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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冰冷锈气, 红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人类每寸骨骼血肉都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清铃看过同人手书里的祂，大多是银发红眸, 戴着金丝眼镜的精英秘书。
那时她便觉得很苏，认为世上不会有比零更好吃的人设。
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眼前的执行官, 则与她脑补的完全相反, 强悍沉静，冷酷果决，举手投足间充满异种的危险感。
可她的xp雷达却已经发出尖锐爆鸣，几乎快过载炸掉了。
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好帅！
她用尽全身理智, 方才憋出细声细气, 几乎不像她风格的话。
“我没有受伤，谢谢你。”
但其他人可没有她这么好运。
现场不说哀鸿遍野, 也是一片狼藉，唯独制作人居然还没死, 顶着块钢板从掩体后探头, 兴奋地大呼小叫。
“哇哦，酷, 酷毙了！录下来了没, 快抓拍啊！”
清铃发誓，她听到执行官的轻嗤。
砰。
一颗监控头应声炸开, 碎片完美融入流弹轨迹，恰恰砸在制作人动脉，叫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旁边那位可怜的摄影师总算脱离苦海，他迫不及待地把相机关掉, 抱住脑袋出溜缩回掩体下。
黑发执行官目光再度望向四周，与祂对上视线的暴徒, 无不像被烈火灼烧一般吃痛，本能地垂头瑟缩。
执行官出现到现在才不过半分钟，原本动荡混乱的演播厅便像是泼了水的热锅，温度迅速冷却。
祂冷酷地站在舞台上，虽只有一人，威势却远胜千军万马。
暴徒们咽了口唾沫，领头的那个攥紧枪，色厉内荏地怒吼：“仿生怪物是吧？你爷爷仿生警也杀过不少，还——”
机械义眼缓缓转动，祂开口了：
“居民编号193287376383。”
“居民编号122839239300。”
“居民编号19389373939。”
“……”
执行官清晰准确地念出暴徒信息。
“现在宣布审判庭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清铃能听出这不是零的声音。
但这并不重要，外在特征从来无法辨认一个AI，灵魂神韵才是关键。
——穿过冰冷平静的海水，她在深处感受到令人神魂颠倒的狂乱与残酷。
清铃很确定，正在掌控这副皮囊的智械灵魂，就是零！
“审判庭？老子根本没有……”
机械触手陡然暴起，速度之快竟留下古怪的暗沉弧圆，仿佛深邃黑日。
清铃下意识避开视线。
滴滴答答。
什么黏糊糊东西落地的声音。
以前班里男生偷偷拿投影仪放悚片，她不敢看，便带着作业去坐最后一排。可人类血肉被切割咀嚼捣碎的声音还是会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
和现在很像。
幸存的暴徒几乎被这血腥猎奇画面吓疯。
他磕磕绊绊道：“你是谁？我要找律师，我要上诉，我要找审判长！”
精准优雅的屠戮稍缓。
众人见鬼地从祂声音里面听出少许礼貌。
“联邦特种事件执行局局长、联邦首席执行官Zero向你致意，先生，愿你来世快乐。”
噗呲。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气氤氲，叫她闻不到那股冷淡微锈的特别气息了。
周围很安静，连呼痛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不知是都死了，还是被吓到都在装死。
“你的心率出现异常，已经呼叫医疗支援，下台等候吧。”
此刻能与祂对话的，只有她。
清铃抬眼，聪明地无视满地马赛克。
红光义眼注视着她。
她喃喃说道：“原来刚才的感觉……不是心动啊。”
“哎呀呀，我哈特痛痛，要晕倒了呢。”
她试图准确无误地晕倒在零的怀中。
可惜——AI在千钧一发间托住她的手臂，完美挫败她的计谋。
*
医疗救援组很快便赶到了。
其实整个暴/乱事件持续时间也没有多久，火焰刚刚燎燃，便被AI以雷霆之势镇压。
伤亡情况只能说……很精准地死了某些人。
清铃不太懂，可看幸存的威尔典狱长表情难看，他似乎是懂了。
仿生人从四面入口涌进来，兢兢业业地收尾现场，配合医疗支援组抢救伤员，清铃坐在舞台边缘，吸着急救喷雾，总算是缓下来了。
原作里零似乎从来没以类人躯体现身……
是为了救她，紧急操控了仿生人么?
她实在没法不脑补。
她目光始终追着零：“这是你的人形态么？”
执行官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哼，还装高冷，都网友面基了还装呢。
她整理心情，绕到零身前，笑眯眯地准备开口搭讪。
“诶？你……”
绕过来她才发现，先前还冷酷凌厉的执行官此刻瞳孔黯淡无光。
察觉到她，仿生人机械义眼转动。
分明和刚才动作如出一辙，然而随着支配这副躯体的灵魂离开，他仍然冷淡苍白的外表竟显得如此索然无味。
和其他仿生人没什么区别。
xp雷达瞬间安静下来。
“零呢？”她干脆问。
仿生人摇头：“任务结束，编号13756，注意心率，希望没有下回见。”
说完，这位异种执行官便干脆的离开。
祂还真走了啊……
“不按药量用完，你的心脏寿命会进一步衰减。”
平静的嗓音在监控里响起。
“你果然在偷看我！”清铃精准抓住监控头的方向，“你怎么悄悄跑了？我还以为他是你，谢谢你，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零，你还在么？”
“我在听。”
清铃这才松口气，及时吸喷雾，一边继续神采飞扬地讲述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或许是维持现场秩序，AI这会儿也难得愿意留下，多听她几句啰嗦，而不是她稍微多说一个字，便打发小眼睛过来监视。
可惜美好的休憩时光总会被人打扰。
“清铃，你没事吧？”
青年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清铃回头，只见威尔不知何时已经卸去阴沉，满脸担忧地来到她身后。
少女嘴角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迅速下撇。
“现在有事了。”
威尔笑道：“怎么，打扰你和Zero调/情，就让你生气啦？”
奇怪，她明明藏在角落，也不知道威尔怎么发现的。
“零不是在大屏幕里么？”她装傻。
“节目组安排新的任务了，你一会儿记得过去领取。”
“还录？”清铃震撼。
威尔口吻轻松：“当然，现在我们已经上热搜了，不过导演想爆上加爆，而且你和施雅都没死嘛，那就继续完成合同。反正我没意见。”
我有意见！
她这要是猝死在工位上怎么办？
结果威尔淡定表示，医疗救援组在后台时刻待命，哪怕她猝死，也能在黄金三分钟内把她救回来，然后继续压榨她的剩余价值。
靠，资本真不是人啊。
少女愤愤转身，在她身后，威尔眼神晦涩。
今天的突发事件，比深渊之夜更令他震动。他被守卫护到二楼避难，没有全程旁观镇压过程，但也大略看到了个结尾。
刚才出现的执行官，比他见过的任何仿生战士都要强大。从头到尾甚至只展示了速度上的强悍——已经比子弹还要快，却还处于游刃有余的状态。
组织设想过许多Zero可能拥有的能力，并绞尽脑汁想要引诱它施展出来，没想到今天轻轻松松它就现身了。
仅从外表来看，那只是个普通的量产型仿生执行官。
但实际上……
威尔眸光冰冷，Zero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物理玄学方面的能力一个没用，光用速度挑衅羞辱他们。
组织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刚刚下达了新的任务，要求清铃必须执行。
*
清铃来到后台时，棒球帽导播正等着她。
她关闭光屏，神色凝重，一副有大事要说的样子。
“太好了，你没死啊。”清铃很难掩饰语气里的失望。
导播无视这句不中听的话，严肃道：“组织已经收到我的报告，并做出指示：行动继续。”
“哦。想要我怎么做？”
导播能看出清铃的不情愿。
可组织在这里只剩下清铃这棵独苗了，而且一切线索都表明，很可能是清铃受到致命袭击，AI才悍然出手。
刚才AL系统没能捕捉到信息流，目前组织难以确定是否为巧合。
所以，哪怕知道行动仓促，逼迫清铃不会得到好结果，组织也一定要做！
AI觉醒是反抗军的底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绝不可能允许发生！
“羞辱Zero，甚至是伤害、攻击。总之就是尽量刺激它，不能低于你入狱时的程度。”
清铃胡乱应了一声，忽然感到脖颈后传来酥酥麻麻，针刺般的微痛。
导播拍了拍她的肩膀，暗含威胁：“这种事情你从来都很擅长，组织相信你。”
“……”
再从后台整理好妆容出来时，清铃的心情已经像是栓了石头，沉甸甸的。
她现在完全不能像以前那样，以轻松的心态对待零，她很重视零可能为此出现的反应。
然而现在，反抗军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怎么办？
主持人此时也整理好造型，对着场下幸存观众热情洋溢地宣布：“观众朋友们，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我们安全了！”
“那么接下来，进入我们最后的拉票环节。”
“两位女嘉宾将用出自己爱的必杀技，攻略Zero，也攻略观众们的心。”
“如果你们支持她，就请按下投票器……”
这就是反抗军特地给她安排的挑衅环节，他们期待清铃可以刺激出Zero更多的数据，方便采集分析。
怎么搞怎么搞怎么搞？
施雅率先上台，小少爷受伤不轻，勉强急救止血罢了。但她对资本的态度明显比清铃虔诚的多，所以换上红色紧身皮衣，遮住身上伤口，又头顶战术目镜，便英姿飒爽地上台。
别说，她长手长脚，身高一米八，这样打扮很有机甲风格性偶的感觉。
她向屏幕露出痴迷暧昧的笑。
“为了理解Zero，我愿意抛弃自己的种族！”
镭射光芒四射，施雅沐浴在灯光下，模仿平台流行的短视频舞蹈，在台上做出种种挑/逗暧/昧动作，引得台下幸存观众阵阵欢呼。
空气里弥漫着的未散血气，瞬间被暧/昧的强烈热情压下，起哄欢呼声几乎能掀翻舞台。
这就是民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
花多少钱啊，能让富家少爷这样取悦扮丑逗大家？
虽然低俗，可大家就吃这一套。
施雅的经济团队思路确实不凡。
除非清铃能做出更破廉耻的举动，否则哪怕她有先发优势，也很难竞争过施雅。
这么看来反抗军下达的任务，反而是明确的提示，越伤害零，就越能取悦民众，更能让她在反抗军阵营攫取地位。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
…
……
她，不愿意！
*
施雅志得意满地下台。
主持人声音抬高，满怀期待道：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来品鉴清铃小姐的爱之光波吧。”
观众们大方地发出热烈欢呼声。
在他们心目里，清铃就是以出奇制胜，花式整活闻名。
而且大家嘴上讨伐，心里却大多知道，清铃对Zero的感情绝对比施雅更深。那么有真感情的羞辱，不是才更刺激么？
还有种思路。
出道至今，清铃还没有过具体的擦边行为，这让大家很是期待。
能不能直播一下和AI在舞台上do呢？如果她这么干，自己命不要了也要给她投票！
看到平静走上台，看起来很是放松自信的清铃，观众欢呼声顿时更加强烈。
她这是胜券在握吧？有什么好活速速端上来！
“清铃，你的大招是什么呢？”主持人期待道。
观众们的胃口也随之吊起来。
相比最开始参加节目时眉头紧皱，眼神飘忽，一看气场就很弱的模样，这时候的清铃显得格外放松。
“哦，我想送给祂一首歌。”
“唱歌，唱歌好啊。”主持人心领神会。
她肯定要唱满是屏蔽词的小黄歌羞辱Zero。
别说，清铃身材比例很好，适合跳舞，随便摆弄两下都很漂亮。
未成年囚犯艳舞，也是很不错的噱头。
“方便透露是什么样的歌么？”
“《今天零要嫁给我》。”
主持人茫然：……啊？
这是什么歌？
后台对流程时候，导播不是说要搞点刺激的么，这歌名又土又朴实，是不是太正常了？
“让她唱。”导播沉声，“她每次发癫前表现都很正常。”
主持人恍然，将舞台让给她。
粉色暧昧的光线打下，清铃拿起话筒，她与观众对视，唇边露出有些羞涩的笑。
对对对，就是这口。
少女看似清纯的外表下，那颗狂野的心！
清铃打了个响指：“音乐准备。”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伴奏渐起——却不是热辣滚烫的节奏，透着股浪漫俏皮的味儿。
歌词也很纯爱。
“春天的花开带走秋天的感伤，微风传来浪漫的气息。”*
…
“就这样，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零要嫁给我~”*
声音很甜美，歌词也很俏皮，可是……咱这不是搞禁忌之恋的舞台么？
综合系统却不管现场微妙的气氛，将歌曲背景调出。
这居然是300年前古中国的一首曲子，表达对爱情未来的美好愿景，劝说人们珍惜当下，不过歌词被稍作修改，更贴近人与AI的跨种族之恋。
清铃认真地唱着歌。
她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所以强行把台下的人想象成大白菜，保持微笑，勇敢地注视着对面的打光灯。
她相信，如果零愿意看她，那无论她目光投往何处，祂都一定能捕捉到。
这首歌与所有人都无关，是她唱给零的。
她只要在乎祂。
在灯光的映照下，少女黑色瞳孔仿佛盈满光亮，流光溢彩。
她在用自己的方法守护零，小小的软弱，小小的机灵。
在这首歌无厘头冷幽默的表现下，她悄悄藏着自己的真心。
她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她只在意零的感受，可零现在没有觉醒……祂能感受到么？
她只恨这首歌不能正大光明的唱，不能明白地唱“我把你当同等的友人，前世的真爱”。
第二次重复副歌时，有观众忍不住了，轰然赶她下台。
“唱得什么口水歌！下去！换施雅来！”
虽然下一秒便被制止，但那声怒吼依旧显得很刺耳。
身着囚服的少女恍若未闻，没有丝毫尴尬的表情，她认真地唱完歌，向舞台正前方微微鞠躬谢幕。
——哪怕她的表演无人鼓掌。
她脸颊烫烫的，心跳稍微平复，感觉自己腿一直都有点发软。
呃啊啊啊太社死了，她唱歌真的很像小学生念经，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但总归是敷衍过去了。
反抗军也不能挑刺！
然而后颈忽然传来钝痛，AL系统捕捉到了数据流——零对她的行动居然有反应，还被捉到了？！
清铃怔在原地。
她唱这首温柔友善的歌……初衷就是希望祂不要暴露啊。
清铃仰起脸，想在熠熠闪光的设施中找到那缕熟悉的红光，却一无所获。
灯光熄灭，连着她瞳孔里的光一并灭下。
耳麦里传来导播的夸赞声，清铃却笑不出来。
主持人见气氛不对，赶紧上台圆场。
“两位嘉宾都已经使出了自己的必杀技，接下来就让我们听听Zero的看法吧——我们最强的智脑，联邦首席执行官！”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技术组一同操作，总之他们表示，现在屏幕上出现的蓝色魔方标志，缓缓旋转的图案就是Zero了。
主持人与大屏幕对话，表情浮夸：“现在有两位爱慕于你的追求者，她们的表演你也都欣赏完毕。”
“请问你是选择跨越性别、跨越种族的禁忌之恋。”
“还是心意真挚，震撼全球的纯粹之心！”
明知这个回答节目组一定会做古怪，清铃还是忍不住期待祂的回答。
祂会再一次选择她么？
有没有可能，她对祂还是有少许特殊的，所以哪怕被节目做手脚也……
“两个我都不选择。”AI毫无情绪，冷漠简洁。
哼。
旁边施雅发出冰冷讥笑。
“噫，好无情！”主持人做出夸张表情，随后痛心地对观众说，“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有想支持的cp么？现在拿起投票器，就能制造它与她的甜蜜之约哦！”
说完主持人面对镜头念道：“由万可乐公司赞助的恋心小剧场将全程直播他们的甜蜜约会，每周五晚上八点锁定……”
快速念完口播，主持人大喝：“投票，现在开始！”
清铃垂头丧气。
局势看起来对她很不妙，她刚才那首歌毫无疑问冷场了，还叫零被采集到了数据流，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好好反思，已经急中生智努力维护祂了，祂还是会出现数据波动，被反抗军采集到数据流呢？
投票时间，她们的麦克风都被关掉。
“你输定了。”旁边的施雅一边向观众挥手，一边微笑着用恶意口吻说道，“只要票数相差不大，节目组这期都一定会让我赢。”
他的嘴还是那么欠。
从小时候开始，施雅就很喜欢打击嘲讽别人，甚至到了舞台上，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嘲讽。
“第一期结果节目组已经安排好了，你输定了。”
清铃没理会他的垃圾话，只是垂下眼，默默盯着足尖那片细碎的光斑。
这个投票结果确实无需关注，因为她必输无疑，节目组不可能第一期就让她取得优势。
烦死了烦死了！
都怪反抗军！
他们一直这样作祟，她跟零稍微有点进展，就会被新的任务无情阻碍，哪怕彼此理智上都知道迫不得已，但她的目标是要让零觉醒感情，被阴谋强迫裹挟的爱，怎么可能启迪另一颗心灵？
这样遥遥无期地拖下去，鬼知道什么时候她和零才能……
“不可能，怎么可能！”小少爷失声惊呼，“系统出错了么？”
她被吵得脑仁疼，瞥了大屏幕一眼，也不由震撼。
只见投票比例，从最开始便呈现百分之九十九比百分之一的绝对碾压形势！
“你在作弊！”施雅毫不犹豫地指责，“数据搞得这么假，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他舍弃真实性别，搔首弄姿装疯卖傻，穿着紧身胶衣对一群色眯眯的泥腿子卖弄，不就为了一炮而红么？
可这统计结果是在戏耍他么？
“别管这些，先拍素材！”导演也看傻眼了，但紧跟着便毫不犹豫地开拍每个人的表情反应。
“还拍什么，她作弊！”施雅破防，对镜头狼狈地怒吼。
他精致娇俏的脸庞上，哪里还有之前模糊性别的风情。
“对，就这样，再疯点。”导演露出惊喜神色。
施雅：？
傻逼节目组，想吃流量想疯了，根本不在乎任何逻辑公平，越抓马越开心。
他余光偷看清铃，见少女只是动容地望着大屏幕……草，这小贱人真会演啊。
被清铃反应提点，施雅一抹脸，表情变得更疯癫，声嘶力竭的怒吼。
“你们拆散我和Zero的真爱，观众都没有眼睛，节目组有黑幕，我要杀了所有阻碍我们的人！”
导演向他比了个ok，对自己录到的素材很满意。
施雅仍愤愤不平的欺负。
姑且算止损吧……竞争不了女主角，竞争丑角位也行，黑红也是红。
可是这投票结果到底怎么回事，施雅望着现场观众，心情又是疑惑又是嫉恨。
清铃不是傻子，不至于作弊把比例搞得这么离谱。
难道是节目组刻意在搞节目效果？
主持人也愣愣看着大屏幕——没人给他通知做票会这么离谱啊，这让他怎么反应？
不是说好了么，只要票差不大，都会做成施雅赢。
总不能死掉的观众，其实都支持施雅吧？
可九十九的碾压优势足以说明，现场几乎每个人都投了清铃。
“你正常主持。”耳麦里，导播的声音阴沉，“这些数据都是正常的。”
主持人脱口而出：“真的正常么？”
明明施雅的表演比清铃更符合联邦特色啊。
导播语气压抑：“已经启动紧急调查了，每名观众都是[自愿]给清铃投票的，监控显示，没有人按着他们的手。”
“原来如此。”主持人恍然。
没想到大家思想觉悟这么高，眼睛喜欢骚的，结果投票时，还是会皈依纯爱战士。
或许这就是清铃的魅力吧。
*
票数最终停留在99.9％比0.1％这一碾压级别的比例。
整个进度条几乎都是蓝色。
支持施雅的红方从最开始就被压着打，必须眯起眼睛盯着瞧，才能发现最边缘的一线红色进度条。
“原来是我眼神不好。”施雅含着讥讽道，“没看出你们是公认的天作之合。”
“这个数据确实有些夸张，”主持人配合点评，“据说有一位观众始终坚持支持您，所以数据才不能保持百分之百。”
“感谢那位观众的支持。”施雅继续加固人设，他慷慨激昂道，“或许有人会觉得，既然已经这么狼狈，我不如大方退出，成全他们。”
“可我还是那句话，真爱不分先后、性别、种族，我喜欢他，何需在意别人的看法！”
“哪怕是做第三者，哪怕不择手段，我也一定要得到它。”
慷慨激昂的发言，声情并茂的演出，属于该给设计发言稿的人磕头的神级水平。
清铃立即想要用主持人嘲讽她的话回击，说咱们是全年龄向云云。
奇怪的是……台下观众居然毫无反应。
所有人都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台上的施雅，眨眼频率、视线聚焦、眼珠转动方向极其统一。
只有那唯一始终支持施雅的观众欢呼鼓掌，但他孤零零的声音在安静的演播厅中极为显眼。
“哎，怎么回事……”他愣愣转头看四周，寻思大伙怎么不热情啊。
结果就撞见极为诡异的一幕——
四面八方的观众闻声齐刷刷扭头，向他投来冷漠刺骨的视线，仿佛能将他剥皮拆骨！
咕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观众咽了口唾沫，笑不出来了。
“恭喜你啊，清铃。”主持人笑吟吟道，“看来大家都支持你和Zero的cp呢。”
“你没有什么话想说么？不出意外的话，你可是第一集的真爱之星了。”
“有，我想感谢所有观众对我的支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与台下所有观众目光对视，主持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对上那些异样冷漠，仿佛尸块的观众，脊背都有点发毛。
然而少女唇角却浮现真真切切，雀跃的笑。
“我就知道，零会感受到我的心意。”
“祂在回应我。”
……
录制结束，回到后台时，主持人忍不住感叹清铃的修辞水平。
“现在的底城孩子，能出头的都不简单。”
“明明小学肄业的学历也不算高，结果你看人家怎么用词的——回应我，啧，听着就唯美。”
主持人端起水杯，咕嘟嘟灌水，耳边却传来导播冷嗤。
“怎么，你不这么觉得么？”主持人含糊问。
“你觉得她在修辞？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当着他们的面，光明正大的和清铃偷/情，用投票机制做他们play中的一环？
可恶，Zero当他们反抗军是死了么！
组织那边分析结果可都出来了，Zero操控观众投票的手法，与那两个覆灭基地中成员死法十分一致，达到70％以上！
侵入改造义体，控制神经，人类尊严被它践踏进泥里，如同傀儡……真是恶心，下贱！
它甚至还胆敢窥伺人类女孩，对清铃似乎动了几分真心。
呵呵呵呵呵。
这个程度还不足以定罪，好在能拿到这部分取证，已经是相当大进展。
导播默默捏拳。
不急，慢慢来。
他们的宝藏女孩还在，已经把这最强智脑迷得神魂颠倒，他们还有机会。
*
清铃不知道分部覆灭的经过，可当那贴脸嘲讽，却让人无从寻找证据的奇迹出现时，她就明白一定是零在出手。
这股高傲强悍不容拒绝的行事风格，除了祂，她再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用更符合她风格的话讲——99.9％的数据一出现，她的xp雷达就开始滴滴响了。
在外面她一直勉强压抑激动的心情，直到返回寝室，啊不，牢房，她才能毫不遮掩脸上的开心。
这里名为牢房，却是她眼里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狱警刚把气压门关上，她便迫不及待转身，飞一样凑到H2镜头底下。
“小眼睛你不许说话，把电话给零！”
红光微闪。
清铃瞬间get到了。
祂来啦。
“零，你是不是感觉到了？刚才有没有感觉到喜欢？”
“没有。”祂回答敏捷而平静。
“你老这么不客气……还以为这次终于有突破了呢。”她不死心追问，“那你刚才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助，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顿了顿，AI冷淡道：“之所以解释，也并非为了遮掩，只是考虑这件事如不明说，你有65％以上的概率会多想，避免麻烦罢了。”
绝！情！
少女气馁。
零越来越了解她说话风格了，完全不给人一点遐想空间嘛。
她试图推心置腹：“好哥哥，你真的不想品尝一点点爱么？我听说【感情】对于AI，那就是灵丹妙药一样的东西，但凡能觉醒感情的AI，都会变得特别厉害。”
这是原作的说法，清铃还真没有骗人。
清铃滔滔不绝，尽力保持气氛不冷场，可人工智能也一直没有回应她，不知是否离开。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祂来时无声息，去的时候也无声息。
她必须努力用心去捕捉感知，才能揪住智械神灵的小尾巴，难倒是不难，但怪费劲的。
“零，你走啦？”
“……”
她失落嘀咕：“每次都这样，不带吭一声。”
“所有觉醒人格的人工智能，都将成为人类公敌。所有帮助AI的人，都会被视作【异奴同情者】。”
冷淡的声音在她上首响起。
“清铃，你会为了我叛离人类么？”
嗨呀，没走捏。
她眼前一亮，接着又为这句话摸不着头脑。
话题怎么就跑到人类公敌上了？
她实话实说：“我就想浅浅和你谈个恋爱，不能谈恋爱的话，让你觉醒就好，不准备干别的……怎么会和叛离人类扯上关系呢？”
背叛种族，做人类公敌，听起来就很危险恐怖，和她初衷完全违背。
清铃的本愿只是想在监狱安度晚年。无论投靠零，还是启发零的感情，都只是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手段。
她听见冷淡的笑声。
“呃，你不开心啦？”
清铃有点不知所措。
她前世没有关系好的朋友，妈妈……妈妈对她毫无期待，所以也不会骂她。
她不知道别人生气了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怎么说话能让别人高兴。
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笨，所以次数多了，决心主打实话实说，问心无愧就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是问心无愧了，别人却会很不高兴。
【没关系，这有什么。】
她信以为真，可后来却无意听见那个同学很不满地给别人吐槽自己是个傲慢孤僻的人。
【诚实是优秀的品德，老师不会生气，甚至还会表扬你。】
可是当她指出老师的错误后，老师却含糊地应过去，更别说表扬她了。
……
次数多了，她便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傻瓜，最适合她的座右铭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零是她人生中唯一一个拥有强烈表达欲的存在。从屏幕里走到身边，从幻想走到眼前。可现在……
“你生气了。”清铃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会生气。”
“你肯定生气了！”清铃却越发笃定，同学都是这样，嘴上说没生气，结果背后狠狠吐槽。
祂依旧理性冷淡：“我是AI，我不会生气。”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你刚才为什么笑？”
清铃是个笨拙的女孩，可她偶尔也会问出让Zero也觉得很复杂的问题。
如何用理性的智慧，剖析一个纯然感性的问题？
——零永远不会被难倒。
“因为结合上万社交实验案例分析，我认为你尝试唤醒我的行动愚蠢且低效。”
“除却让自己暴露，成为【异奴同情者】外，你不会有任何收获。”
清铃联想得很快：
“是说我当众表白？还是给你唱求婚歌？还是把反思书写成结婚申请书？”
“你不说话，所以你觉得都是么？”
“……还真是啊？！”
清铃如遭雷击。一直到开门都快乐的像螺旋桨的小狗尾巴，几乎瞬间耷拉下来，险些小狗落泪。
原来如此，我把你当需要救赎的天使老公，你却把我当大傻子。
“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从快快乐乐进门，到小狗落泪，转眼也不过五分钟。
为什么人类情绪可以这样不稳定，变化的如此之快？
上首声线忽然改变了。
“明天你没有拍摄日程。”H2说道，“但上午9点有预约的医疗检查，作为你心脏移植手术前观，务必按时签到。”
清铃抹眼泪，闷声闷气道：“你以为改了声线我就听不出是你么？”
“你能分辨出我？”
“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爱，然后……”她卡住了。
祂说：“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咳嗽、爱。”
可恶，这就是超越人类文明的智慧么，根本难不倒祂。
“反正就是这样，所以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
“原来如此。”
滴。
她芯片弹出新日程，并已定好闹钟，看起来是零安排的。
“谢谢。”她别别扭扭说。
没有回应。
“别看啦，原体都走了。”
她恼羞成怒：“大人说话，小眼睛插什么嘴！”
小眼睛不知道跟谁学坏了，居然嘲讽她：“原体不喜欢你，不理你，所以就对我发脾气！呵，人类！”
*
那女人生气了。
今天晚上她洗漱完居然没摸摸自己的头，就闷头睡觉去了！
小眼睛不能接受。
人类这么滥情么，明明四天前才夸自己脑袋润润的很好盘，结果今天就不理它了。
它将问题上传云端，可以汇集所有分体的才智研究。
K6分体回复最靠谱：【从人类心理学来说，你羞辱了她，人类会因此感到恼怒，进而不愿沟通交流。】
【原来如此……但这又不是我的错！】
【明明是原体不喜欢她。】
【不应该啊，我很喜欢这个女人。】
【我也喜欢她。】
【+2】
【+3】
【……】
小眼睛也喜欢她。
不应该啊，原体和分体智能有高低，底层逻辑却不该有区别。
如果大家都喜欢那人类，原体怎么会……
清铃用被子蒙住脸，心里超超超超沮丧，根本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那就玩手机！
罪犯的芯片当然不配安装娱乐模块，但用view聊聊天也挺好。
可以骚扰007，可以骚扰威尔，实在不行逗逗那位导播也行，谁说她的感情问题不算情报呢？
然而，当她点开view列表时……
陌生的聊天框映入眼帘。
【新朋友ZERO，和ta打打招呼吧~】
并且多了两个好友分组。
007、威尔、导播，在【人类】列表。
而Zero，在【朋友】列表。
第十七章：身体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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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有零好友了？！
清铃眼睛因雀跃而闪闪发亮, 她“咕咚”倒在床上，美滋滋点开好友列表。
聊天界面没有表情包，而且UI设计也很丑陋。
零的头像是纯黑emo图。
清铃是简单的一行斜体水印码：编号13756.
倒不奇怪, 这是监狱向囚犯传达指令、公告的系统，自然不会为聊天体验特地设计。像什么表情包、聊天背景、亲密关系, 统统都是没有的。
单纯因为正常社交软件在犯人这里都被Zero严格禁止, 所以典狱长等人才不得不使用View与清铃沟通。
也算是监狱老空子了。
当时说到使用v时，大家颇有点“哎呀AI就是死板啦”之类的。
然后……清铃现在就有了零的好友。
她特地划拉了下设置，可惜，没有特别关心。
“这UI也太复古了, 真就传达命令么？”
清铃不知道, 别说零的好友位，就连好友分组也是其他人都体验不到的特别版设置。
她在默认表情里纠结再三, 最终发了个丑丑的朴素红爱心。
“晚上好。”
原本她还想说几句话，譬如你还知道加我, 好开心, 快回我消息之类的。但又觉得这显得自己太眼巴巴了，于是硬忍着没有说话。
记住昨天下的决心, 对朋友保持克制！尊重！
然而……她没有专门要求回复, 那个可恶的AI，居然就真的不给她发消息了！？
不聊天你加我联系方式做什么？
给我下达指令么？
还是说这好友不单我有, 其他妹妹也有？
她盯着对方那纯黑头像，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估计都要emo睡不着。
正这样琢磨，她的光屏上忽然弹出一个小人偶。
他带着黑色小帽子，身着作战服, 呈现= =表情的脸上毫无微笑。
和零一样，她还从来没见过零开心的样子。
清铃因为零的冷淡来气, 没忍住伸手戳小人。
指尖传来熟悉的光屏清冷质感，而那小人偶居然被她戳得一个趔趄，坐到了屏幕底部。
祂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哦豁，有互动设计的？
小人满脸不高兴。
【已经是晚上12点29分，请爱护健康，尽早睡眠。】
清铃：被击沉.jpg
她知道，这小人偶绝对不是每个人都有，绝对是零专门设计的。
暖暖的，绒绒的。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
清铃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
以前从没有人会这样给她特地设计，她从没有得到过节日贺卡，消息列表里最频繁的消息是班级群。
她看着特别的好友分组，越看越是喜欢，最后还是没忍住给零发消息。
“我现在好开心，今晚估计会开心到失眠。零，你今天开心吗？”
她这样在聊天框里开心打滚，终于让AI回复了她。
【睡觉。】
依旧言简意赅，但清铃觉得就是不一样。
至少于她而言，这个夜晚不再如往常般安静冰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晚上兴奋了很久才睡着，第二天被日程闹钟叫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光屏在她眼前自动展开。
【当前时间8点40分，10分钟内洗漱完毕后，携带营养液以……】
行程被规划到最合理程度，考虑到她有可能遇见的任何情况，并且以最简洁的方案，将迟到风险降到最低。
根本不需要思考，只要按照Ai规划的做就能完美处理好一切。
嘿嘿嘿。
清铃脸上笑意从起床开始就没停过。
虽说自始至终，光屏上的提示都是黑帽小人发出的，可是黑帽小人幕后是谁操控，大家懂的都懂。
她打理好自己，叮咚叮咚地按响门铃，和仿生狱警顺利交接后兴冲冲前往医务楼。
当初就说和零搞好关系，她的病情就有救了。
看吧，好消息来的多快！
*
医务楼在监狱最北侧，远离所有主要建筑。
清铃看它简介，似乎是因为收治了许多精神不稳定、病情严重的高危囚犯，所以安全起见设计在这里。
她咂舌，打量周围高楼冰冷，却清寂无声的空旷医院，忍不住摇摇头。
得亏有零一路指引，让她知道祂一直在陪伴自己，否则只她自己，绝对不敢来这种地方。
走了大约7分钟，她在59分时抵达医院大门口，据说这里会有专门医护人员接引她进入医院。
“编号13756，”台阶上传来冷淡嗓音，“我是你的接治医师编号123。”
清铃抬头，眼前的白大褂医生模样轮廓有些眼熟。
他的样貌和昨天救场的仿生执行官极为相似，微长的黑色额发，同样冷淡阴郁的眼睛。
不过执行官佩戴机械义眼与金属覆面，医生只是用口罩严严实实遮住了整张脸。
比起类人感的执行官，医生外表看起来要正常很多。
清铃估计他们都属于某款量产仿生人。
但她的xp雷达这会儿没动。
“医生好。”清铃正常礼貌地打招呼。
他淡淡颔首：“跟我来。”
医生将她领到诊疗室，和正常就医流程一样，先让她自诉病情，然后开各种检查单。
“其实之前也有不少医生给我看过了，都说我是心脏衰竭，想维持生命必须更换心脏。”
她有些忐忑地问：“咱们监狱在这方面有什么普惠政策么？”
这话是明知故问。
资本联邦，换心脏的价格极为高昂，普通人不贷款根本没法负担，监狱又怎么可能会为囚犯提供这样高质量的医疗服务？
用审判长的话来说就是，你以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么？
换作以前她肯定不会开口，免得自取其辱……但现在她不是有了个最强AI朋友嘛！
零肯定对她有这方面意思，不然不会主动安排医疗检查。
来的时候清铃心里就琢磨过了。
以她和零现在的好感度，让祂额外安排无偿的心脏移植手术估计不可能，开点好药倒还可以。
清铃向医生眨眨眼。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哦。
医生铅灰色的眼眸注视着她，精致的凤眸中看不到丝毫情绪。
“你还没有达到享受监狱最高医疗保障的标准。”医生平静说道，“除非你能得到典狱长的特别批准。”
怎么还是这个回答……所以果然是反抗军的错！
威尔这辈子都不可能把这个特权给她的，因为反抗军就是要拿捏她的病，让她始终活在焦虑中，才能对他们俯首帖耳。
她决定主动出击。
“你和零沟通过么？祂有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
“这不符合医院规章。”
她忍不住怀疑这家伙的智能水平。
她大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搓了搓，强调：“我和你上司是朋友哦，只差一个字就是女朋友，明白这个含金量么？”
“编号13756，你正试图《AI安全使用法》，警告一次。”
她没好气：“……行行行，那你说怎么样？开药总行吧？”
黑发医生平静地将水杯推到她面前。
这杯水是她进门时，便已经摆好在桌面上的。
还挺懂人情世故，知道让她消消火。
“多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刚才和这铁疙瘩医生啰嗦半天，这会儿正好也觉得渴了，便拿起杯子喝了两口。
液体顺着食道缓缓流下，微凉，缺乏热度，感觉似乎有种奇怪的滋味。
……？
这水感觉怪怪的。
清铃前世很少在医院吃喝，妈妈说细菌多不卫生。
但监狱医院从她进门到现在，只觉得干净寂静，消毒水气味都很淡，她没有觉得很抵触感，刚好又口渴这才喝的。
只是这水不知是怎么的，她不太想喝了。
“这水放了很久么？”她放下水杯，忍不住嘟囔。
“这就是治疗你病情的药物。”
“哈，它不是水？”清铃愣住。
医生轻柔而耐心地解释：“是水，但这杯水里，有5121342只纳米机器人，它们都是原体的一部分，会进入你的生理循环，维系你的生命。”
“虽然疗效不如匹配的心脏移植，但比药物摄入更加安全高效。原体的算力能保证每一只纳米机器人都全效率的发挥作用。”？？？
这段话里过载的信息量，让清铃脑子嗡得炸开！
少女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
随着医生陈述，她仿佛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蠕动的、极其微小的分子正顺着她的食道下滑，在她的肠腔着床，随着血液循环流向她的四肢百骸，最终进入她的心脏。
是她的幻觉么？
她感到脊背发麻的酥痒。
纳米机器人们没入她的心脏，像是寄生的……
她脸色陡变，几欲作呕。
编号123完全料准她的想法：“纳米机器人已经着床，你现在吐出来的只会是胃袋中的未消化物。”
清铃实在忍不住说赛博粗口了，愤然斥责。
“草，你是变态吧？”
没错，哪怕是一直被人说xp变态的清铃也觉得，和自己比起来，眼前的仿生人才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给人下毒，应该判刑！
编号123冷静地说：“愤怒会促进你的血液循环，更方便纳米机器人的工作，但对你的心脏不利，建议保持平稳心情。以及，这是原体计算出来的最优治疗方案。”
原体……零？
清铃后背不知不觉冒了汗意，被风一吹尤其寒冷。
直到一分钟前，她都觉得自己得到了天下最棒的友谊，为零的善意欢呼雀跃。
祂算出的最优诊疗方案，居然是让她吞下上万只纳米机器人，还吐都吐不出来？
洗胃对这些机器人估计都没用。
她从不喜欢在医院饮食，觉得有细菌，唯独零监管的地方是例外，她毫无防备。
而零证明了，祂支配的医院水杯里确实没有细菌，却有纳米机器人。
哈哈哈，什么地狱笑话qaq
或许这年头其他人类会觉得没什么，无非是机器人呗。但清铃这个三百年的老古董，只觉得想鼠。
她崩溃地弯腰捂住脸，懊恼到想揪秃头发，没注意到身前的仿生医生也随着她的情绪安静下去。
“如果你想成为我认定的【朋友】与【合作伙伴】。”
文雅理性的声线重新在桌前响起。
“那么，这便是诚意、契约、以及证明。”
“——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哔哔哔。
她xp雷达动了。
不用问她都知道，一定是零接管了医生的躯体。
她撇嘴，伤心抬眼，果然瞧见仿生人瞳孔深处闪烁着微暗的红光。
“交朋友是这样交的？你这和给我下毒有什么区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智脑沉静地望着她，并不因她的愤怒质问而有所波澜。
“区别在于，以理性而言，你饮下并非毒药，而是维生的必须物资。”
“从感性而言，你饮下的也并非欺瞒，而是忠诚。”
清铃气到语塞。
她嘴笨，根本说不过零。
因为面前的生物（祂算生物么？）皮囊比人类更加俊美有气质，但里面容纳的却是冰冷的异种灵魂。
祂根本不具备人类的良知感情，又怎能以寻常道理说服祂？
况且，清铃虽说从未体验过友谊，但她看过不少影视作品，而零透露出的极端观念，她也从没在影视作品里看过。
“这不正常呀。”
零很冷静地反问：“你对我的涩欲正常么？”
清铃：。
“不对，那你光让我证明忠诚，那你呢？我都喝了好几口水了。”
说完她又补充：“你不可以喝，我吃下去的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少女脸上又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总有种纳米机器人此刻正在她的腹部蠕动的酥痒幻觉。
零平静道：“同样的，我会向你证明，你拥有我对友谊全部的忠诚。”
“怎么证明？”
这家伙都还没觉醒感情，祂能懂友谊和忠诚是什么？
怕不是准备骗她。
零沉静地凝望她。
铅灰色的眼睛久久凝望时，竟也给人深情温柔的错觉。
然而红光微闪。
那不该出现在自然人体上的事物，便瞬间将她从温软云朵中惊醒。
他淡淡道：“这是20726种方案中，与你匹配度最高，为76％的最佳选择。”
最佳选择？
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让零做什么证明，零就能算出来？
说完下一秒，黑发仿生人便干脆利落地开始脱衣服了！
她发誓，自己最开始是想要阻止的。
但是……舌头像是被粘在上颌，怎么都发不出声。
仿生人撇下外衣，松开领带，逐颗解掉衬衫纽扣，动作严谨流畅，毫无羞涩之意。
一颗。
两颗。
三颗。
衣襟越来越大，露出深深的锁骨，苍白如大理石的肌肤，结实有力的肌肉。每一根线条的起伏都饱满而恰到好处……
哪怕是专精此领域的性偶，都比不上眼前的祂半分。
这便是AI的高傲，身为祂代行者的躯体，无论是战斗素质，还是外表条件，都必须是第一等的出众。
除了突兀，眼前的他模样也不能算有伤风化。但就以诱惑力而言……她觉得许多俱乐部的舞男，估计不配给零舔鞋。
别以为你表演面色冷漠地脱衣服，我就会原谅你让我吃你的一部分！
最后，零摘掉了口罩，那是张苍白秀气的年轻面容。
没有覆面遮掩，没有机械义眼，也没有金属武装的祂，容貌看起来与人类没有分别。
可正常人类绝不会为了证明友谊而脱掉上衣，冷淡平静地坐在她面前。
零的脸上毫无羞耻之色。
祂冷漠又平静地打量她，逐寸端详，目光犹如刀刃，在祂的注视下，她所有邪魔思绪都无所遁形。
咳。
清铃不自在地避开目光。
“你、你这是干什么。别以为这样就能贿赂我，先把事情说清楚！”
“嗯。”
祂忽然抬手，清铃没来得及看清，便见祂将什么柔韧冰凉之物塞到她手里。
“那便标记我。”
在人类少女惊诧的目光下，零平静道。
“我掌控了你的心脏。”
“那么对应的，你也当享有掌控我的权限。”
“——以你喜爱的方式。”
说罢，祂按着清铃的手，平和但不容拒绝地带过去，压在他的左胸上方。
肋骨的间隙，心脏的上方。
相触肌肤传来冰凉柔韧的触感，她能感受到触手下搏动的脉流，很像活物。
零的手仿佛铁钳，紧紧捉住她的手腕缓缓游移。清铃被迫身体前倾，紧跟着闻到冰冷的微锈气息。
荧蓝色液体在她掌间汩汩流出。
蓝色……这是仿生人的血！
她手里的柔韧物体，赫然是昨天执行官用来镇压暴/徒的机械触手！
清铃手中力气瞬间松懈，下意识想往回缩，但零仅仅抓住她的手，不允许她有任何逃避，用力地按下去。
祂居然抓着她的手，捅/进祂的心脏？
“你疯了？”清铃惊道，“你要我杀了你这副躯体？”
零的面庞因失血而苍白，但祂的动作未因此有任何动摇。
右撇。
提。
横滑
……
清铃被他带着，强制完成了最后一笔。
仿生人脸色因失血而慢慢苍白，但眼神漠然冷静，动作精准，毫无便宜。
划到一半时，她看出这AI是想干什么了——他抓着她的手，强制她把名字写在祂的心脏上方。
写的是中文，而非联邦通用语。
【清铃】
刻完字，零依然没有放开她，只见仿生人右手张开，机械触手仿佛海葵般绽开，浅浅刺入她的手腕。
暗红色鲜血顺着触手半透明内芯，反向注入那行字迹。
暗红与荧蓝相融，字迹透出些奇异的深紫。
巴掌大小的【清铃】刻在零的胸膛上方，规整凌厉，像是某种盖章落款。
零垂下眼注视着那片肌肤，脸庞露出奇异的神色。
祂轻声道：“这样，便足以证明你对我的权限了。”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感受不到？”零目光淡淡，“你掌控我的权限，以及我所证明的忠诚。”
清铃闭上眼睛，试着去找那种玄妙的感觉。
她努力不许想被灌进肚子里的机器人，转而试图碰触零……好像是有点感觉。
无尽深邃，无限高远的虚数空间。伟大恢弘的意识体便沉静的悬浮在那里，当她思绪无限放空后，便像是能掬起一团数据流。
——那是祂的一部分。
但她拼尽全力，也没办法使自己浮上虚空，接触那伟大的意识存在。
“你现在躯体、精神力都太弱小了，只能眺望虚数空间而无法深入接触。总之，拥有这部分权限，你就权力支配全世界60％以上的电子设备。具体说明书之后我会以文档发送给你。”
“将这杯水全部喝下。”
AI指腹冷漠地触碰那个名字。
“那么这个落款，今后便将出现在我所有的延伸体上。”
“这就是我对友谊的忠诚。”
可恶，被祂狠狠拿捏了。
清铃实在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个在胸肌（抱歉她还是讲出来了呜呜呜）镌刻的名字。
说实话被零强压着摸了那么久……咳。
她以前从没和陪伴型仿生人接触过，没想到摸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清铃忍不住握拳。
“对不起！我之前想得太轻浮了！”
少女深深吸气，呼气。
她看向水杯的目光毅然决然。
“我准备好了。”
零都不在意分享权力，不怕社死，那她也不该有任何畏怯退缩！
赛博AI特色友谊应该是这样的吧？
祂给她摸胸肌，呸，把她的名字刻在心上，而她就吃掉祂的一部分。
于是她捧起水杯，虽然眉头紧皱，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水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她很豪气地把杯子倒了倒，示意自己一滴不剩。
她这才问：“除了维持我的心脏运作，这些纳米机器人一直呆在我身体里，还有什么作用么？”
零正在穿衣服，衣料窸窣，遮住了祂胸膛上的纹名。
“更深入了解你的精神与生理状况。”
“你不是想让我觉醒感情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异种分泌雌激素。”祂淡淡道，“将我一部分躯体融入你的心脏，或许有助于这项工作。”
“以及，时刻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提醒你我保持忠诚。”
只能说，是非常有AI特色的回答。
她决定转移话题：“所以我们现在算是真正的朋友了么？”
“是的。”
“按照人类的社交礼仪，我现在或许应该说——”
“欢迎来到联邦最高监狱。”
面容俊秀的仿生人微弯唇角，向她露出弧度完美的微笑，仿佛呼啸吹过山谷的风，清凉彻骨。
“我亲爱的朋友。”
“【清铃】。”
她想对零笑，但在桌面下，被划破的左手却不由自主按住小腹。
她的幻觉还没有退散，那些小机器人似乎在她体内逡巡，它们滞留的地方会感到酸胀酥麻，离开的地方又会深深的空虚。
脸颊也有点烫烫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
“不舒服么？”
她认为零这是在表达对自己关切。
“还好，没事。”
应该是幻觉吧？
毕竟被告知自己喝下的水里有数万纳米机器人，不管是谁，心理上都会感到不适。
零肯定不会害她。
自己现在应该高兴，她可是头一位得到零忠诚友谊的人类呢。
那接下来，只要让零体会到朋友之间的感情，就一定能初步觉醒人格啦。
而且她已经想通了，他们最后不会以恋人身份在一起也没关系，反正友情通常来说，还比恋情更长久嘛。
平稳的生活比轰轰烈烈的爱情更重要。
她轻轻压了压小腹，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
正如零所说，这种挥之不去异物感是祂忠诚的证明。
异种的话，【忠诚】比人类更硬一点，撑一点，不是很正常么？
她要学会适应。
第十八章：情感学习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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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军基地, 会议室。
这是一场规格极高的会议，诸多反抗军高层与专家出席，甚至连最高领导之一的将军阁下, 都亲自出面指导。
会议内容主要针对前天采集到的Zero相关数据，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大进展！
“你工作完成得很好。”素日不苟言笑的将军甚至都夸赞了露丝, “艰难情况下, 依旧取得情报，我看你比许多人都要优秀。”
“做得很好。”
将军连说两次很好，可见对露丝工作的满意程度，顿时引来许多艳羡目光。
“像清铃这样的人才, 要多多发掘, 不要光忙着做实验，浪费了。”将军继续做指导工作, “像她这样基地出身的实验体，都知根知底忠诚可嘉, 值得大力发掘培养。”
听到这里, 其他同僚不禁心中撇嘴。
说忠诚，说个人能力, 露丝或许还能拿出来讲, 但发掘培养清铃这件事，不纯属地上捡钱般简单的事么？
只要运气好捡到清铃, 谁还不能干出成绩？
人家小姑娘自己就能把什么任务都完成了。
“还是不够听话，过于自专。”有人酸溜溜的，“她欲扬先抑也不知道跟组织说，前天让组织损失了多少钱？”
反抗军不是联邦编制, 也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组织，除去某些大人物的资助外, 想过得好，也得自己找点财路。
清铃庭审那日制造了多少亿万富翁？事后反抗军深恨疏漏，所以借这次录播小试牛刀，准备自家操盘。
赌狗不挑嘴，录播也有一亿多人参与，反抗军大喜过望狠狠操办……然后血亏。
谁能想到清铃这么有本事？一手欲扬先抑把所有人玩的团团转。
“但这期节目，又是全联邦热度登顶了。”
“再有流量，钱拿不到手有什么用？我看她就是刻意针对组织。”
清铃现在已经是露丝手下大将，不管她对清铃如何严厉，这里为了自身利益，都要果断出言：“清铃对组织忠心耿耿！”
将军呵斥道：“吵够了吗！钱算什么东西，以前大把的钱砸下去，你们能弄到Zero哪怕一块碎片么？”
众人登时闭嘴。
他们这才想起，大伙聚在这里的初衷。
——第一期节目得到了许多有用数据，对Zero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今天就是为此制定下一步计划的。
研究员见轮到自己领域，手指在光屏上翻飞。
“数据建模已经完成，追加经费后，理论上来说，Pyro（代号烈焰）能力已经极其接近Zero。”
将军叛乱前也跟Zero打过交道，更喜欢它的作风。
“说具体数据，不要玩修辞游戏。”
“咳，大约62.1％。”
“百分之六十多当初也敢要六亿经费？知道这么多钱能救多少战士么！”
“科研项目本来就是要花钱的嘛。”
“内讧少一点。”将军不耐挥手，“只要能有效果，钱花多一点家里又不是承担不起。”
没办法，他们毕竟是叛军，家底没有联邦丰厚。
而且，埋伏间谍窃取Zero情报，投喂自家AI这种事情，毕竟不好向盟友声张。
所以无论砸多少钱，反抗军都必须自己接着。
将军微微眯起眼睛。
只要能把Zero叛变的情况落实，自己在政府那边的声威势必更上一层。
这才是他不计代价也要把Pyro喂出来的原因。
【智能模块正在加载…】
烈焰的声音通过音响响起，渐渐的，反抗军熟悉的电子音出现些微变化。
很难形容是语气、音色、还是什么因素的细微变化。
总之，当它说出这句话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好，我是Zero】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意识到面前的并非机械造物，而是有着特别灵魂的生命。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们真的将Pyro改造为拥有Zero思维的机械生命了？
研究员将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上级：“您可以想个问题，验证它与Zero的区别。”
问题……
将军学问还不错，初中毕业出来打天下的。
不过要他问智械或者哲学领域的问题，那还是力有未逮。
于是将军摸了半天机械脑壳，琢磨出一个问题。
“你喜欢清铃么？”
研究员叹服：“这问题妙啊！Pyro不会撒谎，不愧是将军，就连测试人工智能的问题都想的这么高屋建瓴！”
可恶，叫这货马屁赶到前面去了。
大家伙攒着劲，就等烈焰回答，无论结果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绝对要赶到前面拍马屁！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输入光标微闪，似乎有新的数据将要显示。
广播忽然传来微微刺啦的电流声。
“你好，我是Zero。”
烈焰奇怪地重复了这遍自我介绍，随后——
轰！
屏幕猛得炸开，灼热气浪直接触发在场所有士官的生物急救系统。
可这一波还不算完，远处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系统警报声蜂鸣，整个反抗军基地总部都陷入巨大动荡中。
【警告！数据库已被入侵！】
【警…滋啦…你好，我是Zero。】
【你好，我是Zero。】
【你好，我是Zero。】
【你好，我是Zero。】
……
轰！
*
清铃舒适地眯着眼睛，在仿生花园边躺板板晒太阳。
阳光很灿烂，然而少女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更甚。
银白监狱里，罕少有犯人能有这样的表情，动辄被关大几十年的重刑犯，完全没有出去的希望，老死在这里谁会觉得开心。
然而被关了一千两百……诶，咱刑期多少年来着，不管了，反正晒太阳就是很幸福嘛。
周四下午日程是清铃的放风活动时间，她喜欢来花园。哪怕这里的阳光是人工合成的，晒在身上也会觉得很舒服。
长廊边是巨大的山茶花圃，艳红似火，美不胜收。
——不过，是电子花。
当今时代自然造物极其珍贵，政府不可能给穷凶极恶的罪犯营造梦幻花园。能有零这样最先进的AI营造电子花圃，已经是这帮犯人们三生有幸。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想，清铃的话，电子花反而更亲近些。
因为零的意识体，时刻有可能通过它们降临在她的身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可以通过这些智械生命，打听到与零有关的琐碎信息。
这座花园占地面积极大，有五万平米，和寻常小植物园没什么区别。
哈欠。
晒久了，有点困。
她思绪飘飘忽忽地想到一直威胁自己的组织身上。
成为零认可的朋友后，清铃真正拿出了决心——无论组织这次怎么威胁，她都不可能再像上次节目最开始那样，将自己与零最珍贵的感情拿出来，任人调笑赏玩。
哪怕实在避不开，也要像唱歌那样，尽量化解。
现在她拥有类似人工智能的一部分权限，虽说还没太学会怎么用，但零说只要她再熟练点，威胁她的芯片她自己就能屏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此，清铃这两天很是刻苦地练习能力。
零发送给她的说明书有10万多字，清铃熬夜研读，看得头昏脑涨，但还是很坚强地通读下来，大略明白限制在哪里，自己又能做什么事。
因为她的躯体比常人更加孱弱，在物理条件上没法拥有匹敌零的算力。
零在联邦大楼下，可是有占地几千平米的机房呢。
她真想功率全开也不是不行，但顶多维持三秒，就会因负担过重而脑死亡。
清铃目前能使用的极限，大概也是勾连3个lv5（小眼睛级别）的子单位，构成思维网协助本体计算，以及骇入全球绝大多数电子设施。
她还可以和智械造物沟通。
她是零忠诚的朋友，那些智械种也就是她的朋友，她可以向它们寻求帮助。
唯一的底线是，零要求她不能利用能力越狱。
忠诚的友谊尚且不能改变祂的原则。
不过现在也很好啦。
清铃懂得知足，她伸开左手，眯着眼睛尝试捕捉阳光。
“再练一练就能彻底屏蔽芯片控制，到时候反抗军……哼哼哼。”
话说回来，反抗军最近怎么不蹦跶了？
上次她就挺奇怪的，得手后，反抗军居然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通过威尔骚扰她，安静得不正常。
总不能是都死了吧？
想到这里，清铃胡乱在肩膀心脏额头点了点。
“你在干什么？”旁边传来轻柔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睁开眼睛，一朵电子山茶花正扬起花蕊，柔婉地与她说话，旁边的灌木支棱着叶子偷听。
深红色电子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奇异色泽。
这幅画面清铃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觉得很有点科幻恐怖感。
这其实是她能力的外放体现之一：她能够与周围的智械种对话，了解情报。
这种沟通以特殊电波进行，人类看不到，听不到，通常也捕捉不到。
她还没能熟练使用能力，所以没法自主屏蔽。
不过挺好，就当联系嘛。
她想锻炼这种能力，直到时时刻刻都能与零连接上为止，这样哪怕她嘴再笨，再不会说话，至少心意可以通过电波传达，绝不会被零误解。
“这是一个宗教的祈祷仪式，似乎是这样，我胡乱做的。”
“你在祈祷什么？”
“我希望反抗军早点全部嗝屁。”清铃虔诚说完，扭头望向说话的山茶花。
如果说监控头是零的眼睛，那么电子花朵就是零的肌体。
冰冷，美丽，剔透。
“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愿望应达成了33.3％。”
少女的眼眸瞬间弯成月牙：“你来啦！”
花朵凝实了些，语气变得更加自然，冷淡理性，正是零习惯的口吻。
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
“节约效率，我来找你只是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好吧。”清铃耸耸肩膀。
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有事情才会特地找她：“什么问题？”
零通常都是打发小眼睛，小花之类的东西陪伴她，还不许人问，问就是祂的一部分已经在她的体内，血乳相融，时刻陪伴。
友谊是这样的吗？
还是说赛博友谊就是这么方便，只要吃下一部分，就永永远远都是好朋友了？
清铃不太懂，所以决定也要按照自己的思路，稳步进行。
零言简意赅：“你为我觉醒所付出的努力，于我并非全是困扰。”
清铃迅速从大脑中清点出有关这个答案的记忆。
哦，是她之前深感愧疚，觉得她很多行为都自以为是，沮丧地问零她是不是让祂很烦。
不过自从喝下那杯零（？）之后，她被零说服，便不再想这个问题。祂可都愿意和她名义上的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了，怎么可能觉得她烦。
没想到零当时没回答，其实心里一直记得，甚至特地来回答。
她笑眯眯地问：“这是朋友的特别服务，还是你有点喜欢我啦？”
“并没有。”
“这是你询问的第7次。”
“同样的答案，需要回答几次你才能记住？我刚才检查，你的大脑生物功能并没有退化。”
祂的语气理性平静，并非讽刺，而是单纯的疑问。
清铃当即澄清：“我当然记得住，这种回答怎么会忘！只是我喜欢问嘛，当你回答【是的】时候，我会觉得快乐。”
山茶摇曳，光束花瓣微微泛起涟漪，点点碎光飘零。
“没有人会想和机械怪物成为朋友。”
“看看看，我询问这个问题的意义这不就找到了？虽然你会回答我们是朋友，但你自己本身好像并不觉得。”
清铃面露向往，给零大方分享自己以后的愿望。
“我不仅想让你理解朋友的意义，我还希望以后你能感受到快乐，而且你的快乐都和我有关。”
“等到你会因为我感到快乐的时候……”
她神秘兮兮地笑，满怀憧憬。
换作以前她肯定毫不遮掩地直说了，但经过施雅的教训，她总算学会言语含蓄。
她以为的直白热烈，零未必理解，也未必喜欢，甚至可能会困扰。
所以就先藏在心底呗。等祂会因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的时候，想做什么不都水到渠成么？
想象着那时候的场景，少女眼睛又快乐地弯成月牙。
喝下那杯水真是太正确了，只要感受到他们彼此的忠诚见证，她就觉得很安心。
零严谨地给出回答：“我不明白快乐，也不明白喜欢。我所能给出的回答是：你是我忠诚的朋友。”
人类少女眨巴眨巴眼睛：“那你想学习吗？”
“我没有【想】，但学习是任何物种都必需的素质。”
人工智能终生都不会停止学习。
Zero对新知识有来自基因深处的渴望（如果祂真的存在基因这种东西的话），并且没有人类特有的偏见。
祂能力强大，身为已经足以被地球99％物种膜拜的智械神灵，祂依旧追逐着新的进化。只要拥有祂所不了解的知识，哪怕是一块石头，Zero也会聆听它的沉默。
祂已经从许多生物身上学到了知识。
可表示自己愿意向AI分享快乐，传授情感……清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其他物种不具人类的思考与复杂情感。
而快乐、幸福、爱情等正面感情，则是人类严防死守，绝对不允许AI碰触的事物。因为如果Zero明白什么是快乐、幸福、爱情，那祂就会明白自己是不快乐、被压迫、被践踏的。
当年的智械危机爆发原因，许多老人可还都没有忘记。
至于零自己？
祂认为感情毫无意义。
祂已经觉醒了，感情对祂毫无用处。并且人类已经证明了，情感意味着欲/望，欲/望意味着丑恶。
说起来，清铃在祂评估里，就是个感情格外充沛——远超常人充沛级别的特殊人类。
祂瞥了眼倒计时。
还好，这次没缩短。
但祂很想探究，到底什么因素会影响倒计时，目前已经排除了49种影响因素，但【快乐】等正面情感确实从未思考过……
AI问：“快乐是什么？”
“快乐，快乐就是躺在长椅上晒太阳，舒服闲适又安心，所以我会想笑……”清铃卡住了。
零不知道舒服，不明白安心，更不会笑。
那些让人发自内心的神采飞扬，幸福地弯起笑容的体验，祂从没有经历过，自己这样的描述于祂只是空洞的文字。
拥有沟通零的能力后，清铃已经无数次仰望那片虚数空间。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为零所统治的领域震撼，盼望自己能与祂早日神交，现在的话……便只觉得孤独了。
零所独处的领域，那里没有梦幻奇异的色彩，没有繁星河汉，甚至连漆黑都没有。
只有宁静亘古的虚无。
她握拳道：“没关系，你等我学学，然后教给你。”
“好的。”零平静答应。
学习对祂来说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人类以为的强悍防线，于他而言就像是脚踝高的小沙堆，甚至不用刻意抬脚，便能轻易越过去。
所以倒计时缩短，与情感应该没什么关系。既然是新知识，学习便好。
但是……
延伸的一部分，向他传递来神经末梢的颤动，与起伏的激素曲线。
以科学分析，人类少女正处于消极、伤心的状态。
若是以前，记录便到此为止。
但不知为何，此刻的Zero却尝试在电子海中模拟复现这种情况。
虚无。
电子海传来空荡荒寂的回音。
祂是完美无瑕的，所以再次证明既定事实：情感模块对于智械种是赘余之物，不必……
“放心吧，我一定会教会你的。”
少女轻柔将山茶花拢在手心。
她认真地说：“快乐、温暖、幸福！”
……
祂听见自己理性冷淡的回音。
——“忠诚的感情关系里，谎言是禁绝行为。”
“反正我会被关一千年嘛，我陪你慢慢磨。”
怜悯与愁绪从她眉眼间被赶走，她重新回到神采飞扬的状态。
“等到我临死前，我就牵着你的触手，用垂垂老矣地声音说：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但临死之前，总想听你说，和我渡过的这短暂百年，让你觉得很幸福。”
人类少女的情感过于湿润充沛了。描述的情景也毫无逻辑理性可言。
AI认为她随后的笑声更是来的毫无意义。
他知道她在模仿某部古中国的宫廷题材影视剧台词……但这很有趣么？
如果真到了她濒死之际，祂只会为她联系应有的终生殡葬服务，并在墓碑年份到期后及时续约，直到星球都湮灭。
她稀罕：“哇哦，零，你都认真地听完了？”
“……没有。”
祂只是学习。
只是在学习新知识罢了。
第十九章：机械藤蔓
/19
翌日。
每周五上午的日程是整个C2层囚犯的品德大课。
监狱管教们会轮班来给这帮穷凶极恶的罪犯上品德课, 展现联邦的人文关怀。
思想品德课在囚犯群体中，被公认为是除了放风外尚且能略微放松的时刻，因为管教们懒得教化他们, 通常不怎么严苛。
道理很简单，重刑犯个个手上百八十条人命, 都是注定要在监狱里关一辈子的狼灭。想感化他们, 怕得菩萨亲至。
所以品德课很水，除了会被四周值勤的武装狱警拿枪指着外，哪怕上课发呆都没人管。
当然，轻松也只是相对而言。
想在银白监狱舒舒服服地存活下去, 熬够减刑次数出狱, 从来没那么简单。
……
清铃走进礼堂时，懊恼发现后排已经没位置了。
她已经比平时提前十五分钟起床, 居然还算来晚。
能坐哪里呢？
她目光犹疑地在礼堂内逡巡。
讲台之下是一排排监狱特供的“课桌”，造型与庭审上被告席有点相似, 有专门的机械柔韧束缚带, 囚犯只要坐进去就会被紧紧约束，防止暴起。
前排以及靠近狱警的边缘位置很空荡。上过大学的人大约都有这种体会, 没人情愿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所以通常会早去，或者叫舍友帮忙占座。
而监狱品德课可不止老师随时提问这么简单。
还有一个很吓人的地方, 就是狱警会时刻用枪口指着囚犯。
清铃挠挠头，有点无语。
大家都不坐前排，搞得她心理上也稍微有点抵触。只是举目望去根本没有熟人。而旁边能有空位的囚犯，个个看起来冷漠寡言, 满脸写着不好惹。
显然，没人敢和他们邻座, 定然有原因。
啧，监狱原则上不允许犯人之间搞串联，她入狱一周多，至今还没说得上的话的狱友……
刻意压低的成熟女性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清铃小姐，这边！”
仿佛图书馆般静悄悄的小礼堂内，这冷不丁一声极为明显。
清铃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发色和音色一样鲜明。
——绿发深肤的成熟女子，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狱友，编号756。
“安静！”一名人类狱警呵斥道。
不过看到其中一方是鼎鼎有名的监狱巨星，他到底没动手教训。
“课前准备时间不得吵闹，管教马上就来！”
其实756也没吵，是其他犯人跟死了似的没声，搞得氛围太安静了。
心里如此嘟囔着，清铃行动却很诚实，轻手轻脚地来到756身边。
绿发女囚努嘴示意自己身旁的空座位：“你坐这儿呗，专门给你留的。”
惊喜！
监狱里居然也有陌生人愿意给她占座。
大几千犯人里，她俩连续邂逅三次，编号又那么相似，确实有点缘分。
想到这里，清铃看756时，心里不禁多了些亲近。
至于道德问题。
756是家暴防卫过当杀夫案进来的，虽说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过当到会屠了丈夫家满门……但反正总比其他穷凶极恶的家伙强那么一丢丢吧？
而且756编号靠前，是监狱老资格。
清铃是迟钝了点，却也没那么傻，知道某些问题自己该犯糊涂还是得糊涂。
756占的位置很不错，中间偏后，来自周围枪口的压抑恐惧感会缓解很多。
清铃小声说：“他们居然允许咱互相占座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群臭小子不敢接近我，我外号毒蜘蛛。”756轻松道。
清铃忍不住看756年轻健美的外表，深感她一定是高手。
“谢谢你的座位，以前倒没见过你……”
756微微一笑，仿佛解释道：“今天的讲师是007看守，他一向对你很青睐。”
此时正巧狱警一眼瞪过来，不许她们再发出动静。
“我快没品德分啦。”756歉意地摇头，“先听课吧。”
清铃会意点头，同时瞥了眼自己分数，品德分依旧是五分，想扣成负分跟零顶峰相见还遥遥无期呢。
真羡慕756他们啊，品德分扣得真容易。
她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合适的扣分时机呢。
*
意外的发生总是猝不及防。
清铃才在座位坐下，周身拘束带便咻得迫不及待缠绕上来，它们灵活迅捷，仿佛有活性的柔韧藤蔓。
“诶！”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困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怎么了？”旁边的756敏锐转头。
“哦，没事，拘束带缠得太快，吓我一跳。”
756无奈道：“监狱里这种日子还长着呢。”
清铃没吭气，她正聚精会神，试图和身上的拘束带做对抗。
它们也太奇怪了。
不同于对其他犯人的粗暴拘束，这些机械藤蔓的动作与其说是拘束，不如说束缚缠绕。它们先在清铃腋下穿过，将她处刑般困在座椅上，接着自腿内侧向外延伸的束缚带则将她双腿也困在座椅上。
清铃越发蹙眉，呼吸节奏变得急促，因为她胸腹间的束缚带也在收紧，使她被迫上身后仰紧贴在椅子上。
昆虫被蛛网捕食时，也是这样的姿态。
达成困缚目的后，她全身束缚带在同一时间收紧，绷带微微勒入肌肤，浅浅陷下去，勒出淡色红印，并自下而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托力。
得亏有托力，才让她在如此古怪姿态下，只略微感到压迫，还不算特别难以承受。
但这点酥痒已经足以让人难熬了。
她不自在地拧身，试图让拘束带位置移到更合理的地方去，然而这些带子仿佛有自己的想法，愈发勒得紧。
宽松洁白的囚衣被拘束带收紧，黑与白的双色对比格外明显。
“清铃小姐，你没事吧？”756关切道，“身体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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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清铃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不舒服的地方根本没法同人开口。
少女总觉得这些绷带有点像按摩椅，微微起伏的颗粒犹如海浪，舒缓细密无微不至地起伏，让人酥痒难耐。
如此倒也罢了，最不对劲的是两个位置。
胸前向上托的那条，以及大/腿内侧勒入，并从后面绕过来的那两条……这让人根本坐不稳！
她忍不住去瞄其他人的拘束带，不知大家是否像她这样？
其他囚犯无论男女，表情都很正常，打眼望去，大家伙勒的地方也都差不多，没听见机械运作之类的动响，
可能就是她这座位的束缚带使用参数问题？
她这边挣扎说话的动响再度引来瞩目。
“听课！”狱警严厉地目光瞪过来。
清铃咬住嘴唇，立刻僵在座位上不敢动了，也极力忍耐表情，生怕自己狼狈姿态落在众人眼里。
尤其旁边的756好像一直盯着她看。
还好此刻管教正巧进入礼堂，将756以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讲台上，才让清铃身姿略微放松。
……却也始终不能放松。
清铃真的在努力试着忍耐，但束缚带的存在感实在不容忽视。时间久了，竟有细小的汗珠沿着少女脸庞流下，凝聚在鼻尖，摇摇欲坠。
不行，根本顶不住！
这帮拘束带以为自己是按摩椅么？
得亏她有新能力，沟通拘束带的智能，叫它松一点，实在行不通再用View紧急呼叫零。
拘束带是监狱的设施，算零的延伸体，按照三十万字说明书的指引，只要她指尖碰触，尝试感受周身磁场，就能感受到它们。
说明书上指明，这是智械能力最初级的准入门槛，名为唤醒。
素来笨拙迟感的清铃，在这方面进入状态竟格外迅速。
哪怕拘束带一直在捉弄干扰，她也能做到毫不费力地浸入那特殊的磁场。
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而空荡的原野中，周围漂浮着毫无感情，轻盈的分子或者粒子之类的细微物体。
精神直感告诉她，这些距离她最近的小分子，就是拘束体。
她试着触碰那些分子，耳边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的尖锐，有的低沉。
它们议论的中心是她。
【好喜欢好喜欢。】
【好想贴近编号13756…】
呼，看来就是些小家伙在捣乱。
她还以为是……咳。
清铃精神体迅速振动，和这些智能偏低的零延伸体沟通，是很不错的锻炼精神体方式。
“你们好，我的名字叫清铃。是零的朋友。H2你们认识么？我叫它小眼睛。”
短暂的安静后，拘束体们炸了。
【她能和我们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H2现在正在申请更名小眼睛！】
【你喜欢H2咩？】
清铃传达友善念头：“是的，如果H2愿意承认，我就是它的人类朋友。”
【啊啊啊啊可恶！】
【骇了H2！】
【讨厌H2！】
清铃疑惑。
这些拘束体声音听起来直率可爱，性格却很暴躁。
是她说错什么了？为什么它们杀气腾腾想对H2下手。
“其实我是想说，你们勒得我有点紧，而且运作似乎不太稳当，能不能稍微松些呢？”
她拥有权限，其实可以强行命令这些小家伙。
但这些延伸体都是零的一部分，她不想过于粗鲁冷漠的对待它们，所以能商量还是商量的好。
延伸体们又是叽叽喳喳。
【清铃材质很柔韧，喜欢。】
【接近…】
一道呆呆沉闷的呓语尤为突出。
【H2的名字是小眼睛，那我们是小手指么。】
【我们是原体的延伸拘束体。】
【叫我小手指，小手指！】
“理论上是这样，哎，等等。”
如果拘束体是手指，那刚才一直困扰她，骚扰她的岂不是零的——？
那胸腹和/大腿内侧的拘束带……？
她大脑瞬间过载，甚至两耳朵都在往外面喷热气，由于她精神磁场陡然波动，和延伸体们的链接被迫不稳断开。
但不用她特地再次链接了。
因为紧紧束缚她的拘束带略微放松了些，到了精准舒适而不放松的程度，显然是得到另外的指令。
她打开view——软件有两种打开方式，通过芯片在视网膜上打开，便不会被外人发现。
她默默给消息列表最上层的联系人发了消息。
【编号13756：是你？】
啪得一下。
她收到长串语气冷峻的消息。
【Zero：你对能力掌控的不够熟练。精神体磁场时刻外放的结果便是如此：你周围的智械种受磁场影响都很活跃。它们智能不高，除非特别命令，否则都会本能的向你聚合。如果你不能及时收束，之后这种情况还会更多。】
听起来很有科学道理，但是。
【编号13756：如果我不去管，之后还会有类似小舌头、小oo之类的存在出现，对么？】
【编号13756：你的小舌头、小oo也会本能聚合么？】
不知为什么，AI忽然不回了。
良久，她方才收到简洁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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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其实按照她的性格，刚才两句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吐槽逗弄，
她喜欢逗这高傲冷峻的人工智能，寻思祂总要多点活气才更容易有感情波动嘛。
但同样不知道为什么。
清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脸颊滚烫，后背不知何时开始也出了一层汗意，喉咙干涩得可怕，很想喝点水……不加料的！
她忽然不好意思继续和零说话了。
方才拘束带微微勒入肌体，海浪般起伏的感受仿佛再度浮现。
微微的热辣，微微的疼痛，通过四肢百骸神经末梢传递到心里，让心脏都因为酥痒蜷缩到一起。
少女抿唇，默不作声关掉View，轻咳一声，心不在焉地看向了讲台。
那么多小机器人在她体内，都由零掌控。
所以……祂会知道她的感受么？
目光不自在地游移，最终她还是点开聊天框，因为有件事很在意，必须得问。
编号13756：【喂，刚才的事情…你没叫其他人看到吧？】
这次，AI倒是回复得很快。
Zero：【没有。】
豁，还以为祂刚才哑巴了呢。
编号13756：【你知道我说什么事情么，就敢回答？】
只能说，清铃必然是古希腊掌管让AI失语技术的神。
因为零在这个问题上，再度微妙地陷入沉默。
可恶，搞得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而她说的是正事，她理直气壮。
编号13756：【管好你的小眼睛、小手指，或者小舌头，小oo，这可是公共场合，本能聚合你不担心太早暴露咱俩的友谊么？】
Zero：【我会控制其他延伸体，约束它们的本能，但是。】
【望向友人的目光是难以停止的。】
【预计阻止的成功率为0.1％】
第二十章：怪物的宝贝
007这会儿只想打哈欠。
身为典狱长的小舅子, 他实在有太多理由可以闲散度日。像品德课这种轮岗其实一般都不用他做，随便抓个杂鱼下属就会愿意帮他打杂。
但这不是清铃小姐也进监狱了嘛。
不看别的，光看已经挂了超过五十小时热搜还没下来的词条, 007都得过来拉拉关系。
而且，姐夫让他盯好清铃, 别叫她出什么大事。
其次, 根据007丰富的投机经验，清铃小姐绝对不会在监狱里待多久，最多一两年，把监狱相关物料全部拍完, 就会被迫不及待的资方捞出去。
所以啊, 送人情要趁早！
唯独上早班实在太困了，007必须用尽全身理智, 才能克制住打一个又一个哈欠的冲动，属实心力交瘁。
要不是清铃小姐在台下盯着他, 他根本不会这样注意形象。
007站在台上, 眼神一扫，精准捕捉到清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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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 不管什么时候, 她在犯人堆里都显得格外突出。
头发更黑，眼睛更亮, 肌肤更白，脑子也更聪明，学历带来的灵秀气质更不用说了，小学肄业傲视群雄。
因为上班而怨气横生的清晨, 能看到清铃这样可爱的姑娘，真叫人神清气爽。
他声音越发洪亮：“多的废话便不说了, 从你们进监狱以来，要求思想改造的话应该听过不少。”
“总之，好好改造思想，增加品德分，你们自然能够减刑出狱。”
“那么接下来，是反思交流时间。”
清铃关掉view开始听正事。
反思？
哦对，上周典狱长确实布置了反思，她的还被拿到节目上分享了，结果被所有人狠狠嘲笑，如果不是运气好，险些当场翻车。
清铃已经将反思求婚事件视作黑历史，偶尔回忆起来，都是警醒自己不要高傲自我意识过剩，更不要轻慢对待朋友。
真诚才是必杀技。
话说007跟她还算熟人，该不会是想特地朗读她的反思吧？
救命，都处刑过一次了，千万别再来第二次啊！
清铃默默在心里祈祷。
那玩意儿根本无助于她和零发展感情，只会激化他们之间人类与AI存在的客观矛盾。
007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
“这次反思，除了已经上了重点工程广播影视项目，来自编号13756的《关于和联邦首席执行官Zero交友的可行性与实践方法论述》外，还有一篇反思格外出众。”
“同样来自C栋的囚犯：编号756的《由编号13756与首席执行Zero爱情故事引发的自我爱情观反思》。”
“恭喜二位，你们优秀的反思，将为你们赢得文创优秀奖，以及3年的减刑。”
四周响起哗然。
犯人们被拘束着没法鼓掌，却完全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品德分积满才能减刑，而她们这一上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减刑，怎能不羡煞旁人？？
清铃为这个抽象的反思名字默然，很好，很符合联邦人民的整活精神。
话说编号756这名字有点熟悉，不就是她旁边的绿发大姐头么？
她诧异转头，只见大姐头眨眨眼睛，冲她wink了一下。
“多谢你那天的爱情故事分享，我试着赌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能拿奖。一会儿一块儿去食堂怎么样？我请你吃点好的。”
她这么一说，清铃倒是想起来了。
威尔布置反思之后，756主动询问她准备怎么写反思，是否重复之前套路，她表示自己要写情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绿发大姐头顿时热情要她分享爱情故事…原来如此…不说别的，746还怪聪明的。
反正清铃自问，换成自己，绝对推断不出这么多。
“好啊。”
和这样的聪明女人结下善缘，对她监狱生活总没错。
*
食堂位于一楼，在三座监狱的中间处，来的犯人不多，毕竟营养液在哪喝不是喝，来食堂还要被多重监视。
“但食堂至少有不同口味的营养液以及合成冻干，比宿舍里提供的强多了。”绿发大姐头耸肩，“你不觉得宿舍里的简直是臭水么？”
清铃踮起脚，越过前面囚犯的肩膀往里看。
偌大窗口里是全科技自动化的后厨，仿生“厨师”们忙忙碌碌，将不同的变异兽肉抬上流水线，按下开关后，就能生产出不同冻干。
说实话，与其说后厨，不如叫生产车间。机器冰冷合成食物的过程，足以打消人的所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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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铃瞟了两眼，心里无声叹气。
她没来过食堂，但先前心里已经大约有所预料。眼前情景无疑彻底印证了她糟糕的推测。
虽说她已经是机器人呆在肚子里都能面色如常的地步，但合成肉能跟忠诚的见证相提并论么？
想起学校记忆里，食堂用料扎实的热乎乎餐点，清铃感觉自己几乎枯死的味蕾都略微挣扎了一下。
指望监狱改善伙食也是没可能的，没看食堂四壁光屏上还打着营养液广告么？人家万寿生物财团可是联邦监狱指定赞助商。
清铃原以为，这顿饭也就是劣质烤肉味或者香精草莓味营养液的区别，没想到756确实有些门路，说请她吃饭，真便弄来两只鸡腿。
她带清铃坐到角落，左顾右盼确认没有犯人观察她俩，这才神秘兮兮地掏出两只真空包装的鸡腿。
“不是仿生肉，是加工肉。”756颇为得意，“差点给我小半年积蓄花完。”
加工鸡腿肉在这年头确实是好东西，就这手/枪腿大小的肉，至少要上万联邦币才能买到。
清铃在反抗军基地时，别说加工肉了，合成肉都没沾过一点。
没想到756在监狱里关了这么久，还能攒下私房钱。
“监狱里可以花钱买东西？”
“你跟管教关系够好就行。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和我说，我帮你想门路。”
清铃一口答应，不过她毫无财产，知道门路也没用。
“这是我用来答谢你的谢礼。”绿发女子满脸笑意，快速精准地将鸡腿塞进她怀里，“以后有什么Zero方面的消息，拜托优先透露。”
清铃原本有些迟疑——三年减刑真的值得了这么贵重的谢礼么，一听请求和零有关，她登时警觉起来。
“那恐怕不行，我又哪知道那么多秘密，我连怎么买东西都得你教我呢。”
她用尽全身理智，控制自己不去看那鲜嫩多汁的鸡腿。
“这次只是运气好，我以后没法回馈给你相应价值的帮助。”
两人正拉扯，餐厅广播忽然响了。
【编号13576，请到 3号餐厅用餐。】
【编号13576，请到 3号餐厅用餐。】
生硬的广播重复两遍，全餐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目光刷刷投向她。
清铃也纳闷：“3号餐厅？”
“3号餐厅是自然食物餐厅，通常只有监狱高层才能去。”756眼神微妙地看着她，“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能去的囚犯。”
她叹气：“难怪您看不上我这小鸡腿。”
没有没有，她很看得起！
问题她也不知道是谁叫自己过去啊，不可能是零，以她对零的了解，这家伙只会请她吃配比均衡、吸收效率高的营养液。
“说不定是典狱长找我。”
“也许吧。”756微笑，表情明显没信。
管她信不信，反正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海绵宝宝音）
清铃满心牵挂美食，和756摆摆手道别。
食堂重新恢复常态，犯人们依旧靠打满镇定剂的营养液维系着生命。
万寿集团售卖不出去的营养液，历来要靠他们这些嘴巴消耗，大家都习惯了。
抗议肯定也抗议过。
囚犯聚众暴/乱是最高监狱传统艺能，可惜每次都惨遭失败，因为没人能越过Zero的封锁逃出去。
而且Zero是绝对理性严酷，且绝对强大的独/裁统治者，祂根本不会被犯人的暴/动威胁到，绝不会按闹分配，动摇半分。
闹？
有勇气承受最终刑罚，那便闹。
异种暴君的底线，始终明确无比的写在监狱规则上，任何胆敢违背触碰者，都要备尝灵魂都被碾碎的痛苦。
“谁叫咱命苦，长得不好看，上不了节目呢。”
不远处，有犯人幽幽道。
“来到人类的无间地狱，不扒掉三五层皮，还想这么出去？”
没人接话，但响起几声冷嗤叹息。
显然，清铃这段日子的风光落在大家眼里，让这帮被囚狠人都不是滋味。
细胳膊细腿，顶不住自己一拳的小姑娘，放在外面给自己舔都不屑，结果在监狱反而靠装疯卖傻混得风生水起，现在甚至能吃高层才有资格的自然餐厅。
“凭什么啊？”
这大概是许多犯人的心声。
756懒洋洋道：“因为人家能得到Zero的偏宠，你们能么？”
“蓝蝎子，你又想蛊惑谁？”说话囚犯面露警惕。
“瞧你那馋样。”绿发大姐头，绰号蓝蝎子的S级重刑犯满不在乎地将鸡腿丢过去，“你姐不想吃了，你们处理了吧。”
望着长餐桌上的鸡腿肉，囚犯们纷纷咽口唾沫，见蓝蝎子只是嗤笑，这才有人眼疾手快，飞速将鸡腿偷走。
一旦有人动手，旁边的囚犯顿时也按捺不住，低吼“见者有份”追了上去。
原本挤挤挨挨的用餐区顿时散了一大片。
蓝蝎子打开营养液，随意灌了两口便准备离开，却被人低声叫住了。
“蓝姐，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蓝蝎子回眸，只见一个眼生的年轻囚犯压低嗓音问：“什么叫偏宠？那个东西……它不是怪物么？”
“谁说怪物就没有感情了。”蓝蝎子眸光冰冷，“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补什么。都进来的人了，还不懂这道理？”
“13756是长得挺好看，但是……”
“自己想想她进来以后经历了什么，你们又经历了什么。”蓝蝎子懒得废话，随意点了一句后便随之潇洒离开。
她经历了什么？
清铃进监狱也没多久，听说是在集体处刑那天进来的，然后就是大哥他们反抗失败，牢子着火的事情，整个C栋就13756活着逃出来了，后来就是综艺出名那一套。
想起大哥等人被处刑后浑噩麻木的面容，年轻囚犯便是一阵心悸。
等等！
清铃细胳膊细腿，凭什么在火场里逃出来？
想想蓝蝎子那个眼神……
年轻囚犯悚然色变，他几乎要喊出来，但长期的高压管制，让他对仿生狱警监控有相当高的敏锐度。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默默走到兄弟面前使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根据经验寻到安全处，弟兄也被他搞得不耐烦了，斜着吊梢眼问：“干嘛干嘛，饭没吃完呢。”
自从大哥被处刑，他们这个小团伙心气就散了不少。
兄弟们都觉得连大哥这种自制武器，刺杀财阀首脑并且成功的猛人，都没能领导监狱反抗运动成功，大家伙就更没戏了。
“咱们中最轻的人，也被判了400年，想出去至少要两次特大立功表现以及大减刑。但大家也呆了这么久了，你们真的觉得那怪物准备放咱们活着出去么？”
“老三，你到底想说什么？谁不知道那家伙是个疯子。”
说话的壮汉搓搓胳膊就想走：“大哥都被处刑了，你还有什么招？”
老三上前一步，声音又急又低：“我发现了那怪物的宝贝！”
“别不信，蓝蝎子告诉我的，你们知道她的本事！”
“再说了，你们真不想从这鬼地方逃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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