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雪青酒精过敏这件事,还是家里经年的下人无意中说出来的,据说他一喝酒就上脸,浑身痒得难受,还是个一杯倒。


    故而当他敲开谷雨的房门,一头栽进来时,谷雨懵逼了好一会儿。


    她蹲下戳了戳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叫下人进来,可是这个点儿又不大好麻烦人家,故而谷雨只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慢慢转移到他的屋子去。


    谷雪青看着清俊消瘦,可到底是个一米八八的成年男人,谷雨一路连拖带拽才完成这艰巨的使命。


    一开房门,迎面便看见自己成人礼揉皱的那件衣裳,被衣架晾好,整齐地挂在阳台处。


    她边把谷雪青拖上床,边看着那衣服纳闷,心想这衣裳被染得一身酒气,他居然没有扔掉?


    正当她觉得新奇时,谷雪青动了动,如玉的面容上染着薄薄的绯红,好似一块触手温润的暖玉。


    “你……怎么在这?”谷雪青喃喃道,眉心紧蹙着,对谷雨这不速之客的出现很不理解。


    谷雨眨巴眼睛,老实把前因后果说了,谷雪青难得地愣神片刻,轻咳两下,犹豫道:“你能给我倒杯水吗,喝多了酒,没什么力气。”


    她点点头,果真倒了杯温水,递到谷雪青唇边,这人看起来是真的酒精过敏得很严重,感觉他起身都非常困难。


    “既然喝不得酒,干嘛还喝呢?”谷雨问道,将茶杯又再次斟满,顺便往里面放了点蜂蜜。


    “有个重要的项目,对接方扎手得很,不得已在席上被灌了两杯。”谷雪青淡淡道,紧锁的眉间因茶里那点甜而舒展。


    谷雨对酒桌文化深恶痛绝,忍不住蹙眉道:“有病,这群人蔫儿坏!”


    不知是否因为酒精影响,谷雨竟然在谷雪青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笑意,可那唇角的弧度稍纵即逝,让她只以为是错觉。


    谷雪青没有再回答她的话,而是躺在床上,神情显得有几分虚弱,久而久之,竟然睡着了。


    谷雨不放心他半夜是不是要起来再喝水,若是身边没有人,自己还没恢复力气,那可真是要难受死了,故而回屋拿了条毯子,索性在他房内的沙发上窝了一宿。


    等到第二天清扫的下人来到屋内时,又被震惊了,扫把掉在地上,把屋内熟睡的二人惊醒。


    “大少爷,小小姐,你们……”下人瞠目结舌,好似脑补了一出离奇古怪的大戏,而谷雨脑袋嗡嗡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谁料谷雪青面不改色,满眼冷寂说道:“我喝多了回来,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要不是妹妹过来照顾,只怕昨夜要渴死了。”


    下人瞬间神魂归位,连忙赔罪,希望他不要惩罚自己的疏忽职守。


    谷雪青眼皮都不抬一下,对下人的赔礼道歉漠然视之,翻个身继续睡觉。


    谷雨则抱着毯子,走到门口对那下人招招手,示意他别去打扰宿醉后脑壳作痛的人。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在关门时,好像看到谷雪青的被子轻微动了一下,被人注视的感觉忽上心头,叫谷雨唇边不自觉划出抹淡淡的笑意。


    自打那日后,他们俩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


    父亲不知何时,开始注重起培养她来,经常喊谷雨去公司,她在熟悉公司事务的同时,少不得要和谷雪青碰头打招呼,而这人竟然会回应。


    几次三番后,她便卸下了防备,开始不间断和谷雪青开起玩笑来,在私下无人时,谷雪青疏远淡漠的神色会减弱许多,眼眸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觉得那比昙花一现还要难蹲守。


    有时她会刻意凑到谷雪青面前,在和他说话时,不自觉挨一下他的衣角,然后观察那衣服以后的去留。


    谷雪青仿佛知道她这些小心思,一开始面无表情地还会躲闪,后面干脆放任她去了,衣裳照穿不误。


    这让谷雨很欣慰,自己这个哥哥终于不再是天上的神仙真人了。


    但是二人关系真正的转变,来自于那个寒冬,谷雪青母亲的忌日。


    谷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好像是飞机失事,人在空中就炸没了,所以连骨灰也没有。


    那日谷雪青格外沉默,身上散发着强大的低气压,叫整个谷家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男人已经二十七岁了,性子愈发让人猜不透,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喜是怒,公司里的人面对他时也是如临大敌,说大少爷手段雷厉风行,看起来杀心太重,做事情太绝,容易招致恶果。


    谷雨不以为然,在她眼里,谷雪青依旧是那个冰块脸面瘫的哥哥,只不过变得更成熟了而已。


    因此全谷家的人都害怕这一日的谷雪青,唯有谷雨浑然不怕,她非但不怕,还要主动往前凑。


    “哥,你要是实在不好受,就闷两口,免得憋的心慌。”谷雨说着,从背后掏出一瓶红酒,抬手递到谷雪青面前。


    男人淡淡扫一眼那酒瓶,语气寡淡道:“你知道我酒精过敏。”


    这一点谷雨当然清楚,可她偏要这样做,不仅如此,她来之前还灌了自己半斤白的。


    酒壮怂人胆,不先把自己灌得微醺,她还真不敢这样胡闹。


    她一凑近,谷雪青便闻到了那股酒味,眉头接着蹙起,问道:“你喝什么酒?”


    谷雨趁着醉意,把憋在肚里的话告诉他:“我见你难受不说,也没人来关心你,我心疼。”


    谷雪青仿佛愣住了,细长的眼眸盯着她许久,好半天吐出几个字来:“真的?”


    谷雨乱揉了一把脸颊,无比肯定道:“真的不能再真了,你看我多稀罕你,明明厌恶酒桌文化,为哄你还得喝酒,我现在头好疼,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说着,她脚步一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叫谷雪青走快一步,刚好好将人揽在怀里。


    谷雨真的喝多了,她酒量也不行,抬眼只能看见头顶的吊灯,谷雪青的眉眼逆着光,里面的情绪难以辨明。


    “哥,我妈妈是喝百草枯死的,除了有个骨灰盒,和你也差不多,别难受了。”她说着,想抬手自以为是地帮谷雪青拭泪,却摸到他冰凉细腻的脸上毫无泪水,淡定得像个假人。


    “真的,别难受了,这个家只有咱俩是一心的,看你这么憋着自己,我心里也针扎似的。”她眯着眼睛喃喃道,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再晚一点就真的要睡过去了。


    因为酒意上头,她不知道谷雪青的表情,更不清楚他做了些什么,只记得依稀在耳边的一句轻声低喃。


    谷雪青嗓音低沉,清冷雅致好似流水溅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答应你,小雨。”


    因为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小雨,私下称呼她为你,当着人面叫妹妹,故而那声小雨,叫谷雨事后回响起来格外清晰。


    可当她再次去确认时,谷雪青却说她喝多听错了,他语气笃定,叫谷雨也自我怀疑起来。


    不过自那以后,谷雪青便时不时给她带些小玩意儿,每年生日都会出现,某日碰上航班延误,他竟然雇了私家飞机,从埃及一路飞回来,速度犹如闪现一般!


    而谷雨每年许的生日愿望,都是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当她眉飞色舞地将这个事情告诉谷雪青时,只看见男子淡然的神色蓦地一僵,继而垂下眼眸去,再抬眼时,他伸手来摸谷雨的脸颊。


    “可你毕竟是要离开我的。”


    他的眉眼落落穆穆,冷傲的面容显出几分索寞,语气沉得像是北冰洋底的一段回声,叫人辨不清里面的意思来。


    谷雨心思朦胧,任他来摩挲自己的脸颊,更不曾体会这样的举动是否过于暧昧,有点超出兄妹界限了。


    继而又是几年过去,谷雪青三十了,谷雨也是二十五岁的职场女性,他们兄妹俩做事风格很像,但又不太像。


    如果非要做个比喻,谷雨是没有染血的刀,而谷雪青的刃上尸山血海。


    谷雨有时候怀疑,这人是不是有意不让她接触那些阴暗的东西,在肮脏罪恶到来前,他便冲到了前方,一寸一寸割下对手的血肉,免得脏东西污了他的小公主。


    可正如别人所言,谷雪青杀心太重,做事情太绝,容易招致恶果。


    报仇的人不敢动他,却敢动和他关系最好的谷雨。


    当她发现自己被绑到个废弃工地时,第一反应是赶紧告诉谷雪青。


    可当她弄清楚绑匪的意图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事情千万不能告诉谷雪青。


    这个人做事情越来越狠,他会逼死自己的。


    绑匪是谷雪青的弃子,现在满心都是报复欲,红着眼睛逼迫谷雨说话,被她一口唾沫喷在脸上。


    男人勃然大怒,终于找到谷雪青的联系方式,给他拨了个视频电话,刚一接通就甩了谷雨一个巴掌。


    “你再敢动她一下,我要你的命。”


    说完,谷雪青便挂了视频,神色依旧那么淡漠疏离,话语却狠得叫人心生寒意。


    谷雨在废弃工厂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谷雪青的身影,他那身白色西装穿得笔挺,好似是来接她回家一样。


    绑匪开了天价赎金,他二话不说答应了。


    绑匪问他为什么这么对他,谷雪青面无表情说非常后悔。


    最后绑匪要他跪下认错,谷雪青眼皮都不抬一下,拉了拉西装裤,作势要跪下。


    谁料上面的钢筋松动一下,一根垂直的钢管从上面掉下来,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就在谷雨头上。


    当温热的鲜血溅到谷雨身上时,她直以为这是做的一场噩梦,梦里面哥哥紧紧抱着她,背上扎着的钢管贯穿整个身躯。


    白西装被染成血色,谷雪青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


    “小雨,只有在死亡面前,我的感情才不显得那么肮脏。”


    “你要好好活下去!”


    谷雨梦醒时,枕头微微湿透,她擦了眼角的泪水,看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愣。


    许久,她轻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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