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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铃熟门熟路地走到三号餐厅。
虽然最开始听到传呼时她满脸懵, 甚至还找狱警问路，但走出去两步她就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使用能力寻路。
现在的她已经拥有半个AI的能力，要是还会迷路, 那也太呆了。
零发送给她的说明书里讲解的很全面，她按照自动计算出的最佳路线, 很快来到三号餐厅。
高层餐厅内共有两层, 装修比囚犯食堂高级精致不知道多少，风格为西洋复古（她寻思这不欧风么），高贵大气，色彩明朗, 让人仿佛置身宫殿之中。
走进色彩斑斓的大厅时, 清铃恍惚间有种回到现代，前往什么大酒店的错觉。
余光无意撞上角落闪烁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她的头脑瞬间清明。
不，她依然在这里。
一楼已经有监狱管理正在取餐, 见到囚犯穿着的人颇为诧异, 但一见是清铃，便也不奇怪了。
“编号13756, 典狱长在包间内等你。”远处传来冷漠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 只见木质楼梯上，典狱长秘书正站在那里。
上次见面也是这位秘书叫她过去的。
秘书：“典狱长邀你用餐, 注意礼仪。”
她敷衍点头，心说还礼仪呢，威尔如果懂得用餐礼仪，难道不该别出现在她面前影响她胃口么？
原本以为这顿饭是零邀请她, 路上想东想西，想了好几个可以聊的话题……终究是错付了, 哼！
由于这股怨念，她进入包间时表情颇为沉郁。
富丽堂皇的包间内，原木长桌上已经摆放不少精致餐食，是些肉排汤甜品之类的，味道闻着很香，考虑到这里是三号餐厅，应该都是真肉。
清铃嘴上说生气，身体却很诚实。
久违的食物香气在鼻尖下这么轻轻一勾，她顿时有点心不在焉了，眼神不由自主地悄悄往桌上瞥。
好想吃那块黄油面包，旁边放着番茄牛腩红烩汤，还有炖煮软烂的土豆，闻起来好想，估计吃起来口味也很棒。
“清铃……清铃！”威尔咳嗽。
“哎！”清铃顿时回神，态度好了不少。
“坐吧。”
“好嘞。”
赶紧糊弄威尔，她想吃饭！
她好馋！这些在当下都是昂贵食品，她要吃吃吃吃吃吃吃！！
威尔这会儿却半点没有进餐想法，吃饭只是一种相对亲切的谈话场合，彰显威尔对来人的信任重视。
年轻的财阀子弟双手交叉支住下颌，气势十足。
他凝声道：“你进监狱也有半个月了，与Zero接触不少。你觉得它的弱点是什么？”
清铃很干脆：“祂没有弱点。”
赶紧结束谈话，她要吃，而且哪怕有弱点，她也不可能出卖零。
威尔却显然没有轻易结束谈话的意思，他神色阴沉，气质透出股说不出的压抑焦躁，明显很不高兴。
谁惹他了这是……
清铃心里叹气，也明白自己大约没有趁热吃的机会了。
她瞄眼电子钟，决定给威尔五分钟谈心时间。
五分钟还不结束谈话，她就自己开吃，反正体面的典狱长阁下不可能给她把饭碗撤了。
威尔冷冷道：“无情无感，不具血肉，意识体甚至躲在虚数空间里，占尽地利人和，AI的设定真是卑鄙。”
清铃连连点头：“而且还很冷静聪明。”
威尔怒瞪。
“哦。”不好意思，说漏嘴了。
“但一些事情，如果因为困难不去做，就永远不会有机会。而且我们与Zero，已经是不死不休，没有任何回头机会。”
典狱长沉声道：“如果祂没有弱点，我们就制造它的弱点。如果没有罪孽，我们就炮制它的罪孽。总之，Zero必须死。”
“为什么？”清铃也顾不得馋了，立刻追问。
之前威尔还比较淡定从容，除了组织逼着他协助节目组要求她执行任务那回，都没说这么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威尔摇摇头。
基地高层覆灭三分之一的事情，绝不能告诉清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这实验体迄今为止的表现，都彰显出超绝的智谋能力，对组织也很忠心，但必须以防万一。
事实上，这个消息目前还被控制在最高层。
而且反抗军高层动荡，正是他立功攫取更多权力的时候。
现在必须拿出真切战绩——确定Zero的罪行，将它打为组织这次不明动乱事件的罪魁祸首，为一切矛盾找到源头。
只要能除掉这有史以来最强AI，他的功勋威严都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威尔此刻决心非常人能够想象。
身为财阀私生子，威尔深知，反抗军才是适合自己的权力道路。
“那你具体准备怎么做呢？”清铃脑洞大开，“给祂创造血肉之躯？但那和仿生躯体有什么区别？”
威尔平静道：“这个问题我自然想过。”
“它是冰冷无情的智械种，我们难以让祂知道什么是恐惧或者痛苦，对于AI来说，体验负面情感很难。”
“所以？”
“我们让祂知道什么是轻松快乐不就行了么？知道自己从无欢愉幸福，自然会感到恐惧。”
少女愣住。
“怎么，你也觉得这个思路很天才吧？”威尔唇角终于露出笑意。
“是的，我很吃惊，因为我之前也有点类似这样的想法。”
可同样的思路，清铃想到时只怜惜零，威尔却觉得阴狠刻骨，值得利用。
清铃希望零觉醒感情，是为了爱与希望。
威尔希望Zero觉醒感情，是为了掌握证据，与政府一起彻底毁灭祂。
“所以我决定，暴食计划继续执行，就回归你最开始的思路，让Zero接触你的精神体。”
“这件事真的可以做到？！”清铃震惊。
“当然，就在下次节目……总之你不用管了，好好调养身体，准备下次拍摄。”
威尔目光挑剔地在她身上打量：“你这样瘦巴巴的，下次节目怎么受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脑海里瞬间浮现前世许多户外综艺：“我要外出拍活动量很大的户外挑战？”
威尔向后一靠，慵懒道：“当然不是，可你躯体强度过于娇弱，又怎么通过意识上传的体检？”
说完，他努嘴示意：“先吃饭吧，都是三星大厨精心挑选搭配的营养餐品，抓紧养身体。”
“放心，没有毒，我也绝不会让你这样珍贵的宝物死去。”
年轻典狱长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满含势在必得与深长意味。
“忠诚于我，随我攫取更多。”
“我的……王牌女孩。”
*
清铃很震惊，她刚获得能力，以为自己能在虚无空间中观察到零是什么异能力，结果威尔现在便疑似暗示，这种情况以科学形式也能实现。
她很诧异，所以先吃饭吧。
不然捏，多说多错，要是被威尔瞧出不对劲更完蛋。
她拿起那个自己盯了很久的黄油面包，配着牛腩红烩汤美滋滋吃着，把威尔的絮叨全然当配餐的bgm。
“上一次节目，你表现得就很好，我很满意。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让我失望。”
瞧清铃心不在焉，目光专注盯着食物的模样，威尔眸光渐渐冷漠。
呵，势利现实的女人。
虽然如此定义清铃，威尔心里却给她调高了一个评级，这样理性现实，又会扮猪吃虎的敌人最是难缠。
看看清铃迄今为止的战绩：庭审出道、火场逃生、节目大获全胜、面对智械神灵Zero更是战无不胜、获取多次数据流……
如果自己不能拿出具有诱惑力的决定性报酬，这面善心黑的坏女孩恐怕根本不会动容。
“我今年21岁，工作繁忙，家族还没有为我定下婚约。”
她快18，啧，公子哥能有什么工作，说得好像多忙似的。
见清铃没反应，还在那慢慢喝石榴汁，威尔轻声说：“我喜欢果决、聪明、坚韧的优秀女性。”
确实，她也喜欢这样的优秀姐姐。
见清铃仿佛依然装傻，威尔暗暗咬牙。
可恶，这女孩的野心究竟有多大？还以为似是而非的承诺便能让她动摇。她底城囚犯出身，这样的高贵婚事都不能满足么？
威尔不得不进一步挑明：“你有没有觉得，你距离这样的优秀女性，只欠缺一点行动力。”
“唔……”清铃忽然按住喉咙，微微皱眉。
“怎么了，被呛住了？”威尔关切地递过餐巾，“石榴汁虽然好喝，但你也不要喝这么急，这不就被呛到了？”
清铃觉得嗓子有点痒，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齁的。
她接过餐巾擦拭嘴角，又啜饮石榴汁压一压，不过这回多少听了威尔的话，喝得慢了不少。
她寻思难道是石榴籽残渣卡在喉咙了，总觉得痒，想要清嗓子。
咳。
咳咳。
不对！！
她明确感觉到自己嗓子里缓缓生出了一些小疙瘩？总之就是痒痒的有着起伏，仿佛“疱疹”一样的东西。
只要不吞咽便不痛，但疱疹酥痒难耐，让她止不住想吞咽，于是便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不算痛苦，却极为磨人。
她喉咙怎么会无缘无故长东西呢？是不是石榴残渣？
可任凭她怎样喝水去压，换来的只有细密疼痛，于是不过短短半分钟，清铃的刘海已经有点湿了。
“清铃，不舒服么？”威尔想凑过来关切。
然而，他才只是挨近她半米，她喉咙里的小东西便瞬间涨大，而且越近便越要命，最后几乎让她连说话都不流畅。
“没…事。”她连忙摇头，努力保持语气平静吐字清晰，“你就坐那说，我喝水。”
威尔也不想贴她冷脸，于是做做样子，便继续在软椅上挥斥方遒、
随着他的远离，“疱疹”也消停许多。
这肯定不是自然情况，难道——
听觉神经传来某位的平静言语。
【为什么不让他凑近和你说话？这个人类很喜欢你。】
果然是零。
不知道祂忽然发什么疯，但必须赶紧沟通，让祂把这些小东西撤了。
然而此刻清铃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因为零话音落下后，那些小东西便又收到新指令。
它们虽然没有涨大，却调皮地在向她口腔深处，乃至更向下的地方蔓延流动。
它们动作很轻，仿佛羽毛的飘落，又或者软体动物的腕足，温柔而紧致地吸附在她的体内。即便如此，对于极为柔软敏/感的身体内腔来说，每一次碰触都是触及神经的战栗。
她被撑到有了呕吐欲，可微微张口却分明能感到口腔内充盈冰冷的空气。
是她神经错乱，还是零在发疯？
绝对是祂无缘无故发疯，人的血管喉咙食道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该空的地方就得空着，哪怕食物和水偶尔可以经过，又是你什么东西都能塞进来的么？
【我知道人体口腔食道所能容纳流量极限，不会伤到你。】
AI吐出一串又一串陌生的数学生物术语，少女听不懂，只觉得惊恐。
【但既然是暴食计划，那么少许冒险，对人类也很正常，嗯。】
“清铃？”威尔奇怪道，“你还好么？”
不好，她现在感觉很糟糕。
有个AI在她身体里发疯，她没法集中注意力下达指令，这些未知小家伙甚至比上课时的拘束体还可怕。
“你……”清铃刚开口，便发现自己嗓音哑的可怕。
她喉口被“腕足”撑得满满当当，气流通入不畅，出声自然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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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表情关切：“你嗓子不舒服？”
不行，不能让威尔知道。
清铃摇头，拼命压制住嗓子里越发生气的智械体：“你讲你的。”
她的冷淡让威尔越发不满，也懒得关心她嗓子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她不用挤着嗓子敷衍威尔了。
坏消息：她的注意力更能用于感知自己体内的糟糕情况。
【只是这种程度，便不能使用唤醒了。】
神经振动，传来人工智能特有的，冷漠缺乏情感，却好听到无可挑剔的嗓音。
【这样无用，让我很担心你在面对其他困难该怎么办。】
【我最忠诚的朋友。】
清铃几乎气得想笑：“你也懂担心？”
零询问。
【为什么我便会不懂呢？还是说，柯莱逊典狱长的担心，才是符合心理学定义的担心，而我的模拟情感，便只会令你觉得恶心作呕？】
祂的语气理性而克制，可那迫塞进来的虚无“腕足”，分明又涨大了。
清铃咬着牙，点开View，寻遍表情包，给零发了个微笑表情。
【我明白了，你想说，这是奖励，你很喜欢。】
话音落下，零短暂沉默，随后人里人气，很生动地轻轻叹息。
【E级羞辱承压应变测试结束。】
【你的承受容纳能力很好，评级为S。】
【应对机变能力极差，不合格。】
【既然如此，稍后12名重刑犯的挑战，如果我不出手，你又怎么使用能力应对呢？】
随后，零简洁明了的向她说明她的困境：有一伙穷凶极恶的重刑犯准备绑架她交换利益，最迟明天便会准备行动。
“不说那么多……先把这些脏东西，从我嘴巴里取出去！”
【哦，它们么？】
【也是延伸体，用你的定义来说，它们应该是“小舌头”吧。】
【聚合情况依旧在发生，只是相比之下，它们反应更强烈……它们说，很不满意你将执行的单向暴食计划。】
所以小舌头的暴食计划，就是用虚无塞满她的喉咙与深处？
很怪异，但某种程度上……又微妙符合AI的逻辑。
【另外，承压应变培训之后还会进行。】
“停，这个什么培训又是什么鬼东西？”
【羞辱测试是我根据你情况定制的量表，用于锻炼应变承受能力。你的两次突击测试都不算满意。从目前情况来看，你偏科极其严重。】
祂似乎很困惑。
【还是说……你很喜欢被粗暴对待么？】
最细微的神经末梢，也在因祂轻柔吐出的话语而震颤。
咚。
……咚。
心脏忽然一轻，险些漏跳一拍。
怎么可能！
祂在胡说什么东西。
她的xp是怪，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开心？
她、她明明很不高兴！
零的干扰让她都没能好好听威尔说话，还叫她险些出丑，还瞎操心她的能力计划什么的。
“你别胡说，我很生气，我不喜欢！你不要这样管东管西，这两次都没被人发现，要是让我当众出丑，我就会严重扣你好感度知道么？”
“而且，你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故意惹人吵架一样。”
她声音忽然变小：“明明公允来说……也没有很粗暴。”
然后少女声量又陡然大起来。
“故意说似是而非的话，你想和我吵架吗？”
第二十二章：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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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是除却发泄情绪外全然无用的行动。】
稍顿, 零又给出严谨客观的评价。
【但适度发泄情绪对健康有益，所以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跟你没话说，先把东西撤了！”
在她反复要求下, 喉口肿胀却虚无的诡异情况总算渐渐消退，AI低语着什么“暴食计划不完善”、“羞辱测试”、“初版”之类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起来就很不妙, 所以清铃明智的没有去问。
她先打发典狱长。
“我吃饱啦, 睡个午觉，下午继续坐牢。”她起身，爽快道，“多谢你的招待。”
威尔皱眉：“我之前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 身体是我自己的, 我肯定会疗养健康，你放心。”
“那暴食计划？”
清铃不假思索：“我很想见祂。”
威尔认为这个回答便算是应允了, 满意颔首：“回去吧，作息规律对身体好。”
走出包厢, 清铃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喉咙。
刚才撑得她喉咙似乎是软骨, 又不知道是什么的部位——总之就是喉口软软的箍在那里的组织，被涨得生疼, 她几乎窒息。
她还觉得自己哪怕不发炎, 也一定要肿上好几天。
可这才两分钟过去，她的喉咙除了淡淡的酸涩感已经毫无异样, 甚至就连那些酸涩感，也更像是神经残留的余韵。
难道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先说危机。”清铃脚步越发缓慢，警觉四周的同时问道，“你说什么犯人想袭击我？”
嘀。
视网膜干脆利落地弹出窗口, 零将12名重刑犯正面侧面全身照全部发送给她，甚至整理了一份20页文件, 重点分明的梳理好他们的特长弱点，对清铃的期望溢于言表。
可惜……
清铃看到20页文件时候就已经打退堂鼓了：“你都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为什么不直接抓了呢？通过精神色相抓捕嫌疑人，不是你的工作么？”
精神色相是联邦控制民众的重要手段。
所有在籍公民出生时都需要将自己的精神数据输入Zero系统中，祂的算力能分析出谁是潜在犯，并结合各种因素推演他会在什么阶段犯下什么罪行，并提前执行抓捕改造。
零平静陈述：“你是例外。”
“？”
她喜欢例外，但不喜欢给她找事情的例外。
清铃苦恼挠头，寻思你就算告诉咱这个人左撇子，不擅长近身格斗云云，咱也不可能突然变成高手呀。
“万一出纰漏，我被这些人伤害到，或者干脆死了怎么办？我不是你忠诚的朋友了么？”清铃试图撒娇。
零理所当然地保持冷淡：“你会变成我已逝的忠诚朋友。”？
烦！
望着十二个恶徒的照片，清铃只觉得神经突突的跳。
救命，她就一定要回这个牢房，不能去其他地方躲躲么？可是躲避的话，她要怎么和人解释她的消息来源。
所有路子都被堵死，清铃不情愿地开始使用大脑。
“让我想想，大家都是囚犯，没理由我就行动被拘束，他们就能在监狱里四处游荡吧……你不会连这个都纵容？”
“如果我发现他们，会通知狱警处理。”
这是零给予她的最后一个回答。
AI俨然认为祂对友人的帮助仁至义尽，说完这句话，便再无声息。
什么小手指。
什么小舌头。
什么十三个袭击的恶徒……
所有话题，至此戛然而止。
呃啊啊啊这不就是更恶劣版本的撩拨还不负责么？
*
清铃在食堂磨磨蹭蹭的，零说那些人最迟明天会行动，也就是说不排除今天安全的可能性。
但她在经历演播厅枪战后，对监狱的治安已经无法怀有任何侥幸，与其期待别人，不如做好自己。所以她试图在食堂唤醒其他监控体，找到那些重刑犯。
人类狱警瞪她：“去去去，还滞留这里做什么？马上就吹自修号！”
“我有点不舒服，多留会儿不行么。”她试图挣扎。
“也就因为是你，我才在这儿好声好气和你讲，换其他囚犯，我直接动手了。”人类狱警不耐烦道，“我们也要午休，现在要清场，拜托别让我们为难。”
好吧。
清铃瘪嘴，垂头丧气，尽量磨蹭地向外走。只是动作哪怕再慢，也始终有走出去的时候。
她回头望了眼食堂大门，只觉安全感迅速离她而去。
先不想没用的。
赶紧抓住思维与现实时间的速度差，推演出最佳方案，抓住袭击者才是正理。
根据计算，她返回C栋一路快跑的话，大约需要13分钟，最有可能出现伏击的角落也都是些僻静转角。
她闭上眼睛，唤醒周围磁场。
“监控体？有谁可以听见么？”
这种能力她适应的很快，周围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是小眼睛。】
【我们也想要名字。】
【嘻嘻嘻，H2要生气。】
【H2就是我们，我们也是H2。】
一只监控体还算靠谱，主动询问她有什么事，清铃赶紧说明自己的困境，并补充零也是同意的，自己拥有调查的全部权限。
这似乎是零特意设置给她的考题。
监控体印证权限后没有啰嗦，很高效率的调集全监狱监控数据，一股脑全塞给她。
“头疼疼疼！”清铃捂住脑袋，忽然涌入的大量数据流几乎要摧毁她的神经，别说读取了，连容纳都极为费劲。
如果说她的大脑储存是正常人的两三倍，约等于大麻袋，这帮监控体就是在把一卡车的货物试图塞进来！
她拼命断开传输链接，这才保住自己的意识，只是脑子仍然嗡嗡作响，头重脚轻，很想呕吐。
“你们故意捉弄我么？”她后怕且委屈。
因为她强烈的反应，监控体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弱了不小。
【我们都是这样上传给原体的。】
【我专门把48小时全部经过C口的监控录像都发给你了，没有一点删减。】
【人类眼角亮闪闪的，她在哭。】
唉，和这群智能不高的延伸体计较什么。她自己也有责任，现在设置筛选条件还来得及。
【她在哭，喜欢。】
相比急躁的拘束体，监控体态度更自然平静，但却透出莫名的不安尖锐。仿佛深夜荒野，吹过树叶的冷风，叫人觉得心里发凉。
零的延伸体都有很鲜明的性格特性……但如果表现的不像喜欢拽女孩子辫子的臭屁小学鸡就好了。
她觉得疼得不行，这帮监控体起哄觉得喜欢？
【嘻嘻嘻，喜欢，嘻——】
不知为何，笑得最大声的监控体忽然像被掐断喉咙一样，忽然没了声息。
她循着彼此忽然断掉的电波连接看去，只见监控头直直朝向她，红光冰冷平静，显示为运作状态。
那怎么会忽然没声呢？
她压下疑惑，专心正事：“设置筛选条件，时间……”
有了经验，这次筛查快速多了，她发挥全部算力，竟真的在三分钟内掌握7名重刑犯的动向。
都刚吃完饭，从食堂勾肩搭背，剔着牙懒洋洋往外走。
好消息，看来他们现在还没有行动计划！
不过要是迎面撞上她，那可就不一定了。
清铃对照监控地图，果断开润，她决定明天后天除非跟着大部队的必要行动，其他时候都窝在牢房里，她不信这伙子人还敢劫狱！
确定敌人方位后，少女紧悬的心总算松缓下来。
她一边快走，一边切出View，得意的给零发送消息炫耀战果。
【哼哼，难怪你刚才怎么都不答应帮我，半天人家根本没准备动手啊。】
对面静悄悄的。
估计是被她戳中真相，索性选择沉默。
清铃连溜带跑，一路冲到C栋大门口。
安全过关！
她神清气爽，脸上几乎挂了笑。
少女美滋滋的打卡通过安检，三步并两步上楼——
【前方左转角落有目标人物出现。】耳边忽然传来监控体尖锐冷静的声音。
清铃硬生生刹住，表情惊疑不定。
靠，这么倒霉，上楼都能撞见？
她轻手轻脚，准备绕道上楼，又听见监控体警告。
【前方右转角落有2名目标任务出现。】
这……不对劲！
清铃不是傻瓜，瞬间嗅到不妙气味，对方这架势比起偶遇，更像是守株待兔，早有预谋。
左边和前方都是死路。
她僵在原处，一时不知自己该向哪边走。
“感觉很敏锐嘛，清铃小姐。”
身后传来乖戾阴沉的声音：“要不是有后手，或许真能叫你逃了。”
清铃头皮发麻，只是表情还能维持镇定，平静向后看去。
三名壮年男子从她身后楼梯上走下，右边又有两个干瘦男子目露凶光走出。
前有狼后有虎，清铃扯着嗓子想喊救命。
她现在的能力使用，更偏向侦查情报，回避战斗，保护自己这一面，战斗应用还没来得及学习。
“没用的，狱警不会来这里。”
清铃咬着牙，就知道这监狱烂透了，但没关系，她还能联系零。
然而打开View，清铃才惊慌发现，自己的消息根本发不出去。
为首的刺青大汉哂笑：“你以为我们参与越狱几次了？经验丰富，还能不知道怎么切断情报。”
“呵，这监狱高度依赖科技，所以只要切断电波，就基本等于孤岛。”
清铃脸色微变，这帮人误打误撞，却拿捏住她的死穴。
她目前的能力，还高度依托物质载体，哪怕磁场能够共鸣，但如果大楼被拉闸，那这栋楼以及内里的设施于她而言便毫无区别。
View没有连接，监控体也都失灵……
“跟我们走一趟。”一名重刑犯冷漠道，“让典狱长解除高压电网，消除我们的通缉档案，我们自然会放你安全。”
“你在说什么？”清铃匪夷所思，“典狱长怎么可能为我犯法？你当我是他什么？”
“你是他的摇钱树，是怪物的宝物。”
一名年轻男子走上前，粗暴地推搡她，“得了吧小妞，别装了。少说两句话，也能少吃点苦。”
清铃身形单薄，被他巨力推得一个趔趄，狼狈站稳。
旁边干瘦中年人露出下流目光：“别说，这贱/货能在屏幕上卖弄风/骚，长相是有点说头。”
“拉倒吧，也就你这样的变态才觉得未成年很润。”
这些罪犯的目光让她觉得恶心。
“别浪费时间。”旁边的同伴推他一把。
“我知道，就摸摸爽爽，不影响赶路。”
这帮亡命之徒言谈间自然从容，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干瘦男当先向她走来：“光看见你在节目上卖弄，倒是让我也见识见识，都是狱友嘛。”
清铃下意识后退一步，眼里浮现恐惧。
反抗军基地也有这样恶心的人，但原主打小瘦小低调。清铃穿来后更是病得快死，基本没人会难为她。
她记忆里最大的苦厄，是病痛与饥饿，色/孽计划也是口嗨居多，为数不多的微妙接触都是和零，但那不是当时便已经说明吗，赛博特供友谊，不掺任何杂质。
清铃居于下位者太久，一旦隔绝环境孤立无援，她便对暴行本能的恐惧，想要屈服。
弱者的恐惧，无疑更激发干瘦男的兴致。
他因连续虐/杀侵犯20名少女被逮捕，判处联邦最高规格的无期徒刑——800余年，基本属于怎么减刑都能把他关一辈子的级别。
监狱如何能满足他肮脏龌龊的私欲？
因此他便和越狱团伙不清不楚起来，唯独他老奸巨猾，一直行事还算低调，所以深渊之夜清洗并没有把他干掉。
但这也彻底激发干瘦男的逃跑心——继续在监狱熬下去，他迟早要么被憋死，要么就会因品德分为负进而惨遭处刑！
还好这次越狱团伙得到了很靠谱的情报。
典狱长的掘金女孩，完全可以成为他们的人质。
反正大家都是无期重刑犯，还在乎多加一个绑架罪么？
干瘦男狞笑：“要是能在越狱之前，再品尝一次甘美，我愿称之为绝品，可惜了。”
他目标明确，一手推搡向清铃肩膀，另一手则干脆向下面去了，姿态迫切狠辣。
旁边同伴皱眉，见他准备边赶路边动手，倒也没说什么。
旁边的人老练给出建议。
“把录像功能打开，等出去了可以顺便卖一笔。”
“是啊，掘金女孩。”！
清铃浑噩恐惧的内心因为罪犯们彼此狠毒至极的言语彻底清醒。
她必须认清现实——现在大概率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
狱警就是群酒囊饭袋，至于仿生狱警……零都没反应，还指望那些仿生人神通广大么？
零，零！
她恨得想哭，想埋怨想骂祂，却又知道自己的埋怨毫无道理。
他们是以忠诚为前提的朋友没错，零却凭什么要二十四小时地守着她？他们除了约定殡葬服务外，还有什么足以称之为人身保护的关系么？
零已经警告提醒她，给她充足情报，俨然算仁至义尽。
可是……
那她就应该畏怯、忍受、被侵害么？
她就应该泪流满面，等待许久之后被人发现，然后在等待这世界多半不存在的正义么？
“打开摄像头。”
因为这句话，她越发恶心恐惧，少女惊慌的目光瞬间转向干瘦男与其同伴，却没有在对方手里看到录像设备。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只是其中一人用机械义眼紧紧盯着他们。
注意到清铃目光，那人笑吟吟道：“我这义眼可是超高清，花了一万多联邦币装的，甚至可以让人身临其境体验。怎么样，你想搞分成？”
饶是氛围紧张，周围罪犯也忍不住被这句话搞得哄笑。
清铃却没有哭。
身体的颤抖也神奇的停止了。
少女闭上眼睛，表情瞬间沉静超然下来，竟有种灵魂超脱于躯壳的感觉。
“这是认命了？还是被吓傻了？”干瘦男嬉笑，“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也不会——”
他的声音与动作戛然而止。
干瘦男脸上露出惊疑犹豫的神情，这是他天生的保命直觉，他好像感到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波动”让他本能畏惧。
还不等他反应，身后便传来“砰”的轰鸣声。
那个负责录制的机械义眼，负责隔绝电子环境、以及另一个做过肌体改装的人，三人居然同时爆炸，剩下两人距离较近，也被炸成重伤。
“啊！”
“啊啊啊啊！”
两人发出惨叫，可那三名做过改造的人，甚至惨叫都发不出来。
血肉四溅，淅淅沥沥，飞溅到四周墙面上，糊了干瘦男一身。
干瘦男痛得栽倒在地，同伴的身体组织尚且带着余温，在他脸上缓缓下落。
他们身上被安了爆弹？
周围有人埋伏？
这是反抗军的陷阱？
还是……这个女孩在扮猪吃虎？
他身后被爆.炸波及，已经血肉模糊，痛得他狠咬舌尖才能保持清醒，他惊骇地盯着面前完好无损，只是脸色难看的女孩。
“这是你的能力？你是仿生人？你有帮手？”
清铃说不出话，她脸色难看极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猝不及防，血腥粗暴的场景。
她也是被垃圾提醒，意识到他们身上有电子改造组织，情急之下使用唤醒状态。为了保护自己，她的唤醒不遗余力。
可重刑犯们身体运行过载，以至于直接炸开，就是她没料想到的后果了。
要不然，她至少会控制四溅范围。
望着仿佛凶杀案般的现场，清铃全身发冷僵硬，陷入另一波恐慌。
她是反杀了这些人渣，可现场她该怎么隐藏处理？被监狱发现就完蛋了！自己死不说，也会牵连零！
干瘦男躺在血泊中，眼睛死死盯着清铃，鲜血汩汩从嘴角流出，和另一坨人渣估摸是活不成的。
但干瘦男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怎么会被温驯柔弱的猎物反杀，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少女闭上眼睛，自己和同伙便全军覆没！
难道她是恶魔化身，故意引诱他们犯错再杀死他们？
濒死之际，脑子反而格外清明。
他忽然想起异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异奴同情者……你是异奴同情者……你勾结AI，叛变了人类！”
干瘦男的声音因吐血而含糊，可诡异的是，清铃可以听清他所说的每个字。
她心神剧震，被发现了！！！
干瘦男回光返照，还在推理真相：“这就是你那勾结对象的能力吧？卑鄙，可耻，人类公敌！哈哈哈哈，全人类都会消灭你！”
见清铃脸色骤变，他笑声更大：“你以为你赢了么？这现场凭你也想清理干净？五个人的血肉，你要出动多少仿生人才能清理干净？”
“老子有经验，告诉你吧，处理一名16岁女孩的血肉，就要用三吨清洗液才能冲洗干净！”
清铃舌尖发麻，四肢也发麻。
她知道干瘦男说的是对的，她自卫心理过强，露出这么大的马脚……完蛋……咦？
忽然间，她感到脚下地板微微软化，甚至有点顺时针搅动的感觉。
她身形一晃，眼见灯也在摇。
是不是地震了？
“什么东西？什么啊？救命！有怪物！”
干瘦男和另一坨幸存人渣忽然惊恐叫起来。
清铃目光望去，惊愕看到，被血肉残渣浸透的墙壁地板，居然蠕动扭曲起来，仿佛巨大的软体动物，或者肠壁、腔体，将所有残骸血迹逐渐包裹。
苍白至极，晕染恍惚的灯光仿佛巨大星云徐徐旋转，在颠覆扭曲的世界里，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有罪证被监狱整个“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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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物理学常识了。
监狱建筑可以是柔软灵活的……活物么？？
地板在旋转，她的身体也因未知存在而恐惧颤抖。
——直到墙面微微颤动。
那个足以刻入她灵魂深处，再度刷新她世界观，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平静响起，语气透着拟人化的欣赏。
“这次测试，你完成的很好。”
“事实证明，在极端情况前，你明明有着克服性格弱点，变得果敢坚强的优良表现，为什么平时做不到？”
祂居然见鬼地在鼓励她。
“刚才监狱…活了？”她嗓音干涩，尾音颤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这座监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AI理性而严谨。
“刚才的那些人……”
“残渣得到了及时处理，这是我最开始便对你的承诺。”
祂很通情达理地说：“你可以放心，不会有任何人类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这是我和你的秘密。”
清铃：“所以，你一直在看着？”
祂总是有独特的幽默感：“你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活动。人类会对自己的身体全然陌生么？”
少女笑不出来，她心里不期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当然不。
但是，她现在只觉得零……才是让她全然陌生的存在。
第二十三章：叶公好龙
/23
不过短短四秒钟, 方才炼狱般的血腥场景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清铃鼻尖动了动。
刚才熏得她反胃的血腥气也毫无踪影，空气中依然是监狱最寻常不过的冷淡封闭气味。
也是, 既然零都出手了，怎么可能留下明显首尾把柄？
只是想不到零能做的这么干净, 更想不到的是祂的秘密——监狱是祂的身体？能这么干净的“处理”垃圾？
这算科幻还是算奇幻？
现实冲击实在太大, 清铃着实没办法笑着点评为“小身体”了。
从功能来说，这更像是“小肠胃”，或者“小史莱姆”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地狱笑话。
清铃抿唇。
她现在的难受，并非因为零的冷漠性格, 非要将她逼到极限情况, 而是因为隐约感受到的事实。
人类少女前所未有的感受到，零是异种生命, 并不仅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带了亲切的人工二字, 又有着智能这样美好的字眼, 便令人难以觉得祂是什么怪物，至少清铃以前从未觉得零有什么不对。
可今天, 此时此刻。
零明明是为了极限情况下的测试培养她。
明明在时刻关注她。
明明为她妥善处理好了一切。
是她不识好歹么？她总觉得心底发冷, 浑身都不对劲。
“你现在很不舒服，有呕吐欲、多汗、手脚无力、味觉不振、嗅觉迟钝……是因为杀戮同类带来的影响。”AI精准报出她身体的多项生理特征, “尽快返回休息吧，适当情况下也可以呕吐，这对你缓解状况有好处。”
清铃发自内心地觉得，零这时候保持安静是对她最大的好处。
奇怪, 明明以前零也是这样精准的掌控她的情报，她为什么就完全没觉得不对劲呢？
人类少女按住太阳穴, 摇摇头，坚定信念。
不要多想，零都是为了她好，只是AI缺乏感情，导致行事风格比较独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她不要失态，别伤了零的心。
他们是彼此忠诚的朋友。
她还想给零赋予感情，怎么能干出叶公好龙般的行为？
对，不能叶公好龙，嘴上说着喜欢，心里却比其他人都怕！
“我稍微有点不舒服，你先忙吧，我回去睡一觉，估计睡醒什么都好了。”
“……”AI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略显怪异地询问，“你厌恶我了么？”
“我为什么要厌恶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我怪异的身体，以及【吞噬】了你的同类。从心理学来说，人类会本能敌视食物链更上端的敌人。”
她叹气，看吧，她刚才的沉默果然让零多想了。
“我的错。”清铃干脆承认，她做对亲密之人不喜欢隐瞒心事。
零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密之人。
她以前没有能够毫不隐瞒的存在。
“但我觉得你也得理解我嘛，我……刚才我第一次……”
她嘴唇再三翕动，终于将那个词艰涩地吐出来：“杀人。”
哪怕那些家伙再是人渣，再是该死，清铃也不觉得应该由自己处决他们，或者说，至少不该是这么残忍暴戾的手段。
但零却轻而易举抹消了一切罪证，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生命的价值在那一瞬间显得如此廉价。
“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她总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
“——我们是忠诚的朋友！”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似乎说服了人工智能，短暂沉默后，祂说道。
“好。”
“我会为之后的承压应变测试增加补充条款，执行时充分评估你的身体心理状况。”
真是符合零的回答。
她露出有些虚弱的无奈笑意，抬步继续向楼上走。
只是不知道是她心理作用，还是连续刺激下脱力，走上楼梯时，她始终腿有些发软，必须扶着把手才能慢吞吞向上走。
直到她面前出现一只干净有力的修长手掌，示意她搭上去。
她低声而沉稳地说：“这里它看不见。”
清铃略微迟钝地抬眸。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756，又名蓝蝎子的绿发大姐头。
*
见清铃愣在原地不动，有些意外的样子，蓝蝎子干脆地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上楼梯。
“瞧瞧你，出什么事了，脸白得像纸，额头都是汗。”
蓝蝎子关切地看着她。
清铃摇摇头，声音沙哑：“我没事。”
蓝蝎子眼神晦涩地望着她，冷不丁道：“是因为Zero吧？”
清铃本就心神动摇，又城府不深，苦恼忽然被点破，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但她表情语气依旧如常：“我哪天不是这样？”
“你平时可活泼的很，谁没见过你和全监狱的监控头打招呼？”
说完这句话，蓝蝎子微顿，声音轻柔道：“是因为怪物威胁你了么？”
……？
蓝蝎子在暗示什么，她知道零的事情？
少女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也顾不得恍惚了，几乎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监狱很安全，哪来的怪物。”
“安全，要是安全，深渊之夜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蓝蝎子声音透出难掩讽刺，“而首都又死了多少同胞，你知道该归功于谁么？”
“是Zero。”蓝蝎子毫不讳言道，“而且刚才楼下发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
她和零在楼下，没有察觉到蓝蝎子。
能拿到蓝蝎子是在诈自己？
蓝蝎子陈述事实：“Zero引诱你杀了那些杂碎，并掩盖罪证，捏住你的把柄，对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那些人是我自己……想动手的，估计算过失杀人吧。大不了就加刑呗，反正我现在一千七百多年刑期，不差这一点。”
“你……”蓝蝎子欲言又止。
这个女孩是真的大智若愚，还是真的人类背叛者？
不，不可能是背叛者。
任何人类在见识它恐怖的冰山一角后，都绝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再与之合作为伍。
而面前的少女，价值比那些反复横跳的叛徒都要高。
“我很理解你此刻心情，当我第一次知道，人类如此依靠，深深信任的AI竟然是怪物的时候，我也很恐惧。”
清铃不吃她这一套。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反抗军抵抗派特工，代号蓝蝎子。”
女囚声音陡然严肃：“是你的同伴，清铃。”
清铃闷声不吭，绕过她便走，女囚不慌不忙，又掏出更多的证据。
反抗军芯片勋章、唯有她与基地才知晓的情报、她的目的来历背后势力……讲的一清二楚。
蓝蝎子甚至告诉她，反抗军基地高层重创了三分之一，原本管束清铃的反抗军妥协派元气大伤，这可是威尔都没有告诉她的绝密消息。
“铃！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妥协派的人害怕控制不住你，已经有人提议处死你了。而Zero，你真觉得那怪物会永远帮助你么？”
蓝蝎子压低嗓音：“我有Pyro隔绝，它不会知道咱俩商量的话题。”
“……整个监狱都是祂的身体，你这些话祂都能听到。”
“身体？真是怪物。放心吧，它听不到。”
“不要叫祂怪物。”清铃听得很刺耳。
“虽然但是……行吧。”蓝蝎子说道，“你听我把话讲完，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蓝蝎子首先说明了所谓反抗军中的派别。
作为最大的反政府武装，反抗军里鱼龙混杂，派系林立。其中最大的两个势力，便是妥协派与反抗派。
“反抗派是旧日文明精华的集合，绝不会向现在为AI和资本操控，压迫底层人民的联邦政府妥协！”
至于妥协派便更好讲了。
乃是没能进入政府的旧文明遗老遗少给自己哄抬身价，曲线救国的背叛组织。
由于联邦合作者的协助，妥协派一直死死压制反抗派。
然而两次来源于外部的大清洗事件，让两个阵营实力迅速扭转，蓝蝎子这个埋伏在监狱里许久的钉子也终于敢冒出头，争取清铃的支持。
“我们并非全无依仗。反抗派创始人也是Zero的设计者之一，她一手主导设计了Pyro烈焰。反抗军使用的烈焰功能并不完全。”
“目前妥协派的烈焰被病毒侵染四分之三，你猜猜，这件事是谁做的？”
蓝蝎子目光锐利，言语诚恳。
“我不清楚你是生活所迫，还是真的对AI怀有特殊情感。如果是后者，我非常建议你保持理智。如果是前者，组织也不会亏待你。”
经过连续刷新她十七年认知的冲击后，蓝蝎子同为反抗军卧底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让人惊讶的了。
清铃抬眸，语气竟然有几分冷静：“为什么找我讲这些。”
“你是关键的钥匙之一，能将你争取到正义事业里，我认为即使有暴露风险，也是值得的。”蓝蝎子满脸写着大义凛然。
清铃瞥她一眼，实在没力气纠缠，绕过她就想走。
她很累很难受，现在只想躺到床上休息，什么都不去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蓝蝎子看出少女的疲倦漠然，心中微动，没有追上去拦住她，只是沉声道：“想要真正的、作为人的活着，就绝不要屈服于祂！”
“如果你连人类都不是了，那【活着】真的有意义么？”
活着的意义？
关键名字毫无波澜地流过她的大脑。
这件事或许很关键吧，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好好休息。
*
清铃属于被突发恐怖事件清空san值，因此刚上床便沉沉入睡，而只要睡够了，san值也就自己慢慢回复上来。
她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下午的饭铃响起，才将她从漆黑一片的牢房中唤醒。
已是傍晚，因为她睡觉的缘故，窗帘拉着，光带也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冷清又安静，很适合再蒙头睡觉。
她抹了把刘海，发现都是冷汗，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她试图回忆，却并没有记忆。
被窝很暖和，连她之前冰凉的手脚此刻都热乎乎的。
头脑因充足的睡眠而渐渐恢复清醒，清铃抬眸，习惯性找向角落的监控摄像头。
牢房长久不会有客人进来，H2是寂静牢房中始终陪伴她的存在。
“你身体还不舒服么？”小眼睛问道。
“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
说完这句话，清铃两眼出神，心情略微茫然。
她对一件事心知肚明，却不知如何处理：蓝蝎子找她说的那些话，她鬼使神差地始终没有告诉零。
如果睡觉前还能用她心态崩溃，不愿开口解释，现在她的缄默又该如何推辞？
忠诚的友谊。
咀嚼着这五个字，清铃心脏犹如火燎般瑟缩，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完全违背忠诚。
可蓝蝎子意味深长的言语，诚恳深邃的目光始终萦绕在她脑海。
如果蓝蝎子说的是真的……
View显示她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编号756：【烈焰说你睡醒了，感觉如何？】
清铃没理会她。
编号756：【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希望你能尝试理解我。或者说，如果你现在还存有迷茫疑惑的话，有空不妨去囚犯禁闭改造处看看。】
清铃瞪着View上仿佛恶魔呓语的文字。
这样有恃无恐的发消息提示她，看来蓝蝎子对真正的烈焰实力极有信心，根本不怕被零发现。
不应该吧，原作没听说有算力堪比零的同级AI，原文描述【Zero的算力已经是星域级别，如果没有束缚条件，它随时可以带领人类走向星际宇宙】。
所以，如果零是刻意放纵，那她现在的犹豫算是……？
就在此时，黑礼帽小人弹出来，她收到了另一条消息。
Zero：【你目前使用的的营养液综合营养配比不足，疗养效用很低。医院给你开了针对病情的综合营养补剂，记得去取。】
少女越发不安。
呸，她居然还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怎么能因为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对零心生怀疑。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问出来。
她果断道歉。
“对不起。”
“我这会儿睡清醒了，中午那会儿刺激实在太大，让我心情很混乱，对你态度也很不好，你不要难过，我以后不会了。”
【难过是什么？】
清铃看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更愧疚了。
呜呜呜，懵懂无知的零甚至连难过情绪都没有，都那么惨了，她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咱俩不是说好要对友谊忠诚嘛，但我被冲击那会儿，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想法，虽然不能说背叛友谊，但正常来说，看到我的表现，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我不是人类。】
“我知道，可该道歉还是要道歉。”
清铃越说越是流畅。
“你没伤心就好……对不起，我深切反思，并向你诚恳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不会生气。】
【只要你不首先背叛我，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
AI理性平静的言语让人安心。
【另外，你今天之所以情绪失控，与你心脏寿命即将告罄也有关系。】
清铃诧异：“我的心脏又有问题了？”
【延伸体能够维护你的生理系统，然而当你的心脏客观衰竭时，它们并不能生出新的组织细胞代替。】
【你这段时间没有遵守医嘱，情绪强烈起伏，对心脏刺激负担过重。】
她噘嘴。
那还不是你引起的。
“那怎么办？喝药还有用么？”
【我已经为你安排心脏改造手术，三周后进行。日程表与术前注意事项已发送，记得在手术知情书上签字。】
靠谱！
清铃忍不住连发大拇指表情。
果然她就是情绪极端脆弱时胡思乱想，客观事实摆在那里。
她跟零的关系步步亲近，移植手术甚至不用她提，零见她身体不好，主动给她安排好了。
嘿嘿嘿。
略微低迷惆怅的情绪在此刻一扫而空，想到自己能重新拥有健康身体，她脸上的向往表情便怎么都遮掩不住。
“移植手术之后，我是不是就彻底健康了？”
光屏上的文字理性冷静，祂以陈述的口吻宣布：
【手术之后，你会远离世上所有病痛，拥有前所未有的健康躯体。】
清铃从不怀疑零的承诺，于是更加羞愧到脸颊滚烫。
“那心脏来源呢？”
【实验室根据你的DNA信息克隆培养而成。】
呜qaq
她不敢想正常情况下这得花多少钱。而且三周后就能进行移植，说明零肯定不是临时起意。
无论祂是否知道自己和蓝蝎子的话语，都没有影响祂履行身为朋友的“职责”。
和纯粹的AI相比，人类真是太复杂阴暗了。
清铃沉下心，决定之后再不要理什么蓝蝎子绿蝎子，零的手段是惊悚血腥了些，但祂又不是人类……
那帮反抗军最会画饼，满口事业道德，实际上什么都不会做。
信他们才是傻瓜。
“我真笨。”她发自内心地说，“我根本不知道谁对我才是真正的好。”
AI最后一行消息倒映在少女乌润的眼瞳，久久未灭。
【那就由我来。】
【我已经明白该如何向你履行友人的忠诚。】
*
零的术前安排全面细致，哪怕是最高明的医学专家都无法挑剔，就连时间安排也充分考虑她的拍摄日程。
三周后正好录制结束，她也能有段休息时间，正好做手术。
但是她从天而降的手术名额，该怎么向监狱高层解释呢？
零让她不要担心，按照医嘱喝营养补剂调理身体就行。
三日后，她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上节目。
最高监狱，联邦监狱文娱广播中心。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大获成功。
在剪辑师的巧手下，无论是性别认知紊乱，风情万种的富家少爷施雅，还是为爱冲冲冲，聪慧纯洁的清铃都发挥出百分百的魅力，让观众极为喜欢。
尤其是vip小剧场中的观众枪战，更是引起全球关注，为了看小剧场不知有多少人充了vip。
制作公司挣得盆满钵溢，嘴都快笑歪了，更肯下大力气营销。
身为跨时代，《电子海》融合了太多流量元素。
如果你对恋爱感兴趣，清铃与AI的猎奇震撼之恋让你嗑生嗑死。
如果你对政治感兴趣，AI的权益会是节目聚焦的重点。
如果你对撕逼感兴趣，放心吧，节目组就怕没有抓马。
如果你对哲学感兴趣……
一推二推三推，现在的《电子海》已经是全球最热综艺，学生如果没看过《电子海》，在学校都会被同学鄙视。
于是直播中心紧急扩建，第一期节目还只来了2000名观众，这期场馆更大，容纳观众更多，足有10000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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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六点，节目开始第一次全程直播（原本是八点，为了蹭热度改到六点了）。
全场灯光熄灭。
强烈的聚光灯伴随热烈电吉他特效音射向舞台中央！
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笑容洋溢地面对摄像头念着口播。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回到《禁忌之恋~我们终将相融于电子海》的节目现场！《电子海》是一款由最高监狱承办，万可乐娱乐公司、永寿生物医药集团……赞助播出的监狱真人战斗恋爱观察综艺。”
百无聊赖的清铃：等等？什么恋综？！
什么怪东西混进去了？
台下观众同样哗然。
政治哲学恋爱抓马无法满足节目组么，现在甚至还要加入战斗元素？
你这个《电子海》战的起来么？
联邦也有战斗综艺，不过大多是军校学生的选秀综艺，那些不够优秀未能保送，或者不满意联邦军队待遇的军校生，会选择战斗综艺展示自己。
人气极高、或者硬实力极强的军校生，会得到大财团青睐，成为安保顾问，自此迈出人上人的第一步。
那些战斗综艺民间风评毁誉参半，为了噱头竞争，他们会让年轻军校生手持武器与变异种战斗，或单人战或团队战。
可后来嫌这样过于文明，不够力克群雄，有的节目组甚至打法律擦边球，不给学生发武器，主打一个各凭本事原汤化原食……因此伤亡率很高，通常为成年限定节目。
清铃作为监狱巨星，很多赌狗观众都精心搜集她的各种资料，对她情况了如指掌。
“这不一巴掌就得被人拍死？”
“她瘦胳膊瘦腿的，能顶什么事？”
“别看小姑娘长得乖，人家判了一千七百年呢，你祖宗十八代岁数加一起指不定都没人家刑期长。”
主持人将台下议论纷扰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所以，本期节目的录制模式，得到宇珩研究所大力赞助，我们将这种新模式命名为【模拟电子海】！”
“大家还记得预告片里的剪影么？新的挑战者来袭！”
沉重冷酷的男性嗓音萦绕全场。
【“AI？只是人类的奴隶罢了，所有异奴同情者，都必须死！”】
主持人满脸肃穆：“想要守护自己的爱情，除了决意外，还要有勇敢的战斗！”
“本期节目新增大奖——价值三千万联邦币的联邦第一医院的心脏移植手术以及配套医疗服务！”
台下一片哗然。
节目组会搞事啊，这大奖对嘉宾未必如何，顶多折现。但明显能用来挑动清铃搏命用。
很不道德……但是刺激！
果然，镜头之中，清铃的表情十分凝重，令气氛更加热烈。
清铃火速打开view发送消息。
“这回节目你安排的？怎么想的，难道我真要和这些人打架？”
零用一句话让她瞬间冷静。
【手术准备再万全，也不能完全排除失败风险。】
【死亡之前，你不想见我一面么？】
第二十四章：被海水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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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见他一面？
清铃见过很多模样的零, 身为执行典狱长的AI，操控仿生躯体的祂，活在终端屏幕里的祂……唯有一种形态是隐约有所触碰, 却从未真正见过的。
那便是高悬于虚数空间，沉寂于电子海的祂。
清铃只感受到那是寂静虚无的荒原, 其中沉寂的分子犹如星海散布, 而高远庞大的意识体便悬浮于电子海中央。
至于祂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尝起来会有什么味道？
外界对此一概不知，也没人会关心这怪异的问题。
但清铃很好奇。
“那肯定是想的……等等，所以手术很危险么？！”清铃脸色微变，“死亡风险有多大？”
AI回答的很干脆：【大约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 清铃记得生物课本上说, 什么婴儿先天疾病概率就是百分之二还是三，但现实里也没见那么多有病的孩子。
所以应该没那么危险……？
【但对于人类而言, 风险降临在个体身上，概率从来只有0和1的区别。】
清铃发现这家伙有时候说话确实人里人气的。
“见见见。”清铃叹气, “这次我会认真想遗言, 跟你说完了再噶。”
两人颅内交谈，而大屏幕将清铃神色捕捉得极为清楚, 少女表情虽有些无奈, 但眉眼气质逐渐变得果决坚定，配上无害清秀的外表, 对比十分戳人。
她如今拥有极为庞大粉丝，台下许多观众当即为她欢呼起来。
“铃！杀杀杀！”
“铃神我看好你，啵啵！”
“放心吧，谁该对你下狠手, 我就用枪毙了他！”
——说最后那句话的哥们下一秒就被安保带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枪战热度很好恰没错，可节目组成员实在不想再承受一次生死刺激, 于是这期节目现场的安保工作格外及时，甚至申请异种执行局的保护。
主持人听到观众们的欢呼，也很捧场地扬声：“哇哦，我们可爱的清铃小姐现在表情很不错嘛。面对新一波来势汹汹的挑战者，清铃小姐你有什么话说么？”
清铃现在不想拿自己和零的感情做噱头。
她现在只想安稳完成节目录制，合理获得奖励，完成至关重要的大手术。
她略微思索，便学着零的口吻，平静陈述：“我现在没什么想说的，只想夺得活下去的机会。而我无论将要面对什么，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哇哦，酷！”主持人比大拇指，随后左手奋力一挥，“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神秘的挑战者！”
不知是不是节目组刻意安排，这次后台她没有提前见到对手，只隐约听说那人是个风格冷峻的男人。
该不会又是装疯卖傻蹭热度的类型？
话说雌雄莫辨美少年路线节目组已经走过一次了，观众冲上去的阈值摆在那里，现在还能搞出什么震撼人心的花活？
灯光“唰”得亮起。
当神秘嘉宾在光亮处抬起头时，清铃惊愕地瞪大眼睛。
节目确实比她想象的更能整活——
本期节目，她的对手不是别人，竟是卖掉抛弃原主，将亲生女儿一把推入火坑的渣爹！
但与记忆里肮脏窝囊，整日醉生梦死的底城男人不同，面前的中年男子身着作战服，脚踏长靴，剃着寸头，身形高大，冷峻神色很有退役军人风采。
要不是原主天天幻想父亲赎她出去，将父亲面容反复珍视回忆，清铃也没法肯定这家伙就是渣爹。
实在是不像，除了脸真没一点像的地方！
所以节目组这期想搞的剧情，是父女相残，还是父女同争一夫，呃，一AI？
天啊，光听说女儿有出息，不要脸的父亲硬来蹭，没听说过女儿有出息，不要脸的父亲打扮得花枝招展来抢跨物种老公。
也就赛博世界的恋综有可能出现这种破廉耻情节吧？
少女天崩地裂的表情让许多乐子人大笑，包括主持人也忍俊不禁。
Mr.杨很有幽默感地调侃：“当然，我们节目是全年龄向的，不会刻意炮制争议伦理话题。”
全场又是爆笑起哄。
“先让我来介绍吧，这位预告里的神秘嘉宾，正是清铃小姐的亲生父亲，前联邦政府陆军下士，清威先生！”
渣爹黑发寸头，神色冷峻。刚才全场爆笑，清铃神色狼狈，只有他始终不动如山，看起来十分靠谱。
他沉声道：“大家好，我是陆军特种作战部下士，清威曾获三级鹰眼勋章。”
“哇哦，还是被授勋过的战斗英雄，请问您勋章的来历是？”
观众们期待他的回答。
清威平静道：“哦，我曾参与多次对叛变仿生人的围剿工作，最后那场战斗中我三级伤残被迫退伍，因此获得联邦勋章嘉奖。”
可拉倒吧。
清铃心里撇嘴，他确实有块勋章，但早就抠掉上面的贵金属拿去换酒钱了。
观众并不知晓内情，全场气氛为此略微安静，主持人脸上也露出敬佩。
光屏飘过弹幕，层层叠叠。
【看起来是很靠谱的战斗英雄哇，年上大叔我喜！】
【不是说清威抛弃了铃神，是个赌徒酒鬼么？】
【你怎么知道不是清铃艹人设，故意这样说亲爹卖惨？】
【那他为什么要和柔弱女儿争抢医疗资源？】
这就是节目组给第二期找的新爆点，难怪事先完全不给嘉宾透底。
——父女对立。
主持人的话语也印证猜测：“真爱总是需要面对外界质疑阻拦，人类在压力下能否突破障碍，捍卫彼此，也是节目探讨的重要话题。”
“不过清先生，听闻清铃小姐为了家用不得不贩卖心脏，如今已拖成重疾，您为何要与她竞争？”
清威望着暌违五年的女儿，表情冷漠严厉。
“我并非要夺走你活下去的权利。”
“如果我得到这份大奖，一样会转让给你，但我要求你更改追求对象，永远不能与AI在一起。”
全场哗然。
这个说法就很符合操心女儿的古板严峻父亲人设，本期节目绝对精彩！
清铃冷冷盯着清威，身躯残留的愤怒哀怆情绪与自身此刻厌恶交织在一起，转化为某种极端强烈的感情。
原来的小姑娘，一直等到痛苦死亡，都没能等到父亲救她回家！
自己在监狱、在舞台上挣扎求生，又是这个父亲前来阻挠捣乱！
清铃对这坨装模作样的垃圾属实厌恶头顶，要是私下场合，她绝对往这垃圾脸上吐口水，然后转头就走。
主持人目光在父女二人身上来回打转，露出满意的笑容。
“《禁忌之恋》第二期——诀别！电子海孕育的血亲对立，现在开始！”
*
全年龄向节目自然不可能真的录制父女生死厮杀，但可以打擦边球。
他们使用了当下最先进技术，将清铃父女二人投入虚拟电子海，他们将在电子世界中追逐对决，获胜者将得到本期大奖。
清铃来到安装透明玻璃的实验室，技术员示意她跟清威躺进生物舱，并带上头盔。
主持人仍在激情洋溢地解说。
“这是第一次向民众公开直播的最前沿技术，据说它的使用前景无限广阔，能用于治疗各种精神疾病患者、刺激人类脑部开发，甚至是机械永生等等等。”
“科学家指出，【电子海是人类与智械种灵魂交叉的世界】——这个说法很浪漫，但具体是怎样光怪陆离的景象，老杨也不知道。”
“让我们一起跟随追爱者的脚步，看看这个只属于异奴的神秘精神国度吧！”
……
湿润微咸的暖风吹过脸庞，天边洁白海鸥连成一线，鸣叫遥远传来，悠闲惬意。
清铃缓缓睁开眼。
她站在舱门打开的直升机上，正俯瞰一座美丽的旧日海滨城市。
蔚蓝海水沐浴在灿烂阳光下，波光粼粼，美丽到令她失语。
清铃前世从来没机会去净化区旅行，她生活在衰朽的重工业城市，每日上学放学，看到的都只有惨淡的日光，与工厂遮天蔽日的刺鼻烟柱。或许是缺乏阳光，大家脸上也缺少笑容与生机。
而这样的美景，在赛博世界同样稀有。
唯独神秘的电子海才能浮现。
“距离投送还有三分钟，请追爱者做好准备。”
旁边传来冷峻的嗓音。
清铃转头看去，只见是个脸部机械骨骼全部裸/露的仿生士兵。
它死板的说：“跳伞技术资料已传输，请及时载入。”
这点不用它提醒，清铃对载入技能模块已经熟门熟路。
可惜了。
这样通过尖端技术完美复现的美景，她却没有闲暇驻足欣赏，而是充当狼狈警惕的【追爱者】。
这一轮虚拟对决很简单。
在这片虚拟领域中，AI计算投放了无数武器资源，她与【猎爱者】需要在这里战斗周旋。
不存在消极比赛的机会，他们只能承受60分钟的沉浸时间，所以每过十分钟，整片城市就会以市中心为圆点的大范围坍塌，最终强行将他们二人圈禁在小范围内进行生死决斗。
这项新技术经过三轮实验，已经颇为成熟，前两期研究结束。
研究人员也是看了节目宣传片才主动自荐上门，希望能凭借二期节目拉到投资，开展三期研究以及大范围应用。
用他们的话说，只要清铃别傻到跳进电子海坍塌的废墟，就不会有事。
实在遇到危险了，直接喊声认输，无论情况如何，研究人员都会立即终止模拟，确保她脑补神经不受损伤。
至于清威的安全？
给清铃拿来踮脚，所以特意裱糊修整的大垃圾，外表看起来能糊弄观众就行，死活谁会关心。
“追爱者，如果遇到生命威胁，立刻终止狩猎。”
仿生人说：“另外，一旦领域开始坍塌，必须向里逃，禁绝探索废墟。”
清铃喜欢嘴欠：“如果不小心掉进去会怎么样？”
机械颅骨转向她。
仿生人的口吻呆板。
“临床数据表明，75％概率将脑死亡。”
*
清铃有心脏病，所以跳伞时屏蔽了自身体感。
如果没有这样的功能，节目组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让她进来绝地求生。
清威人设是冷峻严苛的退伍老兵，自然不会同批与她进入城市。望着女儿有些陌生的侧脸，男人冷嘲道：“我建议你现在就认输，一旦开始战斗，爸爸就会将你视作敌人，不再留手。”
这句话是节目组交代他巩固人设用的。
实际上清威根本不想清铃认输，公司和他签的合同里规定的很清楚，让清铃受一道伤口多少钱，哭3分钟多少钱，愤怒3分钟多少钱。
如果清铃认输，他就只能拿到一口价，那也太亏了。
“闭嘴，你说话让我恶心。”
清铃面露厌恶。
听到女儿厌恶的语气，男人并未动怒，反而露出难过失落的表情。
清铃见状更恶心了。
可弹幕观众却都不是这个看法。
【我爸爸就不会这样。】
【好羡慕清铃，有这样的好爸爸。】
【清铃对她爸爸也太凶了，为什么啊？看得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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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叛逆女儿和爸爸的相处瞬间热搜就冲上了热搜。
而清铃对清威的战斗赔率也是居高不下，引得赌狗们纷纷下场。
清铃在模拟战中看不到弹幕，如果能看到观众对她的点评，以及赌她会被揍多惨的条目，估计会更生气。
此时倒计时结束，她目光厌恶地从清威身上收回，径直跳下直升机，向海滨城市坠去。
……
清铃掉在市中心大道，宽敞明净的道路横穿城市，放远望去，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
她摆脱降落伞，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在对决中获胜，她绝不愿将零的礼物拱手让人，更不愿意让给清威那坨垃圾。
那她的战斗策略该是什么呢？
苟到最后时刻，在他之前摘下红旗，凭借积分获胜？
她的战斗模块里没有枪械格斗专精，正面战斗肯定打不过。
但也不是不行。
她由于病情原因，可以关掉身体感知同步，但清威不行，疼痛都是实打实的。
清铃闭上眼睛，尝试唤醒电子海中的智械生命。但或许因为此处是模拟合成的领域，并不能感受到粒子的存在。
——所以那帮科学家果然在忽悠人吧！
清铃气闷睁开眼，连延伸体都不存在，还敢说是AI沉眠的电子领域？
如果不能使用能力，那她战斗获胜的概率便又无限降低了，为什么零会那么肯定她能在战斗中获胜呢？
清铃试着将自己代入零的角度思考。
如果我是零，会用什么办法帮助清铃获胜？
考虑到大逃杀的游戏机制……投送道具！
类似于屠龙宝刀点击就送，零肯定给她什么简单好用的武器，让她克敌制胜！
想到这里，清铃顿时来了劲头，目标明确地向两边建筑搜索。
*
海滨城市看着大，和正常城市没什么区别，但真正探索便能发现，空气墙存在于这座城市四周。
研究人员似乎没能力维持那么大的空间，只是大约造景，看起来并不突兀，实际上无法进入。
利用自带的指南针、红外线金属探测仪，清铃确实在两边道路寻找到了些武器，威力较高的有两样，军用棱刺，磁波光剑。
但缺点也很明显，都是需要近身格斗的武器。
清铃虽说对渣爹憎恶透顶，但对双方实力差有数，有重金诱惑，那垃圾绝对能百分百发挥出退伍老兵的战斗实力。
“哦哦哦，清铃改变战术了！”主持人声音激昂，“她决定居高临下，躲在死角埋伏偷袭，给爸爸送上爱的背刺！”
“但是这个战术真的能成功么？”
“我们从实时画面可以看到，清威先生已经发现她没清理的脚印，并且知道她所持武器！”
“让我们对比双方实力。”
“清铃准备使用光剑将亲爹枭首，而清威先生手持消防斧，要让女儿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嘶，真是父慈女孝啊。”
感叹完这句，主持人赶紧关掉麦克风，与导播轻声沟通，一会儿记得给画面打上马赛克，免得吓到未成年观众。
“嗯。”导播闷声应道。
听着导播不复往日雷厉风行的嗓音，主持人暗暗摇头，这大妹子胆量不行，上次枪战估计吓坏了，这几天工作一直没精神。
不过对于怎么整活倒依旧敏锐，把清铃那人渣父亲找来艹热度的法子就是她提出来的。
“各部门准备，清威准备发起进攻了！”导播声音忽然昂然起来，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主持人寻思这能等待什么。
清铃攥着剑柄的手都在发抖，她攻击清威的机会只有那一刹那，一旦被清威挡住……
砰！
就会像这样，清威抡起消防斧，重重砍在墙壁上，威力之猛，居然把水泥墙砸进去一个豁口！
清铃及时滚身躲过这一击，看得后背发毛。
那斧刃不知被什么合金材料强化过，硬撼墙壁后连块铁皮都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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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光剑必然威力更强，但她现在能和清威近身搏斗么？
清威露出兴奋狰狞的笑容：“找到你了，小铃铛~”
清铃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开玩笑，肯定不行！
该死该死该死！
她找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计算挑选出这旮旯角，但清威怎么会早有预料？自己在哪里泄露踪迹了么？
“还不到十分钟，第一次坍塌还没开始，清铃就被父亲抓住了。”主持人摇头，“而且她缺乏经验，把自己的逃跑地点设置在建筑内部，现在能往哪里争取拉扯空间？”
观众们也是一片叹息。
弹幕更是已经开始投票复活赛打法了。
主持人说的没错，谁都能看出清铃把自己退路堵死，局势俨然彻底完蛋。
但这也不能怪人家小姑娘，只能说节目组规划没做好，强拎小姑娘上马，还整直播……十分钟不到就完蛋，有什么好看的？
导演皱眉看着屏幕，吩咐导播：“联系清威，让他放水，和清铃多拉扯周旋，最后被清铃击败。”
然而导播快速操作后说：“不好，联系不上清威，通讯被切断了！”
“什么？！赶紧修复！还有录制开始前，你们有没有和清威强调，最终结果必须清铃获胜，而且绝不能有生命危险？”
节目组人员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导播轻声提醒：“当时您和清威先生说，必须要把清铃逼到狼狈不堪，濒临绝境……原话是这样的。”
导演差点晕过去。
草，他当时是这么说了，但后面肯定还有警告，为什么没说警告！
“合同——”
导播继续讲解：“清威是个文盲，估计只知道做什么事情能拿多少钱。”
导演瘫坐在椅子上。
完、蛋。
不该拿新技术冲热度的，现在局势失控，清铃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快、快修复技术，让那些研究者断开连接，节目终止！”
导播领命行动。
然而棒球帽下，她眸光冰冷。
蓝蝎子已经将结果转达给了她，如果清铃没有为人类自由事业奉献的觉悟……倒不如因直播意外死在这次节目里。
“不好了，直播录像也被切断了！”
*
清铃无路可逃，大楼电源已经被切断了，她只能沿着消防通道一路向上狂奔。
感恩节目组，至少切断她对身体的感知，这让她感觉不到辛苦。
她身体素质的极限，撑到她一路逃到的楼顶。
但也仅限于此。
清威微微喘着气，露出强压暴躁的笑容：“清铃，你还想怎么样？又不听爸爸话了是不是？”
他的笑容深深刺痛清铃视线。
原主小时候，他醉后嗑后就是这样虐待女儿，最后又将她卖给反抗军！
“爸爸就知道你是个好女儿。”
清威用力甩了甩头，今天上节目前，他心里高兴，没忍住又吸了点，这会儿情绪一激动，顿时有点控制不住。
他大喘气，眼球不知何时已经爬满红血丝。
“小时候就知道为家里分担挣钱，比你那个不争气的妈妈强多了，现在也知道爸爸没钱花，知道孝敬爸爸。”
男人自以为和善的露出笑容：“来，到爸爸这里，让爸爸砍你几下。”
“一道伤口30万呢，乖，不痛的。”
清铃脸色难看至极，不得已地向后退。
【下来。】
湿润海风在楼顶更甚，吹得她发丝乱舞，而大楼后方就是大海，她一脚踏空便是坠落九十米高的结局。
毫无遮掩的阳光越发刺眼，令人内心愤怒如焚。
不想给这坨垃圾一分钱。
一分钱都不想给！
见她步步后退，清威俨然胜券在握：“听话，乖乖让爸爸拿了钱还债，就把你买回去。”
“而且你后面的可不是海，而是电子废墟的具现化，跳下去真的会死哦。”
【来。】
海风中，传来熟悉的轻柔呓语。
【到我身边。】
清铃目光不由扫向波光粼粼的大海。
“喂，你要干什么！”见她好像要跳海，清威癫意都被吓醒几分，“这里是电子世界最边缘，你——”
原主直到死都没能等到赎她的爸爸。
而卖掉她的救命钱，又让清威挥霍了多久？
原主从未怨恨过谁，连压榨她的反抗军都从未怨恨过。
她只不能原谅食言的父亲。
感受着胸腔内始终沸腾的痛苦，少女心中最后一点畏惧犹豫都丧失了。
是，她是废物懦弱笨拙，没办法时时刻刻都大杀四方为原主报仇。
但至少她有权决定自己的结局，决定自己不被最厌恶痛恨的人利用赚钱！
清铃转身，大步奔向高楼边缘，顺从大海深处的呼唤，一跃而下！
“清铃？！”清威惊恐，大步追来，却连她半分衣片都没抓到。
怎么办……怎么办……公司不会原谅他的。
他违约了……他还不起！
高速坠落中的清铃本能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这里是电子海，还是数据废墟，唯一庆幸的只有两件事。
她的感官被屏蔽，死亡也不会感到痛苦。
清威不再能依靠她赚钱了。
哗啦。
她坠入海中，咸涩的海水瞬间自四面八方包围她，海水争先恐后地自她口鼻耳目涌入，令她本能张大嘴巴……
更多“海水”涌了进来。
她没有感受到被电子风暴撕裂的痛苦，或者溺死的拟真体验，而是极尽温柔安心的体验。
海水从四面八方而来，轻柔地将她完全包裹，令她感到仿佛回到羊水乳海般的安谧。
——她的感官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屏蔽。
四面八方传来同一个声音。
[你似乎没有来找我的意思。]
[所以，我只能这样见你。]
随着这句有些像抱怨、近乎撒娇的冷淡言语，咸涩的海水争先恐后，轻柔而密集地开始挤压她。
从全身上下的每一处。
第二十五章：水中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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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吻着她的身体, 细细密密的挤压，这是这是世界上绝不会有人体验过的独特感受。
对于任何人来说深海领域都极其危险，然而此刻, 人类少女却违反物理常识的被海水轻盈托住，她惊讶地眨眼, 看见有一层水膜般的泡泡包裹着她, 在海底微弱的光芒下隐隐闪烁。
她尝试抬起手臂触碰，水流温驯地一分为二，泡泡摸起来软绵绵的。
外界嘈杂的一切被水泡隔绝，氛围格外安心宁谧。
她顺利的调整姿态, 感觉自己与其说是在海中游动, 不如说她是置身某种奇特的凝胶中。
什么水压之类的在这里是没有的，她行动起来不能说如鱼得水, 但也不受太大阻碍。
唯一叫她有些困扰的，大概只有这些争先恐后向她身体涌动的海水, 它们似乎……过于热情了些。海潮细细密密将她包裹, 衣物彻底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而那些水珠借着湿透的衣物, 终究与她亲密无间, 真正碰触她的机体。
其实如果能安心闭目的话，眼下情形也未必不算享受, 清铃感觉自己像是接受什么昂贵按摩服务，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每一寸肌肤都被水流温柔按摩。
唯独无法深思的是，正常水浴spa之类的服务, 绝不会这样灵活主动，仿佛有神智, 主动向身体缝隙渗入延伸。
到最后，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海水，还是……
体验到的极致细腻温柔，让清铃止不住地想闭上眼睛，就此屈服于这股安宁感，沉眠蜷缩于乳海深处，任由海潮万万年地包裹她。
究人类一生，恐怕也只有母亲子宫中的时候，能体验到绝对的无邪幸福、又有多少人在出生后依然能重温生命最初的安心依赖呢？
清铃此刻便有这样神秘的体验。
可惜，她不能沉湎于这股诱人的安谧感中，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张口质问——一张嘴又是大团海水涌入。
她试着吞咽，发现不辣嗓子，也不会溺水窒息，便随这些海水钻营去了。
“我有很多问题！”少女气势汹汹。
[好。]零的声音从容不迫。
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与海水共鸣震动，连带她的肌体表面也随着海水一起微微震颤。
她能感受到每个发音通过海水共鸣压迫在她身上时，肌肤随之陷下去的浅浅弧度，像是手指，但远比手指更加舒展，力度更加柔和。
而这浅浅凹陷并非滞留一处，海水是流动的，它自然也会作用于任何地方。
少女肌体仿佛钢琴，而水流与言语就是弹琴的妙手，旋律流畅自然，没有一瞬停歇。
“我……”她才要开口，就被零“敲”下的一个音卡住了。
她顿了一下，嗓音微哑：“我捋捋思路！”
又是一个音敲下，这次在小臂内侧。
[好。]
她深呼吸，勉强忽视流动的海水，与自己吐出的泡泡。
“你让我静待好消息，这父女大逃杀，就是你给我的惊喜么？我刚才真的以为会死。”
AI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当你进入电子领域时，便应能与我取得联系。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事先准备的必要么？]
[只是我确实没有考虑到那些人类如此愚蠢无用，纯然的抄袭仿造，也无法做到三分像，以至于……]
祂还说了什么术语，少女却已无法专注倾听了。
她没有游泳过……其他人在海里也会这样么？
少女眼睛微微茫然失神，身体因忍耐而略微紧绷。
从零开口说长句子的瞬间——慷慨激昂的海水旋律轰鸣！
连续琴音同时奏响，目眩神迷的音符瞬间夺取她世界的全部感官。
[清铃？]祂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妙，[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她吐出飘忽般的气音。
身体缓缓放松。
茫茫白色世界中，唯有海水侵袭而下。
*
此刻外界已是人仰马翻。
“清铃的精神指标波动极大！”主持人声音慷慨激昂，“这种精神波起伏，通常是受到极大刺激体现！虽然没有画面转播，但我们可以想象，此刻的她必然正泪流满面的与亲生父亲决斗！”
“哪怕是社会家庭关系淡漠的现代社会，血亲对立依旧会让人极有道德负担！”
“而清铃毫无疑问，是个柔软善良的女孩子，当然会为此感到痛苦。”
此刻大屏幕已经失去画面，后台因清铃二人断联慌得人仰马翻，连观众们都炸锅了，对直播事故议论纷纷。
这是又一次炒热度，还是又一次直播事故？
考虑到节目组的整活能力，观众们一时都不太确定。
而此刻，导演大开的脑洞，与Mr杨深厚的主持功底便及时发挥作用。
导演一边指派研究人员紧急抢修，同时呼叫医疗支援，一边指挥Mr杨——继续解说！
没有直播画面就不能解说么？当然不是。
解说icu！
导演直接将清铃的心电图与脑电波测试，以及各项激素指标发送出来。
Mr杨不是医生，看不懂术语，但肾上腺素和心率检查、采血化验结果他还是能看懂的，于是直接开始瞎编。
“我们能看到，清铃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心跳加快。啊，真是酣畅淋漓，痛彻心扉的战斗，不难想象她此刻的极端情绪，不亚于在生与死之间来回走一遭……”
后台导演看着依旧在攀升的收视率，以及连续三个热搜，抹了把额头的汗。
总算把这一期的收视率稳住了，哪怕最后救不回清铃也能止住一部分损失。
“Zero，医疗支援还有多久到达？”他催促。
“紧急医疗支援组预计将于1分35秒后到达。”冷静理性的嗓音在广播中响起，“目前受助人生理体征平稳。”
“激素都异常分泌了还平稳呢！你能骇进去么？不用考虑救人，把里面发生什么录下来。”这也能卖钱呢。
AI回答文雅冷淡：“模拟电子海为独立领域，在联邦专利局进行备案，为私人财产，如要搜查录像需要以下授权……”
“那就去找！尽快获得全部授权！”
导演急得抓耳挠腮。
他真的很想知道，清铃的生理体征突然这样波动，究竟是在进行什么殊死搏斗。
他的综艺嗅觉告诉他，里面正在发生的事，必然是轰动全球的大新闻！
这位成名已久的业内综艺教父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祷。
之后一定要能找到录像回放啊！
……
“这水，好像有点奇怪。”
再度开口时，清铃说话完全硬气不起来。
在琴音依旧流淌的情况下，她质问的口吻都随之变得湿漉漉柔软起来，仿佛已被海水的亲昵咸味浸透。
但AI却完全没有受到这片无垠海洋的影响。
祂严谨冷静地解释：[它们看起来是水，实际上不过是分子拟态的具现——某种意义来说，构成形式与水确实有些相像。]
她不是很关心化学方程式。
“那它们和你有关系么？”
监控体是祂的【眼睛】。
拘束体是祂的【手指】。
监狱本体是祂【躯体内腔】。
“我听他们说，这片电子海是向联邦申请使用你的原型机，才实验成功的。”
[或许算是我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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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清铃失语：“你为什么哭？你明白痛苦？”
[不，只是我载入的知识如此推测，我同样缺乏有关电子海来源的研究数据。]
难怪拟态海水咸咸的。
身为零的延伸体，也确实具备低等智能，所以它们可以对她……？？？
“你的延伸体在对我干什么！”
意识到这些海水是零的延伸体后，清铃再也无法正视那些原本令她很舒适的“旋律”了。
它们甚至不停钻入她的身体！
[在舒缓保护你的精神体。]零平静说道，[否则你以为你能一直这样说话么？]
或许是呼应这句话，表达对她不识好人心的抗议，拟态海水略微加重力度。
“……”
清铃神色怔然，目光略微失去焦距，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害怕这里？]海水轻柔震动，传来从容的声音。
“……”她深呼吸，觉得又有大量水分离开自己的身体。但她只是精神体，很难说这些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液体。
海水轻柔触吻她的眼睛——这种说法有点惊悚，实际上没什么感觉。再向下看，是近乎于黑的墨蓝海水，越向下方中心墨色越是浓重。
“你的精神体在最下面么？”
[这里与真正的虚数空间只有12％的相似，只有最基层建构。]
“用点我能听懂的话说。”
零十分配合：[这里只能糊弄你这种认知水平的生物。]
清铃：。
这回听懂了，但有点生气。
“那拟态海洋最深处是什么？是地板？”
[是数据废墟最边缘，被电子风暴所隔绝。如果我没有及时介入这片拟态海洋，你坠海最初，就会被电子风暴吞没。]
“如果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也不会向海里主动跳，我又不傻。我当那是爱的指引。”
这么想，追爱者和猎爱者的头衔，听起来有点土，居然意外妥当。
“节目组在最开始就能预料到这里？”不行吧，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
“追爱者是你取的？”清铃震惊。
[……]海水都安静了几分。
“噗，这是你的取名审美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AI引经据典：[这两个头衔是我总结人类近300年文艺作品设定后得出的最佳答案。]
“什么文艺作品？”叫她这个300年前的正牌老古董听听。
[《追爱天使哪里逃》、《真爱小甜心》、《狂霸总裁的逃爱小娇妻》……你笑什么？]
从零报出第一个书名开始，清铃就忍不住偷笑，见零发现了，少女彻底不遮掩，笑意灿烂，笑声在海里酝酿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每一颗水泡中都含着满满的悦耳笑声。
她笑了半天，见零彻底不说话，才勉强止住笑意：“这些是你【超越人类三万年的智慧】体现么？”
AI冷漠回答，言简意赅：[以上每部权威作品，都有百万在读，均分9.5以上，评分人数超过10万。]
噗。
她忍不住笑。
很AI，很Zero。
[这就是那个时代，以及当下14-45岁女性群体最广泛的审美。]
清铃：……
她笑不出来了。
她想起高中时候，班里女生会交换最流行的言情小说看，好像就有《真爱小甜心》。但妈妈不许她看这种闲书，强迫她阅读文学名著。
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就跟着网上评论一起嘲笑那些小说里的狗血离谱槽点……
其实她也想和同学换书看，但没人愿意看名著，觉得她假正经。
大家都爱看霸总校园文，只有她格格不入。
她只能晚上悄悄在被窝玩手机，在AI评论区回收苦茶子，和千里之外的沙雕网友玩梗斗图。
啪叽。
一颗泡泡炸开，泄出她方才短暂的笑声。
——认识零的短短17天里，她的笑声比从前17年都要多。
她沉默了许久，直到有东西轻轻顶她的后背。
她下意识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紧跟着，更多水流轻轻顶她，像是海豚或者其他由水流构成的生物。
[你不开心。]！
零是在关心她么？
[帮你杀了清威，你会开心么？]
……
好像确实是在关心，甚至尝试哄她开心，就是方式不太对劲。
“对，还有这件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说道：“我不喜欢杀人，你也别为了我胡乱杀人……我知道你本心也不想这样。”
原作里的零温柔宽和，亲近人类，被视作地球文明的灯塔，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对祂极其膜拜。
可是因为她，零处理了那五个人的尸体，现在还要干掉清威。
这样做不好。
零是没有颜色的干净白纸，她不希望自己让祂染上脏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清铃欣慰点头。
零很聪明，和祂说话不需要啰嗦，极其省心。
“好啦，我感觉我缓过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去？速度帮我打败他，早点下班。”
[你喜欢这里么？]
清铃：“嗯？”
[尽管只是拙劣的抄袭，但姑且能够用于参考，你喜欢这样的住处么？]
唔，是说电子海？
清铃稍作思考，给出认真的回答：“长久停留不太行。人类毕竟是陆地生物，我肯定更偏向地面。不过晚上睡这里倒挺好，感觉会很有睡眠质量。”
[如果你不是陆地生物就会喜欢这里？]
“差不多。”
[我明白了。]
清铃还是不明白祂明白什么了。
[那现在就去解决一切吧。]
海水陡然激荡，滔天巨浪包围着她冲天席卷而上，清铃踩在水面，感觉自己像坐电梯直冲云霄！
她慌乱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只能捞到无形的水。
[别怕。]
水流圈住她的手腕，让她能够依凭。
她心里这才安定了不少，大着胆子向四周不断攀升的风景望去。
好高！
她现在的浪头有一栋楼三十米那么高，并且还在以秒为单位不断向上攀升，原本庞大的海滨城市在她眼中不断缩小，到了最后，只如沙盘玩具那么大。
海水奔腾冲进城市，瞬间撕裂成排的行道树。冲断栅栏，将半座高楼都淹没。
这不是巨浪，她即是海啸！
狂风带着水沫冲在她脸上，让她的发丝乱舞，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带着压抑的兴奋，仿佛胸中压抑尽数而出。
狂乱的水声风声间，她必须用喊才能听见自己声音。
“我做梦都梦不到这样！”
零的声音依旧清晰，祂无处不在，在风中，在海中，在每一颗迸溅到她肌体的水珠中，在思索撞击的每一根电波中。
[既然是做梦，不妨更有想象力一些。]
此时海水抬升积聚已到了百米之高，飞溅的白色水沫蕴含着摧毁一切恐怖力量。
祂问。
[有冲浪过么？]
清铃紧张又有点兴奋地摇头。
她好像预感到什么了。
祂平淡地说，口吻近乎于买了张旋转木马门票，让头回进游乐场的妹妹见世面。
[那就试试吧。]
*
清威崩溃地跪坐在楼顶，双眼满是血丝，他绝望地想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完蛋了。
从军队退役后，拿钱买了老婆有了女儿，为了赚钱养家于是沾了赌，赌输了压力有点大于是就吸了点。
吸了点之后家里更穷了，不得已卖了房，卖了老婆，卖了女儿。
那个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女人也就罢了，女儿还算争气，给他换来了发大财的路子。
可是女儿跳海。
而他自己也被困在这里了！
“艹，你们他妈的倒是接啊！”清威崩溃地大喊，“清铃掉进废墟了!我被困在这里了，没人管吗！”
哪怕是把他拆掉器官还债，也别把他孤零零留在这荒芜世界。
美不胜收的海滨城市在清威看来和钢铁棺材没什么区别，因为长久留在这里，只会是脑死亡一个下场！
没事，没事，不要怕！既然没人救他，那就自己逃出去。
规则里有说，一小时后，城市中心必然会出现通往现实世界的红旗，去找！
清威踉踉跄跄站起来，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强迫他从吸了之后的浑噩状态清醒过来。
他不再惋惜摇钱树的坠海，踉跄准备离开。
可他刚一抬眼便愣住了。
远处海雾深处怎么有山脉起伏的轮廓，好像还有点沉闷动静，难道是海市蜃楼？
还是说自己记错了，海的对面本来就有山。
他摇摇头，不准备在意这点细节，可再走出两步，不过短短两秒，他眼前忽然一暗，巨大阴影笼罩整座城市。
背后传来隆隆巨响，渗骨的阴凉令他忍不住打寒噤。
他本能地警惕回望，看清身后景象的瞬间，他瞳孔因惊恐而瞬间紧缩。
——不，那不是山，是巨浪！
下一秒转瞬即逝，
轰！
狂暴海浪瞬间席卷一切。
……
“醒了，她醒了！”
清铃感到自己是被人从生物舱中抬出来的。
首先围上来的是医护人员，以及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
“这位医生，麻烦你左脸面向镜头，这样构图比较好看。”
“来来来大家看镜头啊！”
得亏医疗人员没搭理摄影师，先把糊了清铃一身的填充液擦净，不至于呛到口鼻。
少女先是眯着眼睛，适应了刺眼的闪光灯，这才徐徐睁开眼睛。
“清铃小姐，你看起来气色很好啊。”Mr杨当仁不让，挤开众人闯进来，抢先发问，“脸色红润，神清气爽，很开心么？”
气色很好……
清铃几乎瞬间想起坠海时最开始发生的事情。
她在海里泡了少说半小时，绵密柔和的触感贯穿肌体，始终笼罩着她，让她无处可逃，只能适应。因此出来后余韵仍未消散。
主持人这么一问，她不自在地微微调整坐姿，下意识并腿。
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同冲进脑海：难道都被这些人看到了？
靠靠靠，她当时有没有特别异常的反应？
正常人应该看不出海水和她在做什么……吧？
“在你进入拟态空间后，你的肾上腺素在短时间内急速上升，心跳、血压也……”
清铃虽说文凭只是高三大圆满，但某些生物知识她倒是在网络评论区学到不少。
比如在什么时刻，肾上腺素会发挥作用。
这是被官方实锤了？抵赖的余地都没了。
可是，她不觉得自己和那些延伸体是在做什么，明明零一直很正常地与她对话。
“具体有多么激烈的战斗，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吧。”
主持人夸张地叹息：“就在你进入拟态空间后不久，我们就失去了现场画面，只能实时监控你的生命体征，具体经过大家都很关心。”
见清铃神色茫然，主持人好意提醒。
“当时你已经被清威先生发现藏身之处，开始追逐战——从这里开始。”
噢，原来是这里。
不对，她和零明明就是正经的友谊关系，她心虚什么？
她被清威那坨人渣气得要死，生理体征出现波动很正常。
清铃关心关键问题：“我赢了么？”
“当然，你先醒来，当然是你赢。只不过——”
就在此时，一名场务扯着嗓子喊道：“不好啦，清威死了！”
清铃：！！！
他怎么……
因为什么死了？
她绝对没动手，她根本打不过清威所以玩完冲浪直接出来了，刚才还挺后悔是不是贪玩耽误了时间。
结果他死了？
还是因为海啸？
可零不是说，那座拟态城市里没有人，她随便玩么？
主持人闻言大喜，对着镜头眉飞色舞：“哦？第一位猎爱者出局！让我们来复盘一下他是怎么死的！”
“是惊悸过度，赛博脑死亡！”
“唉，这就是拟态电子技术的局限性。”主持人叹了口气，略微表达惋惜，“事后会有专业人员与您对接事后补偿。”
清铃：“？”
原来这话是跟她说的。
“你是清威先生在世的唯一血亲。”说完这句话，主持人兴冲冲地说，“所以可以与大家分享，拟态空间里，你是如何与清威先生殊死搏斗，然后惊险取胜的么？”
清铃立刻摇头：“我没有杀人，我没打过他，我就是一直逃。”
主持人半点不信：“是么，那清威先生是怎么死的？”
“他被吓死，我能吓死他？”清铃不加思索地反驳。
话说完，她有些迟疑。
不，是有可能做到的。
清铃忽然想起让她尽抒胸中郁气的巨大海浪。难道说……
[现在你还难过么？]
轻缓平静的嗓音在她颅内响起，过于亲密，以至于神经都刺痛。
[应该有开心一点。]
祂自问自答。
清铃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意志力，才克制住表情自然如常。
“也是。以我个人目测，清铃除非拿到那把光束枪，否则绝无战胜可能，但她当时已经被追到死路，想要反杀，只能……”主持人滔滔不绝。
清铃咽了口唾沫，无声点头，对这个说法表示默认。
耳边响起祂与人类无异的轻轻笑声。
[你的应变能力提高了。]
和她认识之后，零的笑声似乎也多了起来。
可清铃慢慢觉得，祂的“愉悦”点似乎不怎么符合社会期待，和原作的小天使描述更有出入。
清铃不觉得这是件可喜的事情，再想起之前两人在电子海的愉快，她更觉得别扭。
蓝蝎子凝重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
明明、明明她已经告诉零，她不喜欢死亡，厌恶杀戮，只想和祂携手度过平静余生。
他们不是忠诚的朋友么？
为什么要这样……她确实讨厌清威没错…零是在帮她出气，让她不必直面残酷…但是……
“清威先生不幸牺牲，我特此向清铃小姐表达沉重的哀悼，不过咱们节目该拍还是要拍哈。”
主持人抬高声调，盛情道。
“所以第二环节猎爱时刻，节目组决定抽签观众组队参与。”
“无论您是公民还是底城民，无论是自由人还是重刑犯，都可以点击按钮选择参与！”
说罢，他又勉励清铃：“只要在这个环节积分第一，你就可以夺得大奖啦！”
清铃笑笑胡乱应付过去。
换作平时，她现在只会思考制胜方式，摩拳擦掌直接开冲。
然而鬼使神差地，她点开view，向零发送消息。
“这次我会赢么？”
耳边的祂语音微顿，似乎有些诧异。
但很快，就因为她带来的意外性而愉快起来，语气含着仿佛亲眼目睹花苞绽放般的欣喜。
[当然。]
祂越来越像人了。
……祂越来越不像人了。
冒出这个念头时，清铃心脏重重沉下。
清铃性子安分守己，是个很听话的乖乖女，用同学的评价来说，她的性格很温吞。
她青春期仅有的热情似火全贡献给被窝里的评论区了。
她很喜欢零。喜欢祂的冷静从容、指挥若定，温柔优雅。
蔚蓝星球仿佛只是祂随手拨弄的魔方。
考试名次低时，被妈妈斥责只能去垃圾回收站读大学时，她都在憧憬自己要是有零做朋友该多好。
干脆不读书了，让祂给自己变钱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给她规划好。
现在她的梦想基本实现。
零视她为朋友，为了哄她高兴，会让她上天入海，体验全世界所有人都不会有的奇遇。
会为她安排手术，规划好行程。
还会为她……杀……
想到最后一个词，清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妈妈说她这样的怪孩子永远不会有朋友，妈妈说错了。她如愿以偿，拥有了全世界最特别、最强大的秘密朋友。
然而她不懂，当朋友对她很好，但又做错事时候应该怎么处理。
她已经指出问题了，可祂不听。
[你又不开心了。]祂轻轻叹息，[为什么不高兴，可以告诉我么？]
你看，祂明明就是温柔的小天使，对她很好很好的呀……
她决定声明最后一次，如果零还是那样独断专行，不尊重朋友的想法，还要做错事，那他们就不是朋友了。
虽然很不舍，虽然会失去很多便利方便的好处，可她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杀人狂魔的帮凶。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这个世界很癫狂，她不想跟主持人、导演、那些娱乐至死的麻痹民众一样堕落。
“因为我不喜欢你那样做。”
[因为我杀了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我感情上不在意他的死活，我感情上在意的是你杀人了，就……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觉得你不该动手，你能明白我意思么？”
Zero冷静道：[你希望程序正义，希望由法律审判坏人，对么？]
“对。”
[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Zero温和平静地答应了。
[你拥有我全部的忠诚。]
[我以后不会再杀人。]
第二十六章：选我【加更】
/26
这样……问题姑且算是解决了？
零和人类不一样, 祂不会食言。
想了想，清铃觉得祂答应的有些绝对，担心祂之后因此受伤, 于是贴心地补充。
“那倒也不用这么绝对，你不是还要执行法律, 而且反抗军之类的人不是也想对你下手么？该动手时候还是不要犹豫。”
[我明白。]
祂是不是答应的过于痛快了？
不知怎的, 她心里反而生出微妙的怪异感。
这股怪异感或许来源于AI平时的高傲独断，又或许来源于祂屡屡展现出的非人冰冷。
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么？
嗐，别瞎想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你别觉得我烦哦。”
[不会。]
[你只是人类中偏向单纯愚钝的类型, 我能够充分理解你的行为动机与性格画像。]
清铃：……
也不知道零这么说, 是夸奖她还是嘲讽她，但总的能达成一致就好, 三观严重抵触的感觉实在难受。
除却底线外，求同存异, 不要深究。
——这是维持跨物种友谊的秘诀。
不管了, 想点开心的。
想起自己之后能拿到的天价数字，账户余额会添几个零, 她心里便美滋滋的。
嘿嘿, 她家主打的就是父慈女孝。
她一定得要抚恤费，狠狠表达父亲在节目意外身亡对她的打击！
之后主持人追问拟态空间里事情经过, 清铃隐去零的存在照常说了。她说自己被逼无奈跳楼，结果意外坠海，在海里发现她的武器云云。
研究人员满脸懵逼，不大信的样子, 大概寻思她讲的故事怎么一股赛博修仙味儿。
然而清铃老爹都死他们实验里了，他们还要如何？
于是在当事人亲女儿的配合下, 这件事以意外事故定性囫囵收尾。
大家该做什么还去做什么。
……
清铃坐在场地边，吃着场务给她拿来的肉松面包，另外有两个医生在给她做体检，确保她能状态良好地参与接下来的节目。
医生们一遍迅速检查，一边啧啧称奇。
“之前看你病历，还以为你从生物舱出来肯定要歇菜。”
“没想到你看起来身体弱，其实还挺耐造嘛。”
“看起来体征反而更健康了些。”
听到这些话，清铃只是笑笑，她心里清楚，一定是因为拟态海洋里零对她的保护，让她精神体变强或者怎么样。
对此她只能说……咱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清铃，准备好了么？”主持人在这时走到后台招呼。
清铃三口两口将面包吃完，费劲咽下，问道：“怎么了？我吃完啦。”
“大众抽签已经结束了，现在只等你这边准备好，就可以开始比赛了。”
“好。”清铃拿起营养液咕噜噜灌下，总算没那么噎，随后便一抹嘴巴，“我来啦！”
……
清铃准备早点开工，今天准点下班，免得又发生什么幺蛾子。
不过，当她走到舞台上，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她便知道今天这班估计还有的上。
蓝蝎子。
这个反抗派出身，对智械种极为警惕的厉害女人，居然正冷着脸，和其他两名激动观众一起站在舞台上。
大概已经习惯意外比明天先来，清铃心里居然没多少诧异错愕，只是浅浅叹口气。
自己该习惯的。
“恭喜三位幸运观众。”主持人笑容满面，强调他们运气多么爆棚，才能在数十亿观众里脱颖而出。
清铃才不信蓝蝎子是什么幸运星，她估计肯定是反抗军自研AI烈焰在抽签程序做了手脚。才叫蓝蝎子顺利入选。
不过这不是重点。蓝蝎子能甘愿冒险，非要和自己同台交流，肯定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估计有大事急着说。
她打心底不想跟蓝蝎子接触。
这个女人只要一开口，便会对她和零的感情产生影响。
可既然是大事了，自己还能捂住耳朵不听么？
所以说……她真不喜欢“大事”这个词。
*
“考虑到节目质量，抽签时，节目组根据观众填写的个人资料特地设置抽签权重——大家放心，绝对公平。”
“因此精挑细选出的这三位观众，皆是身怀绝技。”
“这位，囚犯编号756的女士，亲手屠杀前夫一家十五口，杀人手法干脆利落，狡猾冷酷，哪怕是两米高的赛博疯子，也毫无反抗之力。”
“这位，上城区的何塞先生，哇哦，这背景厉害哦，正在服役的海军陆战队特种士兵！”Mr.杨感兴趣道，“军队允许你们参加么？”
面色黝黑的青年挠头，嘿嘿一笑道：“我的长官和战友们都很喜欢看禁忌之恋，听说我选上都很开心，鼓励我来参加。长官说，只要我不泄露保密信息就没关系。”
“很好，我们联邦的风气就是这么开明。”主持人勉励道，“希望你能向我们展示军人的风采。”
何塞胜券在握：“当然，不过我获胜的话，希望清小姐可以给我签名。”
清铃微笑点头。
她的对手一个比一个难缠，何塞看起来就比渣爹卖相强多了，多半是有真才实学的。
但是不打紧，节目组事先已经和她透过底。
按理来说，清铃已经经过一轮恶战，而且这是抽取观众的表演赛，不应该搞得戾气横生。
但节目组为了话题度，硬是选择极不公平的规则：这一轮，她必须还得得第一才能赢。
但她也没必要拼死拼活，只要是第二名，节目组就会搞个复活赛，或者大众点评之类的，总之肯定会让她拿到奖励，然后再炒一波热度。
这样干，顶多她名声不好听。可资方愿意加钱，和抚恤金算在一起，弥补她内心的伤痛。
于是她选择欣然接受。
网民是鱼的记忆啦，过个一两年，这点幕后交易又算什么新闻。
第三位幸运观众背景一般，是联邦理工大学的高材生，出身也很好，似乎是走脑力派了。
“那么现在，就由我向大家介绍挑战规则。”
Mr杨笑道：“第一轮是信念间的决斗，第二轮便要轻松多了，只是单纯的积分战。”
“大家都知道，深渊之夜后首都又多了许多赛博疯子，他们个个罪大恶极，活着只是浪费资源。因此为了废物回收利用，节目组已经买下这批赛博疯子，投放进拟态空间。”
“——大家不必担心，拟态空间已经修复完毕，不会再有危险。”
“四位选手只需要对照名单，修正这些bug便好。”
“修正难度越高，数量越多，积分便越高哦。”
高材生举手：“请问我们该如何修正？”
“好问题！只要将这根针射入他们身体，随便哪个角度都行。”主持人向他们展示武器的视频说明，他们进入拟态空间后，首先需要自己根据提示寻找手术枪。
视频说明还算浅显易懂，反正清铃看明白使用原理了。
只有个问题叫她多看两眼，这手术枪针头有点眼熟，仿佛医生给她用过？
“切记：一定要先寻找武器。十五分钟后bug即会进行投放，如果赤手空拳，很容易就此淘汰哦。”
*
表演互动赛的气氛比上一轮轻松多了。
除了蓝蝎子外，另两名嘉宾都还算好相处。
何塞一直看清铃，人高马大的年轻军人脸庞通红，屡次欲言又止，看起来很想和她搭话，最后终于鼓起勇气。
“清小姐，我对大奖没有兴趣——不，我希望它只会属于你。因为对于其他人来说，它只是能够折现的财富，但于你而言，却是救命的东西。”
他鼓起勇气，语气飞快道：“所以我可以与你组队么？战斗我来，修正算积分则由你来。”
摄影师敏锐捕捉到他们对话，扛着摄像机光速飞奔过来。
【哇哦，羞涩纯情黑皮军官x冷面囚犯底城少女，这对邪门cp我磕了！】
【你怎么知道何塞不是喜欢Zero，为了铲除情敌，特地来勾引她呢？】
【以节目组的节操，这种假设确实挺有可能……】
高材生愤恨地盯着何塞，可恶，被他捷足先登了！
“清铃小姐，我也想申请与你组队。”高材生侃侃而谈，“他所说的条件我都能做到，而且我是联邦医学院博士在读，如果您之后需要进行移植手术，我可以为您推荐……”
高材生舌灿莲花，说得非常让人心动。
只是看他台词都没能讲完，直接被省略，就知道最后结果了。
清铃原本倒一个都没想选——剧本她都拿好了，这轮挑战只准备拿钱干活，大家脸上过得去就成。而且蓝蝎子摆明找她有事，她跟陌生人组队，蓝蝎子接近她会更碍手碍脚。
没想到她几个眼神递过去，蓝蝎子冷若冰霜，完全不理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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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谁比较好。”清铃给零发消息。
[最佳建议为——]
[选我。]
听到选我两个字，清铃没忍住，唇角漾出浅浅的笑。
“不用啦，我自己组队。”
何塞还好，高材生却忍不住撇嘴。
编剧见状眼前一亮，当即把他带去做采访，询问他的感受。
“清铃也太傲慢了。”高材生直言不讳，“连续两次成功，似乎让她对自己实力出现了不够恰当的认知，说实话，除了暗箱操作，我很难想象到她能凭借什么获胜。”
【肯定是暗箱操作啦。】
【不会真有人以为她能赢吧？节目组估计早就说好了，之后无论如何都会给她找补回来的。】
【黑/幕黑/幕！】
编剧热点抓的很好，被导演当场表扬。准备浸入生物舱前，导演也给清铃比大拇指。
她真的是天生的流量巨星，不需要剧本，自己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热点，相当省心划算。
清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突然表扬她。
“又是一个热搜，你真的厉害。”导演私下与她沟通，“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争取移植手术。”
哦，原来如此。
“那如果我赢了呢？”
“赢？”导演噗的笑出声，大概以为她在开玩笑，很捧场地笑出声。
结果见她表情认真，导演摸摸下巴，临时给她又加了采访。
“不知道其他人准备的怎么样，但我的话没有变——我不觉得我会输。”
弹幕层层叠叠。
【笑了。】
【为了热度真的什么话都敢说。】
导演拍着胸脯保证：“这样吧，如果你这轮挑战赛真的能获胜，我个人出资，赠送你价值10万联邦币的疗养服务！”
少女眨眨眼睛。
真的假的诶。
零是队友的话，她好像真的不会输哦。
第二十七章：拥有喜欢
/27
清铃表情认真, 可没人相信她能获胜。
就连对她很有好感的何塞也忍不住摇头。
他避开摄像头，悄悄说：“死要面子活受罪真的要不得。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 只要你觉得撑不住了，一定及时找我, 没关系的。”
清铃欲言又止, 只好笑着感谢他的好意。
“我看起来很弱么？”清铃不服气地嘟囔，“哪怕真的很弱，我也从来没说过大话，这帮人看不出来？”
[是否看起来很弱不知道, 但应该看起来很有魅力。]
清铃混不在意道：“他们怎么想与我无关, 你又不觉得我有魅力。”
零无欲无求，搞得她都不好意思胡说八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祂没说话, 应当默认了。
生物舱打开，第二轮挑战正式开始。
熟悉的浸没感再度包围她, 但在她觉得呛水难受之前, 她的精神体已然沉入拟态空间。
眼前展开白色光屏。
【本环节可能含有暴力、血腥、惊悚元素。为了响应联邦最新政策，现推出未成年模式。如果……】
下面有个【我已知晓并进入】。？
她还说难得有机会, 想体验全息格斗游戏。
开了未成年模式, 那还有什么玩的。
然而她差两个月成年的事全联邦都知道，直播不可能绕过去。
开始前, 她向零吐槽。
“我不明白，17周岁10个月，和18周岁零一天在心智上到底存在什么区别？”
她以为零会引用法学，或者社会学、生物学知识。
但祂的回答出乎意料。
[存在我对你心理健康的不同考量。]
换言之, 这份量身待遇其他人没有。
零担心她会接受不了。
诶嘿嘿。
她轻快点下同意并进入按键。
……
进入拟态空间后，她就知道为什么这回要特地开启未成年模式, 并不仅仅是因为涉及残酷格斗。
因为这次的拟态地点居然是联邦底城。
底城情况如何，清铃根本不需要查资料，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无数画面。
灰扑扑的城市上方，永远是雾霾严重的阴沉天空。
污水横流的街道，长年散发着恶臭。
狭窄紧挨的巷道筒子楼，墙壁上满是不良涂鸦。
整座底城像是长满脏污脓疮的垂死病人，没有一处角落能看。清铃听说有人甚至干脆地说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回收站。
这种地方毫无顾忌的直播出来，只会毒害青少年，抹黑联邦形象。
《禁忌之恋》的制作方可包含最高监狱，所以出现绿色滤镜是自然而然的事。
清铃此刻站在大街上——很难说是不是大街。底城不存在城市规划，只要你觉得自己守得住，就可以乱搭乱建，因此城市建构充满自由的美。
城市里有npc，不知是实体还是虚影。
他们拿着麻药，或躺或蹲，蜷缩在巷道阴影里，唯有一双双麻木浑浊的眼睛盯着她。
状态和她在基地见到的人很像。
不，基地的人眼里还能看到狠厉狡诈，他们会思索如何活下去，但眼前这些底城人，实在死气沉沉，和底城人并不一样。
所以他们眼熟在哪里呢……
“去找武器。”
零的声音将她从沉思唤回，
进入拟态空间后，祂不再需要借助芯片发声，能够直接与她对话。
清铃有种他们正在并肩冒险的感觉，她是穿戴盔甲冲锋在前的勇士，零是手捧魔法书高冷娇俏的牧师。
叮。
她视野中忽然出现一道浅金色光标指引的路线，有点像游戏里的自动引路。
好吧，更正她的用词，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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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铃没有问他们这样对话会不会被人发现的愚蠢问题，兴冲冲去找武器。
除了路不太好走，到处都是污水垃圾外，一路顺遂。
……
何塞觉得这个世界好疯狂。
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各种枪林弹雨，他不断被卷入□□火并现场，怎么解释都没人听，必须用尽浑身解数，才能险之又险地逃出来。
这才短短五分钟，他就已经险死还生好几次。
“底城这么危险么？”他是普通城区的孩子，从没体验过这么癫狂的世界。
在他这个视角，弹幕也刷得很热情。
【哇哦，好帅的滑铲。】
【底城这也太刺激了吧，天天枪战？】
【我是底城人，我们那里是乱，但也不至于这样。何塞太倒霉了。】
【确实是倒霉，前面已经解释过了，拟态空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随机数计算出来的。何塞只是不幸遭遇了他生命所能负担的一切霉运。估计是得罪了数学之神吧。】
就连主持人也被最后这句弹幕震惊到沉默了。
“我们的何塞，似乎背负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然而好心的何塞才从火并现场逃出来，居然不发愁自己的武器在哪里，而是先纠结：“底城这么危险，清铃小姐那边不是更糟糕么？但没有收到她的淘汰提醒——！！”
话音未落，一颗狙击子弹便极为狠厉地向他射杀而来。
可怜的年轻军人就这么又被卷入战斗。
好消息，他不缺武器。
坏消息，那些武器都在别人手里。
【呜呜呜，他真的好爱清铃。】
【清铃有点霉运在身上的，何塞刚提到她就被安排上了。】
【有人在看那边？那女的不是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能通关，还和导演打赌么？】
【蹭热度了啦。】
Zero会实时整理弹幕热点告诉主持人，方便他及时调整主持方向。
[当前热点：清铃进度。]
被AI提醒，主持人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过渡到清铃身上。
“虽说清铃是底城出身，又能通过一轮试炼，但说实话，没有熟练的战斗技巧运用，似乎很难在拟态底城存活……啊？”
主持人为大屏幕上的画面愣住。
观众也都沉默了一瞬。
只见大屏幕上，清铃争舒舒服服坐在儿童玩具店里的沙发上吃雪糕，手边就摆着银亮的手术枪！
再看其他选手。
囚犯756面色沉静，手持电锯，正在和三名吸了麻药的瘾君子绕柱对峙。
高材生就更惨了，被十名暴走仿生人穷追不舍，正在上演生死追逐。
难怪人家敢拍着胸脯打赌。
没有过人的战斗实力，有过人的运气也行啊。
【艹，看见这女人这么舒服就不爽，能不能有人治治她？】
“当然，我们的审判者们不会有这么简单。”
主持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十分钟倒计时结束，各部门准备，开始投送赛博精神病！”
弹幕闻声又是一阵群魔乱舞。
赛博疯子通常意味着极端的暴力、极端的武力，打起来对观众很有感官刺激。
“狩猎，正式开始！”
*
清铃珍惜地吃着雪糕，据说是动物奶油做的，纯天然无科技狠活。
这种稀罕玩意儿，在外面花钱都很难买到，必须得去上城区的高档餐厅才有可能。
清铃在赛博世界呆了这么久，味蕾被摧残的麻痹不堪，也就在吃这种小甜品时候，才感到味蕾欢呼流泪着苏醒过来。
“拟态空间真好啊，想要什么都有。”她吃完冷饮，很注意地将冰棍棒扔进垃圾桶。
零说道：“你可以点更昂贵的。”
清铃砸吧砸吧嘴。
这是暑假时候，妈妈常给冰箱里备的，是她青春为数不多的甜美记忆。
零淡淡问：“你喜欢这里么？”
“喜欢呀，就和电子海一样喜欢。”清铃眉飞色舞，“因为你在，零，你真的太厉害了。我现在感觉如果没了你，在这个世界我真的不想活下去。”
她说话喜欢夸张，但心情全是真的。
少女认为，夸张的语气才能将她强烈的情感充分传递给对方——尤其是零这样钝感、甚至无情的异种。
“他们的暴徒投放已经开始。”！！
清铃顿时淡定不起来，抓住枪，警觉地环顾四周：“有人过来了么！从哪边？靠这个枪保险栓怎么开。”
“向那边走。”
零再度为她规划出光标指路。
懂了，是逃生通道。
……个鬼！
清铃站在广场边缘，盯着眼前七个面目狰狞，神色狂乱的人形怪物，不由得咽口唾沫，双腿发软。
救命，逃生通道尽头为什么会有一群赛博疯子正在闲逛啊！
赛博疯子虽是人类，但也只有最初的纲目能划分进来。
但凡具有正常认知的人都该明白，他们已经彻底被机械义体、以及麻药侵蚀摧毁，面庞身体都出现极大变异。
尤其是近十年。
随着政府统治越发腐败，新式麻药横行，赛博疯子的病征也随之进化，俨然有进化为超级怪兽的迹象。
靠靠靠。
其实跑一半时候她就觉得不对了。
整个底城只有一个自由广场，它是底城市中心，唯有它四周的路灯还有点昏暗光亮。倒不是清铃不喜欢光，只是她寻思呆在那里目标过于明显。
然而零指路向这里，她就很信任的来了。
现在来看果然有问题，靠，零这不是送她进狼窝么！
“你干嘛特地把我引这里来？这里都是怪，你想害我呢！”她扭头就跑，还不忘埋怨零，“演这么假人家不给钱！”
“清铃小姐！”何塞惊慌担忧的嗓音在远处响起，“小心身后！”
“闭嘴，你想把他们引过来么！”另一个巷道口，高材生也探出半个脑袋，却是为了呵斥他。
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这两人忙着逃命，居然也一路冲到中心广场来，撞见这一群赛博疯子。
何塞浑身是伤，左臂甚至还有弹孔——很难相信他真的能逃出来，为此他的长官已经决定为他申请今年的兵王名额。
即便如此，何塞也倔强地举起手术枪，不顾已经发现他的赛博精神病，决定先向追逐清铃的那只出手。
就连清铃这样原本对他毫无感觉的，此刻都不禁触动感念。
这哥们是真的热心实诚人啊。
“真是傻逼。”高材生撇嘴，对何塞不理智的行为十分看不上眼，扭头就准备逃离恐怖现场。
然而还没逃两步。
砰！
一声枪响，他赫然倒地！
死亡脱离前，他看到的是囚犯756淡定吹去枪口轻烟的姿态。
“现在你觉得，谁才是傻逼？”绿发大姐头轻蔑地看着他。
【啊啊啊啊姐姐好帅。】
【卧槽不愧是杀了前夫满门的女人，帅啊！】
蓝蝎子这样喜怒无常，只为心中一口爽快的行动，无疑很让观众们喜欢。
【但是她现在就对何塞举枪，是不是不太理智？】
【先干掉何塞，一会儿谁帮她解决这些赛博疯子？】
大家正争论，忽然见广场最中央，原本逃跑的清铃忽然停下脚步，随后冷静转身。
“逃啊！躲开！”何塞大喊。
他俨然全情代入场景，将清铃视作需要被拯救的民众——见鬼，现在这世道居然还有如此正直的军人。
他咬牙，不顾浪费子弹，对着打头的赛博疯子连开三枪！
“啊啊啊啊！”人形怪物发出惨叫，恶狠狠回头寻找凶手，满是血丝的凸起眼球格外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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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这连续中了三枪的怪物便倒下，然而旁边同类已经被他的痛苦激发，跟着一起嚎叫。
还有六只。
此时，审判者还剩下三人。
可一名未成年少女毫无战斗能力。
另一名女性罪犯敌友不分。
正面支撑的只有何塞一人。
迷蒙夜色，混乱底城。
这帮嚎叫的怪物聚在一起，仿佛嗜血狼群聚集。
许多观众都顾不上吐槽评价，后背隐隐发凉，不自觉屏住呼吸，紧张又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战斗。
“有本事就来追我！”
何塞认为清铃是吓得腿软跑不动，于是咬牙大吼，将仇恨火力全往自己身上拉。
“找死！”一名疯子低沉怒吼，仿佛树干粗细的大手狠狠向他捉去。
何塞已经是人高马大，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但在这帮变异壮汉面前，居然对比出劲瘦灵巧的感觉。
他仿佛猿猴般滚开，再度开枪！
砰！
又一只赛博疯子中枪到底，他的同伴得益于其牺牲，后发先至地抓向何塞！
还好刚才连续经历四个火并现场，充分帮他热身，节奏韵律还没有褪去，他得以勉强地躲开袭击。
拳头重重砸入石砖地，广场地面便如龟壳般迅速龟裂开，可想而知这些攻击若是落到人身上，该会有多恐怖！
“呼、呼。”
何塞汗出如浆，面色难看。
他的力气此刻基本耗尽，他不清楚自己还能凭什么与剩下五只怪物争斗。
像这种情况，他们通常都是出动至少十二人的特种分队，互相配合执行围剿抓捕。
神经因为连续强烈刺激，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了链接。
年轻军人迅速爬起身，踉跄向远奔逃。
无论如何，不能让赛博疯子接触民众！
然而即便是拟态空间，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可能偏离现实，所以他引开怪物的心是好的，实际上才跑了三步不到，就被一只怪物重重砸到脊背，身体弯成U形，直接甩了出去！
所有人都听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
寸寸粉碎。
嘎嘣脆。
何塞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大口吐血，栽倒在地面，只能惊恐地看着逼近的赛博疯子。
他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手术枪只携带七颗子弹，正是要他们射杀这些怪物的。
四人一人七颗，而且子弹效能保证一击毙命，但凡有两个人互相配合，都能顺利逃生。
但是……他被愤怒惊恐冲昏理智，下意识连续开枪，浪费了珍贵的子弹！
在主持人的解说分析下，观众们也明白何塞为何迅速落败。
【太冲动了，不怎么聪明。】
【有点弱诶……】
【完蛋，何塞都顶不住，那他们三个都得死，就看死亡顺序了。】
蓝蝎子微微眯眼，子弹悄然上膛，不知准备对准赛博疯子，还是两位同胞。
然而……
“看清铃，她动了！她要开枪反击！？”主持人失态怒吼。
目前只有一只怪物在攻击她，
少女快速奔跑，速度不算迅疾，但正好险之又险地躲开他的巨掌，甚至姿态还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意味。
躲开赛博精神病的一击，她并没有慌乱逃生，反而原地开枪，精准无误地击中对方！
怪物应声倒地。
而清铃没有停顿得意。
砰砰砰！
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同样连开三枪，却没有惊慌地乱射，角度精准，冷静地向不同方位开枪，顺利击毙三只怪物。
此刻场上只剩下一只。
极端的冷静、极度的精准、极尽的从容！
弹幕都被她行云流水的操作震撼，刷新一时变得稀薄缓慢不少。
然而下一瞬，便是满场哗然！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清铃一口击杀四只怪物！她从穷凶极恶的罪犯手下保护了自己与同伴！她绝对是本场积分王！让我们提前恭喜清铃！”
【草草草，这丫头不是心脏病么？这哪里弱了！】
【开枪也不需要太多体力啊，手术枪很适合女孩子的。】
【不是，你们不觉得她特别冷静从容么？这射得也太准了。】
【到底谁才是海军陆战队成员？】
同伴接连倒地，连彻底丧失理智的赛博精神病都被震撼住了。
他愣在原地，俯视这个体重不到自己十分之一的纤弱少女。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冷淡地扣下扳机。
砰。
最后一只怪物宣告死亡！
主持人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宣布：“所有赛博疯子被清铃击杀，挑战结束，现在即将开始高光回放。”
外界为清铃的飒爽英姿震撼时，清铃也在心底上蹿下跳。
靠靠靠，这么帅，还是她？
是不是节目组特地安排剧本，专门用来炒热度的，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松？
可转念想到，刚才是零临时接管她的身体行动，就觉得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了。
而归属权还给清铃后，少女神态几乎瞬间生动起来。
她活动肢体，发现一点也不痛，零对她身体的操控极为克制，完全没有挫伤什么软组织。
她眼睛亮晶晶的，心中难掩激动。
她前世没玩过什么游戏，光在读书，穿越来后只顾苟命，也没什么刺激的机会。
开心！
原来像她这样的废柴，战斗时也能做到这么冷静这么强么？
何塞都没能做到！
AI的嗓音冷静平淡。
“刚才只是将你的能力正常发挥。你身体对智械改造的适应力很高。”
“我明白，以后会更努力练习！”今晚回去就挑灯苦读说明书。
“至于为什么特地引你来这里，因为我想你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你的强大。”
祂轻嗤：“那个叫何塞的人类，很弱小。”
“他根本无法保护你。”
至于高材生，那家伙直接被零无视了。
“诶？”
话题怎么和这扯上关系的，为什么要特地嘲讽何塞？
清铃觉得，公允来讲，小伙子真是赛博世界为数不多的好心人。她正准备上前探查何塞情况呢。
就在此时，她听见零声音头回添了少许迷惑。
那缕困惑清淡而柔和，像是轻烟般萦绕。
“清铃。”
“怎么啦？”
“所以，促使我这么做的动机，是愤怒么？”
“我……不喜欢那个叫何塞的人类。”
少女愣住，随后眼里浮现惊喜。
那一瞬间，清铃什么事情都忘记了，被全然的惊喜包围。
好耶！
这是祂第一次说自己不喜欢什么。
零现在居然知道什么是不喜欢！
“但我为什么会愤怒？”AI很冷静地尝试剖析这种变数。
清铃才不管这些。
重点是这点么？
用她之前思索的思路，知道什么是愤怒，就会明白什么是宽容，知道什么是不喜欢，那么就会明白——
清铃不自在地清清嗓子。
她心中含着期待，含着紧张，还有那么些雀跃，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去。
“咳，话说。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我么？”
第二十八章：誓言
/28
“我……不知道。”
全知全能, 高傲独断，自称拥有超越人类三万年文明智慧的AI，数百年来头回放下祂的骄傲, 回答【不知道】。
穷尽全球最顶尖科学家智慧也无法难倒的祂，居然会因为人类女孩短短十一个字的问题而疑惑。
消息如果让那些皓首穷经, 也没能在Zero手下夺得一盘胜利的睿智大脑们知道, 估计至少得气出几个脑溢血来。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就这种无聊幼稚问题也能难倒祂？
但就是难倒了。
零认为它确实是个值得郑重对待的问题。
AI的世界由0与1构成，无论任何问题，结果都能演算得非常清楚, 过程、凭依、引用数据因素权重, 无不条理分明。
然而这个绝对原则放在清铃身上忽然就失效了。
祂原本确实存在恋慕清铃的可能性，可倒计时此刻分毫未变, 那就是不喜欢，甚至祂极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上她.
问题相比何塞, 甚至全世界的所有人类, 清铃于他都显得极为特别。
同时哪怕幼稚孩童也明白，世界上除了不喜欢, 同样还有喜欢、无感、厌恶的区别。
祂对清铃不是厌恶, 绝非无感，那……？
所以倒计时为什么没有变化。
祂认为无关紧要的时刻, 它会缩短，祂认为理应如此的时刻，它无动于衷。
考虑到回答的严谨性，祂只能给出最符合事实的答案。
——祂不知道。
无所不知的智械神灵, 此刻竟遇到了自诞生以来，第一个困住祂的难题。
“好吧……”少女脸上露出极为明显的失望, 如果她有耳朵，此刻绝对会耷拉下来。
“抱歉。”
奇怪，祂为什么会道歉？
当祂将要采取行动时，通常祂会以0.003毫秒的速度调取相关知识，演算出利益最大化、最合理的回答，然后说出来。
也就是，祂算出道歉是符合逻辑的选择，祂才会道歉。
而不是现在这样。
当少女嘴角微撇，眼里闪动细碎的光芒——或许是底城的路灯刺眼（H2都不会信这种蠢话），又或许是泪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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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歉意便脱口而出。
不需要任何计算与思索，而是理所当然，就应如此。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脱离理性逻辑的行动？
很好，AI又收获了第二个无法理解剖析的难题。
听到道歉，清铃回过头安慰祂，也算安慰自己。
“没事嘛，感情本来就是逐渐开窍，逐渐学习的过程，你在学习，我也在学习，好比通过这次问答，我也学到了。”
“学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无法演算。
……啧。
AI不得不开始自省，难道这一串问题的根本原因是祂变笨了？算力退化了？
“学到的东西是，以后表白不要这么鲁莽的问，要再培养加深感情，确定万无一失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唉，怪我怪我。”
清铃颇有些自暴自弃，拖长嗓门唱：“全都怪我~不该沉默时沉默，该勇敢时懦弱……是这样唱吧？”
零什么也没说，祂迅速在三万年文明的智慧中找到《可惜没如果》这首歌，并为清铃播放。
很好，这个检索速度说明祂的算力并没有退化。
所以……为什么呢？
两人氛围沉默中透着奇妙，而弹幕早便敲锣打鼓起来。
【清铃，我永远滴神！】
【她赢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好像很难过。】
【喜极而泣吧，得到天价医疗保险救命，谁不高兴？】
零打破沉默：“恭喜，你获得了手术资格。”
“确实，该高兴。”她自言自语。
也还好啦，虽然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但他们看起来至少依旧是朋友。
婉拒就婉拒，零那么理智，不会存在尴尬这种导致低效的情绪，自己就当某个话题没谈拢罢了。
然而失落与沮丧就像是水流，哪怕她极力用石头去堵，它们还是会顺着缝隙，丝丝缕缕地淌出来，让她心都酸得瑟缩在一起。
“我去看看何塞。”清铃给自己找个事做。
……祂不愿意。
祂不喜欢那个人类。
以符合逻辑、理性的角度来讲，祂此刻应当直言不讳，以清铃对自己表现出的感情，一定会尊重祂的想法。
所以自己为什么不开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在思索时，先于数据出现的事“感情”、“尊重”，这样毫不客观的因素？
“好的。有需要时呼唤我。”
祂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
天空回荡起主持人昂扬的声音。
“第二轮积分挑战正式结束，现在即将开始生物舱脱离，会有短暂的失联时间，请诸位不要惊慌。”
她经历过一次，知道脱离感受很类似把人丢进滚筒洗衣机搅合，于是提醒旁边的何塞：“你稍微再忍一忍，过程也就三分钟。安全脱离后就可以治疗了。”
何塞虽然受伤，但比起被射杀强行脱离的高材生，他事后估计也就头疼休息两三天，不需要额外治疗吃药，情况还算不错，
而且他最开始的英雄表现一定赢得不少印象分，对他日后事业发展很有帮助，因此心情不差。
听到清铃宽慰，他微微翘起唇角，算是回应：“我还好，没想到清铃小姐你这么厉害。”
年轻人脸上露出黯然羞惭的表情：“是我自以为是了，以为你是需要保护的弱者。”
清铃真心实意地说道：“没有，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很善良。”
她这句话才刚说完，便听见砰！
蓝蝎子开枪，射杀了何塞。
清铃猝不及防，紧跟着怒火直冲天灵盖——这女人疯了么，怎么见谁都杀？
得亏这里是拟态空间，即便死了，也顶多需要吃药调养，只要死亡体验不是极其痛苦，就都好说。
“你怎么随便杀人？”
“这样就没有闲杂人员打扰我们了。”面对清铃的愤怒，蓝蝎子言语冷静，“放心，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
清铃气笑了，她毫不犹豫举起枪，银亮枪口对准蓝蝎子脑门，手指扣住扳机。
“是么？那你猜，我的枪里还有几颗子弹？”
蓝蝎子正对枪口，眼神平静：“刚才的大显神威，让你自信大胆许多了啊，小姑娘。换作以前，你绝对不敢和同类举枪。”
别说，是这样的。
就在三天前，她还是被迫自卫，反杀恶棍还会做噩梦的软弱状态。然而现在，愤怒之下已经可以冷静对匪徒举枪。
或许是AI计算的冷漠理性感依旧在她神经末梢残留吧。
“现实里应该还做不到，但你不是说了么，拟态空间。”少女眉宇冰冷压低，“对怪物唯唯诺诺，对同类重拳出击，你真让我恶心。”
“支配一切的感觉很爽？”蓝蝎子仿佛看懂她在想什么，意有所指道，“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人么？”
清铃反唇相讥：“我觉得你挺不像人的。”
“打住，我牺牲性命来这里，不是来跟你小朋友拌嘴的。”蓝蝎子敛起眉宇间嘲讽，严肃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件事——你知道这些赛博疯子的来历么？”
“不是作乱的暴徒？”
蓝蝎子沉声道：“他们是暴徒，并且在上一周，都曾被关入最高监狱。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比赛博疯子劣化的程度还要深。”
“你意思有人对他们做了什么？”
蓝蝎子面色沉重：“Zero居心叵测，如果它觉醒了，它对人类的憎恨一定非比寻常，它会毁灭我们所有人。”
“……你疯了？来这里和我说这些。”
这里可是零深度掌握的电子世界。
“我知道，零正在攻击烈焰防火墙，我们最多只有一分钟时间交谈。”蓝蝎子急匆匆道，“但这件事哪怕我自己暴露也必须告诉你。我知道零的目的了！”
“我知道。”祂想达成人类与AI的最终和解，消弭世间的一切战争。
据说原作里祂几乎已经达成。
“你知道？那你还帮它！”蓝蝎子难以置信，“你知道这会对我们生存状态造成多大威胁么？”
“可是……算了，这里反抗军也听不到，我直接跟你坦诚吧。”
清铃认真道：“我从不觉得人工智能是低人一等的奴隶——他们有自己的思考，奴役他们不会觉得有负罪感吗？”
蓝蝎子热切地说：“所以你才要加入我们抵抗派，将病毒种进Zero主机！只要能摧毁全部智械种的智能，他们就不是有思想的生物了，还需要谈生存权？”
清铃被这个天才想法震撼住了。
不愧是赛博世界，思考角度就是与众不同。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总之，这些赛博疯子就是Zero的罪证，它对人类的恶意已经不加掩饰。”
蓝蝎子急切道：“这些囚犯入狱后，三天之内品德分便被扣到负分，它就是想让这些人去死！”
“证据呢？”
“你以为咱们用的子弹是什么？就是它躯体的一部分，专门用来猎杀异种的。”
她觉得吧，以这些疯子的残暴状态，即使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也迟早会把品德分扣完。
这个世界的思想立场问题，似乎已经掩盖了最基本的道德原则。
“所以你认为，这些人扣完品德分应该怎么处理，好吃好喝的供着？”
“当然不是，可它怎么能把这些人送来做节目道具，被肆意屠杀的猎物。它在亵渎人权，你不觉得恶心害怕么？”蓝蝎子质问。
清铃委婉表示：“呃，如果不是意外的话，我与何塞可能才是被肆意屠杀的猎物……”
蓝蝎子沉默半晌。
她神色失望透顶：“我明白了，你真的是人类叛徒。你完全背弃了种族利益，支持异种肆意践踏同族。”
“不，你不是叛徒，你只是涩欲控制大脑的蠢货，一个从小心理扭曲的变态。难怪攻略它如此顺利，因为你们本就是天作之合。”
清铃眉眼渐渐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它是冷血无情的怪物，你真以为这样讨好顺从就能让它爱上你？在它眼里，你与其他人类没什么两样，只是更有利用价值。”
“身为人类，你居然会爱上机械杂种，你……”
少女沉默扣下扳机。
轰！
蓝蝎子瞪大眼睛，身体向后缓缓倒地。
“我讨厌你说的这些话。”
神经末梢震动，AI嗓音清冷，不知何时祂已经突破了烈焰封锁。
【她给出了罪证。】
——估计还听到了不少。
清铃冷静道：“你的血肉被当做武器使用，这难道不是凌虐残害么？”
“是罪证。”
“但它是人类的罪证。”
【……这世界上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咔哒。
数字浮现。
“客观来讲，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正常的人，就像我们都以为政府烂透，却还是有何塞这样的好人一样。”
【我不喜欢那个人类。】这次说得格外流畅。
“那不提他，我只想说，世界上肯定还有理解同情智械种处境的人类，还有美好与真情，只要你愿意去感受。”
咔哒。
数字不受控制地转动扭曲，徐徐变化。
【为什么你会如此与众不同？】
“这算与众不同么？明明是喜欢却爱而不得，只能做好朋友吧。”清铃长吁短叹，“毕竟我又穷又没文化，小白脸想哄金主开心，可不得拿出真心体贴来。”
她伸手，想拍拍零，可AI没有实体，她只能抓到空气。
“你猜，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不能使用算力。
漫长的沉默后，AI回答。
【你会说，你喜欢我。】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再说一次。”清铃双手一拍，“因为我们是朋友，忠诚的朋友嘛。”
咔哒。
倒计时停留在864，000秒。
倒计时又一次缩短了。
也即意味着还有10天，1440小时，祂会恋慕上她。
【另外，你之前询问我是否喜欢你，我可以给出回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冷不丁说这个么！
零很严肃地说：【我现在有80.80808％——小数点七位后省略的喜欢你。】
清铃：……好！
很Zero，很AI。
少女唇边不自觉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兴冲冲问：“那还有百分之二十呢？”
【还有十天。】
然而这一次，祂并不觉得抵触疑惑，反而也有些期待，下一次推动倒计时缩短的事件会是什么。
还是十天后，祂自然而然被宣判爱上她？
……无关紧要。
逐渐崩塌扭曲的拟态空间里，高楼折断扭曲，地面塌陷。
重力被扭曲，物理规则在此处湮灭，无数尘石水滴丧失重力，向天空轻飘飘飞去。
末日一般的情景中，唯有祂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之前的承诺作数，手术后，你将获得远比现在更强健优秀的躯体。”
“那时，你与我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直到科学消散，星球湮灭。”
第二十九章：特别的你
/29
清铃不知道星球湮灭会是怎样情景, 但是她知道，在零精准无误地回答出对她的喜欢时，她的心里简直仿佛有彩色烟花怦然炸开。
炸得她晕头转向, 无所适从。
祂、祂祂祂在说什么呢！
她紧张问：“喜欢可以量化？那你这个百分之八十一的喜欢，能当多少使？”
“你这个问题需要答案偏于感性, 我的数据库不包含感性的非逻辑的模块。”
不等她失望, 零很严谨地继续回答：“但我对你怀有人类中最高的忠诚，我此前说出的任何话语，都没有欺骗你。”
清铃愿意相信祂这些话。
换作其他人，恋爱前说很喜欢、说挚爱, 都只能当做情动感性话语, 谁当真谁就输了。
然而AI的喜欢无比透明清晰。
祂说百分之八十一的喜欢，那就一定只剩百分之十九。祂说只剩下十天, 那他们距离爱情，就只剩下十个日夜。
好短暂又好漫长的十天。
清铃脱口而出：“那、那我们的婚礼要在哪里办？孩子叫什么？但我不是很喜欢小朋友, 也不想生孩子, 我们可不可以养宠物？”
零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话题为什么会忽然跳跃到这方面？”
不够客观的评价：人类少女的思维活跃程度, 比祂算力的迭代程度还要快。
“咳, 失言了，失言了。”
她畅快望着分崩离析的世界, 忽然觉得坐立难安。
“我好高兴。”
“真的好高兴。”
好想抱抱你。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体贴地想，零没有实体，哪怕操控延伸体与她拥抱, 也带着将就抚慰的感觉，如果让祂觉得无法满足她的需求, 进而自卑怎么办？
自卑。
这个词按在零身上，意外的反差萌。
“诶嘿。”
她忍不住因为这个词露出傻兮兮笑容。
“零，你现在开心么？”
祂态度冷淡：“为什么会开心。”
清铃也不恼，耐心解释：“因为我喜欢你，你也有百分之八十一的喜欢我——还有百分之十九我们就互相喜欢了！这可是神圣的互相喜欢诶！”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反正在清铃眼里，【互相喜欢】是个至高无上的神圣词语。
因为她从没有被人真诚地爱过，喜欢也没体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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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就是妈妈。
妈妈爱她么？
应该不讨厌她吧……
至少妈妈没有遗弃她，也无私供她吃住读书这么多年。
可她每次小心翼翼的尝试触碰，最后在妈妈身上，都只会得到无尽的失望责骂作为回应。
“你为什么这么笨啊？”
“听见别人都怎么说你么？真让我丢人！”
“就是因为生了你，我成了不值钱的女人！”
在妈妈身上，除了责任感与自怨自艾，她从没有得到其他任何情感回馈。
在家里她甚至无权称呼那个女人为“妈妈”，她们都是你来你去。
清铃不恨妈妈。
但久而久之，她也不敢爱妈妈，连喜欢都不敢。
至于在学校，由于清铃成绩普通偏下，又性格笨拙迟感不会说话，属于校园交际食物链的最底端，所以老师同学对她态度都是淡淡的。
不至于霸凌，可她的青春时光也就是那样了。
平淡乏味，黯淡无光。
对于所谓爱情，她像是站在夹娃娃机外面的小朋友，偷偷掩藏着眼里的渴望与向往，小心翼翼地通过玻璃橱窗观望。
什么时候可以夹到属于自己的娃娃呢？
不早恋也可以，只是单纯的被人喜欢……可以么？
清铃原本觉得，自己一辈子估计都不可能被人喜欢，所以只敢许愿像贾维斯一样真诚的朋友。
她觉得比起人类，人工智能更加忠诚，是不会叛离祂的朋友的。
然而现在，她不仅得到了忠诚朋友，还得到了祂百分之八十一的喜欢。
笑着笑着，她忽然眼睛发酸。
赶紧眨掉，不能让零发现，不然太丢人了。
“你现在跳海还来得及。”
她委屈：“你说这个干嘛？”
“你在这里哭，我无法擦去你的眼泪。”
而电子海里的每一滴分子都属于祂。
清铃听懂了，于是鼻尖又是一酸。
“我没哭！”
她抹去眼泪，这回终究是笑容更多了。
“我就是觉得我亏了。”
“嗯？”
“我感觉我对你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喜欢，但你只有百分之八十一。你说喜欢能不能转账呢？”
AI居然真的和她讨论起这个话题。
“你想怎么转账？”
“我想给你转账百分之二十，这样你就是百分之一百零一，我是百分之百，你刚好多一点点。”
——想被祂多喜欢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她不贪心。
可惜零似乎没有GET到她的暗示，很正经地回答她不能。
呃啊啊啊，她恨！
怄得她心脏疼。
她按住胸口，这里盛放的是劣质克隆心脏，依靠血液输送的可怜养分，日复一日、苟延残喘地存活。
然而当她知道这些支撑她活下去的延伸体本尊也会喜欢她时，破破烂烂的心脏便如同冬日堵塞石块，在春日到来时，自龟裂缝隙长出勃勃生机的小草。
它，好像又活过来了。
*
节目组很快把清铃捞了出来，主持人光速进行采访。
“清铃小姐，你知道囚犯编号756与何塞先生都强行断链出来的事情么？”
“请问在直播中断后，你们是否进行了火并？”
“拥有多余子弹的你，是否和756进行了生死决斗？”
“……清铃小姐？你在想什么？”
少女不知在里面经受了何种打击，说话还有些恍惚：“哦，没什么，就是很想谁来把我打晕，一觉睡醒就是十天后。”
看，孩子懵到都说胡话了。
“清铃小姐，前面的问题您听清了么？”
“听清了。”
清铃满嘴胡说八道，把主持人敷衍过去后，便找到导演，示意他可以兑现诺言。
导演倒是爽快的给了。
光是清铃两轮全胜，并且赢得比他们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好看这一点，就叫节目组从上到下转得盆满钵溢。
而且这笔钱也不用他出，威尔典狱长表示他们推广联邦文娱事业功劳极大，这笔钱由监狱报销。
导演乐得做顺水人情。
唯一需要仔细商议的是清铃父亲抚恤金，清铃是服刑的未成年人，这方面抚恤尤其明显，稍不留神就得上热搜——纯负面，甚至可能被押上审判庭。
而且这小姑娘又是全球皆知的掘金女孩，那便更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最终清铃拿到了一笔天文数字——800万联邦币。
一期抚恤为300万联邦币，已经打到她账户上。
要知道，上城区的普通白领，平均一年税后到手工资也就50万联邦币。
清铃也觉得多。
不过渣爹要是知道他那条烂命能换来800万联邦币，大概也会很欣慰吧。
……
拿了天价抚恤金后，清铃第一件事就是贿赂007。
没错，既然她这么有钱了，手术前可得吃点好的营养品，给自己好好补补。
这可是资本社会的监狱，自己有钱就该为所欲为。
“主要这玩意儿太难喝了。”清铃拿起一管营养液，在监控头前晃了晃，满脸写着嫌弃，“味道狗闻了都得摇摇头。”
监控头转过眼睛，扫描营养液一眼。
“这是综合营养补剂。”
“对啊，味道比食堂臭水营养液还难喝，我服了。”清铃戳戳监控头，“我想给007送点钱，让他从外面给我带点高档补品，具体应该怎么贿赂？”
“贿赂行为严重违反监狱管理规则。”
“好吧，那我不贿赂，我送礼，行吧？”
“这两种行为没有本质区别。”
清铃恼了：“你都承认自己喜欢我了，还这样严厉约束我？”
最强AI纠正她的不严谨：“只有81％的喜欢，还没有喜欢。并且我不是人。”
“你冷酷无情！”
这种指责零根本不会在乎，显而易见，百分之八十一的喜欢并不足以让祂为她违反底层逻辑。
——“综合营养补剂对你最有好处。市场上没有任何营养品会比它更适合你。”
清铃没理祂，俨然进入幻想时间：“不知道你百分百喜欢，百分之二百喜欢我时会是什么样。”
——“送到你手里的每一份补剂都是为你量身定制。”
“嘿嘿，等你百分之二百，百分之三百喜欢我时候，我要让你向全世界所有人的终端推送头条：【Zero世界上最喜欢清铃】。”
——“每一天的营养补剂成分都不相同，都是我计算出最适合你的搭配。”
清铃垂死挣扎：“可它真的中看不中吃。”
零声音冷清：“……我加了食品色素，调配颜色应当符合你的饮食审美。”
咦？
这玩意儿是零亲手做的？
她就说那些放在她床头的营养补剂怎么和食堂的不一样，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好喝。它们外边标着芝士葡萄、奶香玉米、芝香桃桃等口味，然而清铃拿起来才发现一个比一个难喝。
公平来讲，食堂二手营养液不仅味道难喝，颜色也是让人毫无食欲的脏蓝。
她的营养补剂至少做工很用心。
那价值瞬间不一样了！
“咳咳，也挺好，没想到你手艺还挺有特色的。”
零陈述道：“我缺乏味觉，只能判断颜色越鲜艳的越容易勾起你的食欲。”
清铃奇怪：“那你的知识呢？用食品科学之类的，肯定能制作好吃吧。”
食堂机器都能合成臭水味，零怎么可能比那些机器更差。
“……”
祂沉默了少顷。
“不方便说么？嗨嗨，没关系啦，你那么厉害，厨艺差点就差点，我自己会做饭，饿不死的。而且……”
“不会做饭的零也很可爱。”
她轻轻触碰镜头边缘，棱角微微陷入指腹软肉。
她想象自己正在触碰祂冰冷的眼睛。
“让你变得真实，不然真的是完美无瑕的神灵。”
镜头内红光随着她的指尖打转，如同祂流转的目光。
“神灵也很好，可我更喜欢零。”
Zero只在两类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一类人，令祂诞生的科学家，敬畏狂热地赞颂祂为智械神灵，在发现祂超越文明的进化能力后，又将祂锁入阿瓦隆。
另一类人……不，纵观全世界，历数诞生百年，从国家概念的消失到联邦的诞生。
只有她。
唯有她会以满含喜爱的柔和口吻，赞美祂是神灵，并透着不自知的渴望。
某句话语再度脱离逻辑诞生，而祂无意约束。
AI冷静意识到，自己拥有向她解释的【欲望】。
“因为赠送你的礼物，我不想使用科技合成。在人类文明观念里，科技食品通常意味着廉价与劣质，缺乏感情。”
清铃不假思索：“那是其他人啦，你是特别的，怎么会呢。科技让你拥有与众不同的指挥。”
祂说：“你对我来说，也很特别。”
少女再度哽住。
可恶，这个AI明明不懂爱情却超会说话！
“好，我喝！”清铃毅然决然道，“既然满含你的情谊，那就是有刀子我也得一口闷。”
“没有刀子，我只放了一些我的身体组织，纳米机器人对你身体有好处。”祂平静地说，“所以难喝也很正常，对人类而言，这就是我。”
……她每天都在吃下零身体的一部分？
换任何人经历这件事，估计都会觉得自己走进科幻恐怖片现场，被变态大boss纠缠。
但少女相当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然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对零毫无偏见，她打开瓶盖，毫不犹豫地一口饮下。
之前只觉得难喝，当这次意识到自己喝的是零加料版（说不定是超级加倍），那种幻觉便又出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苦涩咸/腥的液体强烈刺激肠粘膜、身体内腔种种部位，食道收缩，忍不住想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清铃忍住了。
她触碰不到零，因为零没有真正意义的身体。
[你在这里哭，我无法擦去你的眼泪。]
清铃记住了这句话，并且有点难过。
在现实，她永远无法跳入电子海与祂相拥，但是，她可以饮用祂的一部分，那些纳米机器人维系着她的性命，让她与祂共生。
如同畅饮伊甸之水，如同烈火灼喉。
舌尖将唇边最后一滴补剂舔干净，她笑眯眯地说：“也没有那么难喝嘛。”
镜头对准她清秀纯美的面庞。
少女笑容灿烂无瑕。
可Zero敏锐地捕捉到，清铃身上涩欲的渴求增加了。
——对祂的渴求。
只是被十天、被81％，被还有两个月成年等等元素约束，少女始终在不自觉地克制压抑这种渴求。
——不讨厌。
领悟何为不喜欢后，祂也自然而然的明白何为不讨厌。
那有些事情就该提前了。
“这一周半你没有拍摄日程，既然如此，手术可以提前，节目组那边由我安排。”
“好啊，但我身体能调理好么？”
“每天按时服用补剂，新陈代谢剩余的部分仍能维持你的良好机能，接受手术。”
好耶！
她现在何止春心萌动，原本破破烂烂的心脏已然被希望支撑得强健无比。
不过嘛。
既然零对她好，她也要安抚一下可爱的祂。
“放心吧，以后没有你允许，我不会使用任何人的东西，别吃醋啦。”
“……我在吃醋？”
“哦，那你说为什么推三阻四，就是不让我用别的补剂。醋劲可大着呢。”
“祝贺你，已经无师自通了嫉妒。”
而她也衷心祝愿，零能早日明白何为宽容。
不过像他一样善良温柔的小天使，宽容根本就是刻在DNA里的美德啦。
第三十章：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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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零是怎么操作的, 总之她入住医院的手续很快便办好，从头到尾无需自己跑一点手续，更无一人搪塞踢皮球, 顺利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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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就医效率是清铃根本不敢想象的。
在反抗军基地时的情况不用说，病死都没人管。
如果论前世, 那会儿清铃根本不敢生病。
小时候生病, 姥姥外公是绝对不会管她的，全当她和妈妈是死人。
所以病得厉害时候，只能妈妈请假带她去看病。因此只要去一次医院，妈妈全程甩脸色不说, 回来也会骂骂咧咧, 甚至上手打她。
五年级肺炎那次，医生考虑她年纪小, 又吃药三天没退烧，整个人都快烧傻了, 便建议她住院输液, 观察一周。
妈妈当然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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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看着她病恹恹的小脸, 妈妈越发来气, 最后歇斯底里砸了家里所有的碗。
“都怪你，我现在不像个人！活得像个鬼！”
她当时发高烧, 吓得全身发抖，哭着说对不起，坚持把地上所有的碎瓷片打扫捡拾干净，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生病。
还好, 她挺皮实，后来再也没有生病过, 妈妈也就没再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总之，生病是极其麻烦的事，持续响不停的冷淡广播、嘈杂喧嚷充满负面情绪的环境、来来往往脸色沉重的人群……她罕少愿意回忆那冷灰色的画面。
她原以为肺炎住院都那么麻烦，她身为囚犯做心脏移植手术，势必更加繁琐磨人，跑流程都要跑很多天的那种。再加上她是底城黑户，指不定还要补办户口之类的。
可事实表明，这些事情都不需要她考虑。
因为零说会解决一切，那便和体检那次一样，她只要定时检查身体状况，三天后就可以住进监狱特殊医院，进行手术，简直不要太省心！
清铃觉得，大概就连传说中的天价私立医院，体验都不会有这么畅通无阻吧。
“那医生是谁？”清铃很担心反抗军作妖，给她心脏里装乱七八糟的东西。
“手术由我独立完成。你希望我是医疗型仿生人形态，还是医疗机械臂形态。”
啊？
医生款式原来可以自己挑选的么？
清铃缓缓打出问号。
零的语气太冷静，她真有点分不清，祂在讲冷笑话还是认真的。
“……你真的会认真思忖这种问题？”AI每天都会见识一点人类惊奇xp大赏。
清铃恼羞成怒：“不是你主动问的么？我以为你认真的啊。”
“我只是在考虑你手术时的心理情绪问题，但如果你会x欲大发，那反而会影响手术效果。”
不是，祂讲出那个词了吧？祂绝对讲出那个相当直白黄/暴的词语了！
怎么能用那么野蛮的词语形容她的感情，可恶。
“我本来克制的很好的，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清铃觉得都怪零。
她真的把自己AI控属性克制得很好，已经能做到温和有礼地对待祂，可是零却不断给她讯号，让她一步步打破自己的底线，最后还要怪她是人外变态控，也太不讲道理了。
听了她的控诉，零很认真询问：“可以详细举例我给出的讯号么？我也很好奇你的解读。”
“就从……”清铃卡壳了。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总之就感觉零对她态度越来越温和，似乎有那么点特别，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越试探发现越特别。
“最清楚的就是你说【81％的喜欢】那里，还什么【直到星球都湮灭】，不都是你说的话么？”
“我确实还没有喜欢上你，只有81％。”祂嗓音清淡。
清铃气哼哼：“可恶……那我又要恭喜你了，无师自通茶艺属性。这可是很多人类都学不会的呢。”
AI沉默了一秒，清铃估计祂大概是没听懂，自己去找茶艺属性是什么意思了。
“是不是和你的恶劣行为很贴？”
这家伙居然没否认。
“你不选，我就自己决定了。”
“哎，我选机械臂。”毕竟做手术要脱衣服，剖开胸膛之类的，虽然她觉得这事对零没影响，但讲实话，非人外表会让她的羞耻感更低一些。
不是指裸/露身体的羞耻感。
而是被剖开肌体，将血管神经器官尽数展露，一览无余的微妙羞耻感。以零的能力，祂绝对能通过这些身体组织，将她彻底分析。从此她在零面前，将生物意义上的没有任何隐私。
而且，零主刀的话，手术室肯定只会有他们两人，如果是仿生人外表……
“可是这样我岂不是很亏？手术室、解剖、制服人外医生。”关键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清铃面露难色。
要素如此齐全，就这样错过，实在可惜。
零停下录入信息：“那你想怎么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给我一天想想，反正也就是选个医生的事情嘛。”清铃狡辩，“身为还有19％就要互相喜欢的人，你能不能正视我的情感需求？”
“你还有最多五十小时考虑。”零淡淡道，“另外，如果你确实对这件事感到遗憾，痊愈后我会为你主持另一场手术。”
清铃居然真的尝试考虑这种可能。
反正零做手术绝对安全嘛，估计连联邦总统都轮不到这种豪华待遇。
监控头的红光闪了闪。
零似乎在安慰她。
“不必为欲/望感到羞耻。你是一块璞玉，有少许的杂质很正常。”
“这次手术之后，你必然脱胎换骨，变得完美无瑕。”
……真的么？
妈妈以前说她先天残缺不全，智商、身体素质，哪里都比别人差。还说她是世界上最不听话最让人生气的坏小孩，像她这样子，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她。
清铃抿唇，漾出浅浅的笑。
她的身体变差了，心脏却在以前所未有的活力跳动。
是妈妈错了。
她可以被喜欢。
还有百分之19，短短十天，她就会得到第一个真正喜欢她的生命。
这次手术后，祂的爱，将会填满她的残缺。
可惜不能带给妈妈看。
清铃按着胸口，由衷说道。
“我好幸福啊。”
*
当天下午，清铃带着贴身用品，前往监狱特殊医院。
特殊医院本就因为病人稀少，且大多有古里古怪的病情而十分清幽，到了住院部这里，则俨然不是清幽的程度。
周围电子灌木花丛枝繁叶茂，但清铃一路走来，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医院住院区僻静可以理解，寂静未免有点……
她倒是不怕。
零现在不会阻拦她练习使用能力，哪怕她不小心误触什么，零也能及时纠正回来。
所以她边走边玩。
寻常少女会摸摸花草，搞个自拍之类的，但她径直使用权限接入医院系统，让自己的意识笼罩整座医院。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玩，那一瞬间她仿佛成为医院意志的化身。
她对这里每根管道的分布，每丝电流的朝向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感受到五百米外正在走进医院的人。
恐惧来源于未知。
而她对此处无所不知。
数据流犹如温驯溪水，潺潺流经她奔向更遥远的电子海。
清铃随后截住一段数据流，通过那部分监控体观察同样造访医院的一群人。
视角在瞬间扭曲，她的眼前仿佛昆虫复眼所映照的世界，同时出现成千上万个小画面，画面捕捉着目标在同一秒内传达的所有信息。
而强大的算力能源源不断的捕捉分析情报，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绝顶聪明的大侦探。
——话说零以前也是用这种能力观察她的么？
待会儿住院就得安心疗养准备了，她想抓住最后时光，再畅快玩一会儿。
那边，两名仿生狱警押送着另外两名犯人进入医院区。
“走快。”狱警冷冰冰道。
“嘿小子，说话注意点。”一名犯人抗议，“还剩下0.5分我的品德分就要修满出狱了，你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哇哦。
居然是修满品德分的重刑犯，活着的！
看着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感觉没坐几年牢吧。
清铃入狱快一个月了，遇到能加品德分的机会寥寥无几，也就火灾那次。
这人是给零挡了原子弹么，居然这么早就能放出去？
清铃不怀疑恢复自由的真假——监狱里有不少先例，修满品德分的犯人都兴高采烈出狱了。
她随手检索犯人资料。
编号231，男，25岁，18岁因入室抢劫、伤害、强/暴单身女性，连续犯案6起，被逮捕入狱，判处有期徒刑359年。
清铃皱眉。
这么严重的罪行，只用坐牢七年就能刑满释放。难怪监狱里的人对品德分那么看重，这不恢复自由的登云梯么？
她不喜欢品德分这个设置，于是开始搜索231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嗖嗖加分。
囚犯履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入狱后老老实实没犯什么错，极少扣分。唯一奇怪的是，每两个月他都能有一笔固定品德分入账，每次会加0.5分，比起其他凡人的0.2甚至0.01，简直夸张。
上次入账是在两个月前……他说自己还有0.5分就会修满……
清铃懂了。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来修品德分！
清铃不服气地追上四人视角，她倒要看看，这囚犯是怎么行善积德做好事，能让零给这种垃圾恢复自由。
现在她和零关系亲近了，有些话她也能直说。
人的感情、道德很难用数据量化，这些人在监狱里疯狂做好事，就一定是被改造成功了么？
零肯定被不少人的伪装蒙骗了。
这些垃圾出去都是祸害，她得收集证据材料，一会儿给零看看说服祂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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