里老师」这个称呼实在是太长了,我以后叫你「小提老师」好不好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昵称?而且为什么是「小提」?「小提老师」和「提纳里老师」不就是差了一个字吗?”
“哎呀,你就说好不好嘛?”
“好好好,反正都是你叫,我拒绝也没用,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真的吗?”
“我说话什么时候有假了?”
“太好啦!”
少女活泼的声音响起,提纳里那陷落在黑暗里的意识忽然变得清晰。
眼前的景象几经变换。
提纳里看见花卷一把跳到了他的身旁,搂着他的胳膊,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笑着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提好啦……”
“喂喂!老师两个字哪去了?”
他看到自己虽然表现得一脸无语,但笑容里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眼神专注地看着那个歪头靠在他肩上的女孩,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画面再度暗下,提纳里的眼前出现了一颗粉色的水果糖。
那是花卷最喜欢的口味,她每一次都买很多,分给朋友们。
提纳里想去拿到那颗糖,等花卷来须弥时给她吃。
明明那颗糖就在不远处,可是他怎么也追不上。
就像那时候花卷深受论文的困扰,每一次无疾而终的论文都让她眼里的光芒黯淡一分,最终她决定出去看看,游历各国寻找适合的题材。
提纳里没有理由拦下他。
他只能站在原地,和柯莱、赛诺一起为她送别,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挥手之后,少女一次也没有回头。
没由来的,提纳里感觉一阵心痛。
他们曾经那样亲昵,他曾是她除了发小和家人以外最亲近的人。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
那段相处的时光里,也许花卷曾对他真切的心动过。所以毫不避讳地与他亲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走累了要他背着回家,生病时会拉着他的手,哼哼唧唧地说要老师陪着她。
花卷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提纳里不可能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花卷。
所以他始终维持着与花卷交往的边界,对待她就像对待妹妹那样,亲昵却不逾矩,平等地对待她和柯莱。
只是私心作祟,总会对花卷更加宠溺一些。
后来,花卷从璃月再度回到须弥时,远远地就张开了双臂奔向他,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刻,提纳里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
他的心脏快速而有力地跳动着,一次比一次清晰。
如果那时候他抛开那些束缚着他的。所谓的「师德」向她告白,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提纳里也不知道答案。
……
提纳里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阳光从窗外倾泻而入,将房间照得明亮。桌面上是他养的一株须弥蔷薇,在花瓶里随风晃荡,风穿过窗帘,穿过桌面上的纸张,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提纳里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转头,看向了那颗被他放在枕边的糖果。
糖果静静地躺在枕边,透着墩墩桃一样的色泽,包裹着糖的粉色包装纸在阳光下反射着绚丽的光芒。
提纳里拿起那颗糖,感受着包装纸膈着手心的感觉。
“又梦到她了啊……”
那些过去的、回不去的时光。
今天还要去禅那园给生论派的一些学生进行教学,他培育的一株植物也需要他去记录数据,提纳里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用过早饭后,只身前往了禅那园。
在给学生们讲述某种植物的生长习性时,提纳里的视线越过围绕着他的学生,落在了那道不知何时出现在温室门口的身影上。
少女穿着灼目的红裙,脑袋靠着温室玻璃房的门,正笑吟吟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着的他。
隔着老远,提纳里也看见了她眼里流淌着的笑意。
提纳里迅速结束了教学,人群散开后,也不等他上前,少女径直越过向外走的人群,来到了提纳里的面前。
“好久不见呀,小提。”
她笑起来时,眼睛完成月牙,脸上的酒窝明显。
只是她似乎瘦了些,婴儿肥褪去了许多。
提纳里看着她,她的笑容与梦里的那些场景不断重叠,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喉头干涩,提纳里点点头。
“好久不见。”
他很想故作轻松地调侃几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回忆拉扯着他,让他迈不出那一步。
倒是花卷表现坦然,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小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担忧地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伸出手,一手抚着他的脸,拇指划过他的眼底,“怎么有黑眼圈了呀?”
她的手心是暖的。
提纳里感受着她落在他脸上的温度,抿了抿唇,道:“最近记录一株植物的生长数据,熬了几次夜。”
听到这话,花卷叹了一口气,看他的眼神变得无奈。
“你怎么不找个人和你交替记录呀?熬夜久了可是会猝死的。”
她对他还是这般亲近,就像过去那样。
这也让提纳里放松了下来。
“哎呀呀,不得了,花卷你居然会关心老师了,可真是难得一见。”他故作轻松地和她开着玩笑。
然后果然见花卷眉头一竖,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地看着他,“小提你什么意思啦?我什么时候不关心老师了?以前我可是放弃了美容觉来陪你记录作物诶!就是那时候熬夜熬太多了,所以我才没有长高!”
提纳里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也能怪到我身上吗?”
花卷叉腰,理不直气也壮,“怪我自己呀,谁叫我关心小提呢。”
明知道她说这话时不是那个意思,但提纳里的心跳还是快了几分。
“好好好,那要不要我为你定制一面锦旗,送给你做感谢呢?”提纳里。
花卷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不用啦不用啦,请我吃一顿饭就好了嘛……”
提纳里无奈地笑了笑,“让我请你吃饭才是你的目的吧?”
花卷轻哼了一声,也没反驳。
笑容里有些小自得。
寒暄了一会后,花卷说今天是逐月节,她和发小们会一起聚一聚,得赶回璃月,然后就和他告别了。
告别前,提纳里叫住了她。
“怎么了?”花卷回过头看他,眼里带着些疑惑。
提纳里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逐月节快乐,花卷。”
花卷像是不服气被摸了头,也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耳朵。
“逐月节快乐,小提。”
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了禅那园,只余提纳里一个人在温室里,静静地守着那一株他新培育的植物。
从晌午到日落。
从日落到黑夜。
他们曾日夜泡在实验基地里观察作物,交替记录那棵帕蒂莎兰的生长情况。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性格,坚韧、善良、努力,还有绝不回头。
提纳里的余光扫过笔身上刻着的他的名字,少女送笔时害羞的模样反复在他眼前闪现。
可如今禅那园的夜晚里,只有他一个人会守着这株植物,等待它的成长。
手中记录数据的笔忽然变得沉甸甸,心也好似空了一块。
他抬起头,月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了植物园里,清冷又神秘。
“月圆了啊……”
静谧的夜晚里,只余少年低低的自语。
第170章 万叶番外:关键词
ꁘ一封不会寄出的的信
【致花卷:
自离家之后,随大姐头漂泊在外的这段时间里,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风景和人,也学会了分辨一个人藏于躯壳底下的灵魂——
有人的灵魂高风亮节,为理想奉献;
有人的灵魂里充满欲望,被黑色所浸染;
有人的灵魂肮脏,满是阴谋诡计。
每个人都有些不一样,就像世界上不会有两片一样的树叶。
在我窥见的灵魂之中,只有你是可爱的。
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听过了你的传闻。
传闻说:旅行者非常热心,会帮助大家解决各种困难,武艺高超,能够击败愚人众和奥赛尔,甚至还解决了蒙德的风魔龙事件。
他们都说,旅行者无所不能。
你总是有着灿烂的笑容,偶尔会露出苦恼的神色,在前往稻妻的那趟航行中,我曾见到你独自一人在甲板上看月亮,神情忧郁。
我吹叶笛时,你觉得新奇,问我为何一片树叶能够吹奏出如此动人的旋律。
我问你是否想学。
你说想。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你当时说的话。
——“万叶,你好厉害呀,可以教教我吗?”
我记得那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满是崇拜和新奇,闪亮得像是装了一池星河,恍如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般。
不,比阳光更耀眼,绚烂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我记得你的表情,记得你说话的语气,也记得你笑起来时随风飞舞的发丝。
我没有刻意去记忆,但这些都自然而然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吹奏叶笛其实不难,只要掌握技巧就好了。
我将技巧告知于你,但你并没有顺利地吹出声音。
腮帮子鼓鼓地,唇上还抿着那片树叶,好像用尽了力气去吹一样。
努力的结果就是树叶被你吹走了。
你当即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你说:“我好像没什么艺术天分呢。”
我看到了你与传闻不同的那些面貌。看到了你会难过也会笑,看到了你并非无所不能。
即使我说可能是树叶的问题,但你不信,你说你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树叶是无辜的,不能怪树叶。
那时你的脸颊红扑扑的,倚靠着船舷。在听到我说树叶问题时,笑得弯起了眼睛。
那个样子真的好可爱。
花卷,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可爱的。
你一定不知道,你对我笑时,我都会有种醉酒的微醺感,飘飘然,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
最初我也不懂,明明我没有喝酒,也没有尝试任何带有酒精的饮料,为什么我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后来我了解到了璃月的一句古语,便明白了一切。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是一坛醇厚香浓的酒液,需细细去品味你的好,去了解你的一切。
越是了解,越是深陷其中。
偏偏酿酒的人分外清醒,只有酒客醉在了这一坛佳酿。
……
“深山踏红叶,耳畔闻鹿鸣……”
我曾与你说,我喜欢红叶,只是枫叶红时,总多离别。
你问过我,这句诗从何而来。
那是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答案,便被其他事耽搁了,后来你也未曾再问起。
今日忽然想起这件事。
稻妻的离岛生长着许多枫树,而离岛是稻妻与其他国度交往的渡口。
无论是入境还是出境都需经过此处。因而在送别亲朋好友时,总要去离岛。
我曾数次在那里送别好友,看着红透了的枫叶随风落下,在海水中晃荡浸没。
后来我抢夺了那颗属于友人的,黯淡下来的神之眼逃离时,也是从离岛离开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或许是我的行为惹了雷神大人生气,电闪雷鸣。
我乘坐的那一艘小船在水中晃荡,几度不稳,但载着我逐渐远离故乡。
当我回过头朝离岛看去时,天空暗沉,我看不清岸边的人,只有随水面飘荡的红叶是清晰的。
但是我知道,没有人在那里送我。
从此我与故乡旧友别离,踏上了漂泊的路。
你曾告诉过我,无论是花还是树,本身是不会代表任何情感或者意象的,是人类借用它们本身去寄托了情感,所以才有了代表。
就像美丽的花朵,代表了浪漫、爱意、感谢。
与我而言,红叶就是寄托了别离的意象。
在枫叶红了的时节,友人长眠于天守阁前的一战,而我也远离故土,自此很长一段时间再未归乡。
……
小时候我总喜欢听着雨入眠,就如同那首诗一般: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
年幼时,我总觉得雨落下发出的沙沙声令人安心,听着入睡时,总会有个安稳美好的梦境。
但随着年岁不断成长,虽然我依然喜欢听雨,但对雨声的感觉远不如幼时纯粹,会担心借宿问题,担心淋湿了感冒该怎么办。
尤其是随船队行驶在海上时,暴风雨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海浪。莫说是睡个安稳觉了,能不能睡着都不一定。
听多了海上的雨声之后,幼时让我好眠的雨声,如今听着变得嘈杂了许多。
我曾告诉过你,我能听见许多自然的声音,诸如风吹过山林的声音、云散开的声音之类的。
如今变得嘈杂的雨声会让我耳畔嗡嗡作响,难以入眠。
有一次,你随死兆星号一同前往稻妻,那次航行途中我们遇到了风暴。
船只晃荡,雨声砸落在海面和甲板上的声响吵得我头疼,整个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得到休息。
随船队出行已久,我早已习惯了在航行途中遇到暴风雨时无法入眠。
你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为你开了门,你是得到了我的允许之后才踏进了我的房门,带着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
你说:“听大姐头说,一有暴风雨你就会失眠,万叶,你这样是不行的。”
我对你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那些自然的声音总是往我的耳朵里钻,我根本无法忽视。
你不由分说地按着我躺在床上休息,将那支蜡烛固定在了床头,而你坐在我的身旁,捂住了我的耳朵。
你说:“既然觉得吵,那捂住耳朵睡觉就好啦。”
其实雨声和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但你开口说话时,那些声音就会全部消失。
你捂着我的耳朵,就像是哄小孩子睡觉那样,给我讲着不知从那本书看来的冒险故事。
你说,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那里有个美丽的公主,她生活在城堡里,幸福快乐。
有一天,一只恶龙出现了,恶龙抓走了公主。国王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勇士,打败恶龙,救出公主。
有许多勇士踏上了征途,但没一个人带回了公主。
有一天,公主突然自己回来了,还牵着一个帅气的男人,告诉国王这是她的爱人。
原来恶龙抓走了公主后,把公主放在了自己的宝库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她。
公主问恶龙为什么要抓自己,恶龙说:因为你很漂亮呀,我们龙族的祖训说,美丽的东西都要藏在宝库里。
恶龙能够化成人形,在日渐相处中,公主和恶龙相爱了。所以恶龙放了公主,还和公主一起回了她的国家。
我问你,不应该是勇士打败了恶龙,和公主在一起吗?
我至今依然记得你那时候的表情:有些惊讶,看起来呆呆的。
你说:“呀,万叶,你怎么还没睡着呀?”
花卷,你那副模样真的很可爱,可爱到我现在依然无法忘记。
我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睡着,不然我也不会每次暴风雨都头疼了。
你却没有放弃哄睡行动,依然压低了声音给我讲故事,故事讲完了就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你说,小时候你睡觉时,你的母亲总会给你讲各种奇妙的故事,什么妖怪小镇、骑着扫把飞的小女巫、遥远的天空中有一个神奇的家园,那里住着名为奥特曼的种族……
你说,六岁时,你的父母离开了你,后来再没有人给你讲睡前故事了,你变成了喜欢听着雨声睡觉,想象着这是大自然在给你讲故事。
你说,下雨时地面低洼的地方总会积水,雨线细细密密地落下时,会激起很多泡泡。
就像是有小鱼在积水的水洼里呼吸一样。
你说:“万叶,快睡吧,明天一定会有一个好天气的,那样你就不会再被吵得耳朵嗡嗡响啦。”
床头的那支蜡烛很明亮,散发着温暖的光。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睡着前,还听到你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的手依然捂着我的耳朵,为我挡去那些喧闹的声响。
第二天起来时,暴风雨真的停了。
船队重新挂起了船帆,海面上出现了一抹绚烂美丽的彩虹,很是美丽。
你问过我,为什么我会喜欢你。
花卷,这样好的你,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喜欢与真诚又直率的人交朋友,喜欢与聪慧的人交往,敬佩武艺高强之人。
这些你都有。
你会帮助素不相识的人,对待熟悉的好友更是不遗余力。
你可以为了认识不久的托马闯行刑场,也可以为了那些与你毫不相识的人挥起手中的刀剑。
你会因为大姐头的一句话,半夜来寻我,只为了让我有个好眠。
花卷,你真的很好很好,若要我形容你,我觉得只有「太阳」能够类比你。
明亮、炽热、鲜活、直率、真诚。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我曾随船队游历七国,也自己踏上过不同的旅程,见证过不同的景色。
花卷,于我而言,你胜过这时间万千美景。
你就是我最美丽的那道景色,比雨后初晴的那道彩虹更绚烂。
……
你来见我时,未曾与我生疏,而是如过往那般待我。
你会和大姐头撒娇,和钱眼儿一同打麻雀牌,和派蒙一起看着游鱼跃出水面。
和我说,想听我的叶笛。
你递给我一片树叶,不知你从何处摘下的。
你说:“万叶,能拜托你吹奏一曲吗?”
我没有任何拒绝你的理由。
我也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花卷,我真的很开心,即使你的选择不是我。
你的笑容还是那般灿烂,眼神依然这么明亮。
风告诉我你身上散发着温暖的能量,而我看见你闪闪发光的灵魂,明亮又热忱。
你随船队到了目的地,告别时,你跳着挥手,大声说下次见。
然后转身踏上了通往鸣神岛的路。
又到了枫叶变红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我看着你和派蒙越走越远,直到你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拐角,再也看不到。
看得出来你很开心,很快乐。
知道这些便足够了。
你的开心,抵过世间万千。
兴之所至,想起来什么便写什么,写得有些乱了。
我无意让你为难,所以这封信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的手里。
我有一片树叶,它会随我漂泊四方。愿你年年岁岁皆欢喜,四季皆平安。枫原万叶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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