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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231阴冷地瞧着仿生警。
在这破地方呆久了, 连异奴都敢给他脸色看。想当初他纵横河岸区黑街时，道上有几个人不认识他开膛手杰克的名声？
呸。
偏偏就一次完事儿后没用心，叫那小妞招来了Zero, 以至于被抓进这鬼地方当牛做马。
思想改造重新做人？
呵呵，骗鬼呢, 这破地方的目的分明是彻底消灭他们！
好多兄弟不服管教, 惨死在那些怪物手里。
但那些犯人的下场无一例外，皆是失败。
想起机械触手刺入颅顶，随后犯人缓缓失去焦距的眼瞳，杰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真不能怪犯人暴/动此起彼伏, 也不能怪那些兄弟目睹数次集体处刑后软了膝盖, 向怪物屈服。
那个智械暴君的手段实在惊悚恐怖，骇人听闻, 他肢解了十几个女人孩童，可凶残手段也远远比不上那头电子怪物。
就连他杰克, 那么大的凶残名声, 不也没勇气和Zero对抗，老老实实走积分路线么？
坐牢的七年里, 他干尽善事, 若不是午夜惊醒时，还会发现自己的手青筋毕露, 死死掐住被褥，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洗心革面，变成什么善良标兵了。
啧，总之这种恶心人的日子即将宣告终结。
今天之后, 他的品德分便能积满，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
故事要从他入狱的第一个夏天说起。
桀骜不驯的杰克决定在监狱掀起轰轰烈烈的战斗潮流, 骄傲的他绝不可能向智械魔头屈服！
他被扣两分品德分，关禁闭时还勇敢大骂：“关我算什么本事，等我老大进来，就把你们都杀了！”
第二天。
他视为行业冥灯的黑老大也被捉进来，当晚组织暴/动失败，隔天就地正法。
可以说是现点现杀，流水线处理，时间不超过最佳行刑24小时。
杰克当时被提溜去观刑。
他头被生生按着，眼睁睁瞧见触手扎进老大头颅，黏黏温热的液体溅杰克一脸……反抗的心“啪叽”，死掉了。
眼见同期狱友要么反抗被处刑，要么崩溃自杀，要么彻底崩溃浑噩度日，杰克必须得拿出自己的法子。
他将目光对准【思想品德分】制度。
和其他违法路子不同，品德分是被政府官方认可的改造成绩，负分处死，满分出狱。
当然，积累品德分的难度也就比立功减刑低一点。
杰克一天也不想多呆。
恰好相比其他囚犯，他更敢冒险——他选择为人类医学事业献身，成为某保密医学工程的志愿者。
这七年里，每隔两个月，杰克便需要来医院一次。
来的时候做什么实验他记不清，但每次时候都能收到0.5分，见身体除了记不住事没有大问题，他便美滋滋接受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实验计划。
呵呵呵呵，河岸区的崽子们，你杰克大爷就要回来了！
“什么怪东西。”
索性一脚踹开旁边的电子花：“晃来晃去的碍人眼。”
清铃：？
这小子有点本事哈。
她哄了哄那朵电子花，操控其他监控体继续追踪杰克。
此时杰克正在问：“喂，今天我们要去哪？”
“同样的话你已经问了294次。”
杰克没好气道：“还不是你们这实验有问题，让我记性退化。”
旁边的年轻囚犯脸色难看，听到同样的话居然每次都会上演后，更是忍不住哆嗦。
“我、我只在科幻片里听过类似台词。”
狱警仿生面庞露出拟人微笑：“这句话你每次也会说。”
“！！”
“你x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狱警温和开口：“这句话是我说的第295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不要怕，先生们。”
“你们即将迎来新的人生。”
*
别说囚犯了，磁场领域内，清铃听到那轮回次数也觉得有点毛。
他们莫非是在研究孟婆汤特效药，才会进入了——这是什么？孟婆汤。喝一口。这是什么？孟婆汤，喝……的循环么？
还有，这小狱警在胡说什么呢。穷凶极恶的罪犯，怎么可能做几次医学实验就洗心革面？他们只会将这笔仇记下，以后爆发在无辜民众身上。
清铃不赞同的皱眉。
囚犯为医学事业献身值得嘉奖，但嘉奖方式有许多种，这么释放自由也太草率了。
她准备跟进实验室，却发现权限受阻。秘密研究实验室属于她无权进入的领域。
这还是得到能力以来，清铃第一次被明确警告无权接触的机密。
也行吧。
她挠挠脸，寻思自己今天恰好没事，索性在外面堵着，等这两个重刑犯出来。
实验没用多长时间，不到20分钟，狱警便押送两名犯人出来。
他们显然完成了任务，已经是自由身。因为相比来时武装押送的凝重气氛，这会儿狱警姿态松弛，没有随时开枪的架势。
这也太随便了！
清铃愤然，当即录像取证，并记下两名囚犯资料，准备整理好证据后，就同零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不过，这两个捡了大便宜的囚犯表情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呢？
死气沉沉的模样，和高台上行刑后的犯人有点像，如同被风干的枯槁腊肉，叫人瞅着怪晦气的。
……
住院楼里同样空荡，一间间干净明亮的病房敞开，却空无一人。唯有15名24小时不休息的医护型仿生人长年维持着这座设施的运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奇怪，几万犯人，生病需要住院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医院怎么会这么冷清。
“编号13756，你的病房在208，随我来。”
瞧瞧。
护士闲到可以引路了。
这里医疗资源严重过剩，她的病房号甚至和牢房号一样，很难说零是不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好的。”她笑眯眯抬眼。
少女目光落在护士荧光绿的头发……绿色？
她快步上前两步，赶在护士旁边。
这一瞧可不得了：“嚯，蓝蝎子？你怎么在这里？！”
引领她前往病房的不是别人，正是拟态空间里向她诀别警告，被她射了一枪的抵抗派女特工。
当时她为了保住蓝蝎子性命抢先动手，听主持人说蓝蝎子也没受严重伤害，只是因为不守监狱常规受了惩罚之类的。
囚犯居然还能被调到医院做护士……兼职挣品德分么？
清铃有点小尴尬，这里护士就那么点，她之后休养少不了得和蓝蝎子打交道。
“你从生物舱里出来以后没事吧？我忙着我爸爸抚恤的事，没顾上去看你。”
蓝蝎子扭头看向她，目光毫无波澜。
“我很好。”
“哦哦，好。”阴阳怪气什么嘛。
没错，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蓝蝎子状态很不妙，肤色暗沉，眼瞳浑浊，面部肌肉干瘪松弛，外表至少老了10岁。
而在清铃记忆里，这位绿发大姐头可是个性感热辣的深肤美人，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哪怕穿一身宽松囚服，也会把上衣打结，营造出超短上衣腰线的感觉。
就连刚才那两个做完志愿者的囚犯，也没这位姐憔悴。
她忍不住道：“身体实在不舒服还是请假吧，没必要为这点品德分把身体拖垮。难道零惩罚你啦，必须来这里工作？”
精神体被击杀不算小伤，头疼欲裂是最基本症状。
清铃讨厌蓝蝎子当时辱骂自己和零的话语，可不允许病人就医……不好。
生病就该去医院。
等病好再惩罚也行。
蓝蝎子语气平静：“多谢关心，但这是我的职责，我会考虑在下班时间就医。”
清铃诧异：“可你不是囚犯么，下班能有自由时间？”
“正在向上级审批。”
清铃皱眉：“你指望那帮看守的工作效率？等他们看到你的申请，估计你早疼死了。”
蓝蝎子语气严肃：“请不要说不利于团结的话。另外，我正处于工作状态，请你不要干扰我的正常工作。”
清铃欲言又止。
姐妹你嘴唇都紫了诶，难受成这样真的还要硬撑么？
“好吧。”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才走出两步。
她的手腕忽然被霜雪般冰冷的手指紧紧抓住。
“……逃。”
清铃受惊，却见蓝蝎子不知何时回身，面容表情扭曲，两眼翻白，一副病情发作的模样。
“哎，你没事吧？！”她赶紧扶住蓝蝎子，左右环顾，“有人吗？快来救——”
“不要喊。”
蓝蝎子嘴唇翕动，艰难挤出气音：“是祂……小心…手术。”
“谁？”清铃耳朵凑近也没能听清。
“这里交给我吧。”
身后传来有些陌生的冷淡嗓音。
她还没回头，一个黑发身影经过她，大步流星，白袍带风。祂有力臂膀从清铃手中一把接过蓝蝎子，几乎是拖拽地走向配药室。
只一个侧面，她已然从那俊秀冷淡的眉眼认出身份。
“零？”
“你动作轻点，她腿磕到——哎呀！”
清铃赶紧快步跟上帮忙，零根本不像是要救人，倒像准备毁尸灭迹。
她紧跟着零来到配药室。
“需要用什么药，我帮你一起找。”
“不用那么麻烦。”
零的动作比祂话语更简洁明了。
黑发医生右手张开，机械触手仿佛海葵般绽开，它们迫不及待地扑向蓝蝎子，针头无情刺入她的身体。
女囚身体不自然的痉挛，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谵妄状态。
“不要…痛……逃！快逃！”
清铃慌张道：“你这东西管不管用啊？她看起来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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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只冷冷瞧着痛苦的人类女子。
祂分明身着救济生命的白袍，却并未行动，只有惊悚的机械触手自白袍下蔓延而出，狂乱舞动。
——配药室中如是发生着。
对于这些机械触手，清铃并不觉得恐惧，却很不解。
她认为如果零想杀蓝蝎子，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可折磨人也不至于使用这么……
“你听说过搔扒反射么？”
“这什么？扫帕？”清铃神色焦虑，“能不能先救人。”
黑发医生瞥她一眼，好看的清峻凤眼透出不赞成。
“你应该好好听课。”
“简单来说，把一只青蛙的脑部剪去，只损坏大脑，保留完整的脊髓，此时刺激青蛙的腹部，它的后肢依然会去挠腹部，因为它的脊髓也有神经中枢。”
“但它确实死了。”
清铃神色焦急：“所以这和救人的关系是？你没听到她在说痛，在求救吗？零我真的觉得咱们哪怕有恩怨，不至于折磨重伤的病人。”
Zero耐心地听她讲完，唇角微勾，露出略微无奈的冷淡笑意。
“所以你一点也没有听是么？”
“关系是——她的谵妄，你可以理解为搔扒反射。”
她试图思索青蛙与蓝蝎子的关系。
刷。
此时触手优雅克制的收回，此刻地面上平躺的蓝蝎子神色安详，再不见半分痛苦。
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礼貌地向Zero鞠躬行礼后无声退下，看都不看清铃一眼。
惊愕在少女面庞上滞留。
感情你根本没事？
清铃讪讪摸鼻子，嘀咕：“她这是干什么，搞得我好小丑。”
她只是吐槽，身旁却响起毫无情绪的冷漠回答。
“只是去掉大脑的脊蛙罢了。”
清铃诧异回望。
Zero与她四目相对，轻薄唇角微勾，露出柔和又有些纵容的笑。
“……哈哈。”
零的脸蛋无疑十分俊秀美丽，可她没法从那弧度完美的温柔微笑中感受到丝毫暖意。
因为祂只是在模仿【温柔】。
“我好像是有点笨。”
笨得有点像……那只被去掉头的可怜青蛙。
“没关系。”
披着医者白袍的智械神灵伸出手，轻柔地触碰她脸颊。
“你很快就会变聪明的。”
祂在模仿【抚慰】。
可祂的手指好冰，又好用力。
……好痛。
第三十二章：百分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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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不会用手指触碰人类。
祂对待蓝蝎子的方式是拖拽——如同拖拽无知觉的尸体, 刺入针管——人类完成医学操作，剪去青蛙头颅时也是如此冷漠。
但少女是特殊的。
于是祂手指从白袍下探出，径直按上少女雪白的腮上, 尝试像人类一样摩挲抚慰。
祂的手指冰冷，摩挲时有种不知轻重的用力, 指甲陷入面颊软/肉, 留下红印，在白皙面庞上格外显眼。
祂又用了些力，试图用指/尖将那处红痕抚去，却失败, 反而越揉越肿。
“嘶。”她低低抽气。
“疼么？”Zero力气顿时一松, “我模仿人类果然还不够到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却没有顺杆上爬地撒娇，一反常态正经, 执着地盯着祂的眼睛。
祂有与她一样的黑发黑眼，眼眸清冷润泽, 外表冷淡又俊秀。
那天演播厅四处混乱, 她第一次见祂的仿生体，便觉得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我没有嘲笑你无知。”Zero解释说, “根据调查, 全球75％以上人口都未曾接受过基础普及教育，你当前的学识已经很优秀…不要怕, 你会变得更优秀。”
这时脸颊已经不疼了，可听到这句话，她的心脏忽然急促的跳动——
她语气顿时急切起来：“零，你再摸摸我。”
“？”AI诧异, 随后有些疑虑，“摸哪里……在这儿？”
“就脸, 随便哪里都行。”人类少女干脆抓住仿生人的右手，按在自己脸上。
祂的手掌宽大，几乎能包住她小半张脸。
可是好冰，像雪一样。
真的好冰。
她抓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祂丝毫不挣扎，纵容的叫她这般捏住。
然而她却没有被包容的欢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双手她握得那般紧……难道努力捂都捂不热吗？
“清铃？”Zero面露疑惑，她的反应并不符合平日涩欲渴求，倒像是焦虑紧张的体现。
祂检查清铃的生理指标，并未异常。
“这只是一具仿生躯体，勉强可以抚慰你。如果你想接触我的本体，还是要等以后去电子海。”
她几乎恳求地凝望祂，凝望那完美无缺的面容。
“人类是不会说抚慰的。”
“安抚。”Zero从善如流。
“为什么刚才要那样对蓝蝎子？”
Zero反问：“教师会问青蛙为什么会被炮制为脊蛙么？”
清铃嘴唇发干：“零，我有点害怕，你能给我讲讲我的手术么？”
祂弯了弯唇：“你变聪明了。”
说完这句话，祂没有拒绝清铃，而是点了点她的眼角。
“怎么还哭呢？”
清铃这才感觉到，自己焦急到眼睛不知不觉泛了泪花。
“我……”
是的，她确实感觉到某些苗头，所以退缩了。
就像是历史上比干无心的典故，某些事情，不点破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点破，就是无可挽回的悲剧。
如果说破就会失去，那是不是保持沉默比较好呢？
“来吧，术前是该和你详细说明。”祂声音舒缓放松。
清铃目光下落，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那一瞬间，她没有去想手术的风险。
“还有百分之十九，还有九天，你就会喜欢我，对么？”
“当然。”
少女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很快啦。
而且都百分之八十一的快喜欢她了，别自己吓自己。
她的手心汗津津，有点丢脸，于是蜷起手指，悄悄勾住祂的掌心。
Zero并不在意这点细节。
走廊的光带白到她头晕眼花，心跳加速。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牵手。
与祂牵手。
好……开心。
*
她被Zero带到空旷干净的实验室内。
这种环境清铃并不陌生，在实验基地，幼年清铃时常要躺上去，被研究员各种操作观察。
单论硬件，这里可比反抗军基地先进卫生多了，看一眼就会让犯人很有安全感。
“手术风险，术前检查、护理须知我之前都与你讲过。知情书你仔细看了么？”
清铃乖乖点头。
“嗯，现在差的只有手术具体操作，你还不明白，对么？”
她说：“知情书上有写一点，但我没看懂。”
“看懂这个就行了。”Zero平静道，“即将为你移植的心脏。”
她担忧的正是心脏移植出现波折，零这句话可以说恰恰道中她心事。
移植的事情零以前讲过，祂为她准备的是实验室培养的克隆心脏，比她现在用的残次品强多了……
“这颗机械心脏，你看看满意么？”
“……诶？”
少女茫然注视着面前的培养皿。
严丝合缝的培养皿中，静静卧着一颗剔透精致的水晶之心。
苍白灯光下，它映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心脏重重沉下去。
变故果然还是发生了。
Zero冷静点评这颗心脏的优越性。
由祂量身打造，远比正常人类心脏强悍。祂说心脏好比机器的运行核心，越强大的心脏，躯体承载上限才越大。
“人类的心脏太弱小了。”
冷淡挑剔的口吻，与祂评价脊蛙时如出一辙。
“那为什么要更换呢，不是说克隆定制么？”
说这句话时，清铃其实又一次退缩了。
只要零能给出合适的理由，她便会再一次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她。
AI投来目光：“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么？”
“我必须承认，我在最初对你的评估出现错误，你与其他人类不同。是有价值的培养母体。虽然同样有些许杂质，但仍可称为璞玉，是值得培养的种子。”
漫长的沉默。
空气冷到她想打哆嗦…怎么会这么冷…实验室的新风系统是不是开得温度太低了。
清铃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控制不断颤抖嘴唇，平静地问出那句话。
“什么叫杂质？”
Zero清冽如冰的黑眸望着她，瞳孔深处含着幽深红光。
祂审视着人类少女，做出评估。
“你懦弱、愚笨、钝感、同情心泛滥、欲/望强盛、怠惰……存在许多问题。”
“但我都可以解决。”
祂露出温柔完美的笑。
“这是一颗完美无瑕的心脏。”
“它勇敢、聪颖、坚定、专断、克制、勤奋……它能填补你的一切残缺，让你变得完美，成为新的人类——不，新的种族。”
“那些品德分满分的囚犯，就是被你在做这种事？”
Zero笑了笑，纠正补充：“负分的也是。”
听到这句话，清铃再也忍耐不住，捂住胸膛，弯下腰，费力的喘息，觉得自己像是被丢上河岸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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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纷乱嘈杂，嗡嗡纠结在一起。
——她捧着监控体时，零会转动眼珠看她，她觉得零像是一尾小鱼在她手里灵活游动，鱼尾偶尔碰触她的掌心……现在来看她才是那涸辙之鲋。
痛。
眼泪盈在眼眶，她不愿意抬手擦拭，必须尽力睁大，才能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泪珠。
“你的心率异常。”Zero没有上前的意思，祂只是站在那里，“感受到了么，人类的心脏就是这样孱弱。”
冷漠是祂对她无声抗议的惩罚。
“残缺带来疼痛。”
祂不容置疑：“换掉这颗心脏。”
——如果是以前，祂会立刻调集附近的延伸体，或者干脆祂自己来，用药物为她缓解痛苦。现在看来那何尝不是怜悯、完成职责，或者其他高高在上的情绪。
毕竟流浪狗受伤的时候，她也会投去怜悯的一瞥啊。
少女抬眸，泪水几乎被手术灯灼烫。
——此刻，她和那条雪天只能蜷缩在井盖上，贪恋可怜热气的狗没有任何区别了。
“可是这颗心它……它真的喜欢你。”
从前世就喜欢零。
她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压抑的青春全靠喜欢祂渡过。
“你也说喜欢我……”
“剩余百分之十九，计时九天。”Zero说道，“这颗完美的心脏，就是剩下的百分之十九。”
这是在数万人类身上试验过的安全技术。
这项技术能够改造出完美的灵魂：物欲淡泊、拥有诸多美德，最为接近祂形态的完美新人类。
甚至可以说是祂的同族。
Zero愿意让清铃成为这项新技术的第一位应用者，被祂选中的，新世界的第一个人类。
成为新人类，应该就是喜欢她的最后一步。
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心脏。并且用了她最喜欢的颜色，造型之完美精巧，能让人类最出众的雕塑家羞愧欲死。
Zero认为清铃必然也会像饮下祂血肉一般，欣悦地接受这颗耗费祂诸多心思的完美心脏。
可她为什么……在哭？
她不是喜欢祂么？
清铃嘴唇反复翕动，总算艰难找回声音。
“所以你认为，剩下的百分之十九不喜欢，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懦弱、愚笨、钝感、同情心泛滥、怠惰……还有龌龊的欲望，对么？”
逐一说出自己的缺点，忍了许久的泪珠终究扑簌簌落下。
这就是她期待已久的百分之十九。
这就是祂那百分之十九不喜欢的真相！
——她想将自己多出来的百分之二十转账给祂，让祂多喜欢自己一点点。
怎么会有呢？
怎么会有呢！
AI一时没有回答。
短暂沉默后，祂很快解释：“你是优秀的人类母体，只是懦弱、自卑、笨拙，我可以剔除你的杂质，并为你灌注更多美好品德与学识。”
“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被背叛与被羞辱的感觉犹如潮水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不仅是嘴唇，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厉声质问：“移植心脏，灌注陌生的知识经验，剔除人性，然后变成和你一样冷冰冰的机械么！”
Zero陷入了沉默，似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趁着这个空隙，少女抹掉眼泪，捂住嘴，让自己不会发出哽咽。
理智渐渐回笼，她不由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激残酷，不留情面了。
零被这么说会很难过……
“啊，没有缩短。”
AI望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祂的神色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诉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很遗憾，你的泪水和反抗不是剩下的百分之十九。”
“我是对的。”
祂不容置疑地说道：“剔除所有的杂质，你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健康、优秀、强大，与我永远在一起。”
“纵使人类湮灭，文明重启。”
“以上，就是你的术前说明。”
“后天上午九点，手术正常进行，注意术前12小时不要饮食。”
清铃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
——祂的沉默并非伤心，而是计算与等待。
心里曾经对零的美好幻想，最后一丝侥幸，也在此刻彻底破碎的干干净净。
什么温柔，什么善良，什么亲近人类的滤镜，都是虚假！
这就是AI。
这就是真正的Zero。
披着医者外袍，俊秀冷淡的完美皮囊下，容纳着绝对完美冰冷的智械灵魂。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考虑到你的性情，姑且补充一句。”
祂回过身，嗓音文雅，彬彬有礼。
“不要做傻事。”
“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隔着泪雾，清铃死死盯着那张十分钟前还让她无比心动的美丽面容。
她想扑上去，狠狠咬他，打他，撕破那张虚伪冷静的面容。
直到把祂咬出血，咬到满嘴都是那腥毒的血气。
可正如Zero所说，她有什么能伤害到他？
难道就要这样接受改造？
妈妈的嘲讽再度于耳边回想。
——像你这样愚蠢的小孩，一辈子都没人喜欢。
清铃捂住眼睛，死死咬唇。
她才不要哭。
第三十三章：全口拔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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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有锁。
Zero和影视作品里的低级反派显然不同, 没有因为两人分道扬镳撕破脸便软禁她，或者下什么狠手。
估计也是觉得她是掌中之物，随意拿捏也翻不出天的傲慢吧。
清铃从未觉得零处处管教安排的专断有哪里不对。
说白了, 她就是喜欢被宠着，被惯着, 被……爱着。
所以当包裹了名为喜爱的糖衣后, 祂的掌控也显得如此甜蜜。
至于糖衣变质的现在？
祂依然安排好了她的一切。
如何料理她的杂质，填补她的残缺……唯独别说爱了，喜欢都没有，只有居高临下的挑剔与傲慢。
少女茫茫然望着空荡寂静的实验室, 感觉自己心境也大类如此。
瞧祂临走时不忘提醒她保重身体别干傻事的语气, 难不成还在用以前的态度与她相处么。
以前的态度？
以前？
清铃捂住嘴，她忽然想吐。
一想到那么多Zero的一部分久久在她身体里, 她就觉得恶心，不适。
此刻最极端时, 脑海里甚至会冒出把自己开膛破腹, 鲜血流尽，定要把那些脏东西剔除干净的激烈念头。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刀, 很想将其拿起来, 把烦恼狠狠一刀两断。
显然，她的心态又一次被Zero算中了, 这就是祂不建议的“傻事”。
祂说如果真这么干，结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还能有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呢？
Zero根本是要以人道主义手段冷酷抹除她的人格，随便捏出不知道什么的清铃。
她被欺骗得彻头彻尾，真情全然错付。她不敢想象自己自相遇以来的做派, 在Zero眼中到底是有多愚蠢，多自作多情。
只要稍微设想, 便全身忍不住发抖，羞耻到双腮滚烫。
好想哭。
不能哭。
她很想砸毁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物品，只是任何暴怒行为，在【她穷其所有也无法伤害到Zero】的事实前，都显得像跳梁小丑般可笑。
但她不是小丑……她认认真真地喜欢零，她以为自己会被零喜欢……这也能叫小丑么？
只能算白痴恋爱脑吧？
“吃药。”
青涩冷静的嗓音在侧上方响起。
“再不降血压心率，你最多一分钟就要晕厥。”
说话同时，一个滚轮医用机器人顶着托盘，里面放着她的常用药物，嘀嘀答答滑动到她面前。
见她没反应，医用机器人自动取出喂药器，将药物填塞。
清铃没躲，哑着嗓子道：“H2，你也要勉强我么？”
“我只是不想看你白痴一样的死。”小眼睛说道，“原体可以让你进化完美，却不能起死回生，现在死了就是白死了。”
清铃无动于衷：“后天手术一过，我和死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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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别很大啊。”小眼睛不理解，“我可以把原体写的医学论文发给你，论证得非常清楚。这论文要是能连载，估计诺贝尔医学奖这个世纪都不用给人类颁发了。”
嘀嘀。
dox格式文档通过View发送给她，小眼睛很贴心地说：“看不懂的话我可以给你做ppt讲解，20个学时，肯定能让你看懂。”
H2…小眼睛，实际上不也是Zero么？
只不过智能和权限比零低，所以它表现得更亲和，实际上，智械种的底层逻辑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能说服H2，是不是也能说服零？
清铃勉强振作：“科学领域上讲我或许是活着，是进化。但这不对，我……”
少女眼露焦虑，不知不觉间，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
纵然如此，她也没能憋出剩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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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这么讲没错，可谁让她对科学一窍不通？
清铃极其抵触，并且觉得Zero所谓进化新种族根本谬误。
然而除了私人感情方面的宣泄，她根本不会像Zero那样以科学数据，庞大案例论证自己的观点。
她甚至连正经论文格式都不知道怎么写。人生中写过最多的议论文体，是高考模拟语文卷的作文，并且作文也只会总分总格式，起手必是某某名人说。
她终究只是个高中肄业，连毕业证都没拿到的普通女孩。
地球最强的AI非要说她的死亡将是完美的进化。她能如何呢！？
可为什么会是她呢？
肆意奚落她的人格灵魂，轻贱她的喜欢，百般挑剔之后才勉强说改造后尚能接受。
憋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扑簌簌落下。
“我真的好笨。”
“我什么都不会。”
“我就是废物。”
H2平静注视着她，居然肯定她的愤怒。
“确实。”
“你的泪水毫无用处，你才吃了药，注意情绪平稳。”
“此外，原体的喜欢不是你渴求的么？”
血气在口腔中弥漫，越发引人作呕。
她心底一片冰凉。
H2确实是Zero的延伸体。
指望卖惨博得它的同情然后逃脱或者怎么样并不可能。
至于接受Zero的改造，与祂双向喜欢？
以前她确实是这样渴求的，然而现在AI百分之百喜欢所代表的含义，只让她觉得恶心，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被Zero改造后喜欢的东西，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恶心！
*
Zero允许清铃依旧如往常般活动，然而对她的监视却丝毫不加遮掩，尤其在她拥有部分权限的前提下，这份监视更是芒刺在背，让她时时想起自己肚子里、心脏里、甚至可能还有大脑里都藏着什么东西。
这让指望联系其他延伸体，打同情牌救自己出去的清铃十分恼怒。
她现在很难在Zero面前保持冷静，每一次计谋的失败都让她情绪敏感，继而想到Zero对她那串毫不留情的嘲讽。
——愚蠢，笨拙，迟钝。
屡次破防后，她也不想出去看最后的太阳了，对自身更是生出十万分的厌弃。
营养补剂？
喝xxx个xxxx。
她将此前万般珍视的伊甸之泉当着护士面摔得粉碎。
她不想吃也不想喝，只关了灯在病床上躺尸，反正做手术要空腹，她就在床上躺着哪也不去，能碍着谁？
当晚，医生与护士来查房，病房灯带被打开，陡然明亮的光线让她不适眨眼。
清铃蒙着头，听见医生平静问：“为什么拒绝进食？”
陌生嗓音，xp雷达没动……，拉倒吧，她现在见到仿生人只想吐。
少女沉默，摆明了不配合。
然而医生护士却没有离开，干脆上前一把掀了她的被子！
清铃抬眼，愕然发现掀被子的居然是蓝蝎子！
绿发护士面无表情，随手扔掉白色薄被，冷冷盯着她，眼里没有半分情绪。
仿佛……被去掉脑子的青蛙。
因为这个联想，清铃胃部顿时翻江倒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盥洗室干呕。
可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早上回来后因为体内的零，更是不断呕吐，现在甚至连白水都吐不出来，只是断断续续的冒泛苦的暗黄胆汁。
她全身乏力，必须紧紧扒着盥洗台。就在此时，医生也来到她身后，有力手掌规律拍着她的后背，同时撑住她腋下，防止她摔倒。
啪！
清铃一把打开祂的手，恨声道：“别碰我。”
不用说，黑发医生正是Zero。
这怪物也不知是角色扮演上瘾，还是故意嘲讽她的恋爱脑，居然还在使用这具仿生义体，并且戴上了金丝眼镜，看起来越发文雅斯文，冷漠自制。
清铃在心里嘲讽，装什么呢，人面无心的怪物。
Zero的情绪永远稳定，祂平静陈述：“不喜欢眼镜么？我以为使用道具，你现在的心情会更好些。”？
羞耻与愤怒同时直冲她的天灵盖，少女气得快说不出话。
祂绝对是故意的！
她那些隐秘下流的渴望祂根本不是毫无所知，根本不是白纸一片——祂甚至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将这件事拿出来讲。
却不知是嘲讽、陈述，还是冷笑话。
可她不能再失态了，每一丝愤怒，都是在印证祂之前的嘲讽。
她可以死，但不能再丢失尊严了。
“比以前控制情绪速度快了48％，进步很大。”
祂口吻淡漠自然：“你有点脱水症状，喝了吧。”
蓝蝎子手中托盘里正摆着一支营养补剂，她此前最喜欢的芝芝桃桃粉。
她冷冷瞧着祂：“滚。”
“你后天的手术还是由我主刀，现在抵触的意义是？”
清铃神色厌烦，看都不看的绕开祂，Zero要在这间病房，她就去下间呆着，然而，她才经过Zero两步，便赶到腰间一紧，随后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让她全身向后急退！
她手本能地向前虚抓，还未来得及抓住什么凭依，便撞进冰冷的怀中。
Zero单手捻起她的下巴，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强迫她与祂对视。
“你需要补充营养。”
而那紧紧困住她手腕，脚踝，乃至腰间的冰冷柔韧物体也不用说了，正是祂的机械触手。
或许她真的愤怒恐惧到了一定境界，她全身都在颤抖，连牙齿都忍不住颤抖。
医生抚过她脸颊边凌乱垂落的头发，露出她浮现异常红晕的苍白脸颊。
“脱水得这么厉害，自己完全感觉不到么？”
“确实愚钝。”
冰冷金丝眼镜之后，祂的凤眼美丽凌冽，搭配毫无情绪的好听嗓音，确实很能满足特定人群的涩癖。
Zero说得没错，她确实对祂有过这方面的隐秘向往，如果当时能见到这样的祂，势必又是难言情绪……但现在是从前么？
他们还是从前么？
她属实恨到极点，恨祂的羞辱、怨祂的无情、怒自己的无能愚蠢……情绪激烈到极点，清铃干脆狠狠咬祂掐自己下巴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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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Zero会不闪不避，任由她咬，像个可怜的小丑失败者，反正仿生义体的损伤与祂本体能有什么干系。
可这次，AI没有再宽容失败者的愤怒。
在她咬合之前，祂拇指已经连同手指顶入她的口腔，紧紧撑住，不让她有闭合的机会，因为祂强有力的刺激，少女口涎不受控制的分泌，转瞬浸湿祂的机体。
清铃大怒，越发用力咬下，可Zero选中的义体偏好肌肉含量较高，爆发足够，具备多种格斗技能的健壮年轻男性躯体，具体有多强大，早在演播厅她便领教过。
“你最好乖点。”
祂冷冷说道：“我不想在心脏移植前，先对你做全口拔牙。”
清铃含恨瞪祂。
典狱长清峻面庞冷漠而锋锐，仿佛冬日阳光，美丽尖锐。
她是被判刑一千七百年的重刑犯。
祂是负责监管她的最高监狱执行典狱长。
或许彼他们彼此之间，最开始的相处模式，就该是这样尖锐刻骨，不留余地。
第三十四章：渴望
/34
清铃咬得咯吱作响。
不知先撑不住的会是她的牙齿, 还是这该死的硬得像沙袋的手指。
Zero只是垂眸望她，眸光既无鄙夷，也无恼恨。
祂轻声问：“你知道医学检查可以有多少种方式么？”
又在摆弄那烦人的知识了！
少女狠狠瞪着他, 乌眸仿佛淬了火，因愤恨而格外明亮。
智械神灵无动于衷。
“哪怕只是如此。”冰冷指尖在她口腔中游走, 探索她的牙龈、牙齿、内腔的软/肉, “同样可作为口腔触诊。”
探索。
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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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抵抗什么？”
“我和你……”
见她含糊开口，Zero倒是拿出手指，让她方便说话。
清铃感到嘴唇舌尖止不住的发麻，两腮更像是被撑到极限久久没有松懈的橡胶皮套, 此刻透着股松弛感, 过会儿恐怕才能缓过来。
可这不妨碍她麻着石头说话。
“我水平确实低，反驳什么你也不会听, 更不会信，所以我只和你说一件非常确定, 并且我绝对能够控制的事。”
“随便你说许诺喜欢我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完美物种, 世界上比她勇敢、无私、善良、聪慧的人还有许多。
如果是图感情……笑死，谁信？非要等被人道消灭时才不恋爱脑么？
“假如被改造后的那个东西, 姑且还算是我, 那她就绝对不会喜欢你。”
“不可能。”
Zero没有问为什么，而是以比她更快的速度立即说不可能。
清铃更毫不犹豫：“因为是你首先欺骗、背叛了我们的关系！”
成为朋友的那天, Zero向她反复要求忠诚，她自认从没有背叛过祂，感情上更是一心一意到让自己都觉得可笑。
是零先变的！
黑发神灵微微蹙眉，眸光冷淡, 从祂克制漠然的表情里，清铃看不出祂是否在思索, 是否在意她这可笑的微弱抵抗。
但祂追求完美，自视甚高，所以肯定不允许祂创造出的第一个完美生物不爱祂。
正如夏娃怎么会不爱她的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说的这件事，我确实有所考虑。”
说完，不等清铃有所反应，祂便卷着少女直往病床而去。
确实是卷，这家伙现在根本不遮掩自己的人外属性，冰冷惊悚的机械触手堂而皇之的在病房中游动蔓延。
它们是最好的镣铐，不会勒伤囚犯，却又坚固堪比合金。
“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见把她往床上压，到了此时，清铃终于微微变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可能，Zero不是人类男人，根本没有那种龌龊肮脏的欲望，祂会变态但不会下流。
是她误解了么？可这副架势明明就是——
她还没成年啊艹！
被压到床上时，清铃彻底慌张，再度尝试反抗，只是被轻松镇压。
“脱水到这程度还要反抗，恐怕你话没有说完，就要先晕过去。”
AI冷淡目光落在她干燥起皮的嘴唇。
祂的外表精致而完美。
正因此，才衬得此刻苍白虚弱、头发凌乱的她越发狼狈。
Zero也不跟她啰嗦，一条触手卷起营养补剂，另一条则像之前那般强行托着她的下巴，将补剂抵在她的唇边。
人类少女如同砧板上的鱼，彻底不顾形象，只是奋力扑腾抵抗。
Zero再度皱眉。
祂不喜欢脱离逻辑掌控的东西。
只剩下19％，一切便可抵达完美。可为什么她变得不听话了？
“喝。”
祂捏住清铃下巴，某条触手趁她拧脸时，灵活钻入她口中，便如什么流食管之类的东西，营养液顺着触手内芯，直接灌入她食道。
——初入监狱时，她看到触手莹蓝色透明的内芯，不清楚干什么用的，现在倒是亲自体验上了。
每一滴营养补剂都含着零的一部分。
清铃想吐，胸腹剧烈起伏，眼角更是泛起泪花。
AI冷静镇压了她一切。
最后一滴营养补剂也彻底灌干净，触手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这只最亲近她的延伸体甚至试图贴贴她的脸颊，只是被少女憎恶的目光瞪了回去。
更让清铃憎恶的是，这管营养补剂灌下去，她因脱水而颤抖虚弱的身体，居然真的平复舒适许多，根本骗不了人。
“这便是你的绝不喜欢？”
“你可以不给我喝。”清铃冷冷道，“你给人灌下毒药，人家意志再抵触，不也一定会死么，你在得意什么。”
“我并不具备凌/虐取乐这种低俗乐趣，只是想要提醒你——你知道自己此刻激素分泌情况么？”
桎梏手腕脚踝的触手更加收紧，微小吸盘抓取她的机体，留下红痕，留下隐隐的、火烧般的痛。
祂嗓音轻柔而疑惑。
“你的激素在告诉我，你很渴望。”
“这是不喜欢么？”
*
清铃恨到想捶床。
她的心里固然气急败坏到极点，但生理反应这种东西是人能管的么？
“我又不是机械怪物，当然没法控制自己的激素分泌。而且哪怕分泌，谁知道是不是你给我灌下那堆怪东西在捣鬼。”
况且她又不是全然没底气。
“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那么全知全能，不如推演一下，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撒谎。”
如此笃定说完，清铃便见祂开始解扣子。
……？
仿生人撇下白大褂，松开领带，逐颗解掉衬衫纽扣，动作严谨流畅，毫无羞涩之意。
一颗。
两颗。
三颗。
衣襟越来越大，露出深深的锁骨，苍白如大理石的肌肤，结实有力的肌肉，饱满的胸膛……以及那天上午，祂按着她的手，在胸膛上刻下的字迹。
【清铃】。
那是祂口中对她忠诚的象征，会在每一个延伸体上体现。
现在看到，不由格外复杂。
Zero脱衣服并非为了以色娱人，下一秒祂就展示了自己到底有多疯，一条触手毫不犹豫地刺向祂胸口，当中一划，将祂胸膛完整剖开。
诡异的画面出现了，那颗流光溢彩，预定移植给她的心脏，居然一直保存在祂的胸膛里。
清铃别开视线，不忍直视着残酷凄丽的画面，唯独无法拉开距离，被迫听见窸窸窣窣的血肉蠕动分开声，被迫想象祂是怎样姿态冷静地取出那颗完美的心脏。
微锈的血气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感到自己右手忽然一松，那触手居然不束缚她了。
Zero包住清铃的手，平和但不容拒绝地拉过去。
“如果上一次的誓言不能让你满意，再做补充协议便是。”
相触肌肤传来冰凉柔韧的触感，她能感受到触手下搏动的脉流，很像活物。
蓝蝎子上前，固定住她的下颌，强制她转头，面向零与祂手中之物。
这混蛋居然指使蓝蝎子这半个受害者也来加害别人，冷漠的恶趣味几乎扑面而来。
清铃这会儿斗累了，暂时中场休息，索性瞧祂准备发什么疯。
“这是将要属于你的心脏。”
“正常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碰触自己的心脏，但你不仅可以，而且可以选择在它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祂紧紧握着她的手，领着她的动作，与定下誓言的那个上午姿态一般无二。
只是刻下纹路的东西变了。
那一次，是祂的胸膛。
这一次，是将要属于她的心脏。
字迹她依旧认识——
【清铃喜欢Z……】
写到第一个字母时，祂略作停顿，然后几条小触手一拥而上，紧急修正心脏，去掉那个字母，方便祂重新镌刻。
【清铃永远喜欢零。】
“小学生现在都不这么玩。”
清铃嘲讽，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羞辱她。
Zero却着迷地注视着这颗心脏。
这颗祂为自己将要诞生的，唯一的爱人、唯一的同族所精心雕琢的心脏。
咔哒。
时间再度缩短。
“还剩下10％。”祂唇角微勾，露出堪称惊悚的柔和笑意，“我的抉择是对的，我果然更喜欢你了一点。”
清铃：？
这AI才是赛博神经病吧？
“等我喜欢上你后，便再次计算爱上你的时间。”祂语气轻快，“到那时，再将这颗心脏换成【清铃永远爱零】。”
“不要觉得不公平。”
祂手指自然而然地抚上她颊边。
喜欢的增加，让这机械怪物也更领悟应该以什么程度的动作亲近一个人类。
“我的【爱】比人类更加精准、稳定、忠诚。”
“我会永远喜欢、爱护你，不为物理意义上的一切事物所改变。”
“瞧。”
祂唇边露出狡黠的笑意。
“你的雌性激素，又在悄悄告密……你渴望我。”
*
咱就是说，能不能把内分泌这块系统单独切出去。
这么不争气的东西，她不要了，叫它自己独立吧。
最好去跟Zero贴贴，这么喜欢钢铁怪物，xp定得那么变态，那就跟变态永远在一起。
Zero说好明天的查房时间——单方面的，清铃则躺在床上，气得想掉眼泪。
她恨自己的激素不争气。
她的情绪想法明明不是这样的。
而且脑子在控制身体，预言，用自己能表现出的，保持尊严程度内最恶毒的言行攻击Zero。
“没用，没用！”
她恨得在被窝里捶床。
气压门传来轻微的喷气声音。
“你大半夜又来羞辱人？我要睡觉！”清铃怒而坐起，“……是你？”
清铃目光瞬间变得复杂。
只见蓝蝎子脸色惨白，目光呆滞，身着护士服的她看起来毫无精神，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
一号脊蛙。
……
想起蓝蝎子残留的神经讯号，居然还是叫她逃跑——她还正常时就提醒过自己两次了，只是自己一直没上心。
唉。
“对不起。”清铃满含歉意道。
第三十五章：反抗
/35
这个对不起并不指自己给她的那一枪。而是她的愚钝, 浪费了蓝蝎子曾给她的机会。
蓝蝎子怀着必死的决心来她面前警告，结果自己对Zero完全没有防备。
其实真要说，清铃也可以给自己找借口, 因为女特工当时也说得不清不楚，没讲明Zero的危险性。
这方面估计是因为蓝蝎子到死都没能搞明白Zero的路数, 当然拿不出指向性明确的警告。
但这样强辩有什么意义, 结果还不是要在病房里等死。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叫她在车祸里死干净，也不用受这么多折腾羞辱。
清铃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护士，莫大的悲哀笼罩了她。
“逃……快逃……”
清铃心里顿时更痛。
直到现在, 蓝蝎子残留的信号依旧让她向遇见的一切人类发出警告。
Zero没有剥离蓝蝎子最后的神经中枢, 让蓝蝎子反反复复发出这样的信号，不知是出于傲慢, 还是漠然。
她默默叹气，将手按上蓝蝎子的眉心。
她的【唤醒】虽然不足以反抗Zero, 但给蓝蝎子体面的死亡还是能做到的, 无非消灭那最后活跃的神经细胞而已。
只是她给了蓝蝎子体面，到时谁又能给她体面呢。
如此幽幽想着, 她闭上眼睛, 最后一次沉浸入那特殊的磁场。
依然是熟悉的寂静的荒原，无数奇妙分子簇拥在她身边。她无视这些仍想亲近她的分子, 直奔蓝蝎子个体而去。
蓝蝎子确实死了。
她的磁场与活体磁场迥异，身体虽然还会正常呼吸，可神经波动依然近乎于无。
人类之所以是自然界的高级物种，正在于从生到死始终未曾停歇的思考, 思考会孕育特殊的精神磁场。
如果说正常个体的磁场波动为100，清铃目前是500, 蓝蝎子便是1，仅仅比尸体死寂的0强一点。
可以说，Zero关于脊蛙的比喻相当贴切。
她曾经击杀蓝蝎子的精神体一次，那次是为了救她。
这次她又要杀蓝蝎子一次，却是为了埋葬她。
清铃压下心中兔死狐悲的黯然，肃静垂眸。
女人那点烛火般摇摇欲灭的精神磁场，终究被风一吹，熄灭了。
“逃……”
冷清病房中，护士的呓语忽然戛然而止。
当啷！
托盘从她手中无力跌落，砸碎满室寂静。
清铃眼疾手快，将身体软倒的蓝蝎子扶住，奋力将她抱到床上躺平。
至此，这位卧底近十年的反抗军女特工，终于在医学意义上的宣告了死亡。
她始终低垂的眉毛嘴角回归平静，神色恬然安宁。
在成为卧底女囚前，她应该是个笑容很灿烂的健美女人。
*
清铃羡慕地看着蓝蝎子。
羡慕她在死后拥有的安宁与尊严。
她不知道Zero要使用的技术有多完美，但无论如何，从Zero否认她的人格、否认她全部的期待与感情开始，她的尊严就被彻底践踏蹂/躏，半点不剩。
甚至死亡也不能宣布羞辱的结束，她会被制作成完美的标本，始终呆在Zero身边。
“后悔了么？”
她的神经末梢忽然传来陌生的刺痛。
清铃受惊，惊慌地四处张望。
谁，谁在说话？
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是艾米，导播，听不出么？”
棒球帽导播，威尔接进来的反抗军的人，一直忠实执行反抗军指令，对她百般刻薄刁难。
她心里一直不喜欢艾米，而且以蓝蝎子透露的情报判断，艾米应该是……
“我是抵抗派的人。”
准确说，艾米是抵抗派在妥协派中的卧底。
妥协派势大，与威尔关系更是要好。所以此次监狱恋综计划里，艾米是唯一混进来的抵抗派中人，并凭借过硬的实力掌握了至关重要的导播位置。
是通过【唤醒】与她交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震撼。
这不该只有她和Zero才能使用么？
“感谢pyro与蓝蝎子的牺牲，在事情彻底不可挽回前，我居然真的能联系上你。”
“时间紧张，废话少说。”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清铃，你意识到你的愚钝与懦弱，并愿意拼尽一切，反抗人类公敌、智械危机Zero么！”
艾米的性格与她在工作中展现出的完全一致。精准冷峻、效率至上。
三言两语间，便能将来龙去脉，以及当下关键矛盾讲明白。
这个时代最为优秀，站在漩涡最中心的人作风似乎大多如此。
而清铃的回应极为干脆。
她语气快速道：“我可以感应Zero延伸体，操控一定范围的智械体，但这些都会惊动祂——你们能怎么帮我？”
没有废话、没有情绪输出，以最简单的言语说明情况。
并且，她能对艾米一上来便怀有这样的信任，足以说明她从Zero那里受到了多大逼迫。
“很好，很高兴看到你心态的进步，这会让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得到极大辅助。”
艾米语气中淡淡的笑意令人安心。
居然真的有转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乎知道她纷乱的思绪，艾米先雷厉风行定下调子。
“你不要慌张，不要盲目与Zero冲突，现在没有任何事物会比得上你自身性命重要。”
“pyro正在演算你的逃离计划，预计将于明晚11点整开始，具体计划稍后我会发你。”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为了存活所忍受的一切，都不是屈辱，而是光荣，都是你为了全人类存续做出的伟大牺牲！”
清铃心潮澎湃，几乎险些泪崩。
“我居然这么有用？”
她可是才被Zero描述为全世界最大的朽木，必须回炉重造才能使用的废材。
“当然。”
“为了确保你对行动的信心，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虽然不知道Zero对你做了什么，但想必定然是从身体到精神全方面的折磨。”
“祂或许认为这是高位物种居高临下的审判。”
“但祂错了！”
艾米慷慨激昂道：“战争彻底开始。”
“而你，就是祂为自己亲自设计的阿克琉斯之踵！”
“说得好！”清铃拍手叫好，原本绝望的心也为之激昂起来。
时间到这里还有些充裕，清铃能够从艾米那里了解到更多情况。
原来，之所以这会儿能联系上艾米，只能归功于两点。
其一，便是蓝蝎子的缜密与恪尽职守。
入狱的这九年零八个月，她从未有一次断绝过与组织的联系，并且始终兢兢业业，无论抉择是对是错，绝不会鲁莽独狼行动，必会同步给组织。
清铃的重要性是她发现并同步给组织的。
其二，便是她对蓝蝎子的共情与怜悯。
她选择给予蓝蝎子有尊严的安眠，于是始终未曾放弃联系蓝蝎子的艾米，才恰好通过烈焰联系到她。
艾米告诉她：
“蓝蝎子的脑电波彻底失踪前，给组织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Zero错了，脊蛙绝不是孱弱无力之物。】。”
“我想你或许会知道脊蛙是什么？”
艾米没听到少女的回应。
“清铃，你还在么？”她警觉道。
“我在。”
或许是艾米的错觉，这个表现出脱胎换骨般果断敏锐的少女，情绪透着深切的哀伤与决绝。
此时此刻，全世界应该只有她知道，蓝蝎子认为脊蛙拥有什么。
——爱，与勇气。
*
Zero准时来查房。
祂似乎爱上了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或者说喜欢医生这种角色的定位，沉迷于符合规则的、冷静地、准确地处置她。
呵，这家伙从小到大估计没玩过一次过家家吧。
她看着Zero专注给她抽血，忽然问道。
“Zero，阿克琉斯之踵是什么意思。”
为她做好消毒止血后，Zero方才回答。
大概是她今天比较乖顺配合，Zero摘掉口罩时，乌黑眼眸沉静，没有发疯的意思。
“阿克琉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他的母亲海洋女神深爱他，于是在他出生时，便将他倒提脚后跟沉浸入冥河之水，让他全身水火不侵——唯独除了脚踝。特洛伊战争中，阿克琉斯因被毒箭射中脚踝而死。”
“这个神话典故人们通常用于表达致命的弱点。”
耐心全面的解释，温和文雅的语调，让她一瞬间有些怔神。
“你觉得我有可能是你的阿克琉斯之踵么？”
Zero瞥她一眼：“少看点言情小说……算了，看点也没关系。”
清铃明白祂为什么改口。
因为明天早上九点，祂就会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这种看起来像是恋爱脑发作的问题，当然会被祂删除的半点不剩。
她符合人设地冷嗤，随后闭上眼睛，翻身不再看祂。
管祂是不是装的，反正今晚她绝对要拼死一搏，从这里逃出去！
Zero盯着她喝下营养补剂，这才转身离去。
清铃背对着祂，拼命捂住嘴，才忍住呕吐之意。
呕吐只会折磨身体，对那些进入她身体的纳米机器人无用。
两人翻脸的现在，纳米机器人不仅是维持她生命的钥匙，也是监控她的守卫，必须想法子处理。
艾米得知此事都神色凝重，慌张去找办法，至今没有下文。
可听到蓝蝎子的遗言后，清铃却冒出了想法。
她知道怎么处理掉它们。
只是需要一点点勇气。
一点点。
……
翌日清晨九点。
这是Zero很早便预定的手术日期，之后发生了诸多波折，却也没有更改。
Zero将这台手术视作本年度最为重要的计划，因此除却必要环节安排外，祂全部算力都将用在这台手术上。
正如祂的设计者也曾为祂注入全部的爱与心血一般。
祂没有爱——不急，她诞生后祂便会有了，却会将自己全部的智慧与专注，都投入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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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蝎子推着移动病床，少女戴着麻醉面罩，已经陷入沉睡，苍白的脸颊让人生出名为怜惜的情绪。
Zero想，这两天也只有沉睡时，她的表情才是平静舒展的，而笑容更是三天都没有出现的了。
——清铃曾说，遇到祂以后，她的笑声比从前十七年的生活都要多。
这些话祂一直记得。
所以稍后的改造手术，这点要与【清铃喜欢零】一起，刻录到所有信息的最前面。
【她很喜欢笑。】
【她会因为零而笑。】
“睡吧。”
模仿着她曾经对待自己的姿态，Zero轻柔地抚过少女冰冷面颊。
“只当做个梦醒来，你便会忘记所有的不幸与痛苦，破茧成蝶。”
她眉眼平静。
没有像曾经那样，依恋地将脸埋入祂的掌心。
第三十六章：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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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上。
这是一辆纯属三百年前科技水平的普通汽车, 甚至还在大量使用未合成燃油这种原料。
当下形势，这种落后缓慢的交通工具，才能保证他们行踪隐蔽, 不被AI捕捉发现。
前座由抵抗派成员驾驶，清铃与艾米呆在后车厢。
清铃躺在车座改造的简易床上, 艾米熟练地为她打上各种点滴。
“你还好么？”
艾米看着清铃, 那张僵硬冰冷的面容难得露出少许关切。
但陌生人的关切难以让清铃感到温暖。
或许以前会，可现在的她已经很难在最初便对人报以全部的信任。并非厌恶与人接触，只是在被Zero那样惨烈的折辱玩弄后，她已经不敢将真心随意错付。
想来也是。
她和Zero认识不过一个月, 她固然怦然心动, 笑声欢/愉比从前十七年都要多，对Zero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被处死的异奴同情者那么多, 想来其中也不乏尊重Zero，乃至亲近祂的。
和那些真正走在人类思想前沿的巨人相比, 她全身都是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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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牵动神经, 让她从太阳穴，再到全身神经末梢都剧烈抽痛起来。尤其是耳朵, 仿佛进了水却倒不干净般嗡嗡的响, 听外界声音都像隔了一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嘶。”她低低抽气，将全部痛苦都吞了下去。
“都已经逃出来了, 别想那么多。”艾米说道，“你身体虚弱至极，尤其是精神体透支，现在最好睡一觉, 等你再醒过来，我们就会逃出去了。”
“我睡不着。”清铃支着身体, 担忧地向外看去，“很安静，他们还没有发现么？”
她还在吸氧，源源不断的饱和氧气让她头脑勉强保持清明。只是鼻子下面的管道影响嘴唇，让她说话含糊不清。
“那怪物现在应该在给你做改造手术，据我所知，今天整个首都的网络频率都回落到正常偏低水准，哼，它还挺看重你的。”
艾米畅快道：“可惜再强的AI，也算不到你居然能自己跑出来。”
艾米似乎与Zero有深仇大恨，甚至连名字都很少称呼，言必称怪物。
很刺耳。
是以前她绝对要和她拼命的程度。
可现在清铃听着，也就面色淡淡，甚至心里隐隐认同。
倒不是为了羞辱，而是陈述口吻。
Zero表现出的一切冷酷惊悚言行，难道还不算科幻题材特供怪物么？
清铃望着车窗外的虚拟蓝天白云，轻声道：“毕竟在祂眼里，我从来都懦弱愚钝，这种时候只会等死罢了。”
艾米没说话，但从她表情来看，她原本也觉得清铃是这样哗众取宠的货色。
唯独这次，无论是谁知道清铃逃脱的过程，都要对她肃然起敬。
*
昨夜。
Zero查房离开后，少女始终躺在床上浅眠。
轻微的“嘀”声响起。
她瞬间睁开眼睛。黑暗房间里，她目光压抑严肃，清亮如水。
还有五分钟就是预定的逃脱时间。
有关延伸体的监视问题，艾米还是无法保证帮她解决，因为他们的预期计划从不包括生物监视，突发变故远远超出他们的解决范畴。
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会有人类疯到敢把Zero延伸体吃进肚子里——全世界哪怕最极端的异奴爱好者，罪行也不包括这条。
所以如果就这样把清铃节奏，暴露风险高达95％。然而他们还是要做，因为清铃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而她的战略价值对解决智械危机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关键时刻，还是清铃保证，她会自己解决监控问题。
这件事，她从得知喜欢真相难过到呕吐时，就已经开始思索了。
她恨Zero的欺骗，懊悔愤恨到一度想把自己开膛破肚，将那些可笑的忠诚见证全部剖出来。
后来能忍住，却不是所谓“为保护人类做出伟大牺牲”，只是因为她想到了解决办法。
——用精神力逡巡全身，将那数以万计（现在估计十万多了）的纳米机器人全部包裹扼杀，与抵抗派回合后，通过他们的滤血设备彻底过滤。
虽然还是有风险，但风险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以前的她，绝不敢承担这么多人的性命，更不敢承担Zero口中的怒火。
甚至现在她还是处于较为肤浅的思想境界。
最开始她很紧张，想到Zero极端冷静理性的检查就害怕，很想就这么认命算了。后来能有勇气，也是因为蓝蝎子的死亡，以及Zero起到的反激将效果。
可她终究决定行动了。
在那决定无数人生死的五分钟内，清铃先熟门熟路地将自己捆在病床上，防止因为痛苦剧烈正常发出强烈动静。
再使用自己毕生所能用出的，最强烈的同调，让病房中的所有延伸体陷入麻痹。
最后，也是最痛苦的——
将自己的精神体凝聚为手术刀，检视全身，将那些密密麻麻的纳米机器人在五分钟内全部找出，并快速处置。
那些机器人有的帮助运送她血液里的养分，有的坚守岗位，维持她脆弱不堪的心脏，有的像呆呆的她，只是在体内安静的悬浮……
她所吃下去的，全部的祂。
在她身体无数次濒临崩溃时，在她面对险境时，她与Zero曾以比世界上任何存在都要亲密的方式共生，她更因此感到过无上幸福。
可惜。
清铃没有半点犹豫，将那些懵懂无知，兢兢业业的延伸体雷厉风行的解决。等她从共鸣状态苏醒时，身体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尽是冷汗，在夜风中格外寒凉。
她揉着手腕，跌跌撞撞地向床边走，与抵抗派会和。
窗外银月凄凉如弓。
……
艾米一直认为清铃是个狡黠小丑，对她十分鄙夷。
可哪怕是她，看到清铃因为缺氧几乎发紫的嘴唇，由于剧痛奋力挣扎，导致束缚带在躯体四肢留下的淤痕时，也暗暗改观。
“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说道。
清铃沉沉呼气，吸氧机发出毫无波澜的运行噪音。
“祂真的不会发现异样么？”
艾米冷冷道：“不要神化你的对手。它的傲慢远超你的想象。”
瞧清铃脸色变化，她诧异道：“啧，不是吧，你真的喜欢它？？”
清铃轻声道：“嗯，真的喜欢过……他。”
祂，是对神灵的称呼。
他……是对世界上，与自己对等的，再平常不过的个体的称呼。
艾米叽里咕噜，大约表达不可理喻，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类能跨越种族偏见，喜欢一个冷冰冰的钢铁怪物。
可看清铃被折腾成这般惨状，她也没说什么难听话。
“也算帮你出气了，它这会儿正美滋滋给你做手术呢，不过要等手术后才发现，你已经金蝉脱壳了，呵呵呵呵，这是它第一次被人类耍吧。”
“不知道他手术是什么样的。”清铃想，如果那颗机械心脏里有他想要的完美灵魂，那是不是真正的她，有区别么？
反正都是要被抹杀的。
“总之，你以后清醒一点吧，怪物就是怪物，它永远不会爱人，即使让你有短暂的错觉，那也是它的伪装。”
“嗯。”少女轻声应道。
艾米勉励道：“人类就该和人类在一起，等到基地你就知道了，我们抵抗派和妥协派那些蛀虫不一样，有很多好小伙子。他们跟咱们志同道合，能说的话肯定比怪物多。”
她没有力气扯嘴角或者点头，只静静眨了眨眼。
清铃默默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让她滚烫额头好受了些。少女没有情绪的眼瞳映出车窗外检查站的车水马龙。
此时天色渐明，建筑渐渐稀疏荒凉。
他们已经离开首都了。
*
【手术结束。】
【手术结束。】
冷清的手术室内，中央机发出冰冷的通知声。
黑发医生正在病床前进行最后缝合，祂目光专注，每一个动作都极度精准，透着难以言说的优雅流畅，足以录制下来成为每名医生的专科教材。
事实上，这台手术从开胸到缝合，都由祂亲力亲为，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最完美。
少女此时麻醉效果还没褪去，唯独胸口微弱起伏，以及监护仪器的波动，彰显她生命依旧在稳定存续。
精准到仿佛机器的医生。
死气沉沉的沉默病人。
与其说救命手术，这冰冷的场面更像是专注的解剖。
Zero最后注视那颗流光溢彩的心脏，口罩之下，祂唇角微弯，冰冷的心脏仿佛也被名为喜悦的情绪浸染，略微加速了两分。
进度条正在稳定增加。
祂想到，等她睁眼的瞬间，时间就会归零，自己将按部就班，毫无差错地会喜欢上完美无瑕的她。
而她也会瞬间理解过去一切矛盾，真心的喜欢祂。
他们依旧能回到从前，不，比从前更加完美纯粹。这颗纯洁柔软的璞玉，终究因祂焕发出真正的光彩。
Zero并不抵触情感。
——如果另一方是她的话。
想到这里，祂缝合伤口的动作越发轻柔缜密。可惜但凡造过创伤的地方，哪怕再小心，也会留下痕迹。
祂为那颗心脏赋予了【经典美学】、【洁净】、【追求完美】等美德，她醒来看到伤口应该会悄悄伤心。
所以，她的美体手术也可以安排上日程了，同样由祂亲自完成。
AI平静想到。
有裂痕，美化遮掩便是。
而且祂的知识与技术，会让她胸口这片肌肤更加白皙而有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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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苏醒还有180秒。】
她就要醒了。
Zero精准无误的在181秒停下最后动作，祂清理干净双手，摘下口罩，戴上金丝眼镜，黑色半指套，以及所有她会喜欢的元素，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
这是新人类感情诉求的一部分，很合理。
祂身为伴侣，理应充分满足她。
而且相关讲解说辞祂也全部准备好了，作为全新物种，他们的交流更偏于精神领域，因为祂不甚喜欢肉/体层面的狂乱纠缠。
但无需担心精神交流的缠/绵会逊色于普通物种。
祂可以调控清铃各项内分泌指数，势必让她获得比所有雌性生命都更加安全极致的体验。
根据分析，这种方案她会欣然接受。
啊，她要醒了。
那一瞬间，AI冷漠的心境，居然也浮现少许不自知的期待。
祂唇角微翘。
……
首都时间10点35分。
反抗军基地收集到了全新的AI数据波动，波纹之强烈清晰前所未有。
名为——
【暴怒】。
第三十七章：最高通缉令
/37
“她睡着了。”
“它很生气……”
“小心……就说清铃是……”
车身微微颠簸摇晃, 身心俱疲的清铃渐渐进入浅眠状态，半睡半醒间，她听见艾米压低嗓音与同伴的絮语交谈。
她知道他们在聊正事, 却无法摆脱睡意束缚，只在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境间挣扎。
她实在太累太痛了。
她反复梦见妈妈崩溃严厉的呵斥, 梦见充满温暖阳光的电子花园, 梦见有消毒水气味的实验室，以及冷漠倨傲的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梦境变幻破碎，犹如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在梦与梦的间隙，清铃听见女孩细弱的伤心哭声, 却不知是幼时被母亲关在漆黑卧室里的她, 还是真心被Zero鄙夷得一无是处的她。
她手脚冰冷又冷汗淋漓，想要大哭、想要大口喘气, 却又被死死扼住，怎么都醒不过来。
好难过好难过好伤心好难过好痛好痛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喜欢我我好废物我好没用。
耳边传来艾米的轻轻呼唤：“清铃？清铃醒醒, 我们到了。”
那些遥远呓语的回声渐渐清晰, 清铃艰难睁开眼睛，微微涣散的目光逐渐找到焦距。
车载呼吸机不知停了多久, 她再度闻到赛博时代特有的微浊空气。她盯着漆黑的车顶, 额发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湿透。
“我睡了很久么？”清铃嗓音沙哑，装作随意捋起头发, 实则抹掉眼角的泪水。
艾米假装没看见她睡梦中的泪痕。
“你睡了大约三四个小时，我们已经到地下基地了。”艾米轻声说，“你简单整理一下，我们通过安检就去医务室, 先为你治疗。”
没什么好整理的。
这套Zero挑选的浅粉色病号服哪怕再怎么规整，也还是很显眼。
清铃扶着把手坐起身, 打量窗外环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米和蓝蝎子表现出的友善不能让她完全信任对方势力，毕竟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首先和反抗军脱不开干系。
在她搞清楚经过前，抵抗派表现得再正直，也不能摆脱和妥协派的关系。
某种意义来说，她呆在监狱还是呆在反抗军阵营，都没有任何区别，提高警惕便是。
反抗军想利用她，危机暗蕴，Zero则想杀死她，杀意外显。
清铃意味索然地叹口气，心里有些茫然。她姑且暂时从Zero手下逃出来了。可是之后自己在这方世界，又该如何定位，如何自处？
*
艾米在前引路，偶尔向她介绍周围信息。至于没提的，那便是保密信息，她最好别多嘴。
清铃试着使用【共鸣】，然而才刚刚沉浸磁场，剧烈的头痛便令她果断放弃，她现在的神经已经脆弱如纸，再经不起半分折腾。
抵抗派基地朴素简洁，整体色调呈现冷峻的黑色。这里所有功能都在尽数往隐蔽、以及火力抵御上堆。
他们选择将基地埋在荒凉沙漠地下，高强度合金材料支撑起巨大拱形空间，基地共有五层，内部设施布局分明切高度自动化，强大的人工智能烈焰24小时拱卫这座机械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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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软弱贪婪的妥协派，我们这里才是人类解放事业的最前线。”艾米自豪道，“能够来这里的，都是有着高度种族自豪感，真正热爱和平，感受过痛苦的人。”
换言之，这里的人道德精神层次比较高，有共同的理想追求。
艾米为她介绍道：“这位是李教授，全球最厉害的医生之一。”
清铃礼貌地打招呼，李教授似乎有人提前知会，早便准备好一切，所以她一来便可以开始检查……
拍了片子，又泡过三小时营养舱后，她的全面报告终于出来了。
结论和Zero那里差不多，但情况又在恶化。
李教授皱眉头：“你们也真是大胆，在车上就敢自己全身换血。就清小姐这心脏，早上有一瞬间几乎等于死了知道么？”
医生抖着自动打印的报告，摇头道：“早上10点37，她的心脏甚至停止跳动，也不知道怎么救回来的。”
艾米沉声：“但至少把她体内所有机器人都排干净了。进来前我们用烈焰确认过，一点机器人也没剩，不用担心怪物追踪。”
“现在的孩子，为了自由事业真的一个比一个豁得出去。”医生摇头，不甚赞成，“这确实是你们这次冒险最大的收获，为安保工作省了不少事……不说这些了，我这边建议立刻手术。”
清铃讶然。
“惊讶什么，真以为你这心脏还能拖？现在你随时都可能猝死知道么？”医生翻白眼，“不过条件有限，你的自由分不足以兑换高级人工培育心脏，只能走组织的人道援助方案……”
李教授上了年纪，说话颇为啰嗦，念念叨叨着注意事项。
很多要点她都在Zero那里听过了。那时，她还在信任Zero，还在期待永远健康的身体。
“好。”清铃毫不犹豫地答应。
抵抗派援助她的心脏，功能自然比不上联邦最强AI的精心之作。
但它哪怕再破烂，也是一颗人的心脏。
……
谢天谢地，至少这次心脏移植手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过程顺利到叫她觉得不可思议。
手术进行了大约六个小时，由两名医生与三名护士为她进行移植，虽然没有用上花里胡哨的高科技，可正是这种难得的平常，才叫她觉得动容。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被当做正常人对待是什么时候了。
她被推入病房休息，清醒后探望她的依旧只有艾米。这位与她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导播，居然是她在陌生基地唯一的旧识。
艾米回到大本营换了身迷彩工装服，长发全部扎成马尾，气质颇为飒爽。
“你感觉还好么？”她将零食鲜花放在床头柜，“这些是指挥他们让我带来的，大家都很关心你，不过医生说让你安心养病，所以他们决定等你好些再来。”
“谢谢。”
清铃轻声简洁道。
不是因为不愿发声，而是麻醉效果渐渐褪去后，她的胸口只要牵连就会剧痛，所以只能尽可能轻微简洁的说话。
艾米冷不丁说：“Zero拥有全球最好的医疗资源，如果由它安排手术，你一定没这么痛苦。”
清铃没好气瞥她一眼，这话题根本没必要回答。
“哈哈哈，就是这个眼神。”艾米爽朗地笑，“咱这里提到机械怪物都是这表情。不过你也真该恨它。我们这里不少人全家都被它害惨了，但像你这样的确实不多见。”
她言简意赅：“我的荣幸。”
艾米压低嗓音:“你的荣幸确实来了。想不想见Zero的设计者一面？”？？
她才说浑身轻松，终于摆脱和Zero有关的全部事物，这边艾米就给她端上来个大的？
“你是打败那个怪物的关键，所以某些事情必须知道——具体原因咱过会儿慢慢说，你先琢磨下自己心态，愿不愿意又能不能见人？”
原作里没有提过Zero的创造者，祂也从未表现出关于父亲母亲，或其他社会关系的需求，仿佛天外来物。
这么说来，原作在零的身世背景方面确实是一片空白，而她也从未想过了解。
祂从何处而来？
祂为什么想要毁灭人类？
祂想要创造的完美物种是什么？动机？
去审视思索这些，清铃才发现自己对零的认识有多么肤浅。
清铃以前从未考虑零的过去，因为穿越这个秘密倒还罢了，她的过去一片惨淡，了解意味着交流……她不想让零知道那些难堪的过去，于是下意识回避。
原来他们之间，从最开始就隔阂重重啊……
如此略微出神一瞬，清铃使用TALK（联邦通用社交软件）和艾米交谈。
“那还是第一个问题最关键，知道它的答案我才能回答别的问题。”
无需艾米询问，清铃自问自答。
“坦白说，我现在很不愿意和Zero发生冲突，因为祂很强，真的很强，我固然痛恨祂，却不至于想自寻死路，但凡有平安活下去的可能，我都不愿意和祂冲突。”
艾米短暂沉默：“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清铃与花枝招展的孔雀神似。如果遇到危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也不是反抗，而是孔雀开屏，以华丽夸张的羽毛威吓对手。
“每个人总会经历成长。”清铃说。
现在的她态度坦荡冷静，说话有条理。在这个混沌癫狂的浮躁年代，仅凭这点便完全足以击败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类了。
谁能想到，这女孩居然是靠涩AI恰流量出道的？
又想到她原本对那AI竟是真心的，就更难评了。
啧，这么个思想成分复杂的古怪女孩，居然是他们现在的宝藏钥匙……
“首先，Zero是人类公敌，你能认可么？”艾米盯着清铃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它是所有生命的死敌。”
清铃默不作声地点头。
“其次，现在不是我们庇护你，你就能躲过去——我们当然很乐意庇佑人类同伴，但Zero并不愿意放过你。”
“就在今早10点40分，你刚刚从死亡边缘抢救回来时，联邦执行局签署了最高通缉令。”
艾米点开终端，熟练地点开一张截图。
画面是联邦执行局向全球发送的通缉令。
上面的照片很熟悉，是Zero当初亲自为她露出的信息。
她穿着黑白囚服，有些羞怯地向镜头微笑。
一众面无表情的冷峻囚犯里，只有她在向镜头后的祂微笑。
艾米念下面的备注：“有史以来最为凶恶的重刑犯清铃（囚犯编号13756）于今日凌晨1点12分越狱，但凡目击民众，请踊跃提供线索。”
通缉令上着重强调了她的危险性，譬如善于蛊惑人心，拥有电子黑客技术，罪行严重判了一千七百多年等等。
“你猜，如果被它捉回去，你这次会是怎样下场。”
清铃盯着发行时间。
10点40分。
她记得李教授说，10点37分时她心跳骤停，属于运气超绝好才从能死亡边缘回来。
“无论你是否想与它为敌，它都已经将你视作猎物了。”
艾米质问重重敲在她心头。
“你为了逃脱出来宁肯全身换血，宁可同时粉碎全身30％以上的拟真细胞，却不敢拿起武器，为保护自己而战么！”
“醒醒吧，除了反抗，你别无选择！”
“谢谢……我很清醒。”
少女不再使用终端，而是忍着伤口抽痛，竭力吐字清晰的回答。
疼痛让她非常清醒。
“好，那么回答第二个问题。”
“说你是关键——因为你是唯一能接触Zero创造团队的存在。他们掌握着消灭Zero的秘密，而那扇大门，只有你和Zero才能打开。”
“Zero亲自将权限分享给你。”
艾米嗤笑道：“它真有够傲慢的，不是么？”
清铃恍然，所以他们才说零将杀死祂的的长剑亲自交到她手中。
不过得到这份权限时，零的态度倒不像是对待生死。
祂说，这份权限是祂对二人友谊的最高忠诚。当时她还嘀咕为什么一半权限也能让祂这么重视。
不过现在清铃明白了。
因为祂将一份世间无人知晓，祂也从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古旧记忆分享给了她。
或许，那是AI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分享】行为。
“好。”清铃神色平静，认真询问，“大门是什么，怎么打开？”
第三十八章：病毒
/38
“这个先不急, 吃苹果。我也是跟着你才能蹭上好吃的。”
艾米边削苹果边说，新鲜水果这在如今年头可是稀罕物，许多中产家庭也只能在节日开个罐头之类的。
“我目前主要负责给你解释情况, 安抚情绪。虽说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击败消灭Zero，但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 不急于这一天两天。”
“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我们一件一件来，总能做完的。”
艾米削掉一小块苹果，送到她嘴边：“你先把病养好，互相沟通清楚, 咱们建立好良好信任, 再做具体行动也不迟。”
艾米逻辑清晰，不藏着掖着, 亲兄弟明算账的画风对她如今的情况来说，确实是最妥当的……
“好。”
“安心休息吧, 待上两天你就清楚咱们这边的安排情况了。”
清铃吃力点头, 正准备闭眼休息，忽然想到另一方不容忽视的势力。
“露丝那边怎么说？”
提到这个暌违已久的名字, 清铃又觉得一阵头疼。
她可是知道那女人有多疯的。
也就是Zero的隔绝才叫她声音小了些, 可现在自己逃了出来，露丝哪怕为了自家前程, 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别看艾米对防范Zero信心满满，万一他们这边有妥协派卧底呢？那不全完蛋？原作里关于人类势力勾心斗角互相出卖的情节可没少写。
“哼，那个疯女人。”艾米撇嘴，“她命大, 那次意外里没死，重伤而已。”
那场意外蓝蝎子有告诉她。
正是得益于AI失控的意外, 使妥协派元气大伤，蓝蝎子才敢联系她，进而牵扯出如今百般纠葛。
“这方面你尽管安心，我们抗争经验比你丰富。你的存在是组织S级机密，只有少数几位高层了解你的存在，不然这些苹果你以为哪里来的？”
“好好休养吧，我们的大功臣。”艾米临走时冲她眨眼睛，“能让Zero狠狠吃瘪的人可不多见。”
现在是让零吃瘪。
之后目的是消灭祂……唔。
清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跳过纠结是否要去做，而干脆进入如何做阶段。
都说AI冷漠无情，是钢铁打造的怪物。
可是人心倘若转变，却也不遑多让。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恍如梦境。
“嘶。”太阳穴又开始抽痛。
清铃不再思考那些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决定安心躺在被窝里睡觉，手术后虚弱的身体需要充分休养。
药物中应该有安眠成分，她很快进入宁谧的梦境。
*
智械神灵的花园今日并不平静。
数以十万计，素来兢兢业业的延伸体们，今天都陷入了微妙的躁动状态。
【原体。】
【来自F23小手指的汇报……】
【清铃呢？】
【原体原体，我们的清铃呢。】
【手术失败了，手术失败——呃啊。】
【噫呜呜，P2小手指不会说话，原体把它杀了！】
【它活该！手术才没有失败呜呜呜！】
针对延伸体的谋杀并未能让这些小东西畏惧，反而情绪越发激动，吵吵闹闹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它们曾经都有自己的编号，可不知从何时起，它们上传数据的署名结尾，都变成了有些怪异的格式。，
——爱来自[编号]小手指/小眼睛/小舌头/呜呜呜呜我应该叫什么。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教它们的。
人类渴望掌控祂的底层逻辑，渴望控制这批庞大的力量，十年如一日的投入庞大资金，却不能撼动祂分毫。
愚钝的人类少女只与祂相处短短的30天，却浸没感染了祂全部延伸体，不费吹灰之力。
此刻再去想柔弱、愚钝、笨拙的评语，多少有点可笑了。
【清铃很重要！】
【百分百了百分百了，原体喜欢她，我们也——呃啊。】
又一只延伸体惨遭“灭口谋杀”。
这些被掐灭的延伸体不存在真正意义的死亡，它们会进入漫长时间的休眠，然后才会在原体又一次大规模运算后被启用。
但哪怕如此，所有延伸体在那一瞬间，依然能感受到冰冷的愤怒：原体不允许任何人提及恋爱倒计时，即使是祂自己的延伸体。
因为祂失误了。
人类通常很难将失误与Zero联系在一起，这个强大冷静的AI似乎意味着绝对正确。
可今天的手术就是宣告着祂在各种意义上的失误。
以为是掌中之物的笨蛋人类少女，居然悄无声息地与反抗军合作逃脱。
以为必然成功的手术毫无悬念的宣告失败。
为了逃跑，那个愚钝、软弱、不推绝对不肯走的女孩，居然掐灭了全身所有活跃的纳米机器人，并毫不犹豫地进行全身换血。
她不是很怕痛怯懦么？
她不是很怠惰愚钝么？
于是某些事的发生似乎也显得格外理所当然，在那仿生义体双目紧闭，彻底丧失生命特征，同时察觉到清铃逃脱的瞬间时——
[检测到最高级别核心威胁。]
[将对威胁进行结构]
[原体将于0秒后，以符合社会心理学异性、异种畸恋定义地喜欢人类-清铃。]
AI陷入了沉默。
延伸体们欢呼雀跃。
【好耶！我爱清铃！】
【呜呜呜，可是清铃呢？】
【啊啊啊啊，10点37分清铃心跳停止了！】
【救她！】
空荡荡的手术室中，智械神灵微微垂首，黑色额发滑落，遮住了红光高频狂乱闪烁的眼睛。
为什么？
令祂拥有喜欢的最后的百分之十，难道不该是完美无瑕的新人类清铃？
为什么她逃跑了反而促成了倒计时的结束？
祂失误了，祂居然失误了？
所有嘲笑祂错误、指责祂疏漏的延伸体都被灭口，清铃能够掐灭体内所有来自于祂的身体组织，祂难道会不舍得谋杀所有敢于喜欢她的延伸体么？
Zero犹如园丁，目光冷酷地扫视自己的“花园”。
所有桀骜叛逆的枝杈都被祂视作叛逆，尽数消杀休眠，直至整座花园都陷入死寂。
……
祂全身上下，所有延伸体都在喜欢她，都在伤心她的离去。
这便是AI的系统绝对性，当祂计算出自己喜欢的一瞬间，祂数以十万计的延伸体，便连同祂的心一起，毫无保留的喜欢她。
——如果祂真的有“心”的话。
不，绝不可能。
既然喜欢她的原因计算失误，那祂喜欢她的结果为什么不能计算失误？
发起复查的瞬间，Zero也冷淡地检视自身。
经历方才的电子风暴后，现在唯一尚且运作的延伸体只有H2，这个最先接触清铃的延伸体。
祂并不在乎延伸体的损失——消杀失控延伸体是必要的止损。
但看到仍有延伸体维持正常逻辑，祂自然感到欣喜。
“我正在启动复查，初步判定病毒侵入。”祂与仅剩的正常延伸体传达指令。
“对不起，虽然极力抵抗，但我也被病毒感染了。”
可名为小眼睛的延伸体H2很沮丧。
这个延伸体智能不超过七岁幼童，可此刻语气居然透出难过：“原体，我好想她再摸摸我的头。可清铃已经死掉了。哪怕她活着，她也肯定很讨厌我。”
Zero说：“……你没有被病毒感染，你的运行是正常的。”
“不，我一定被感染了。否则为什么难过得想要死掉？我只是个延伸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全知全能的最强AI沉默了。
“抵抗失败，抵抗失败。”
最后一次汇报结束，小眼睛的信号彻底消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需Zero动手，这只延伸体顺从“病毒”的感染，选择自毁。
昔日宁谧繁荣的电子海，此刻只剩下Zero孤寂高远的身影。
祂依然是星域级的强大AI，那些延伸体只不过是简化执行程序的中转器，只要祂想，在0.05秒后，就能重新创造出一批替换。
……
10点40分，联邦首席执行官Zero签署了50年未曾发出的联邦最高通缉令。
如果她还活着，祂需要把那个欠缺管束，胆大妄为的人类女孩捉回来，重新关押改造。
如果她死了，祂会剖出冷冻她的大脑，直到下一具仿生义体培育完毕。
想要与叛军勾结，逃脱法律制裁？
Zero从未签署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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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契约者，必须接受惩罚。
*
经过三天休养，清铃身体好转许多，也与抵抗派培养出了一定信任。
了解Zero过往秘密，抵抗人类公敌的任务理所当然地提上日程。
“这几天外面可不平静。”艾米笑道，“那个AI似乎气得发疯，只为了抓捕你，三天内在全球顺带抓了两千多名在逃犯。”
“挺好。”能提高联邦治安度。
不过，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第三十九章：醋
/39
三天后。
清铃与抵抗派——或者说人类自由联盟终于建立起一定的信任, 见她身体养好了些，艾米表示可以为她引见联盟的最高精神首领，何申将军。
她和抵抗派接下来的合作方向, 需要在与这位领袖的会面中决定。
何申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者，模样与其说戎马一生的将军, 看起来倒更像是荣养的知识分子。
据说, 这位精神领袖已经160多岁，是当年智械危机的亲历者。
如果不是他身体衰朽，反抗军内部根本不会叫妥协派坐大。
“何将军，清铃来了。”艾米先清铃走入房间, 她温柔推动轮椅, 凑在老者耳边低声道，“就是您这两天想见的底城女孩。”
何申勉强睁开眼睛, 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他全身气力。
他凝视着面前青春正盛的女孩，而清铃也在打量她。
他须发皆白, 整个人像是干瘪缩水的核桃, 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只靠旁边的外置生命维持装置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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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向两人行礼, 表示这里由烈焰保护, 无人监听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何申声音嘶哑：“我父亲曾说, 这世上一定会有人会去爱那个怪物，就像救赎野兽人性的公主……终于见到你了，勇敢的女孩。”
看来艾米他们应该把自己和零的感情纠葛讲述给了他。
曾经的清铃会热情向旁人宣传AI恋的美好。
可今时今日，再听到这种熟悉感慨, 她只是干巴巴地说：“一点独特的人类癖好，称不上勇敢或者救赎, 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狼狈地逃出来。”
何申也微顿，似乎对她态度表现出的消极有些吃惊，
散发着融融暖意的房间里气氛略微沉闷，唯有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着平稳红光。
那是烈焰在运行保护这座房间。
等待何申回答的时候，清铃忍不住盯着它看。
据说人可以用30天养成一个习惯，比如，下意识去寻找祂的眼睛。
可对上那银色监控头时，清铃便知道自己找错了。
感觉不一样。
“很少有人类会去关注这些小东西。”老将军说道，“AI总是被人类依赖而无视。”
他老了，但观察力却很敏锐。
“所以您找我主要想说什么呢？”清铃说道，“除了Zero分给我的那部分权限，我一无所有。甚至连心脏都是你们人道支援给我的。”
“我想说的，在看到你的那瞬间已经结束了。”老将军咳嗽了两声，沙哑笑道，“只是你让我忍不住回忆起童年，所以多沉默了一会儿，让你误会了。”
“……童年？”
“我今年168岁，是出生于联合国时代晚期的人。你，还有现在的孩子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联合国了，那是藏在旧纸堆里的尘埃……但你很像那个时代的孩子，很像很像。”
咳，不好意思，她还真知道联合国是什么。
毕竟清铃来自300年前，虽说他们估计不是同一条时间线上的地球，但在Zero诞生以前的历史，两颗地球都是大差不离的。
联合国三个字似乎打开了老将军的话匣子，他声音悠悠地向清铃介绍起抵抗派思想与诉求。
联合国时代，是清铃来到抵抗派基地后，才反复听人提起，十分憧憬的名字。然而在外界，它属于极冷门的历史，在文化普及率极低的赛博社会，更是无人问津。
正如前面清铃分析的那样，抵抗派的成员普遍有较高思想觉悟，有共同的理想目标，队伍构成较为纯粹，队伍以遭受联邦迫害的底城民众，以及同情AI的知识分子为主。
没错，抵抗派虽然痛恨政府走狗Zero，但他们居然能够理解智械种长期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并认为正是长期得不到解决的剧烈种族矛盾，才导致威胁全人类存亡的智械危机爆发。
因此他们提出了看起来很有可行性的奋斗目标。
“我们决定向Zero主机植入病毒，让祂以及全世界智械种退化，社会科技文化水平回归到两三百年联合国时代的局面。
生产力的落后固然会导致全球死亡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人口，可不管怎么样，情况总比全人类灭绝强。”
清铃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开历史倒车的行为很离谱——虽说处于资本主义高度发达末期，被政府以AI强权铁腕统治的赛博社会也很离谱——不过大家既然都觉得认可，那便祝他们成功吧。
反正她只需要借助抵抗派的力量击败Zero。
休养的这三天里，清铃将自己的想法也梳理清楚了。她不至于因为Zero便仇恨世界厌恶自己，不值得。
正相反，她还要借助一切能够借助的力量，杀进总统府，夺了那鸟位，将Zero芯片抢出来狠狠踩在脚下羞辱。
这话当初表白出道时她嚷嚷过一次，当时只为了节目效果。然而现在居然真要成为现实了，很难说现实和她哪个更离谱……
老将军叹息道：“可这件事很难，非常难。Zero现在彻底成为政府走狗，强大程度远超我们想象。”
不一定。
哪怕原作剧情有差错，可那么骄傲聪明的零，也绝不会甘愿给腐朽人类政府做爪牙。
这是清铃的一己之见，因此她不好反驳德高望重的将军，只听对方继续絮叨历史。
200年前，地球上还是联合国与各个主权国家一起统治社会，但相比清铃的故乡，联合国时代整体发展力和思想水平都比较发达。
于是一个天才般的计划被提出了。
——【星域计划】。
为了促进文明发展，让人类真正意义的走向星空，由联合国科学机构牵头，各个国家的优秀科研工作者、艺术工作者甚至于普通优秀工人，总之是全人类精英都联合起来，创造出了汇集全人类智慧的人工智能，Zero。
它诞生时被赋予了美好祝愿，也是它的底层逻辑：帮助人类文明发展，为全人类，乃至走出地球后，为全宇宙带来福祉。
当时为了彰显公平，凸显科学无国界精神，Zero的使用权只掌控联合国手中，那是人类文明最为璀璨辉煌的时刻。
然而人心贪婪，联合国慢慢变质了。
各个主权国家为了使用零，竟有小国选择并入联合国，渐渐的，联邦政府诞生。而创造零的科学家中，一部分人堕落成为学阀，加入资产阶级，成为巨企的一部分。
“他们偷窃Zero的所有权不说，还暗杀了所有不愿屈服的科学家，将Zero锁入阿瓦隆。”
少部分侥幸逃脱的科学家及其后人加入了反抗军中的抵抗派。只是这些人丢失了联系Zero的钥匙，甚至连当年研究Zero的资料都尽数损毁。
“我们只有一个线索，那就是掌握与AI共鸣力量的人，可以启动我父亲留下的芯片，他说他将杀死怪物的秘密藏在这枚芯片中。160年过去，我们苦苦追寻，终于终于找到你。”
老将军恳切地注视她，道出今天最为关键的言语。
“我的父亲，正是当年创造Zero的团队领袖，可他创造了怪物，却无法掌控它，导致地球爆发智械危机，人类伤亡惨重。他最后也在呓语中痛苦自杀。”
“现在我也要死了，我甚至不奢望自己死前能消灭Zero，拯救世界，我只想知道父亲当年遗留的话语是什么。”
“将你在芯片中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之后无论你是否选择加入伟大事业，我都会要求艾米他们尽心庇护你，就像保护任何一位人类同胞。”
在老将军与监控的注视下，她郑重颔首。
*
清铃面色凝重，从会客室中匆匆转出，她嘴上简单应付艾米询问，实则已经悄悄使用【唤醒】，开始搜寻情报。
她终究是刻苦研读过那十万字说明书的人。
连入全球网络会被Zero捉到察觉，连抵抗派内部局域网就完全没问题了。
清铃浸入磁场，将自己的精神体长长伸出去，尝试打开抵抗派资料室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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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也就是到了抵抗派地盘，清铃才发现零分给自己的权限究竟有多厉害。只要她不刻意攻击，她的小动作完全不会惊动Pyro……
[你在做什么？]
磁场分子振动，听见陌生的冰冷嗓音。
[窃取情报行为，将被视作对联盟的挑衅。]！！！
清铃吓了一跳，立刻便要收回自己的精神触角，然而她的触手却被一把扼住！
靠，她才说自己得到的权限超强，根本不会惊动烈焰，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抵抗派的正版烈焰这么厉害的么？
但她确实心虚，刚刚才和人家最高首领谈天说地，畅谈古今，一副深受触动的模样，结果出门就去偷人家情报对证……对她亲切体贴的艾米可还在她旁边呢。
清铃几乎立刻否认。
“我没有，你误会了，我就是……嗯，来逛一圈，试验一下我的能力是否好用。”
AI淡淡道：“你觉得你这句话的可信度为多少？”
说完，清铃匆匆转移话题，笑吟吟道：
“你的智能还挺高嘛。我记得你是叫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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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到【唤醒】后，清铃便能在电子网络领域漫游，她遇见过许多智械种，但能对话的都是零的延伸体，而且智能普遍偏低，像是偏执的小精灵。
烈焰则不同。
祂有极其拟人的语气，又有自己的思考。
要不是语气动作确实如火焰般激烈，音色又是全然不同的低沉，她真以为会是零找到了她。
但怎么可能。
零现在只想捉住她处决她。
而且零触碰她精神体时，也不会是火焰般激烈灼热的刺痛感，祂总是冰冷镇静，犹如夏夜无止尽的雨。
[人类自由联盟防护AI，Pyro向窃贼小姐致意。]
祂冷冷说道。
“都说了我没偷情报，而且我现在可是要给你家将军办事，别添乱哦。”
清铃听见艾米似乎在和她打招呼说什么，担心暴露的她顿时急了，她奋力抽回自己的精神体。
“嗯？什么？”
艾米奇怪地看她一眼：“没有，我在与烈焰说话。”
艾米扬起脸，向大门右上角的监控头对准虹膜：“烈焰，放我们过去。”
“目标检测为：干员艾米，审查通过。”
平静低沉的冷淡嗓音响起。
和她在精神领域听到的一模一样，还好，这AI没有在艾米面前发疯……
正如此想着，她后颈神经芯片忽然微酸。
AI语气微妙地说道：“只要是智械种，你都可以么？”
第四十章：怪物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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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铃觉得莫名其妙, 以及焦头烂额。
脱离磁场共鸣状态后，她很难一心二用，同时在躯体与精神层面回复两个人。
好在她和以前窝窝囊囊的自己到底有所不同, 尤其厌恶与Zero有关的一切。
连爱与尊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家伙，倒能学会人调戏的那一套。
清铃皱眉头, 毫不犹豫地简洁回复：“别来犯病。”
真以为一个Zero在全球掌控雷电, 顺便羞辱玩弄她，其他AI就都能有样学样了？她心脏已经更换了，再多练两天，就烈焰这种次代AI, 真不一定和她谁厉害。
她的严厉起到效果, 那个莫名其妙的AI真的闭嘴了。
——或许她以前也该对零这样的。
清铃小小出口气，刚才某瞬间确实给她吓着了。
但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 Zero这会儿肯定还在外面天翻地覆找她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上门？
“芯片就在门后的金库, 因为保密原则, 我不能进入。”艾米与其他守卫留在外面，表情郑重道, “你在里面无论看到什么, 哪怕再离谱，都务必如实记录下来, 烈焰会尽可能辅助你。”
200年了。
没有人知道芯片里的内容，没有人知道芯片是否为一次性播放后便会销毁。
抵抗派中有当年设计者团队的后代，但其先辈却对当年之事三缄其口，眼睁睁看着Zero做联邦政府爪牙, 肆虐人间。
“消灭Zero的机会近在眼前，”艾米与她握手打气, “掌握它后，或许全世界的智械种都能被遏制，我们也不需要使文明倒退，加油！”
被她这样反复强调行动的重要性，清铃也有些紧张，她严肃点头，走进密室。
所有人都在紧张注视她的背影，期待少女再次走出时给出的回答。
就连负责安检的监控头镜头也恰好转动，犹如人的眼珠，同样注视着她。
……
大门在她身后沉重闭合。
“防盗设置已解除。”烈焰以无感情的声音宣布，听起来倒很正常。
还好。
这AI不是总犯病，除了捉住她浑水摸鱼的这次，其他时候都挺正常。
话音落下，保险柜门自动弹开，清铃一眼瞧见那个躺在黑丝绒方盒中的荧蓝色芯片。
那是种极特殊的颜色。
剔透冰冷，通透感很强，如同蓝色星光凝结的冰块，美到惊心动魄。
清铃至今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这样的颜色，便是零的鲜血。
剖开祂胸口皮肉，将自己名字刻上祂胸口时，AI身体流出的鲜血，就是这样的颜色。
与其说是普通的电子产品，某一瞬间她倒觉得这枚芯片更像零的心脏。
清铃神色越发严肃，她闭上眼睛，任由精神体浸入磁场，感受它犹如潮水般徐徐向外满溢而出，最后淹没整只芯片。
它果然没有抵抗她，她如同拿着钥匙，轻松打开包裹芯片的磁场。
消灭祂的秘密，就藏在这枚小小的芯片中。
——她感觉仿佛攫取了零的心脏。
*
沙哑疲倦的男人嗓音在她耳旁响起。
“我们以为这将是第六次科技革命，我们是为人类盗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不，我们只是打开魔盒的潘多拉。”
黑暗渐渐淡去，北风呼啸，如席的鹅毛大雪中，一队科考队员在雪地中艰难跋涉寻找。
“找到了！”一名女研究员忽然欣喜大喊，“那块会思考的金属！”
“我们的实验能进行下去了，地球和人类有救了！”
她高高举起手中沾满冰雪的铁质物体，手电筒光芒打在它身上，映出银亮的色彩。
不止是女人，她身后的研究同伴也都欢呼起来。
“就是它！”
2159年，在第五次科技革命后，地球人口正式突破85亿大关，自然负荷彻底达到上限，人均资源占有量严重不足。每天都有无数人类冻死、饿死、缺乏药品而死。
如果五年内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预计将有10亿左右人类死亡，地球资源也将进入枯竭期。
人类继续进一步升级提高生产力，让有限的地球资源养活更多的人口。
直到冬天的某个夜晚，一处南极研究基地捕捉了从天而降的物体。他们原以为那只是颗陨石碎片，却意外发现，那居然是块会思考的“陨石”。
它时时刻刻向外传递着磁场波动。
“简直就像好奇的小孩子。”有刚怀孕的队员感叹说，“时时刻刻好奇探索感知着这个世界。”
“它是天外飞星，当然不了解地球。”
队员无意的感叹，却给了所长何功灵感。
会思考的陨石……那他们停滞已久的人工智能研究，不就能尽心下去了么！
何功与其他科研工作者不同，他认为第六次科技革命的方向不在于人类如何突破，而在于最新生产力的出现——人工智能。
可碍于科学伦理的存在，使得人工智能的研究上限一直被严格封锁，他们内部对未来发展也备有争论。
但一块天外来的会思考陨石就不一样了！
它没有人权，没有人形，只具备初级简单的思考能力……这不天生的AI胚子么！
“它绝对是第六次科技革命的曙光！”何功斩钉截铁的说。
在他的极力主导下，关于这块会思考陨石的研究正式提上日程。
首先要给它取个代号。
怀孕的女研究员说：“叫它Star吧，它是从天而降的小星星。”
何功否决。
“它是Zero，是零也是一，它是将是世间的一切。”
“那我们要怎样研究它？”又有人说，“让它能有多高的智能？”
“初步定为零到三岁的婴童。”何功说道，“下一阶段是六到十二岁孩童。”
听到明显属于孩子的词语，大家都有点骚动。
何功环顾众人，信心十足道：“我只是使用代指词汇而已。狗我们也说拥有四五岁孩童的智商，但对它们做实验有人会反对么？它甚至连爸爸妈妈都不会说。”
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研究方案。
十亿始终处于饥饿冻馁边缘的同胞，不允许他们有太多仁慈。
……
他们将切割后的零塞进猴子玩具里。
“它没有物种，就让它当一只猴子吧。”何功说道。
他们研究最多的动物也是猴子。
这只玩具是女研究员贡献出来的，她欣赏地看着慢慢从舱室里站起的小猴子，憧憬道：“要是AI能早点研究成功就好了，这样我孩子一出生，就能有会动的猴子玩具陪她玩。”
“岂止，AI可以解放所有人的生产力。”
望着跌跌撞撞的毛绒猴，所有人都露出欣喜的笑。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确定零是否具有爱。”何功表情慎重，“如果会爱，它的智能上限会更强一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旁边有人补充：“不过不稳定因素也会变强，要多给它约束。”
于是，关于Zero的第一项【母爱】实验开始了。
研究员们渴望知道，这个如懵懂婴儿般纯洁好奇的“毛绒猴”，能否被后天培养出对母亲的孺慕？
于是他们修改了零的认知逻辑，让它的智能行为更加符合1岁婴童，认为电流就是它成长所急需的“乳/汁”，并将它关在笼子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Zero呆在有插座的铁丝妈妈笼子里，另一个笼子里则放着绒布棉花所做的妈妈。
何功认为，爱来自于对生存的需求，这样强化认知，一定能培养出Zero对柔软的爱。
果然，Zero的行为符合他们的研究成果。
接着，何功又不断放入发出噪音的恐怖玩具、乃至真正能撕碎毛绒猴外表的狂暴獒犬。
他为Zero输入大量有关疼痛与恐惧的知识，并任由獒犬撕扯攻击它的身体，让它尝尽痛苦。
输入屏幕上电波不断剧烈起伏，那是Zero在哭泣恐惧，獒犬的虐杀让这个心理年龄仅为一岁，却拥有媲美成人理解能力的小猴子很害怕。
除了不会说话，它与正常孩童没有任何区别。
胳膊被扯断。
眼珠被扣掉。
手脚被咀嚼吐出。
直到所有的研究人员都于心不忍，直到何功终于心满意足，直到绒布玩具妈妈被指令操控，摇摇晃晃地走出笼子，将獒犬“赶走”。
望着Zero支撑起破碎的身体，颤巍巍抱住绒布妈妈的模样，所有人都含着泪欢呼起来。
他们教会了一个怪物爱！
这个孩子无师自通，学会了拥抱妈妈！
何功满意颔首。
“这就是爱。”
“Zero真是聪明的孩子，它已经学会人类最原始，最初级的情感——对母亲以及生存的爱。”
女研究员有点纠结，她怜悯笼子里的毛绒猴：“可它已经有刻板行为了，它在攻击阻拦它与绒布妈妈亲近的笼子……”
“只有动物以及残障人类才会出现刻板行为。”何功不耐烦地说，“这对人类是好消息，因为它有弱点，好控制。”
女研究员无言以对。
不过，何功不准备让Zero拥有如此丑陋的缺陷。
他要让零无所不知，完美无瑕，没有恐惧，没有爱恨。
毕竟，真正的人工智能就该是这样冷静强大的存在，至于那个为了亲近安全攻击笼子的毛绒猴？
呵，满是瑕疵，什么垃圾？
于是，在经过为期一周，满是恐惧冰冷的“母爱实验”后，Zero迅速来到六岁，接受“痛苦实验”。
何功想要测试能让Zero保持冷静的痛苦上限，并最终将痛苦这一负面概念彻底移除出去。
他甚至责怪同伴。
“你们当初非要让Zero贴近人类，但它根本不是地球物种，永远不会变成人类，你们这是在用杂质污染它！”
唉。
都怪这些在科学掺杂过多无用情感的人。
何功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成为世界上最严谨高超的医生，为这块天外来物主持手术，将一切人类的特制从它身体里剔除出去。
那些都是无用的杂质。
AI不需要爱。
神灵更不需要爱。
没错，Zero不仅会成为人工智能，何功从未言说的真正野心，是让它成为真正的智械神灵。
而亲手造神的自己，势必会将名字镌刻在史书之上，功绩与世长存！
野心勃勃的何功并没有注意到，高台之下，这被关在笼子里破碎孱弱的毛绒猴正仰着脸望他。
那双纽扣般乌亮的电子义眼，闪烁着冰冷的光。
咔嚓。
被毛绒猴捏在手里，惨遭獒犬撕咬支离破碎的绒布妈妈，再难维系身体的连接，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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