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诸位公子公主们领了圣旨,包袱款款就要启程远去。


    “姊姊们一路好走~兄兄们一路好走~”楚昭在咸阳郊外可劲儿挥舞着小手帕。


    没办法,二十几个兄弟姊妹要外出,光是运行礼就是好长一溜儿马车。


    这要一个个道别过去,天黑怕是都出不了咸阳的城门。


    更何况,一个个道别是要送临别礼的!


    临别礼太少的话,太敷衍了不好看。


    送多了吧,她实在扛不住一口气备二三十份厚礼。


    再瞧瞧那出来送行的后宫妃嫔们,泪眼朦胧着可劲儿往马车上塞东西的样子。


    楚昭觉得自己还是穷了些。


    于是美其名曰,不忍心打扰兄姊们与娘亲相处的时间,只让人挨个送上了一份自己亲手制作的薄礼,就蹲坐在远处亭子里看着。


    至于亲手制作的薄礼是什么?那当然是——


    “如意果?!这莫非就是父皇前几日分赐与诸功臣的如意果?”


    有公子好奇楚昭命人送的小包裹里装的什么,一到手就迫不及待打开了来。


    “正是,如意果,如意果,愿人如果名,事事如意。”


    “这是我家殿下的一点心意,望诸位公子公主们都能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楚昭:要论不值钱,看起来又贵重,有什么能比得上柿饼呢?


    先秦时期甜味本就难得,她的柿饼又占了个模样口感新奇。


    更巧的是,前不久她才收到了阿娘托人送进宫的柿饼,还将其中大半全献给了始皇。


    始皇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于是又把大半都赐给了朝中重臣。


    面上矜持道:“诸位爱卿辛苦了,来尝尝朕偶得的如意果。”


    “诶,孩子太过实诚,朕吃不完也是个烦恼。”


    只是路过却莫名被踹了一脚的众臣:“……”


    你清高,你了不起,我埋头就是一个吃吃吃!


    于是始皇把东西往外这么一送。


    群臣尝了之后往外又是一阵热议。


    一来二去地,消息就演变成了——


    天哪,这就是只有陛下和得陛下信赖的重臣才有资格吃到的如意果吗?!


    有着这名人效应的加持,小小的柿饼看起来身价倍增。


    哪怕诸位公子每人手中只分得了五枚,加起来也不过巴掌大的一小包,他们也丝毫不觉得楚昭穷酸。


    只觉得这个妹妹真是既大方又有心,就那么点儿好东西还巴巴地全给送出来了。


    楚昭,实乃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呐。


    楚昭:啊对对对。


    目送着一连串驶向四面八方的马车缓缓远去,楚昭起身拍了拍身下的灰尘,“走吧,去看看纸。”


    章邯命人把造纸作坊设在了咸阳郊外一个有河流经过的庄子上。想着用料用水方便,也少些探子折腾。


    楚昭用炭笔试着写了写章邯他们初代版的纸,不错,走字流畅,不花不折。


    又用章邯他们找来的简陋版笔墨试了试,走纸流畅,墨迹稍洇,仍需加以改进,但勉强也可一用了。


    再瞧了瞧整体加工流程,基本没有问题,只不过——


    “这个造纸吧,可以不要被原料限制住。”


    “我只说了用楮树皮、檀树皮、麻布、竹子可以试试,那用芦苇秸秆也可以试试呀?再做的过程中加些花草也可以试试?”


    “或者把不同原料混合捣碎试试看呢?或者混合的量再变化试试看呢?”


    “看看能否造出不同性状的纸,到时候,适中的拿来书写,有香味纹理的拿来高价做名帖,硬挺的拿来包东西,软的还能拿来如厕。”


    “根据不同产物,再重新对其发掘出不同用途,此乃创新,称不上浪费。”


    章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放下手中那叠莹白如玉的初代纸,领着楚昭来到角落里堆废弃物的一间屋前:“殿下说的可是这些?”


    楚昭打眼望去,瞧见了——草纸?!


    用芦苇秸秆做的,印象中农村拿来擦过屁屁的黄色草纸?!


    好东西啊!


    这真是好东西啊!


    她受够了这个平民百姓拿竹片刮屁屁,贵族拿布擦屁屁的时代了。


    要知道这可是布能当钱用的年代啊,这跟拿钱擦屁屁有什么区别?


    最倒霉的是有些小贵族手头不宽裕还要面子,那就是一块擦屁屁布用了又洗、洗了又用。


    楚昭光是想想就觉得yue了。


    所以这玩意儿虽不起眼,却是极大地提升了生活舒适度和卫生指标啊。


    章邯继续介绍到:“这是芦苇秸秆成纸,造价最为低廉,只是于书写上实在不堪,被当成废纸。因不知其是否有用,暂时都堆于此处。”


    楚昭:“有用有用,有大用,你回头试试拿它代替绢布入厕用。”


    章邯:“……”


    救命,公主她怎么一口一个如厕,如此,如此实在是不雅,偏偏碍于身份他还不好开口提醒。


    只能一脸痛苦面具:“殿下,殿下说的是。”


    楚昭不知道他在痛苦什么,转头问起了印刷。


    得到的回复是木刻字还有得要等,因为它不但要求刻字的工匠识字,还要求回头照书排版的工匠也得识字。


    这古今的字,常用的不常用的,数量又实在不少,所以进度缓慢。


    相比之下,雕版倒是能快上不少,工匠仍在试刻《仓颉篇》,想来要见到成果也还需些时日。


    楚昭也不是什么狂催进度的魔鬼,今天能看到这些进展她已经很满意了。


    于是命人搬出金银布匹,论功行赏:“凡有功者,必得其赏。”


    她虽说穷,但也没那么穷。


    她只是不太想白白送钱给那群素未谋面的阿兄阿姊们。


    但若要当奖金发给这群科研人员们,激励创新,她可是乐意之至。


    她还一时兴起画了个大饼:“诸位且再用心,待到成果圆满,昭必上报父皇,论功行赏,为诸位请功封爵。”


    只要好好干,升职会有的,加薪也会有的。


    她可不是某些画了饼不做饼的资本画家,楚昭幽幽地想,在心里把前世的上司吊起来抽了八百个回合。


    这群还未曾遭过画大饼之术荼毒的工匠,猜不到楚昭在想什么,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只有清澈的感动和渴望。


    工匠地位不高,他们早已习惯被这群贵族支使着做这做那,反正做不好就会被砍头,只能力求不出错,然后得过且过先过着呗。


    可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们,我很满意你们,你们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铸就进身之阶!


    哪怕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识字,称不上士,他们也仿佛突然懂了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楚昭满意地看着一双双发亮的眼睛,觉得这挺好,人活着不就活一股精气神嘛。


    她转身离开,还不忘吩咐章邯,给我装一车草纸,我要带回去献给父皇。


    章邯整个人都不好了:您一个公主送陛下什么不好,您送厕纸?!


    他努力委婉道:“陛下富有四海,怕是用不上此物。”


    他尽力想让公主明白,这纸糙了些,远不如绢布精细,陛下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楚昭:“我知道啊,这从来就不是为陛下准备的。”


    “那您怎么还?”


    “父皇用不用是一回事儿,新鲜东西是不是第一时间拿给父皇是另一回事。”楚昭理所当然道。


    “等到父皇驳回,我就交给怀月,让她们卖给稍有余钱的富庶家庭,从这批人开始改变他们的卫生习惯。”


    “待到以后产能上去了,再继续向下铺开。至于向上?算了吧,除非这纸变得如手帕般轻柔,否则他们不会委屈自己的。”


    章邯憋了憋,憋出一句:“公主实在纯孝。”


    他都想象不到始皇收到这份礼物会是什么反应,但想来,应该不至于生气吧?应该吧……


    纯孝吗?就当章邯在夸自己吧。


    楚昭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性子,开开心心坐上马车就准备回城。


    然而这一路刚行不久,突然一个咯噔,就见马车半途停了下来。


    外头鸡鸣鸭叫的,还混杂着一群小孩的哭声和老人的骂声。


    楚昭与身边的侍女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侍女掀开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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