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春日长
寻影目光指向一座会馆道:“王爷, 这便是四方会馆。”
储司寒眼眸微眯,打量了一眼这楼,下了马, 寻影早就定了最好的厢房, 引着储司寒进入楼里。
大储诸子百家盛行, 读书人常常聚集在这样的会馆中高谈阔论,储司寒才跨过门槛, 就听见激昂的辱骂声,嗯, 骂他的。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天子两次遇险,某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要自己上位, 手段如此残暴,若是真让他登上……”
储司寒一身黑衣,穿的低调,也并未带那只象征他身份的虎头拐杖,他平静扫一眼会馆中心的长衫书生, 拎了衣摆, 悄声上了楼,进入二楼包厢, 透过窗隔,一楼一览无遗。
“……这等佞臣人人得而诛之,依我看, 只有将他斩杀, 朝堂才能安稳……”书生群情激奋。
储司寒站在窗槅前目光落在那青色长衫书生面上,青涩稚嫩, 从鼻腔里哼一声,“读了几天书,就以为自己能治理天下,不知天高地厚,被人当靶子利用都不知。”
寻影呈上一份厚厚名单回道:“这些便是近来出入会馆抨击过您的书生名册,这些人都有几个共性,大多是这几位大儒的门生,这几位大儒和朝中这几位官员关系匪浅,如今圣上殡天在即,若是任由这些人抨击,民心对您不利。”
储司寒在名单上一扫,倒是有不少德高望重的有名之仕,果然是这些文臣的嘴能垄住人。
那书生骂的越来越起劲,连袖子也撸上去,一副愿意舍身就以的摸样,储司寒吩咐道:“管不住嘴的,人也不必留了。”
“不必避人耳目,成全他们这一腔热血。”
寻影又问:“是杀当事者,还是全家?”
如今这个情形,杀一人倒是纵容这些人,储司寒吩咐道:“他们自己都不想着父母幼子妻女,本王还替他们想着不成,全杀。”
寻影领命。
储司寒没有再留下去的兴致,离开四方会馆,意欲回王府,才到半路上,又得到消息,圣上起了灼烫的高热,储司寒的准备工作早就做足,立刻朝宫中赶去,太极宫汇聚了御医,皇后用帕子擦着眼角,眼睛通红的抽泣。
天子的呼吸都弱下来,嘴里含着参片。
袁太医看见储司寒,给禀报天子病情,挺危险的,若是撑不过这一关,随时就要没了。
储司寒道不急着这一两日,天子这幅苟延残喘的身体托着的日子越长阻力越小,于他越是有利,他不在乎让天子多活几日。
“本王如今只有圣上这一个手足,最在意的便是圣上,你们一个个的,务必要尽全力将圣上救回来。”
一众太医跪地应是,储司寒走到天子床前,撩了下摆坐下来,十分伤心的摸样:“沈家太后一族为了皇权害你至此,圣上,你可要尽早醒过来,亲眼看看那些人的下场。”
天子睁开眼皮,瞪着储司寒,呼吸急促又大了一些,嘴里的参片都掉下来。
储司寒将含片给他放回去,“圣上莫要激动,臣知你迫不及待亲眼看着,养好身子为重。”
天子一副要喘不上来气的样子,袁太医赶忙道:“圣上要不行了,臣要施针急救。”
袁太医筷子长的银针下去,天子闭上眼睛睡过去。
卫松来报储司寒,太后要见他。
储司寒自然是将所有罪责都揽在沈家和太后头上,太后数日前便被软禁在宫中,已经多日不曾见过天子。
宫门打开,太后一身素衣垂立在廊下,手中剥着一串佛珠,清瘦了一些,但精神也还好,一国太后之尊的气势还在,“圣上不行了?”
“太医还在会诊,或许能撑过去,或许很快要敲起丧钟。”
“让哀家见圣上最后一面。”
“太后若是想见自然可以,只要将本王想要的东西给本王即可。”
太后自然知储司寒要的是什么,如今万事俱备,他只缺一道名正言顺的懿旨,但这也是她的筹码。
太后道:“哀家要什么,郢王殿下应该也很清楚。”
“沈家谋逆,谋害圣上,谋害本王,意欲一箭双雕,凭着外戚之权干政,这是死罪,谁也救不了,”储司寒回。
太后:“沈家定死罪,哀家的懿旨也不会有。”
储司寒:“本王要懿旨本就是为明正言顺,万民归心,若是将沈家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那跟造反没区别,懿旨也就成了空文,本王最多只能判轻 ,叛沈家满门流放,如此倒也可以成交。”
顶着谋反的污名,太后很清楚,兄长死不瞑目,即便是她,也无颜去地下见先祖:“沈家忠烈百年,祖上出过两任群相之首,祖上为了大储这片江山一度碑林成山海,忠魂垒垒,岂能顶着这样的污名灭门覆灭,忠臣得此下场,郢王殿下的良心不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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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忠的也不是本王,本王为何要痛,”储司寒:“既顾忌祖上,在准备行刺本王之时就应该想到失败的下场,这会子又来跟本王说受不了,沈家同本王何干,本王没有义务去考虑沈家的名声。”
“如今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太后应该很清楚,谁也阻止不了本王,有懿旨,无非是更名正言顺一些,没有,本王也不介意,杀就是。”
“太后娘娘一向仁心,沈翁心系百姓,还是说,太后娘娘,沈家想看上京血流成河,多个几万人陪葬?”
太后:“大开杀戒必有天谴,郢王殿下当真想受万人唾骂?”
“关上门说几句吧,本王相信,没人敢在本王面前骂,”储司寒说:“太后娘娘若是不愿,那就早些休息明日早些起来看好戏吧。”
“你是指用皇儿的性命?”
“非也,所有人都看到,谋杀圣上的是沈家,本王尽力医治圣上,不曾有谋逆之心,今夜上京将有一百二十六户人家遭灭口,都是书院里的好学子,这只是开始,雪融化了,春天来了,恰好就先用这些血来装点上京吧。”
太后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只要郢王不随意大开杀戒,哀家写。”
“本王最讨厌别人威胁,”储司寒说:“太后娘娘,你很尊贵,但没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储司寒满意的拿了懿旨,同太后一道折回太极宫。
太后一见到天子,未语泪先流,破碎又难过,脑袋顶着天子的额头顶着,一声声的安抚,唤乳名,细声软语的温柔,衣不解带的亲自拧帕子给天子额上降温,储司寒看了一会,起身出了这里。
周圆已经安排了舒服的房间,“王爷,您去休息休息吧,圣上这边若是有事,奴第一时间通知您。”
太极宫如今都是自己的人,储司寒道也不担心,便在宫中住下,躺到床上,莫名的想起宋知枝,不知自己若是有事,她会不会也为自己哭?
至天亮时分,天子倒是撑了过去,高热退下,这是又能苟延残喘一阵,储司寒看了一眼动身返回郢王府,才至门上,别苑里的人来报,莫无忧要见他。
见完莫无忧,又召见了穆让,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到宋知枝的院中又是晚上。
“她这个时辰睡什么觉?”
宫娥比了比手势,储司寒自然不懂,这个时候才察觉到用哑巴宫娥也挺麻烦的,好在催姑姑这会子也回来了,拿了药过来的。
“娘子是病了,起了高热。”
储司寒眉头蹙了蹙,“什么时候起的高热?为何不来报本王?”
“是今儿个夜里,可能是着凉了,您没在府上,叫了大夫来看过了,白日里吃了两剂药了。”
储司寒接过药碗进了内室,搁在几上,才要掀开帐子,纱帐从里头被掀了起来,宋知枝环着他腰肢,软乎乎的抱着他,仰起脑袋,眼睛星亮:“我听见你说话声了,人醒着呢。”
储司寒弯下腰,额头顶着她额头,温度有一点偏高,“还热着呢,喝药。”
“能劳烦尊贵的王爷喂我这个小奴婢吗?”
这点子小要求,储司寒自然是满足,坐下来,端起药碗,咬了一勺压到她唇上。
“好苦,”宋知枝苦着一张脸,“要喝加甘草的。”
储司寒就端着药碗吩咐站在外头的张宝:“拿本王的腰牌就太极宫将袁太医叫过来。”
又收回视线,“这一晚先将就着,下一顿就换方子。”
宋知枝就乖乖的将一碗药喝下去,喝完往嘴里塞两颗蜜饯解苦,就捡了床边的罗袜给自己穿。
“你要起来?”储司寒问。
“她们都不让我起来,我已经睡了一天了,真的睡不着,想去院子里走走,我日日都在这里,你不要再据着我了,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她依恋的抱着他胳膊撒娇。
他就拿过她手里的罗袜,捧起她的足放在自己腿上,他目光再那细细的银链子上停留一瞬,最终还是掠过,给她套上罗袜,又弯腰拿起她的绣鞋给她套上,做完这一切,又将她双足放到地上,抬眼,看见她软绵绵的看他,眼睛弯弯的。
“在笑什么?”他问。
宋知枝笑意已经溢出了眼睛:“没有见你这样伺候过人,有点开心。”
储司寒:“很小的事而已。”
很小的事,她也很开心,她爹爹也没有为我娘做过什么大事,都是这样的小事啊,她娘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每天唇角都是翘着的,庄子上的女子都羡慕她娘。
“反正喜欢。”
储司寒揉揉她脑袋,牵着她手走到门上又亲自接过披风给她披上,雪白的狐狸毛,衬的她脸越发可爱漂亮。
月亮如银盘一样挂在天上,小院里有个小花园,有凉亭,有秋千,宋知枝选了秋千坐下慢吞吞的晃着。
储司寒自己都觉得这里有点单调了,“想不想去夜市玩?一会太医珍完脉去夜市玩吧。”
“还是不去了,”宋知枝已经对外面有阴影了,除去有点单调,这里安全,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刺杀,她晃着秋千,“这里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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