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春日长
早春的夜晚风还是冷的, 宋知枝却不觉得冷,有点头重脚轻,懒洋洋的坐在秋千上轻轻晃。
“我家也有一架秋千, 夏天的时候, 我玩秋千, 阿娘在灯下做针线,爹爹搓麻绳, 劈竹子做编织,逢集的时候到集市上卖编织品, 就是那种花篮子斗笠,王爷肯定没见过吧?”
“见过,农桑是国本, 农闲的时候士兵也要种地的, 既能练兵又能充盈粮仓。”
储司寒会骑在马上远远巡视,知道那种斗笠。
他站在秋千旁,手摸着她的下巴玩,她一说话,声音像穿透了他的掌心透出来。
宋知枝:“不知道地下人还用不用作活, 不过阿娘在那里也有爹爹陪着, 她应该也不会寂寞。”
储司寒想起来孙扬的话,是宋母先掉下山崖, 宋父毫不犹豫的跳下去追随:“你爹是什么样子的人?”
“我爹爹是个性子很好的人,他对谁都笑眯眯的,性子特别好, 对我娘特别好……”
月光明亮, 储司寒能从这些话语里拼凑出她爹的性子,是个嘴甜的, 跟裴和有的一拼,算不上富裕,日子琐碎又幸福。
“你舅舅砍头,想不想亲自去看?会有点血腥。”
宋知枝自然想的,“我不怕。”
“等你好了,本王带你去看。”
这个还能就着她的日子吗?宋知枝问:“不用等秋后吗?”
储司寒:“滥用一下权利就是。”
宋知枝:“……”
天子虽过了鬼门关,御医们还是不敢大意,胸前的伤化脓已经取过一次腐肉,御医们一起守着护理伤口,袁太医看见周圆朝外瞥的眼神踏出内室,听张宝道明来意,嘴角抽了抽,一点高热也用的上他?
不过想到宋知枝那张漂亮的脸,王爷这是沉迷美色了呀!已经要色令智昏的那种。
袁太医对几位太医嘱咐一翻,提了药箱出宫,被张宝领进院子,就看见,向来清冷自持的王爷,躬下腰,将美人摁在秋千上亲呢。
这也太不避场合了吧!
袁太医立刻垂下眼皮,完全不敢看第二眼。
正说着话呢,储司寒突然就吻下来,宋知枝被吻的呜咽着拍他胸膛,只是他的胸膛像是铁板做的,完全悍不动,对方还加大了力度扣住她的脑袋,深深的吻进去。
宋知枝被吻的脑袋成了浆糊,绵软无力才被放开,大口呼吸着空气,喘息着道:“有病气,会过给你。”
“那就过给本王,”储司寒打横将她抱起来,逗的宋知枝又惊呼一声,慌张的攀着他的脖颈,储司寒满意的抱着她,这才瞥向桩子是的杵着的袁太医,“进来诊脉。”
宋知枝:“!”什么时候来的,那刚才不是!
丢死人了!
宋知枝气的想拍他,又羞于见人,脑袋拱进他胸膛埋着,没法见人了。
宋知枝以为储司寒这样就已经很大胆了,没成想,进了屋内,又将她摁在腿上诊脉。
“我要下去。”宋知枝一张脸都臊的红了。
“乖,别闹。”储司寒将她摁在怀里,吩咐袁太医,“诊脉。”
储司寒的目光淡淡扫过来,袁太医被看的莫名头皮发紧,他清楚,郢王这是敲打他,这是他的侍妾,不是他能肖想的。
宋知枝漂亮的裙摆铺满在膝头,曳在地上,袁太医避开她的裙摆,跪在腿边给她诊脉,屏住呼吸不敢看一眼,用帕子搭在她手腕上才诊脉。
小小一只埋在胸膛,连头也不敢动,三千青丝倾泻,好乖,储司寒弯唇,爱怜的揉她发丝。
宋知枝等到袁太医诊完脉才终于抬起头,一张小脸像烧红的虾尾,“这样不好,下次别这样了。”
“好。”他心情不错,小事愿意顺着她。
宋知枝被他抱回床上,看见他起身去了浴室,难不成他要留宿?
她病着,他不会还要那个吧?又想到他刚才用力亲自己。
储司寒沐浴完出来,大步走到床边,想掀了被子上床,宋知枝抱着被子裹着自己,“我病了,不能那个。”
“不能哪个?”
“就是不能伺候你。”
储司寒手一挥熄了灯,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扣在怀里,一只手穿过她的后颈环住她,一只手扣住她腰肢。
宋知枝僵着身子等了许久,没等到他下一步的动作,有些难以置信,“你睡了?”
他惩罚似的在她臀上拍了两下,“本王还不至于这么畜生。”
宋知枝唇角弯起来,“可是这样,你好像白白在这里留宿。”
“等你好了,本王再补上。”
“……”宋知枝忽然很想收回自己的话。
宋知枝白日里睡的多,倒不是那么困,她感觉到后背的体温,天上的月亮,内心安静又满足,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话,渐渐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夜储司寒感觉到她体温又高了一些,叫宫娥煮了药过来,他将宋知枝抱起来给她喂药,宋知枝烧的迷迷糊糊的不想喝,闭着嘴巴,储司寒还没伺候过人,在耳边哄两句她就乖乖张开嘴巴喝下去,连病着也是乖的,他怜爱的用手指描她眉眼,直到天亮时分她体温降下去才阖上眼睛睡过去。
宋知枝迷迷糊糊睡醒,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箍在怀里,储司寒眼眸微微阖着,呼吸平稳,睡着的他容颜安祥。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描他的眉眼鼻唇,他抿着的嘴巴忽然张开,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嗦,眼皮撩起来,看她被吮的两颊绯红。
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会才起床,他给她喂了药,两人一起用膳,在院子里散步,她在这里憋坏了,很多话同他说话,说自己的家,说动物,说庄子上的玩伴。
储司寒今日热别好说话,他的陪伴让她很放松,她用树叶子铲起几只蚂蚁求他给他数蚂蚁:“我每次数都不一样,也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你给我数一下好不好?”
小小的蚂蚁在她脆嫩的叶子上爬,她玩的眼睛弯弯,储司寒睫毛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数起来。
宋知枝捧着脸:“我总算知道你们有多少只啦。”
储司寒陪着宋知枝在院子里待了三日至她完全康复,红光满面,这三日他同她一起不曾踏出一步这个院子,她困了他便陪她睡觉,醒了便在院子里散步,听她说话,看她玩那些幼稚的小游戏,有时候宋知枝想他一起玩,耐着性子哄很久他也会纡尊陪她一起玩一两下。
宋知枝生病完全好了,储司寒终于带她出门去看孙扬砍头,宋知枝同孙扬已经无话可说,于是储司寒直接带她去菜市口观刑。
菜市砍人头也是一种热闹,神武卫执鞭看守,有敢闹事者会当场鞭打,故而一般也无人敢闹事,临下马车前,储司寒在宋知枝面上罩上面纱,外人只能看见她一双眼睛。
姣好出众的身段,面纱之上的眼睛水润润,会说话似的,半透的面纱隐约勾出五官,更叫人好奇这幅面容之下的容颜,储司寒作为一个大奸臣,他的暴戾名声在大储可以说比当今天子还盛。
“那就是郢王,看见没,那虎手手杖。”
“听闻他最近迷上了一名美人,长的倾国倾城,这就是那美妾了吧。”
“我知道这美人,宋家庄的,那姑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我还远远见过呢,长的仙女似的……”
裴和在百姓中,远远的看见两人,男人拄着乌木虎头手杖,玉质金相,如圭如璧。女子一身顶好的素色,外头罩了一件上好的狐狸皮大裳,瑰姿艳逸。
皇家侍卫仪仗很是气派,两人的裳衣袖子叠在一起,大概是袖子里的手被对方牵着,被引着坐到了上首,挨着坐下来,至午时,刽子手砍下人头,储司寒护着她在怀里。
刑场还是头一次有女子坐在那个位置,这场完全不合规矩的砍头,想来都是权倾天下的郢王安排的,想到自己此前被人扔进水里,他苦涩的弯出一个浅笑。
也是,她那样的容色性情,郢王会宠她一点也不奇怪。
裴和,你早就该想到的。
宋知枝从储司寒怀里挣扎着出来,孙佳莹和王巧慧两人默默垂泪,来给孙扬收尸。
“舅母,佳莹。”宋知枝许久没见到两人了。
王巧慧看见她发上首饰,虽然看着没有那些官老爷家的花哨,可她就是觉得比那些还好看。
“知枝,”她压下眼里的泪花,“你舅舅他对不起你,我还是想给他收个尸,你会不会怨我?”
宋知枝摇摇头,“不会,我叫王爷安排人帮你。”
她又去抱孙佳莹。
孙佳莹眼睛含在眼里始终没落下,眼睛被撑的鼓鼓的:“姐姐,我没事,他差点杀了娘,我不原谅他,他是罪有应得。”
宋知枝:“嗯,他不配。”
王巧慧是雇了一辆板车来的,士兵帮着裹着草席抬上了板车,这场热闹也就散了,宋知枝慢吞吞跟着王巧慧送他们,忽的听见身后一呼而拥的热闹,一回头,就看见断头台上呼啦一下子涌上去人。
王巧慧神色漠然看着那些百姓拿了馒头沾抢,说道:“死刑犯的血能治病,吃了能治好病,都要抢的。”
那些人好像在抢什么稀释珍宝,挤的水泄不通,忽的,宋知枝依稀看见人群中裴和一闪而逝,然后那人就倒在地上,从那些腿的缝隙中,那人似乎是摔倒了。
他之前脑袋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被踩到出事怎么办,宋知枝就大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储司寒自然也看见了,伸手就拉住她,“你敢过去!”
宋知枝:“王爷,他于我有恩,你让人救救他好不好?你救下他我会很感激你。”
“不好!”储司寒一张脸都绷着,“踩几下死不了。”
宋知枝不想再欠裴和了,如果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内疚一辈子,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储司寒不愿意,她就自己去,大力睁开他,“你不救就不要管我。”
她爆发出力气同他对抗,储司寒分不清胸腔里的是暴躁还是疼痛,心脏被什么东西撑到极限,要爆了似的,他心里有种将裴和剁了的冲动!
于是他勾唇笑起来,“你要救他是吗?”
“好,本王救他。”
这还是储司寒第一次对她笑,不是那种一点微弱的弧度,而是翘起来的弧度。
储司寒转头吩咐穆让去将裴和拉出来,他一个眼神穆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宋知枝却不疑有他,她欢喜的抱着储司寒的胳膊,只觉得他对自己太好了,她愿意一辈子顺从他,回报他,“王爷,您真好。”
储司寒淡淡:“去给你父母上坟。”
宋知枝辞别孙佳莹和王巧慧,去给父母上坟,回程的马车却停在一座陌生的园子里。
“这是哪里啊?”宋知枝还以为是什么玩的地方,“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储司寒微微眯眼,看一眼这院子上的名字,“算是个好玩的地方吧。”
宋知枝又问:“会不会有危险啊?不会再发生刺杀你这种事吧?”若是有危险,她宁愿不玩,一直待在那个小院子里。
“不会,”他牵着她的手往里头走说:“带你见个东西就出来。”
这是一座很雅致的园子,揽月池塘,亭台楼阁,景致优美。
“这里这么漂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宋知枝好奇的问。
储司寒没说人已经全被他支了出去,便道:“是隐蔽的私宅,可以包出去的那种。”
再往里头走了一段,快接近厢房的地方,宋知枝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她惶恐的停住脚步,双手捂住耳朵:“我不去了。”
储司寒从身后垄住她,双手摁在她捂在耳朵上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下来,“你不是心里一直念着裴哥哥,担忧他的安危,本王带你去看看。”
有女人迷乱的声,宋知枝如今太懂这些叫声:“我不去!”
“你不敢看?怕看到你不想见的画面?”储司寒摸她发丝,“这是雅院,这里的都是雅妓,你以为你的裴哥哥同他外表一样干净值得你一直惦记?他不过是好美人,你长的太好了,男子看见你的美貌都移不开眼,他在这里有个相熟的相好的,长的很美,此刻正在和他的相好的鸾凤颠倒,本王带你去看看?”
一声男子的声透过窗牖传出来,宋知枝听出来,是裴和的声,大概是那女子的名字。
“我不看,那是他的事同我无关,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我从来没有记得他,你不要再提他了,我是你的人,我只是感激他曾经愿意照顾我,我连累过他,对他有愧,今日救他就当是还清了。”
“我不愿看这种事,请你尊重我。”
宋知枝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转身,径自离开。
储司寒等她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转过身,一脚踹开了门。
女子裹了衣衫匆匆离开,裴和苦涩一笑,随后拿了袍子给自己披上遮住:“得偿所愿,王爷如今满意了吗?”
“不满意,”储司寒抬手,穆让会意,将自己的配剑递给给储司寒,“本王亲手宰了你,才能泄了心头的怒意。”
自己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做,没想到他还是不放过自己。
裴和下了床给储司寒跪下来:“小生知她不是我能肖想的,我们本也只是见了几面而已,有些好感,也没到生死相随的地步,我是家中独子,上有父母要等我给他们养老,我还有自己理想抱负未实现,我想活着。”
“我已经将她忘了,也给自己定了亲事,今日更是按王爷的意思做了,她以后怕是厌恶我都来不及,王爷为何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对您没有任何威胁不是吗?”
储司寒的剑抵上他胸膛,剑尖一滑,皮便剥开,往肉里去:“你该死!”
“她惦记过你你就该死。”
“要怪就只能怪你当初肖想过她,勾引过她,让她记得过你,本王只希望你永永远远消失在这世上,一次都不要再被她看到。”
他要她下半辈子,眼里只有他一人。
有东西坠落的声,储司寒回头,不知何时,宋知枝去而复返,不知听见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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