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耀玲珑
人一静下来就许多事就会冒出来, 被子里宋知枝难免又想起父母惨死这件事。
她不懂,母亲供舅舅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一心盼着他有出息, 他为什么这样狠心, 要害死自己爹娘。
宋知枝默默在被子里掉眼泪, 人生头一次这样恨一个人。
“宋知枝,给本王讲故事。”
清润的嗓音透过屏风穿过来, 如玉泉坠落,宋知枝从情绪里剥离出来, “王爷,您还没睡吗?”
软糯糯的嗓音,带了点哭腔。
“被你吵醒。”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吵你的。”宋知枝赶忙用袖子抹干净眼泪, 克制着不让自己再哭。
“为何哭?”
“我想我阿娘,想爹爹。”
沉默。
好一会,听见储司寒又道:“你讲故事。”
“王爷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
宋知枝想了想,他好像不喜欢牛郎织女,人想变成仙女总是喜欢的吧, “那我讲《嫦娥奔月》?”
“可以。”
“……后裔每追三步, 月亮就往后退三步,后裔只能看着妻子飞上了天, 年年月月看着天上的月亮思念妻子。”
“顶多三个月,后裔会再去旁的妻子。”
“……后裔才不是薄情的人,他一直等着妻子, 广寒宫就在月亮里, 嫦娥仙子住在里头。”
“月亮里住不下人。”
“她是仙子,仙子当然能住下。”
“这世上没有仙子。”
宋知枝从被子里坐起来:“有仙子的, 月亮里就有,我娘说的。”
“你再换个故事讲。”
宋知枝这回又选了个《狼来了》,廊下,张宝抽了抽嘴角,将人又弄回来就为了讲故事?
小姑娘的声渐渐弱下去,至变成偶尔的呓语,到沉沉睡过去,只有绵长的呼吸。
月光翻过窗棂在地上落了一地白霜,婆娑影子映在白霜上,储司寒两指在她脖颈上点了睡穴。
擦了火折子点了烛火,他侧坐到塌上,掀开被子,托着她的后颈子将人扶到怀里,下巴搁到他肩上,掀起寝衣,雪白的肌肤露出来,细瓷一般,沿着脊柱一道筷子长的淡淡细细粉痕,微微凸起。
他指尖探上粉痕从下往上,轻抚来回摩挲。
小小的一只,趴在怀里的分量好轻,怎么有力气对抗鞭子的呢。
粉粉的伤,咯在指尖,也落在了心上。
储司寒躬下腰,将她侧躺着放下去,他低下去,舌尖一寸一寸舔那疤痕,像吻珍宝。
他重新整理好她的寝衣,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小姑娘乌发雪肤,修长的脖颈搭在瓷枕上,长发披散,睡颜乖巧又安静,小小的唇瓣闭着,眼眸阖着,卷翘的睫毛下漉湿痕迹明显。
“就算你不想回来,觉得不高兴,我也不可能再放你走了,”他母指揉着她烟粉的唇瓣,“是你先招惹我的。”
“招惹了我,你就要负责到底。”
天光蒙蒙亮,储司寒照旧早早起床,张宝捧了衣服过来,现在他是真琢磨不透主子的心里,日日夜夜惦记着,人给弄回来了,又让人做宫娥干活。
也没宫娥比主子还起的晚,哪里有宫娥可以和主子一起用饭,可她也不像侍妾。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
“是喊宋娘子给您穿还是老奴给您穿?”
“你伺候,”储司寒沉吟一瞬,又吩咐道:“给她安排点事务,不必太多,但也不许她闲着,做寻常宫娥就好,但也别叫她让人欺负了。”
张宝认真揣摩了这话的用意,待储司寒一离开,就喊了小宫娥。
于是宋知枝被昨日给她拿衣服的小宫娥摇醒的,她揉揉眼睛又躺了回去嘟囔,“这天还没亮呢。”
“姐姐,宫娥就是卯时起床。”
宋知枝又痛苦的躲进被子里,大冬天的,怎么还不让人睡觉。
小宫娥一直细声细气的叫,宋知枝迷迷糊糊的起床,“还要做饭吗?”
“张管事安排您给王爷索饼。”
这当奴才的果然和做孺人没得比,宋知枝看灶上已经初初忙活好了一些菜式,她起的也算迟的了,原地蹦跳几下精神就好了,带上攀脖认真做索饼。
她要将卖相做的好一点,这样王爷就能多用一些。
“孺人——”
灶房里人来人往,明亮的灯火勾出小姑娘的侧脸,陶姑姑有些恍惚,揉揉眼睛。
“姑姑。”
宋知枝一偏头,陶姑姑一身深色衣裳立在灶房的门上,她不顾手上满手的面粉,大步朝她跑过去,“姑姑。”
“唉。”
是她没错了,小姑娘圆乎乎肉嘟嘟的脸,额头沾了一点面粉不自知,没人的笑能像她这般,分开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十几日的功夫,陶姑姑怀疑自己是年级大了,所以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酸涩又肿胀。
陶姑姑转着圈看宋知枝:“你有没有事?”
“您看,我好好的呢。”
宋知枝手背到伸手,身子前倾探过去蹭陶姑姑,像一只小鸭子,“又能见到您,真好。”
陶姑姑伸手抱住她,抱了一会才松开。
“你现在这是?”
“我欠了王爷钱,五十两呢,现在做宫娥还债,做索饼呢。”
宋知枝竖起两只沾满了湿面的手。
陶姑姑被她逗的笑出声,“宫娥好,我真以为你没了,吓死我了,做宫娥安定。”
“会做吗?”
“在家也常做的,”宋知枝道:“我多做一份,给您也尝尝,不过可能没王府里的好吃。”
陶姑姑:“我年岁大了,就爱吃淡的。”
宋知枝知道后院的事全靠陶姑姑安排,“那您忙完了过来,我煮索饼给您吃。”
陶姑姑应下,看宋知枝忙活的像模像样,又同灶上的管事关照了几句才回去。
宋知枝将索饼切的细细的,只是左等右等,陶姑姑都带了小圆过来了,也没等到张宝来通知开早饭。
小圆忍不住湿了眼睛,又笑着,撸了袖子要煮索饼,被宋知枝拒绝了。
“有时候王爷忙起来是不在王府用膳的。”陶姑姑坐到灶前烤着火解释。
宋知枝所幸将索饼都放进开水里,“那咱们多吃点。”
王府的灶房大,什么配料都有,宋知枝放了一点荤油调汤,又放了些蔬菜和大酱,吃起来就口味还不错,陶姑姑频频点头,“很劲道,你这擀面用了功夫。”
小圆简单直白,“好好吃,奴喜欢。”
宋知枝被二人夸的眼睛星亮,她也有能做好的事呢。
吃过了索饼,同陶姑姑小圆分开,宋知枝又被安排了去园子里修剪花枝的活,西苑的一众美人也得了消息赶过来。
姜梨上下扫一眼宋知枝的宫娥衣裳,手里一只硕大的剪子:“你这是被贬了?”
宋知枝只好又解释一遍,“欠了王爷银子,做宫娥还债呢。”
明画:“多少钱?”
宋知枝:“五十两。”
明琴就拍了她脑袋,“你是不是傻?王府家财万贯,王爷缺你那五十两?”
“干嘛打我,”宋知枝揉揉被打疼了的脑袋,“你跟我有仇啊!”
明琴从鼻腔里哼一声,“打的就是你这个榆木,你牵进那么大的事都能活下来,你就不会朝王爷说几句软化,好好求求他,哪里还用做这些粗活,白瞎你这二两肉。”
宋知枝:“……我的活也不算粗,我还挺喜欢摘花的。”
明琴深吸一口气,“笨死你得了,你既喜欢,帮我那屋子里也摘一屋子算了。”
宋知枝:“我干嘛要给你摘?”
明琴:“我是孺人,你是宫娥,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吩咐你干活你就得干。”
宋知枝:“那干就嘛,你干嘛那么凶,你要多少枝?”
明琴:“……我要一屋子!”
宋知枝:“……不会把花园薅秃了吗?”
明琴气的一脚踢起雪,“秃不秃的也轮不到你一个宫娥操心,给我摘过来就是。”
明画朝宋知枝颔首,抬脚去追明琴。
宋知枝问姜梨:“明琴这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姜梨:“……你不觉得,是你气的吗?”
宋知枝好无辜的眼神:“哪有,我不说了摘给她吗。”
姜梨和杳香对视一眼,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她能活下来也是奇迹了!
宋知枝:“要一起修剪花枝吗?”
姜梨和杳香齐齐朝后退,同时出声:“我们进王府就是为了衣来伸手,做人上人,不干粗活。”
宋知枝:“……”
顾若:“你真打算就做宫娥还债啊?”
宋知枝:“那不然呢?”
姜梨戳她脑门:“我要是你,必然去爬王爷的床怀个孩子挣个侧妃试试,做什么劳什子的宫娥,你这手啊脸的弄粗糙了,小心以后王爷以后下不去手。”
杳香很难不点头,王爷对她的特殊有目共睹,机会稍纵即逝啊。
宋知枝脸就烧起来,认真剪起花枝:“你们别瞎说了,我做宫娥挺好的。”
姜梨撞撞她胳膊:“位高权重长的好,洁身自好还专一,你不上,那我去勾了?”
宋知枝指甲扣着手心,“本来你就是王爷的侍妾,不需要问我,我就是一个小宫娥。”
姜梨:“行,那我回去研究研究,待我成了,叫你来给我管院子,做掌事姑姑,叫你也威风威风。”
宋知枝好脾气的温声:“谢谢。”
姜梨搭着她肩:“王爷有什么爱好,你跟我说说。”
宋知枝,“王爷喜欢处理公务,没再见他对什么东西有兴致了,什么都淡淡的,好像茶还可以,我就知道这些了。”
姜梨对上宋知枝认真的神色,“我真是败给你了。”
杳香神情落幕:“我们是什么身份,不过是贵人的玩意,随意可以买卖赠送,能遇上一个在意你的人很难得,有几个侍妾能有好结果的,一不小心就成了一堆白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下半辈子到底要怎么过,别以后后悔。”
宋知枝不想想以后,眼下还是把花枝都修剪好吧。
宋知枝剪了几只硕大的花枝踏入西苑,送进明琴的房间,好脾气的问:“孺人,这样行吗?”
明琴绷着一张脸:“你既能干,便每日替我摘来。”
宋知枝:“我知道了。”
明琴的脸愈发绷的厉害,她真是多余管她,明画出来打圆场,给宋知枝端了点心,“我妹妹说气话呢,你别当真,不用你摘。”
明琴:“就你是好人,谁说我说的是气话,我这就是吩咐。”
明画朝宋知枝眨巴眨巴眼,手搭着她的肩给她往外推,“自打上次误以为你没了,我妹就一直脾气不好,她就是刀子嘴,以为你出事了,她头一个就摘了首饰打点,叫你入土为安,她心里头喜欢你的,我没见她这样对过谁。”
宋知枝早晨有听陶姑姑和小圆说过,所以她挺愿意给明琴摘花的。
“我知道的,谢谢你们。”
送走了宋知枝,明画折回房间,“你这是吃枪药了,之前不是很为她难过,王爷心里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也不能再回来,以前你不是挺伶俐的,这会子倒泛起傻来了,何苦给自己招埋怨。”
明琴:“谁心疼她了,我之前那是看她可怜,呆子一个,王爷再看重,她自己犯傻,不知道争取,不还是成了宫娥,谁都能使唤。”
明画:“……”
明琴随手拿起琵琶重重弹了一下,“最好是王爷早些对她失了兴致,被冷落被人欺负,衣食艰难困苦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中午储司寒也没回来,宋知枝又被安排了合成香料,月麟香的制作繁杂,宋知枝被安排干一些粗浅简单的合成步骤。
不知不觉一天忙过去,宋知枝回到主殿,大狼狗热情的迎上来围着宋知枝转圈,储司寒还是没回来。
张宝也不敢怠慢,问:“王爷不知要何时回来了,要不你先用膳?”
宋知枝摇摇头,取了点心来吃垫垫肚子,她想等他一起用饭。
取了水烧炉子,决定再练练茶。
张宝就看她烹了一壶茶又倒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宋知枝很不好意思,臊的,“我想练练煮茶,煮的不好喝。”
张宝:“这是蒙顶雪株,整个大储只有那几棵树长,一年才产二两,皇宫里都没有,您这一壶下去,少说也有一千两,您换个茶饼造啊。”
宋知枝一口茶就喷出来,“这么贵!”
张宝点点头,“还有三个月今年的蒙顶雪株才能下来,王爷都要断了。”
宋知枝一阵肉疼,拍拍自己脑门。
恰好浣衣院的管事送来储司寒的衣裳,宋知枝就改成了熨衣裳。
她将衣裳铺开,装了炭放进熨斗里,细细熨烫。
储司寒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宋知枝弯着腰,乌发贴着细细的腰,有几缕贴着颈子垂下来,握着熨斗,连唇瓣都蒙了一层暖光,眼睫低垂,拓出一点淡淡阴翳,大狼狗围着她转圈圈。
张宝刚要开口提醒,储司寒一根食指压在唇上,叫他禁了声。
储司寒目光再转过去,宋知枝忽然惊呼起来,不停地甩着手,吹着气,蹦跳起来。
“怎么了?”
储司寒大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尖绯红。
“烫……疼。”
张宝飞速找来烫伤膏,储司寒接过来将药膏涂抹在她指尖,她只是不小心碰到熨斗,皮肉都还好好的,那一截拇指尖红的厉害。
“好一些没有?”
宋知枝吸吸鼻头,眼睛水润润,“好多了。”
储司寒:“宋知枝,你到底能不能干活?熨个衣服就把手烫了。”
“我行的,我上次就熨的很好,没有烫到,”宋知枝觉得自己很冤,吸着鼻子糯糯解释:“我今天做的索饼很好,陶姑姑还夸好吃,做香料也没有错的。”
“哭这么可怜,”他骨指抬起她下巴,拇指摩挲她下巴尖的软肉,目光落在她水润润的粉粉唇瓣,贝齿咬着唇中:“很疼?”
“一点点,也没有太疼。”她眼尾泛着红,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她给他熨衣服,还要挨他凶。
他目光往上移,注视她蒙着水雾般的眼睛:“若是做不了就别做了。”
宋知枝:“我行的,没伤到骨头,一会就好了,不会耽误明天干活。”
他手指顺着她的下颚往上,怜惜的捏她耳垂:“你可以不做这些。”
宋知枝怔了怔,垂下眼皮:“我欠你银子吗,要还的。”
储司寒盯着她的微微嘟着的唇,舌尖舔了舔锋利的牙齿尖:“宋知枝,你倒是长志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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