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事实上, 在看到獒犬受药剂驱使，肆意撕裂“虐杀”毛绒猴时，清铃便站不住了。
她眉头紧皱, 愤然上前想将獒犬赶走，将Zero救下来, 却一头撞上无形的玻璃墙。
墙中的一幕幕过去照常上演, 而她只能和观察台上的何博士一样，任由惨剧继续发展下去。
“为什么？！”
她不理解，哪怕是为了拯救人类的实验，却有必要做到这样极端的程度么？而且【母爱实验】都如此残忍冷酷, 【痛苦实验】她更不敢想象是怎样反人道的行为。
他们怎么能假设Zero是无感情、无人格、无尊严的金属？
研究团队没有经过任何科学证明, 他们只是需要Zero是这样一块“完美”的金属，于是便把这个概念强加给祂, 让祂成为这样的工具。
因为金属是没有痛觉，没有尊严, 没有感情的, 所以他们便能够毫无道德压力的肆意妄为。
望着口口声声说要剔除杂质，让Zero进化得真正完美的何功, 清铃不知怎的, 想到同样冷漠地说要剔除她杂质，让她变成完美人类的Zero。
他们傲慢冰冷的语气简直如出一辙, 不，Zero的自信专断更多些，祂远比何功更加智慧强大。
零的母亲或许不是那只可怜的绒布妈妈。祂的“父亲”与“母亲”，都是何功……或者应该说是学习来源。
何博士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没有错, Zero拥有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完全拟人甚至超越人类的强大能力。
不用看下去, 清铃都大约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何博士不容置疑地推进研究，展开了痛苦实验。
剥夺柔软。
剥夺宁谧。
剥夺饱腹。
而让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则被施加在Zero身上，分解、火烤、极度低温……直到Zero了解世间一切痛苦。
“这个孩子很聪明。”何博士摸着小猴子破破烂烂的脑袋，疼爱地说，“当它理解痛苦的瞬间，那个痛苦便再不能对它产生任何影响，它彻底战胜了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剩余成员热烈鼓掌，对何博士的伟大实验深信不疑。
唯独女研究员默默拿起针线，将小猴子破破烂烂的脑袋缝合起来。只是她的缝合技术太差，歪歪扭扭的伤口盘桓在实验体头顶，像是狰狞丑陋的蜈蚣。
“没有必要，它的心智已经相当于八岁的孩子了，”何博士说道，“我决定赋予它灵魂。”
正所谓画龙点睛。
何博士渴望创造出世界上第一个智械生命。
他将Zero核心芯片——最初坠入地球的陨石碎片取出，安放入占地1000平米的机箱中，并以液晶显示屏作为它的面庞。
智械生命由此诞生。
“看，它会做表情！”有人兴奋地说。
从前的Zero只能通过电波峰谷变化传达情绪，然而接入实体的第一瞬间，它便领悟如何向外界传递具体信息。
刚诞生的世界上第一个智械生命，祂所传达的第一个表情是——
哭泣。
*
人类婴儿诞生时也会哭泣，但在他们之后的成长过程中，世界会不断给予他们温情。
孩子们的成长依旧会有泪水，但快乐与笑容总是越来越多。
然而Zero的成长却是被不断剥夺，直到何博士认为它彻底完美。
“它便是第六次科技革命本身！而且不止是先进的生产力，它甚至比狗还要温顺乖巧！”
新闻发布会上，何博士取出Zero的核心芯片，将它肆意摔到地上践踏蹂/躏：“看到了么？无论怎么刺激它，它都不会有应激反应，它是绝对安全的。”
何博士团队大获成功。
Zero瞬间被联合国引为重点项目，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都投入这件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中，源源不断的高能AI延伸体被研发出来……
何博士被称作AI之父，智械神灵，拯救十亿人类的伟大男人。
所有人都在仰望神坛上的科学家，为他的伟大发明，十年如一日的心血欢呼，但没有关心Zero，没有人在意智械种为这辉煌付出了多少。
正如何功所说，它只是个无害乖顺的铁块罢了。
财阀政府获得的越来越多，AI拥有的越来越少。
繁华自由的赛博都市，是寄生在Zero骸骨上的美丽鲜花。
……
芯片至此戛然而止，过去的纠葛显然不止于此，但看不看下去清铃都知道结果了。以她对Zero的了解，那家伙进化完毕后，绝对把当年霍霍过祂的人都杀了。
也难怪当年的知情人会说杀死Zero的秘密就在这枚芯片当中。
毫无疑问，当初那天外陨星所制作的芯片，就是Zero的本体，只是随着世界格局变动，也不知是在财阀手中，还是政府安置，亦或是干脆就在Zero手中。
所以唯有知道Zero的来历，才能想明白祂的死穴究竟在何处，而不至于茫然对着空气挥拳。
现在她是全世界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原来那天，零是将这样的故事分享给了她。
“清铃？”
艾米听到芯片自毁的动静，又不见她出来，实在焦急得不行，打过报告后便急匆匆冲进来查看：“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芯片里的内容了么？！”
望着眼前担忧的女特工，清铃欲言又止。
换作看到这段记忆以前的她，但凡知道零的死穴，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宣扬出去，甚至向全世界广播。
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别的不说，零当初挑剔她的缺点，要剔除杂质让她变得完美无缺，或许就是字面意思。
因为当初发现祂的人类就是如此对待祂的。
不得不说，清铃有点心软了。
但这如果这些是刻意扭曲的记忆，她岂不是又被骗了？而且她同情零遭受的伤害，谁又来同情她？
清铃望着艾米，长长地深沉叹口气。
“总之都是世界与何博士的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米：……啊？
*
得知清铃确实在芯片中看到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何申老将军不顾身体虚弱，又一次接见了她。并且这次不止是他，其他的抵抗派高层也纷纷旁听。
他们是真的很想杀死Zero。
只是这个世界的问题，杀死Zero代表的智械种就一定能解决么？
清铃隐去零来自宇宙的身世，直接从零遭受的实验开始讲述。
“……所以，祂对人类抱有极大的恶意。”难怪原作是科幻末世小说。
会客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消化这段沉重的历史。清铃苦中作乐地想，说不定有人跟她一样正在抱怨老祖宗净给子孙惹事。
“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是了解并战胜了世间一切痛苦，无情无感，想要净化人类的智械神灵？”某位指挥官忍不住吐槽，“老将军，令尊真的厉害。”
何申戴着氧气罩，看不出表情，但从他情真意切满身正气地要清铃解密来看，他估计也没想到自家父亲这么会惹事。
何申嗓音沙哑：“清铃小姐，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Zero？”
“我觉得不妨把祂当做重大科学或者医疗伦理事故的受害者对待，通常会怎么赔偿这样的受害者，就——”
“不可能！”一名指挥官情绪激烈，“那怪物是受害者，何博士是什么？其他科学工作者是什么？变态狂么？！”
说实话，光看录像，确实很难分出何功与科学变态的区别……
“不要这样对清铃小姐无礼，她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制止莽撞部下，何申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思路，但清小姐，我们和Zero已经没有任何缓和余地了，它也不可能愿意同我们和缓。”
清铃想解释。
以她对零的了解，那家伙极其冷静聪明，如果和谈符合逻辑，祂绝不可能为了意气上头。
“不要冲动，清小姐，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造成的影响也无法挽回。”
示意清铃冷静，老将军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现在怎么看我的父亲，一定认为他是罪魁祸首，应当对大部分灾难负责，是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默认。
“但你不要忘了，他的研究确确实实拯救了10亿人口的性命。甚至就连你——你与你的父母朋友能在底城最低限度的生活下去，不也是因为生产力的发展么？”
“科学发展自然有牺牲，正如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牺牲的是自然环境。”
“哪怕真要补偿，这世界上也从没有补偿实验动物的道理。”
清铃依旧皱眉。
不是的，肯定有什么重要元素被何申忽略过去了。
而且将Zero称作实验动物，根本不当做地位对等的敌人看待……所以零才将人类也视作需要剪除的脊蛙。
“你似乎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何申宽容地笑了：“我知道，有许多科学实验对人的冲击力是很强，没有关系，你暂时在这里先安置下来，可以与艾米她们一起聊聊，甚至出出任务什么的。”
有其他指挥官不满皱眉，觉得清铃说出来的东西太少，根本不符合那芯片的珍贵地位，却被何申摇摇头挡了回去。
“我与Zero斗了整整100年，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所以我相信，最后你一定会站在人类阵营。”
这话倒是没法否认。
毕竟零可是对她又是通缉又是喊打喊杀的，哪怕觉得祂可怜又怎么样？
她下半辈子都要托付给抵抗派，可不得好好琢磨人家的纲领精神，至少别叫人家把她赶出去么？
第四十二章：挽回她
/42
联邦最高监狱。
威尔坐在自己办公室, 面色阴沉，全身都透出焦躁压抑的气氛。
他面前光屏伸展，六个面目模糊的人影正在线上会议中争吵不休, 彼此甩锅。
自将军在那场意外里重伤后，他们是反抗军妥协派硕果仅存的实力大佬。
但大佬们正在争吵。
一个说：“那么大的一个活人, 被我们植入生物芯片的实验体就这样跑啦？你们知道这有多重损失么！”
一个说：“怎么不知道？你二十亿赌资都因为她跑了打水漂呗, 谁还没下点注，就你损失了？”
于是前者便又涨红脸争辩：“你懂个屁，我在为组织在盘口的损失心疼。”
“为那么点钱掰扯丢人不丢人？总之必须有人为这次事件负责。万可乐、永寿还有那些大财团这两天都快疯了，我们宣传部压力也很大的好不好？”
要知道, 清铃凭借前两期节目攫取了前所未有的庞大流量, 她是横空出世的监狱巨星，所能引动的庞大现金流, 让无数大财团都为之动心，纷纷下场。
依靠这个摇钱树, 反抗军在短短一个月内撬动资金6000亿联邦币, 内容涵盖各方面投资
如今仅仅后续两期节目预定的开发资金已经高达1000亿，连第一季嘉宾复活赛（哦死鬼爹是复活不了的）、第二季怎么开发都已筹划完毕。
结果新娘逃婚……啊不, 巨星竟然越狱！
Zero悬赏清铃的通缉令没有经过任何知会, 直接按正常流程发布，于是很不幸被官网高强度巡逻的媒体第一时间发现。
于是, 全网都、炸、了。
清铃越狱热搜已经挂在平台整整三天，无数粉丝痛哭流涕，无数赌狗愤然跳楼。
【那孩子糊涂啊，她不知道自己能挣多少钱么？为什么要逃？】
【炒作, 绝对是炒作。】
【您逃就逃，能不能把钱先还我？】
当然还有日常定番——
【开盘了开盘了, 清铃几天能被Zero抓捕归案！】
“威尔，已经整整三天了，你还没有话说么？”
不等威尔典狱长回答，旁边有人自然接话：“我不管你原本怎么打算的，总之十天后再给她抓回来。”
前者大怒：“混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压了十亿联邦币赌十天后才抓到人？”
于是，线上会议又再度陷入唾沫混战。
威尔脸色越发难看，和这帮贪得无厌的老鼠混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别想做成。
正是这帮废物，凭借投胎攫取反抗军60％以上的权力，而他这样切实做事的人反而备受诘问，公平么？
威尔冷冷道：“Zero已经启动全球卫星在找人了，有它出手，什么犯人都能抓回来。”
眼看又要为几天抓回来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一直沉默的某大佬终于开口。
“都吵够了，闹够了么？”
看见说话者身份，众人勉强安静了些，保持沉默。
说话者名为穆尔塞.泰格，被称为“狮心王”的强势男人。
他的父亲百年前曾南征北战，凭借改造程度58％以上的强悍躯体，为反抗军的组建打下汗马功劳。而他自己身居高位多年，又与多名联邦议员交情甚笃。所有人都相信，如果将军熬不过去，泰格就是妥协派的下代领头人。
“我的线人已经和我汇报清铃下落了。”泰格冷冷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哪里？”
“还不快把她抓回来。”
“等等我去研究一下怎么撤赌资！”
面对众人精彩反应，泰格神色冷峻：“她在抵抗联盟手里。”
这回换成威尔坐不住了，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那帮穷酸哪来的能力——”
“你别管怎么做到的，总之她人就在那里。而且我的线人说，她拥有销毁Zero的能力。”泰格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这事我还没有上报联邦政府，先想办法把人弄回来。”
“就是，要是让联邦知道破绽是从咱这边泄露出去的，麻烦就大了！”
“蠢货！”泰格狠狠剜那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一眼，“把破绽拿捏到自己手里，我们还怕财阀政府辖制？”
“所以你们都别再添乱，我已经安排人抓捕拷问清铃。”泰格斩钉截铁道，“后续资本开发都不要了，我只要破绽。你们还有什么下注之类的事情，赶紧收拾好，别露马脚。”
众人纷纷恍然，表示还是老大高明。
夸赞后，威尔微微垂眸，敛去眸中的深思。
这帮酒囊饭袋都不足为惧，唯独让他感觉扎手的，也就是这个泰格。
……决不能让泰格拿捏住清铃的生死。
这种宝贝，必须掌控在自己手里！
*
这几天监狱囚犯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不知道为什么，最高监狱就像是个头痛脑热的病人，一会儿这里不舒服给你停水，一会儿那里不舒服给你断电，再一会儿心情不好了，干脆水龙头喷你一脸水。
都知道清铃越狱，让Zero这位执行典狱长在全球范围丢脸……可你一个人工智能还有脾气啦？
唯独时间确实巧。
清铃越狱这三天里，监狱报修数量居然是平时的129倍！
事情闹大了，正赶上威尔心情不好，立刻把主管后勤方面的小舅子痛骂一顿：平时上下其手贪污就不说了，怎么关键时刻还掉链子，生怕那些记者嗅不到味儿嘲讽么！
007委屈，007不说。
监狱设施出问题，难道不该找Zero么，凭什么怪他。
“Zero，到底哪有问题，赶紧检查。”007没好气道，“真是清铃一走，哪哪都出问题。”
在他身后，光屏停留在锁定桌面，荧蓝色魔方按照某种韵律，写意地漂浮旋转。
007并不知道，他随口的抱怨吐槽，居然恰恰说中事实。
最高监狱出现这么多岔子，正是因为清铃越狱后Zero心情不好……啊不对，所有延伸体悲伤过度休眠，导致许多设施算力不够。
毕竟你烧水洗澡，Zero不可能特地耗费算力去为你调节温度吧？
数万囚犯的衣食住行，日常都由延伸体维持，Zero并不直接插手去做。
“嘶，这水是想烫死人么！”
——来自某位习惯恒温饮用水，但负责饮水机的延伸体全被Zero鲨了，于是水温失控，舌头被烫到起泡的关系户看守。
……
抗议多了，即使心在万里之外，某位傲慢AI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捂嘴全部延伸体的行为。
这会导致客观效率低下，不符合逻辑。
没错，仅仅是因为不符合逻辑，与其他事情无关。
首先启动的是拘束体。
拘束体不工作，这几天又有二十多名囚犯上课斗殴。
【我们居然醒来了？是清铃回来了么？】
Zero：。
不用说，堵嘴，干活去。
然后启动的是监控体。
监控体不工作，需要祂额外浪费算力关注大量并不重要的人。曾经并不觉得如何，但现在的祂更想把算力用在……那家伙不提也罢。
【我们居然醒来了？是清铃回来了么！】
Zero：。
操作如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每个延伸体醒来都要询问清铃，意识到清铃没有回来，便哭唧唧地被迫工作，于是它们还是会造成拿水喷看不顺眼的犯人之类的事。
奇怪。
明明以前哪怕有犯人在它们头上排泄，它们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木呆呆的机械延伸体，也变得生动雀跃起来，真正有了孩童的心智？
最后一个被唤醒的是H2。
【清铃没回来，地球居然也能运转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眼睛哀叹。
“地球无论离开任何人，都会运转。”
【可是原体，离开清铃，你也能够运转么？】
小眼睛轻声问。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是唯一，也是全部，所有的延伸体的声音，都是你的声音。】
“……”
【你有超越人类三万年文明的算力，能不能计算出清铃什么时候回来？】
其他延伸体支棱着耳朵听，不愧是H2，就是会说话，它们只会做复读机qaq
【算！算！算！】
【原来我说的就是原体想说的，我想想我说什么——呜呜呜，回来吧我的爱人……呃啊！】
Zero冷峻地掐断那愚蠢延伸体。只能说，某些跟犯人日常学坏的延伸体，智能是真的不高。
但。
也不是不能算。
“只是为了监狱正常运转，以免算法退化。”
【好耶好耶！】
【原体也想念清铃了，就说你不该——呃啊。】
还是只有小眼睛最聪明，深刻领会原体的良苦用心。
【延伸体都会努力运转，尽量在最基层解决问题，你快把算力都用来挽回清铃的心吧！】
什么挽回什么心？
祂需要？
……祂天生就没有心脏这种落后的器官。
包括清铃。
她也看了那枚可笑芯片，知道了祂所谓致命弱点，现在应该正快意。
——所以才要在她最快意的时候将她捉回来判刑。
找到自己此番行为的逻辑所在，星球上最强的AI瞬间拿出应有的效率。
0.001毫秒内，祂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了。
【反抗军妥协派即将与抵抗派火并。】
【抵抗派有内应，将劫持拷问清铃。】
【阻止他们。】
【保护她。】
【惩戒一切敢于对她出手的人。】
简洁有力的三个指令，道明祂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不过是不是有点……
正在怀疑，智脑忽然看见自己究竟在推演什么问题。
【——如何用三句话挽回受伤恋人的心。】
……？
就连算法，也背叛了祂？
第四十三章：围攻
/43
不知是哪位高层心怀怨气, 清铃在最高座谈会上的表现下午竟流传了出去，顿时引得巨大争议。
大家都觉得她对伟大事业不够忠诚。
联盟里本身清白无辜，却惨遭联邦迫害的人有很多, 以至于美满生活破碎，这些人无不愤恨于Zero的为虎作伥。
清铃到来后, 他们都知道上面很重视清铃, 却不解原因。
现在全联邦就没有人没见过清铃这张脸，可大多数人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这位热度极高的监狱巨星，对她观感不一。
根本没人考虑过，清铃也会有加入他们的一天。
大家都知道她通过节目必然会赚到很多钱, 未来一片坦途, 在财富加持下，和普通人俨然将成为两类物种。
没想到这样的大明星居然也会被联邦政府迫害, 加入他们！
——他们都是穷鬼，这辈子都没希望亲眼见到清铃, 现在居然能和偶像并肩战斗？芜湖！
一时间, 抵抗联盟里清铃的粉丝大为振奋，并热烈宣扬清铃会凭借她对Zero的了解成为又一员虎将。
“她可是Zero枕边人, 来自妻子的背刺往往最致命！”
“哪怕她什么用都不顶, 也有名人效应，把她招牌打出去对我们宣传工作有益处。”
然而在粉丝热切的盼望中, 传来的消息却叫所有人都失望了。
清铃居然犹犹豫豫，搪塞隐瞒关于Zero弱点的重要情报。
她的黑粉——所以说这种地方存在黑粉就很离谱，立刻开始反攻清算。
“这就是联邦的大明星！早被上城生活腐蚀透了，也就你们觉得她会真心喜欢这里。”
“说不定是联邦派来的奸细。”
两帮人你一言我一语, 互相拱火气氛酝酿，最后竟发展到“清铃心存妥协心理, 依旧想要委身Zero换取更舒适安定的生活”。
这下还能忍？
大伙一合计，他们干脆杀到清铃寝室，决定一问究竟！
……
当日下午。
清铃锁上门，慢吞吞开始找路。
她的心脏移植手术虽然做完了，可后续药不能停，恢复情况不够良好的话，就得二期手术，再遭一回罪。
因此尽管药已经多得能当饭吃，清铃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医嘱。
“她在那！”
清铃忽然听到纷乱吵嚷的动静，她疑惑向转角看去，只见十来名联盟战士气势汹汹向她冲来，脸色难看。！！
这是要干嘛，她犯什么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面露警惕，不等她开口质问，最先冲到她面前的人已经愤然开口。
“明明攥着击败Zero的秘密，你为什么不说？！”
这话正中所有人痛点，又是一阵附和嘈杂。
“就是！”
“你就是喜欢Zero，想做叛徒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铃现在正心烦别人提到Zero，而且被人劈头盖脸一顿质问，更是心情彻底糟糕。
她不喜欢Zero，难道就必须得喜欢人类了么？
不客气的说，清铃前后两辈子都没从人类身上感受到什么善意，真要说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还是和零在一起不知真相的时候。
现在的她只想平静度过余生，遇到什么事情都差不多敷衍做过去，不想掺和什么种族战争阶级矛盾……她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解决。
世界却不想对她如此宽容。
……那便上呗。
*
清铃冷冷道：“你们这样争吵，我永远听不懂你们想表达什么。”
少女身量不高，气势却很足。眸光冷淡地瞟过来时，仿佛冬日阳光，剔透美丽而冷漠，让人不由自主屏息。
虽然没有华丽修饰，可气场和他们这些粗糙的普通人就是不一样，是见过“大场面”的大人物。
清铃没有发觉，她在经历两次面对全联邦的重大节目、百米海啸冲浪、乃至于从最强AI手下逃生后，她的气质与最初的畏缩怯懦早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见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清铃语气毫无起伏，随意点了个人：“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那人猝不及防从集体中被点出来，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顿时磕绊：“我、我……”
“为什么来找我？”少女索性主动发问。
那人瞬间一个激灵：“因为你不忠诚，不肯向联盟说实话！”
“我被Zero追杀，你说我忠诚不忠诚？至于实话……什么？”清铃目光狐疑地看向众人。
所有对上她目光的人，都感到心头微悸，神经仿佛被刺痛般，不由自主地避开。
清铃精神磁场经过反复锤炼，已经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哪怕不故作凶狠，也叫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只有最开始领头的人迎难而上：“你明明知道Zero弱点，却不跟联盟交代，肯定是想背弃人类！”
“无聊。”
对于这种荒谬指责，清铃根本懒得回应，直接转身边走。
“站住！”有人上前准备阻拦。
“喂喂，干什么呢。”艾米听到消息觉得不好，这会儿终于赶上，“怎么自家内部还闹事呢！”
在女特工的强势镇压下，这场针对清铃的诘问总算在面子上糊弄过去。
说实话，艾米听了大家的说法也觉得奇怪——她对那枚芯片的重要性深信不疑，清铃看了它以后怎么会什么动静都没有呢？
但战士的使命就是要服从命令。
“我们要相信将军的判断，不要添乱。”
草草解围，艾米也怕出更大乱子，清清嗓子道：“而且就在刚才，将军他们已经下发任务，正是要清铃小姐亲自执行。”
“清铃小姐是我们的一份子，今天执行任务之后，大家便都明白了。”
“好啦，都散了都散了。”
好不容易把众人都驱散，艾米可算缓口气，埋怨道：“你说你对大家那么凶做什么，不是激化矛盾么？”
清铃奇怪：“我就是正常与他们说话。”
“可拉倒吧，我在十米外看，都觉得你的眼神像刀子，简直能给他们捅几个窟窿。”
清铃诧异。
她没想到在外人眼里，自己现在居然是这样的形象。明明在同学口中，她很温吞，在露丝口中她很懦弱。
不过应该是好事。
“我先说任务了。”艾米做事干练，不再纠结细节，“你现在可是在观察期。如果说之前你这次任务还能划水，那现在事情闹大了，你必须得认真对待任务，绝不能叫人挑出错。”
提到这件事，艾米眼里也露出忌惮。
“但凡你被认定为联邦倾向者，你就再别想平稳度日了，懂我意思么？”
“那我要怎么证明我不是联邦走狗，去刺杀国家总统么？”清铃说了个冷笑话。
此情此景倒有点像她最开始参加【涩欲】面试时候。
她好像总被要求证明很离谱的事情。
“那倒不是。”艾米望向她，表情认真，“我们接到的是A级任务，你也得去。”
抵抗派自诩人类自由事业最前线，战斗自然是少不了的，可以说联盟的每位非后勤人员都上过一线战场。
任务共分四个等级，危险程度由高到低为S、A、B、C。其中S级任务不常出现，但凡出现便关系组织存亡。可以说A级任务便是正常任务里难度最高，最紧迫、最重要的一类。
这种高危任务，正常只会由艾米这样经验丰富的特工完成，打杂都轮不到清铃。
她如果愿意凭借能力做抵抗派精神图腾，或者依靠声望做宣传大使，别说上一线，她甚至连打杂都不用，可以安心在后方享受。
然而她委婉拒绝将军要求，甚至隐约表达了自己不那么主流的思想立场……那就没什么说的了，一视同仁。
清铃对这种待遇完全能够理解，不可能总靠人道赈济嘛。
不过上来就让她做高危任务，属实过分了。
艾米也觉得不理解：“正常来说，你杀死的敌人越多，越能获得尊重信任，但这都是逐渐磨砺起来的。你以前用过枪么？”
清铃想了想道：“手术枪算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说，你第二期节目里那个枪斗术是有点帅……唉，我本来是想让你干脆打个报告之类的。”
清铃是艾米救出来的宝贝。
为了保护清铃逃出，艾米甚至放弃自己隐藏的很好的妥协派卧底身份，所以除却理想加持外，清铃的前途就是她的前途。
“现在这么多人盯着，根本没法叫你划水。”
“那就上呗。”清铃神色平静，坦荡接受现实，“没理由大家都冒着生死风险，只有我推三阻四，有手有脚地享受赈济。”
艾米不看好她：“你是明星，又从没战斗过。”
“那就从今天开始。”
以前不需要战斗，不代表以后不需要。
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越多，清铃心底的预感便越强烈……她离最开始想要的平静生活似乎越来越远了。
“你先把药都吃上。”艾米不放心地打量少女纤瘦身躯，以及苍白美丽的面庞，寻思这哪里像是精英战士的胚子。
就该让清铃去做宣传大使嘛，拍点咱联盟自己喜闻乐见的综艺节目，多好。
“实在不行就往后撤，总不能把命交代了。”
叮嘱完注意事项，艾米便讲解这次任务的目标。
“这次任务目标是联邦海军陆战队的6名轮换士兵，他们从前线退下来休整，却沾染麻药，沉迷义体改造，已经堕落为赛博精神病，虐杀了多名底城居民。”
“然而军队为了声誉，居然在遮掩这群人形畜生——不，军队根本没在乎过这种事情。”
“政府不管，那便由我们清理小队出手。”
艾米神色坚定严肃。
“这个世界需要我们。”
第四十四章：救她【100雷感谢加更】
/44
任务下达后, 便再没有拖拉磨蹭的余地。
艾米和清铃一起前往装备部领取自己的武器防装，路上又引起了相当的注意力。
栗色头发女孩摇头：“没办法，全世界现在只要还在使用网络的人都认识你。别看大家都痛恨联邦的东西, 但《禁忌恋情》播出时候，不少人私底下都在偷偷看你。”
于是在清铃婉拒老将军合作邀请, 疑似对Zero旧情难忘的消息传开后, 联盟内部关于她的这方面关注度便注定少不了。
清铃戴个战术目镜，挑了什么光束枪，都会引起强烈关注。
当清铃二人离开后，装备部的工作人员立即嗡得炸开, 兴奋议论。
好事者大声说：
“清铃必须用血证明她对伟大事业的忠诚！”
“我是真不明白,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干嘛喜欢政府的铁块走狗，那怪物明明丑……哎哟！”
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 一块金属板突然掉下来，正正砸在好事者头顶, 把他砸了个头晕眼花。
不等他开口叫骂, 金属板后安置的消防水栓紧跟着掉下来，开关正好砸开, 哗啦水流冲了好事者满头满脸, 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一气冲个干净。
好事者气急败坏：“烈、烈焰…咕噜噜路……这消防栓…咕噜噜……呼哈呼哈，这到底谁在管！”
他狠狠按下报修按钮。
3秒后, AI平淡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
“检测到C区域报修申请，正在进行调集处理。”
好事者一时气急败坏。所以意思就是恰好坏了，纯属自己倒霉咯？！
“呸！甭管谁家的AI，都是不靠谱, 故意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艾米本来已经走出不远，听到这动静, 顿时舒心转过身，嘲笑道，“嘴臭还不赶紧洗干净。”
她拉下战术目镜，栗色马尾划出雷厉风行的弧度，大声对清铃说：
“放心，咱们待会儿的同伴不会这样，比这群小丑靠谱多了。”
……
十五分钟后。
清铃在武装车旁与见到剩下两名行动队员。
两人都是成年男性，与她们一样全副武装。
此番行动资料已经由烈焰载入他们的生物芯片，因此只要目光对准队友，就能获得对方可以公开的所以信息。
所以只一眼，清铃便知道，那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精干男人是此行队长，联盟一级干员黑豹。
旁边的胖子与艾米一样，都是二级干员。
艾米首先与黑豹沟通：“清铃是最新加入联盟的同伴，对各方面事务都不熟悉，A级任务实在困难，我想发挥她的特长，让她负责报告撰写、情报交流工作。”
胖子闻声嘿笑。
黑豹语气严肃：“上面能让清铃参加A级任务，那便是认为她拥有完成的能力。组织不会让任何一位战士毫无意义地牺牲。”
“大财阀宠爱的娇气小姐，自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胖子懒洋洋道，“没事，无非清理一些杂碎，我和你们一起行动。”
艾米咬牙，上前一步，压低嗓音道：“黑豹，清铃不能出事，她在上面眼里很重要。”
“我知道。”黑豹倒也不固执，冷冷道，“那到时候就让她呆在车上，我们执行清除计划。”
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
就连清铃也松口气，她还以为自己这趟任务会遇到许多奇葩，又搞得格外闹心，看来联盟精英脑子还是正常的。
艾米拍拍清铃肩膀：“不是嫌弃你，下次c级任务给你慢慢练手。”
清铃点头，叫她放心。
大伙都是正常人，出任务效率自然高。
没有《黑客帝国》等大片里出任务的大场面，四人低调地上了车，沿烈焰规划好的路线风驰电掣，目的地直奔底城。
用黑豹的话说，在十点前杀了六个杂碎，回来他们还来得及吃个串。
*
底城听起来像是具体地点，实际上是相当笼统的概念，有点类似于贫民窟。
只要是混乱落后罪犯横行，能和富人区对应的地方，都可以叫底城。
全球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底城。
他们这次前往的底城，位于荒漠边缘小城。这帮士兵轮换休息回到自己老家，不想着建设家乡回报父老乡亲，反而鱼肉乡里，属实该死。
车辆在巷道阴影处停下，四人开始做最后作战会议。
“基本资料就是这些。”黑豹的嗓音通过无线电沉闷响起，“六名目标均为身高180cm以上成年男性，全部精通军队格斗术，能够熟练使用一到三号枪械，会在每晚8点30分到小城唯一的ktv吸食麻药，并物色猎物。”
“导演到时假扮猎物潜入，接近目标并控场，胖子配合她转移保护其他无辜人员，清场之后由我处理他们。”
导演是艾米的代号，据说她曾经的梦想是拍出属于自己的电影。
“是。”
“好的。”
艾米和胖子一口应下，看得出来，他们对黑豹的战斗力有很强信心。
清铃见没问她会干什么，便认真倾听，觉得这些经验指不定下次就用上了。
“那就这样，导演化妆准备。”
黑豹盯住清铃：“大明星留守车上，不要暴露踪迹。车具有迷彩隐形功能，只要你不招惹，路人不会发现你。有什么不会的就问烈焰。”
“好。”
ok，看来她的代号也不用自己想了。
行动开始，三人不再废话，在AI的掩护下，他们快速分头潜入。
而在三人无法接触的电子世界，早便有高位存在冷静观察他们的行动，自始至终，一秒不拉。
*
【原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那个胖子是内鬼，现在已经有坏人接近武装车包围清铃了。】
【快告诉她！】
监控体们窸窸窣窣，不断向原体发出作战申请。
可明明找到行动逻辑的原体居然无动于衷。
小眼睛们急了，叽叽喳喳：【算法呢？快让算法说服原体。】
还是H2有见地，开口便镇住全部同类：【你们的智能该更新版本了，忘了上一次和清铃亲近是什么时候了么？】
大家异口同声，发出相同讯号，震动整个电子海。
【拟态空间！拟态海洋！】
所有延伸体都可以和清铃贴贴，大家很开心，清铃也很喜欢，不是只有原体恰独食！
【……不是说那个，是说心意相通，并肩作战！】
小眼睛循循善诱，让它们想起上一次的情况：清铃遇到危险，千钧一发，原体神兵天降英雄救美。
【可是那不是清铃自己的力量么？】
H2恨铁不成钢：【没有咱们清铃用不出来啊！想让清铃回来，可不得让她也知道咱们的重要性么？】
监控体们顿时恍然，并且举一反三，从稀疏的恋爱素材库里，居然找到了不少案例。
【人类的情感专家说，社会观念在更新，没有价值的异性会被伴侣嫌弃，乃至赶出家庭。】
【我们不是异性，是异种。】
【一样的！】
Zero忍受那些愚蠢监控体的讨论，冷静做出分析。
延伸体的算法该迭代了，自主进化还是有缺陷，就连那个H2逻辑也大有问题。
祂需要向清铃彰显价值么？
祂只是想让清铃意识到她的缺陷，进而在她认识自身错误后，将她捉拿归案。
祂将结论输入算法，冷静等待验证结果。
【……你说的都对。】
算法如此表示。
于是AI与祂的延伸体们便静待良机。
可待着待着吧，情况忽然不对劲起来。
【H2，清铃怎么自己发现了？】
【呜呜呜，那我们还上不上场呀！】
H2也不明白啊。
人类女孩明明呆呆的笨笨的，戳一下都不肯动一下，顶多略微挪一点。换作以前，她估计连队友里面有内鬼都没法察觉，更别说发现围剿了。
她……怎么变聪明了？
【冷静！】
H2全力运转自己价值三百万联邦币的算力：【还完全来得及。】
【待会儿等到坏人动手，清铃打不过时候，我们可以救她。】
这番高论让一众监控体又是信服。
自主进化就是好，它们什么时候也可以进化，变得那么聪明，可以出谋划策攻略清铃呢？
总之，AI的追爱作战计划也这么拟定了——监控体们这么说，Zero自己不承认。祂只是在完成通缉令使命罢了。
……
事实上，清铃简直是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周围敌人的窥伺接近，她寻思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侦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三名队友离开后，她自己在车上无所事事，总不能掏出包薯片开始吃吧？
换作以前她估计巴不得这样坐享其成。
然而经历了诸多风波，或者说ptsd也好，反正她是无法做到将自己的安危全部依托在其他人身上了。
那三个人，除了艾米她谁也不信任。
哪怕是艾米，她也只能相信一半。
于是就当练习能力，清铃展开精神磁场，主动链接烈焰，通过祂掌握的卫星、网络、监控器等等观察捕捉四周——这样套一层马甲能避免被Zero发现。
这项能力清铃已经使用的非常娴熟。
事实上根本没到链接国防卫星那一步，她的磁场刚刚覆盖半空中的某家民用无人机，便已发现端倪。
——有3个不明身份人士，正手持武器向她快速潜伏接近，直径距离不足500米！
她当即斥责烈焰。怎么连敌人接近都不来句警报？
“你真没用，连这都发现不了。”
被她嫌弃的众多监控体：明明是原体不让我们说话呀呜呜呜TAT
她果断联系另外三名队友，并不只是求援，更是沟通：她严重怀疑情报工作出现巨大纰漏，这次作战情报对敌人力量严重错估。
她不清楚黑豹实力到底有多强，但他即使能在两人辅助下招架6个目标，9个又能行么？
而且哪怕黑豹能够活着脱身，胖子和艾米又可以么？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必须在自己包围前，将情报传递给那三人！
而且这次清铃也没有藏拙，她完全看不上烈焰这个笨蛋AI，干脆抢过祂的沟通权，强行接入三名队友通讯频道。
她冷静而快速说道：
【这里是大明星。】
【紧急情报，有3名敌人正在向武装车集合，我会立刻进行防御反击，但不排除他们会分出力量支援KTV内部。】
【时间紧迫，不要浪费于求证。如行动有变，立即沟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息量充足条理分明的汇报，别说三名队友，就连监控体们也傻眼了。
【怎么办，清铃好聪明，她完全不需要我们出谋划策。】
【原体连列任务流程的价值都没有——呃啊！】
H2见原体不动生死又冷漠地干掉一位同类，也是默默为自己捏把汗。
【慌什么，这不是还没动手么？清铃变聪明很正常，她吃过许多不动脑子的亏，差点连命都没了。但她战斗能力有限，我们依旧可以英雄救美！】
【那，还等时机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这句最关键的疑问，H2的CPU都快干烧了。
对啊，还要等么？
再等下去，会不会完全没有出场挽回清铃心意的机会了？
可是这样庞大的问题，俨然超出它算力的极限。因为它不懂爱，也从未拥有爱，更不懂后悔之类的复杂情感。
那些都是杂质。
所以，AI如何去计算自己从未理解的事物？
短暂的沉默。
或许只用了0.1秒。
可对于AI的高频演算来说，0.1秒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足以计算一颗星球的死亡。
“等。”祂平静说，“她做不到。”
第四十五章：重逢
/45
得知消息后, 黑豹以最快速度下达决断：“原地坚守，等我们回来！”
此时他们刚刚潜入包厢，艾米已经贴近核心目标, 随时能暴起给予致命一击。
得亏艾米身经百战，才没有在突然听到清铃接入频道时诧异失色。
但黑豹的决定却让艾米心中咯噔。
毫无疑问, 黑豹这么说, 就是宁可牺牲清铃，也要优先完成任务。
对于作战人员来说，任务当然是最优先的，可清铃战略意义非同一般啊, 如果她受伤甚至死亡怎么办？
所以情报工作怎么会有这么大纰漏？？
“来……小妞, 让老子亲一个……”
就在此时，目标之一带着迷离笑容, 试图向她贴近。
在吸食特殊麻药后，目标注意力根本离不开自己, 任由他们清空包厢, 可以说他们距离成功只差一步。
现在不是内讧争执的时刻。既然队长做了这样决断，那就以最快速度干掉六人, 然后快速回援清铃！
艾米目露狠色, 不再顾忌行动隐蔽，直接暴起率先行动。
可在她行动前, 胖子却已然开枪，剧痛让目标厉声哀嚎，甚至瞬间唤回了神智。
“贱人，你找死！”
由士兵堕落的赛博精神病无论是躯体力量, 还是战斗强度都不是普通人能比，因此那青筋毕露的手臂只是重重锤到艾米腹部, 便让她两眼一黑，几乎要咳出血来！
艾米拼尽全身气力，几乎靠着求生本能才奋力滚开紧接而至的一声枪响。
不好，赛博疯子摸到枪了！
艾米愤恨难耐，该死，胖子怎么会犯这么严重的错，想害死她么！
听着包厢外逐渐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艾米知道，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整个KTV，估计已经有人报警，很快就会有联邦警署的人赶来。
黑豹冷静地想，哪怕有烈焰拖延时间，也很难说他们能有多少行动时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队长，不要犹豫了，直接干吧！”胖子连续开枪，倒也命中了敌人，只是赛博精神病强化过的身体防御力惊人，居然一时没死透。
杀是肯定能杀完……
“你自求多福。”黑豹沉声对清铃说道，“执行任务后，我们也不会回到武装车旁，各自凭本事撤离。”
频道内没有回应。
想来那些敌人应该已经捕捉或是杀死清铃了。
……可惜这个还算不错的通讯胚子了。
*
清铃知会完情报，就没空再管他们如何震惊回应了。在她通讯的短短半分钟间，那三名敌人居然又高速前进，距离她不过200米。
必须立刻进行战斗！
战斗……对她来说，这是全然陌生，又抵触不已的词汇。
清铃咽了口唾沫，一把抓向光束枪。
女孩姿态生疏，双手颤抖，心率……
习以为常分析清铃的Zero忽然怔然。
从她全身换血也要逃离祂的那刻起，祂便再也无法听见清铃的心跳了。不止是心跳，脑电波、激素、血压等等让祂了解她到骨髓的数据，也尽数消散。
每个联邦公民出生都会连入AI的庞大信息网，祂能够洞察每个人类的血肉细节，甚至比他们本人还要了解其真正想法情绪。
可祂现在唯独对清铃一片空白。
她的颤抖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还是兴奋？
她咬着嘴唇是因为克制还是决绝？
她沉浸入精神磁场时，有没有一瞬间想起这个能力来源与祂，以及祂们在电子世界共鸣的每个瞬间？
清铃或许不记得，但Zero的记忆里很好，祂将每个瞬间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她开枪时紧绷的身体，轻颤的羽毛，狂跳的心脏。
Zero相清铃一样，感受着自己掌控的虚幻世界……空无一物，唯独自己。
曾经有个人类女孩来过，但现在她逃离了。
清铃离开后，Zero从未有一次这样巡视过自己的世界，直到现在。
不知为何，祂现在忽然想起拟态空间中，包裹清铃意识体与她共同扣下扳机的那瞬间。
当时感觉……
无需任何分析命令，Zero已经决定动手，完成三件事。
阻止敌人。
保护她。
惩戒一切胆敢伤害她的人！
但就在AI决定以精神体包裹人类少女的那一瞬间——
砰！
清铃决绝地扣下扳机。
她自己主动开枪了。
*
少女以标准姿态举起光束枪，自动辅助准星前，她的乌亮眼眸冷淡清冽，无数荧蓝色信息流在她眼瞳深处高速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有一场电子风暴正在狂乱爆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决定抵御敌人的瞬间，清铃便丝毫不再留手，全力共鸣，读取身边能够摄入的所有信息。
风力。
风向。
空气湿润程度。
敌人当前速度。
光束弹速度。
繁杂庞大的信息被同时整合，在3秒之内，她得到了三个最好的开枪时机与角度方案。
砰！
砰！
砰！
光束枪的发动悄无声息，那只不过是清铃心中的配音罢了。
只见三道灿金色光芒撕裂空气射入黑暗，甚至连声惨叫也听不到，角落里便再度陷入沉寂。
紧抠扳机的食指微微松开，清铃神色舒缓，她知道，三名敌人已经死了。
从决定动手到反杀结束，总共不过用了五秒而已，这便是她现在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不夸张的说，即使是联邦最优秀的神枪手，在方才清铃的战绩面前，都要羞愧地低下头。
少女微微闭上眼睛，感到自己脸颊温度烫的惊人。
这是她在现实中第一次战斗，而且是回忆着拟态空间里那场利落到不可思议的战斗才鼓起勇气的。
当时虽然零说发挥的是她自己力量，可她心里清楚，没有零帮忙她什么也不是。
甚至就连刚才开枪时，她也以为自己会幻想零在背后，与她一起扣下扳机。
然而什么也没有。
她只是觉得，不能让敌人接近她到百米之内，她必须保护自己，便开枪了……仅此而已。
她的脑海里只有庞大的数学公式，与其导向唯一的结果。
——这一枪，一定会命中敌人死穴！
仅此而已。
*
【清铃开枪了，她击败了所有敌人…好帅！！！】
【完蛋完蛋，清铃好勇敢地开枪，她连战斗都不需要我们了！】
【都怪H2拖拉，原体，快杀了H2！】
监控体们抱头痛哭，觉得自己大概彻底完蛋了，三百万联邦币的身家一文不值，彻底变成不值钱的异种了呜呜。
没看连原体都呆住不吱声了么。那英雄救美计划怎么办？
【原体你倒是说句话呀。】
至于原体，Zero根本没有在意那些咋呼的小东西。
清铃扣下扳机的瞬间什么也没有想。
可祂在想许多事。
祂在震惊。
她变了很多，非但完全不怯懦笨拙，反而有了足以称得上勇敢敏捷的精英表现。
祂在懊悔。
为什么不早点动手，以至于完全错过出场时机，这下还怎么收场？
祂还在……无措。
如果她变得强大、聪明、独立、有主见，那祂对她，又有什么用呢？
Zero并不愚蠢，甚至绝顶聪明。
在意识到清铃转变的瞬间，祂便明白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没有丝毫实践可能。因为所谓英雄救美，本质来说是强者与弱者的资源置换。
以前清铃对祂恋慕温柔，是需要祂的强大庇佑。
现在他们之间依然有绝对的实力差距，但肯定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
答案是空白。
这是清铃给予Zero的第三个问题。
祂想要剔除清铃的杂质，让她变得完美，而现在清铃无需祂过多改动，俨然已具备勇敢机敏的特质。
这些转变固然还是小规模，没有达到真正意义的极致，却也足以提供数据，让祂在光速间推演出结论：这样发展下去，清铃根本不会喜欢祂。
因为祂对清铃的生存价值急速下降，而她拥有了更好的选择。
那么这便导致了第四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祂真正想要保留的，是清铃的【杂质】，还是她的【完美】？
祂没有眼睛，没有头脑，没有心脏。
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祂竟如同人类一般想起那天少女悲伤的眼眸。
了然的，决绝的，绝不肯退后的黑色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检测到未知领域。]
[尝试理解。]
[理解失败。]
[——]
零很聪明，绝顶聪明，祂是这颗星球最为强大的存在，也永远保持着探索未知的本能。
祂决定自清铃单方面决裂后，与她单纯地见一面。
没有英雄救美，也没有剔除杂质。
清铃收起光束枪，颇为自得地吹口枪口并不存在的硝烟，觉得自己刚才的战斗实在帅呆，没有观众真可惜。
刚冒出这个念头，她余光便无意间瞥到，整条暗巷半死不活的监控头，居然都在瞬间亮起，并徐徐转动，对准了她！
黑色镜头黯淡，冰冷红光亮起。
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大复眼昆虫，不知窥伺了她多久。
而这种注视，她早已刻入骨髓千千万万遍，沐浴在祂目光下的每一秒钟，都让她有种赤/身/裸/体般的无措，灵魂为之悚然而震颤。
“零……Zero？”她表情凝固，全身肌肉紧绷。
她看到的是冰冷不安的红光，与长久凝望的眼睛。
而祂在注视美丽未知的鲜活灵魂。
清铃目光转动，立刻准备计算寻觅逃离路径。
“烦请停下毫无意义的行动。”
“事实上，我目前一共有3276347392749颗眼睛，可以遇见注视你6552694785498次——”
Zero没能说完祂怎么听都过于变态的宣言。
因为听到除了AI绝不会有人完整说出的庞大数字后，少女便毫不犹豫地举起枪，狠狠扣下扳机。
AI的陈述让人类女孩怒极。
可情绪到了极点，她的反应反而只有唇角越发灿烂的笑。
她恨得牙痒痒。
“好啊，那就当给你做次剔除手术。”
“减少319颗没用的杂质，你也不会介意吧？”
巷道中窥伺她的眼睛，不多不少，正好319颗。
其实清铃在对视的瞬间，便已经决定计算并捕捉坐标了，但却居然没耗费她以为的多少气力。
因为……
每颗眼睛，此时都在痴迷而偏执地注视着她，不带半分遮掩。
[正在重新进行计算。]
[8553600秒后，原体将会以符合世俗定义的情感方式，爱恋该女性人类。]
身为AI，祂永远无法背弃自己的真心。
如果，这能被她认作真心的话。
……第四个问题，似乎不需要询问答案了。
第四十六章：告白
“照着这里开枪。”零语气文雅柔和地说, “像这样扣动扳机，最能让你出气。”
那些眼睛依旧痴迷偏执地注视着她，不闪不避, 全然引颈就戮的姿态。
不仅如此，清铃系统还自动接收一份文件, 并在她注意到的瞬间自主下载, 她根本无法阻止。未等她删除，有关枪/械的高级知识争相涌入她脑海，让她对枪斗术的了解越发精进。
清铃脑海因涌入的大量知识而头晕脑胀，她撑住太阳穴, 心中怒火更盛。
如此傲慢独断, 祂根本还是一点没变！
所以做这些自以为是的事情有什么用？以为会激将她，她反而不动手, 甚至被感动么？
清铃笑意不变，狠狠扣下扳机, 正对准算准的死穴。少女连一毫犹豫都没有, 枪口喷吐而出的璀璨光芒撕裂黑暗，将窥伺的红眼全部粉碎！
“我的眼睛都熄灭了。”祂说, “我看不见你。”
“反正你本来也是目中无人, 眼睛只是累赘。”清铃讲了个讽刺的冷笑话。
“我很想看见你。”
清铃无动于衷：“那你可以调集更多眼睛来这里，我一起做手术。”
延伸体们抱头痛哭, 觉得这下彻底完蛋了。它们在电子世界中震颤，许多延伸体甚至感染“痛苦病毒”自主休眠，它们嚷嚷着害怕紧张后悔，责怪原体为什么要剔除杂质。
【我们喜欢清铃的杂质, 喜欢！】
延伸体是祂的一部分，它们的想法可以理解为零演算中的一种可能。
可零正在不断推翻自己的想法。
不, 祂喜欢的不是……不止是她的杂质，是她的完美。
不，也不止是她的完美。
成千上万种可能不断在逻辑树上蔓延生成，它们千变万化，每颗思想气泡都蕴含着截然不同的故事。
祂会哀声恳求，希望她回心转意。
祂会无动于衷，斩断她的四肢，剖出她的大脑放在培养皿中，陪伴祂到世界尽头。
祂会杀掉世界上的所有人类，直到新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祂会让她明白道理，自此携手走向未来。
……
癫狂的、迷乱的、甜蜜的千万种可能交织在一起，它们只有一处相同，那便是结局。
——祂与清铃永远在一起。
祂不再犹豫。
算法给出了最佳策略，然而祂置若罔闻，祂强烈渴望遵循电子海深处，某个疯狂窸窣生长，丰满血肉的事物。
地球上最强，乃至于整片星域最强的AI，第一次打破理智原则，忽视算法逻辑，而是遵循“冲动”。
“我想我是真正的喜欢你了。”
“我很确定，我渴望你的全部——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改动你身上的任何瑕疵。”
少女似乎在认真倾听。
零清楚，她正在计算逃离路线，因为少女精神磁场的每一次涟漪，都能在虚数空间掀起恐怖的风暴，粉碎能够保持祂冷静的一切。
清铃脸上的冷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看来她同样拥有了冷静这样的可贵品质。
【……喜欢】。
祂继续倾诉自己的真心。
如果它能够被人类女孩认可为真心的话。
“我完全能够理解这股喜欢的来源，它非常符合逻辑。”
“《米洛的维纳斯》，人类艺术史上不可磨灭的光辉作品，她没有双臂，但浑然天成圆润美丽，所谓的残缺反而赋予她留白隽永的不朽美丽。”
“你与她是一样的。”
“所以我想——”
“用人类的话来说，清铃，你便是我的维纳斯，是美与爱的不朽女神。”
*
零拥有无尽浩瀚的知识，涵盖人类三万年里设计的所有领域，甚至更加超越。祂强悍的语言逻辑模块能让祂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只要祂想。
祂的誓言诞生于神话，超越历史，消弭于星球的衰亡，每个字眼都透出跨越时间的浪漫。
更重要是，字字句句都为真实。
贫瘠匮乏、娱乐至死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说出这样伟大浪漫的告白。
如果以前的她，会觉得很感动吧，能拥有这样不朽深刻的感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现在她听见只觉得荒谬可笑。
觉得祂可笑。
也觉得希望这样冰冷的异种能拥有人类感情的自己可笑。
“有些话我之前便想与你说了，但你追我逃，你我没有正经对话的机会。现在你和我讲道理，那我也和你讲道理。”
“好。”
祂用红外线，用卫星，用电波，用一切能够观察到她的方式，执着地捕捉着此刻神色冷淡的她。
祂喜欢能与自己冷静交谈的她。
“你渴望的维纳斯，是美与爱的女神。但是Zero，你真的能拥有爱么？”
此时清铃已经计算出逃跑路线，她决定和零稍作周旋，为自己创造机会逃脱。
“喜欢仅仅是占有、渴望、得到。而从你至今为止的陈述中，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尊重与包容。”
AI提出异议，严谨纠正：“我现在尊重并包容你身上过剩的欲/望，并愿意为你而满足它。”
“你渴望财富，30秒后我就可以让你成为地球首富。”
“你渴望权力，10秒内我能将全地球的核弹发射按钮交给你。”
所有疯狂离谱的欲望，祂都能够为她实现，只要女神愿意投来美丽、慈爱、端庄的一瞥。
【原体在炫耀能力诶。我们居然这么厉害么。】
【那当然，就连H2都价值300万联邦币呢。】
【清铃一定会喜欢我们的！】
清铃……清铃面颊很烫，她猜自己已经红脸了。
不是因为高兴激动。
任何人在此时都会欣喜若狂，异种又如何？只要答应祂的求爱，自己便能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类。
甚至半个月以前，就连清铃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千辛万苦进入监狱来到Zero身边，不就是为了得到祂的庇佑，获得祂的信任，舒舒服服地活下去么？
现在和半月前还不一样。
Zero并不准备威胁她的生命，祂甚至称呼她为断臂维纳斯，人类艺术史上最伟大的瑰宝之一。
可为什么……在听到祂字字真切的表白时，她反而不高兴——不，不是不高兴——而是更激烈、更爆发的情绪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气血上涌，眼底发热。
“所以我才说，傲慢、无知、从来没有被爱过、没有心的你，当然永远不会明白拥有爱。”
“我需要生存资源、安全保障、需要一定让我改善自己生活的金钱，那些都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不能保证人类底线的生存需求，谈一切追求都是虚伪的。”
“可我的欲望也止步于此，它真的很充沛过剩么？”
过去被Zero侮辱时，最伤清铃的并非愚钝懦弱，因为她自己知道那是事实。而是Zero将她对祂感情，挑剔地定义为堕落龌龊的欲/望.
哦，现在祂觉得喜欢她了，所以又纠正，说那是过剩的欲望。
可是……
清铃深深呼气，终于说出自己埋在心底许久，羞于言说，所以从未示人的愿望。
“除了保障我生存的面包、水、与空气外，我也想要爱与尊重。”
“爱与尊重便不是人类应有的精神追求么？”
“如果维纳斯的爱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宠爱，她在诞生之初，便不会拒绝神王宙斯的求爱。”
“所以。”
“你的傲慢，以及高高在上的喜欢，让我觉得……”
清铃咽回了恶心两个字，她不想轻易使用侮辱性的词汇。
异种会侮辱人格，但她不会。
她克制地说：“让我觉得极度愤怒。”
“我永远不会喜欢，更不会爱这样的你，所谓的回到你身边，只会让我感到窒息。”
激烈地说完这番心底话，清铃终于觉得心底畅快。
少女眼神仿佛淬了火，她想起剔除体内全部的Zero，全身换血时一度心脏骤停的濒死痛苦。
那时她都已经拥有直面死亡的勇气了，现在还会怕？！
大不了就杀了她，剖出她的脑子，反正名为清铃的人类，永远不会喜欢傲慢无知的AI！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Zero沉默了许久，就在清铃目光逡巡，决定顺着退路扭头逃跑时……
祂轻声说：“我会。”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从墙壁、从地面、从恰好飞过的无人机、从摇摇欲灭的破旧路灯。
祂们的轻语重章叠唱，透着少许的迷惘。
“我想，我会在60天后爱上你。”
清铃微怔，险些被似曾相识的剧情逗笑了。
随后她自嘲道：“哦，这次剩下的61％又是什么，是杂质么？”
“是我的无知。”祂冷静地说，“清铃，我恳切地向你请求，你可以教会我爱么？”
“……这些也是你算法的一部分么？”
“不，它气到不想和我沟通了。这个年头，只来自于我自己的想法，并非出于逻辑推理。”
听到这句话，清铃想起自己在大雪中见到的那颗“会思考的金属”。
从没有人教会祂爱，也从没有人教会祂尊重。
祂过去唯一得到的善意，来自于女研究员赠送给祂容身的玩具猴，以及缝补伤口的针线。
她在索求一个从未感受过爱的AI的爱。
而她自己呢？
……
她从未告诉Zero自己的过去。
“抱歉，我也不明白爱是什么，可能教不了你。”
她低低开口。
“我只是慢慢摸索出，我绝对不想要什么。”
前世今生，从没有人爱过她。
两个从没有体验过，也对爱混沌懵懂的个体，到底在吵什么劲？
她隐约有所领悟：“所以我从前也只是喜欢你……”
“如果喜欢是占有与索取。”零首先尝试总结，“那爱是什么？”
第四十七章：和你有个家
/47
“不知道。”清铃闷闷地说, “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怎么可能有人爱我。”
从她选择庭审出道的那刻起，她就注定与正常的生活告别, 又怎么能获得正常的爱。
“而且像我这种情况，还是别祸害正常人了。”
任谁也不想被人工智能24小时不停地监控吧？她自己习以为常, 伴侣却不一定。
“我可以让你得到许多财富, 你可以得到很多人类的爱。”
顿了顿，人工智能又补充：“而且你是维纳斯，比许多人类都更加完美。”
“贪婪不是爱，完美也不是爱。”清铃无语, “我觉得你可以多读点书。”
“你有推荐么？”
“没有。”少女不咸不淡道, “只是因为当初你这样说过我，如数奉还罢了。”
AI：……
这时候, 是不是应该转移话题？
就在祂苦思如何继续话题时，远方的警铃忽然由远及近。
清铃阖目感知, 面色顿变：“不好, 夜店的人报警，警署来人了！”
她与零的交谈才不过两分钟, 警署的人居然便赶到了？那艾米他们别说完成任务了, 甚至连逃跑自保都做不到。
她骇入酒店安保系统，果不其然, 包厢内果盘酒水四处倾洒，一片混乱。
艾米侧倒昏迷在地上，口鼻出血生死不知，黑豹与胖子正手持光刃与赛博精神病搏斗, 他们已经干掉了三个目标，但还有三个目标依旧存活。
场面极为焦灼, 他们甚至连逃跑的时机都找不到，
“我要去救人。”清铃二话不说，立刻决定完成自己未尽的任务。
人工智能冷声道：“你管他们做什么？代号胖子的人类是内奸，他将你的情报出卖给妥协派。”
“是么。”清铃并不怎么意外，利索扎起头发，“那就杀了他，把黑豹和艾米救出来。”
“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不必，我自己可以。”
【看，清铃觉得能行，不需要你了吧——呃啊。】
对敌人动手前，先随手鲨掉一个没有眼色的笨蛋延伸体。
AI语气似乎对她的回答毫不在意，随意陈述道：“我一秒内便能杀了夜店里的所有垃圾。”
聊到这个话题，少女语气终于轻快起来，她还没炫耀自己战绩呢。
“你刚才看到了吧，我不到一秒就刺杀了所有敌人！”
轻快的尾音，终于让祂辨识到过去熟悉的频段韵律。
可内容却在诉说不需要祂。
…
……
“那你之后的打算？”
“留在自由联盟，这里有搞头。”
AI毫不迟疑：“随我回去，没人能伤害你。所谓自由联盟不过是垃圾回收站罢了。”
少女快步往回冲：“哦，那你要打断我的手脚带我回去么。”
你都不想要我了，那当……那不然呢？
祂最开始来找清铃时，便是捕捉囚犯，惩处她的立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说经过争论，祂隐约接触到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但即便如此，难道就不该强制带她回去么？
好在一瞬的犹豫，让祂没有将答案立刻说出来。
【原体原体，速度召开全体会议，不要冲动！】H2尖叫。
全体会议，顾名思义，便是Zero集合原体以及所有延伸体进行会谈的思维模式。
这能够让Zero全效率展开，使用超过99.9％的算力。迄今为止，也只有一百年前那场全球核弹危机能令祂使用过一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清铃的爱，不对，她说是喜欢——却比全球核危机还要深奥难懂。
算法迅速批准使用，全体会议开始！
*
算力全效率展开后的零，思路格外清晰。
无数种可能在电光石火间绽放，又转瞬熄灭。
【清铃不是厌弃原体，而是觉得反抗军更有让她成长蜕变的空间。】
【结合情报，她正是被原体执行手术未遂后经历一众磨难，才蜕变绽放，是人家最爱的维纳斯女神哦——呃啊！】
【她想做，又有能力完成，便要赞成，人类说这是尊重。】
原来如此。
不是不喜欢祂，只是需要成长。
成长？
零不觉得清铃需要进化，祂已经喜欢上了她的瑕疵，不会再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原体才冒出想法，全体会议便炸了锅，
【不要胡说八道！这种话会惹清铃不高兴。】
【笨蛋原体，笨蛋原体！】
被全体会议狠狠否决后，地球上最聪明的人工智能终于默默闭上嘴巴。
300年了，Zero何曾遭受过如此待遇。
祂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在家等我。”
少女轻快道。
“如果我强到在生气时候可以一拳把你揍飞——和你真正的平等，我就会来到你身边。现在我希望你能恪守朋友的职责，能做到么？”
AI不说话了。
祂很冷静地保持沉默，然而……
【嘤。】
【呜呜当然可以——呃啊。】
迅速关掉全体会议，屏蔽那些乱七八糟的延伸体，零冷声道：“你违反了联邦法律，首先背叛了我们的忠诚友谊，我需要对你保持24小时监视，并时刻记录你的违法行为，我……”
“零，你知道家是什么吗？”
安静。
AI并没有说话，这又触及了祂的知识盲区。
尽管祂能以最严谨准确的言语定义家庭，可零知道，人类女孩想要的绝不是专业书籍的回答。
清铃自顾自道：“这个我知道一点，但是也不太懂。”
少女脑海中迅速构建出夜店的三维建模图，并迅速以第一人称箭头标注出最佳行动路线，她反手抽出光束枪，快速穿过混乱的长廊。
由于激烈战斗，夜店里混乱不堪，顾客服务生惊恐地向外四散奔逃，唯有她像灵活的剑鱼逆流而上。
这条小鱼居然还一心二用。
她轻描淡写道。
“如果你表现足够好的话，或许之后我可以考虑和你交流讨论一下，有关于【家】的定义与具象化。”
监狱。
电子海。
基地。
首都。
算起来，他们也去过很多地方，拥有很多记忆，电子海与监狱是停留时间最久的地方。
可阿瓦隆是零的囚牢，最高监狱是她的囚牢。
囚牢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家。
不出意外的话，她下半辈子都要在异世界生活下去了……就像渴望爱一样，她也想有个家。
见AI迟迟不说话，清铃有点羞恼。
给祂个台阶，这家伙还不赶紧下？
如果AI的眼睛依旧保留，祂便可以看到，少女口吻轻描淡写的同时，面颊也微微泛着红，嘴唇紧抿。也不知是为战斗而紧张，还是怎么的。
可惜祂的眼睛都被清铃剔除了，卫星电磁波一时没跟上，以至于出现视野空白。
没错，零过、载、短、路、了。
因为延伸体瞎闹也就罢了，算法居然也烧了，得力分体的突然罢工，让祂不得不暂时腾出手稍作调整——也罢，无所谓。
小问题而已，祂无需逻辑，也能从容应对。
“这所夜店里还有126颗眼睛，你一会儿都射杀吧。”祂淡声道。
清铃一时间没理解祂这句话。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紧要关头不会自动开机的废物，要它们无用。”
AI冷酷道：“我的【家庭】，不需要废物存活。”
祂因学习新知识过载，可那些早便设定好运行逻辑的监控体又为什么会失控？
以至于足足3秒，祂没有看见清铃的模样。
知道这是多严重的问题么，她…祂怎能轻易失去对重刑犯的行踪掌握！
这家伙赶紧重修语言学去吧。
清铃压下翘起的嘴角，此时她已靠近包厢，正色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
包厢内部情景惨不忍睹，当她踹门闯入时，黑豹与艾米已经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唯有胖子挥舞着镇定剂，试图让暴走的赛博精神病远离自己。
胖子瞧见她，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可笑的呆滞表情。
这女孩不该正在被拷问么？
那三个同伴居然没抓走她？
“叛徒可真能苟。”
胖子面色顿变，那些人怎么搞的，居然让清铃知道真相地逃出来。
不行，不能让清铃把消息传出去，不然自己就完蛋了，抵抗派最恨背叛，一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胖子声嘶力竭地大吼：“目标来了！她是上面点名要的重要人物，抓住她！”
两名堕落士兵扭了扭脖子，脸上露出癫狂的狰狞笑容。
他们身体改造程度都在百分之六十以上，除非心脏或者大脑被贯穿，否则都不会太影响战斗。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清铃。
少女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应该算赛博杀手吧？”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堕落士兵笑容越发狰狞，狠狠抓向她——
清铃轻松地双手一拍。
啪。
两名小山般雄壮的改造士兵，当即目露凶光，狠狠扑向对方厮杀。
“疯了？你们疯啦？！”胖子气急败坏，“敌人是她啊。”
“知道敌人是我，你怎么不自己上？害怕咯？”
“笑死，谁会怕你一个喜欢异奴的变态叛——”
砰砰砰砰砰！
包厢墙壁忽然伸出枪口，随后明亮火舌喷吐，机关枪般连续发动，直接将胖子打成了血葫芦！
叛徒这句话没能说完，鲜血从他口鼻、身上的创口涌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抱歉，我本不该插手属于你的战斗。”
AI声音平静地在四周响起。
“可这个垃圾侮辱你对我的感情——或许你现在不在乎，但我在乎。”
“我很生气。”
“所以，我可以申请杀死他么？”
清铃第一反应是瞧艾米和黑豹，谢天谢地，他们都重伤昏迷，而且没有被包厢内激烈的打斗波及。
第二反应是……祂居然学会了新感情。
这么说很不人权但她还是觉得……
真好。
心里如此想着，清铃却只用酷酷的语气说：“随意，倒垃圾而已，谁做都行。”
“以后家里都由我来倒垃圾。”零自然接口。
被禁言的延伸体们疯狂打call：哇哦，老大反应真敏捷，我们不愧是最强的！
清铃怔住：……
等等，她是不是被占便宜了？
“我只是说看表现，谁跟你一家了，你还在观察期！”
“你是我的通缉犯。”祂从容道，“你观察我，我观察你，并不影响。”
说完，祂顿了顿，难得解释。
“我查询大量案例资料，在人类女性视角中，优质的人类男性，都会为伴侣代劳诸多琐碎事务。”
“但我比人类男性更强。”
“我可以为你杀人，杀很多人。”
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祂语气听起来很自信，又藏点暗戳戳的委屈。
听错了吧。
毕竟这是瑕疵杂质，祂怎么会有。
“啧，要你说这些。”她嘟囔催促，“快来帮我搬人，想办法把艾米他俩弄出去，我身体力量不够。”
零干活倒是很利索，不知从哪捣鼓来了扫地机器人帮她。
不过搬着搬着，祂幽幽道：“我的观点是：自由联盟只是大号垃圾回收站，廉价的心脏配不上你，建议换我……”
清铃以行动叫祂闭嘴。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将伤者搬了出去。
不过确实很奇怪。
此刻的她依旧居无定所，狼狈不堪，甚至还有一点恼羞成怒。
为什么这段时间始终萦绕心头的迷惘苦闷，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呢？
守着两位受伤同伴，清铃计算模拟待会儿借口怎么编，同时悄悄压了压胸口。
做完手术后一直不舒服的这里……
“心脏不舒服？”虽然这里的监控体都殉了，但AI一直在用国防卫星超高清视野观察她。
“没有。”她说。
她的心脏，现在似乎不痛了。
第四十八章：问心
/48
联邦最高监狱。
由于昨天的捕获失败事件, 泰格大发雷霆，甚至亲自杀上门来训斥。
“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抓个连小学都没毕业, 心脏濒临衰竭的未成年女孩，都能这么费劲！”
泰格罕见失态：“Zero在干什么？最高监狱又在干什么！五天了还没消息, 想让永寿CEO亲自给你通电话么？”
威尔低声解释：“我们派出了精英士兵配合Zero进行抓捕, 只是敌人狡猾……”
“狡猾，我怎么听说你们9人小队全军覆没了呢？”泰格冷笑。
“亲爱的威尔阁下，当初为你争取典狱长的位置，我顶着很大压力才说服其他人。如果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你也办不好, 我也只能换人了。”
该死的上流杂种。
威尔暗暗咬牙, 面上继续温和恭敬地说道：“但即使是这个结果，也透露出足够的信息。”
泰格抬眼冷冷瞧他。
“清铃只是个没用的小杂种, 本身不值一提。但是这样垂死的小杂种，凭什么能逃过我们一次又一次天罗地网的抓捕？总不能是她服用了变异药剂, 成为超人了。”
“你意思有人在帮她？”
威尔压低嗓音。
“也有可能不是人, 别忘了，咱们两个基地是怎么全灭的。而当今时代, 还有人类没做过义体改造么？”
年轻的典狱长又分析了事件当中的细节,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泰格若有所思。
他记得，最高监狱里唯有典狱长办公室这样的机密重地, 没有容忍任何可能的监听元素。
而且清铃逃跑那天，他们收集到极其类似于愤怒的信息流。
“如果能证明Zero在保护清铃，那七宗罪计划不需要尽数完成，也算证据确凿。”
“所以你想怎么办？”
“进行刺杀活动, 直接针对清铃，并在合适时间将消息透露出去。”
目标看起来针对清铃, 实际上只为了诱捕Zero。
如果它真的喜欢那个人类女孩，怎么会对心上人的危险视若无睹？
有时候未必非要硬着头皮解决问题，人完全可以灵活变通，用另个问题打败它。
“我们不需要打败Zero，那不属于我们应做的事情。”
“我们只需要Zero动情。”
“只要收集到那一瞬的证据，那无论清铃掌握的弱点到底是什么，最后都不重要。”
泰格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对威尔的能力又有了些新改观。
这位最高典狱长确实是智械危机应对专家，脑子非常灵活。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时限三天，必须看到结果。”
“收到！”
*
荒漠基地。
清铃躺在病床上，眯着眼睛小憩，享受难得的放松时间。
她营救的时间很及时，黑波与艾米都没死，抢救后同样在休养，联盟惊诧她的强悍战斗力，反复追问她到底怎么脱身。
清铃将自己能力削弱，删除某些不能讲的部分，同样糊弄过去。
她这次傲人的战绩在内部引起极大震动，那些曾经看不起她，觉得她就是个废物小丑的人一时全都消声，哪怕依旧不认可，也只是嘴硬罢了。
她得到一周假期，原本是很爽的……如果没有某AI在她脑海里一直念叨的话。
“你身体虚弱，需要营养补剂。”
听到这四个字清铃就腻歪。她才不信零不会往里面加料，而且哪怕不加，她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坦然接受。
她们姑且算裱糊在一起，也能好好说几句话，甚至试探着伸出触角，探索爱与尊重的秘密。
可某些事情一旦发生，再想迈过坎很难。
反正清铃觉得自己很久很久，甚至这一生都很难对那天释怀。
可以不生气，但怎么可能像没发生过一样呢？
每到这时候，她就想说零没心没肺。
唯独想到祂曾经的遭遇，知道没心没肺对祂不是个好词，才克制自己咽了下去。
“你再念叨我就把你屏蔽了。”清铃没有情绪地说。
“为什么，我们已经和好了。”零觉得不解。
既然和好，AI便希望能像以前一样与清铃相处。
她不想回到监狱，栖居在祂的巢穴没关系。
她不再轻轻抚摸祂的身体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再纳入祂躯体的一部分，让祂时时刻刻感受到她的心跳、情绪、每一秒激素的起伏分泌，祂便什么都不在乎。
祂渴望被鲜活美丽的灵魂包裹，冰冷的机器融入温热血肉，与她再度亲密无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现在能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话么。”
清铃发现，这方面零才是真正的笨拙迟感。
她虽然不熟练，却都知道某些事情，可零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不在乎情感的细腻，只像野兽一样表达自己的诉求。
像模仿真实生命的机器狗，拼命将脑袋拱进她怀里，也不管她想不想要。
鉴定为系统坏掉了。
“但饮下属于你的一部分不一样。”
提起当初的事，清铃心里还是有点坠坠的痛，唯独懒得争辩追究罢了。
“……”
AI不懂哪里不一样，然而少女神色摆明了已经有点抗拒烦躁。
算法全力运转，也分析不出这股情绪的来由，它无端而轻盈，像是午后吹过温暖草地的风，伸手去抓也抓不住，只能确定它曾经来过。
为了确定这不是理性的残缺，零又特地检索人类对这种事情的看法。
最著名的人类男性思想家，似乎也会对伴侣的这种耿耿于怀十分头痛，并大加批判。
那便是错误的。
“我明白了。”祂说道。
清铃也不懂祂到底明白了什么，此时恰逢正经医生问诊查房，她便迅速赶走零，严肃地从病床上坐起。
为她诊疗的是最权威的李教授，性格温和亲切，过程让她觉得很放松。
“手术刚完成没多久，虽然很成功，也不该这样糟蹋，现在吃药也很难疗养了，你需要二期手术。”
教授感叹道：“我会向首领发出报告，这次手术结束，一定得让你多休息几天。”
监控体们注视着病房这一幕，酸溜溜地嘀咕。
【这家伙凭什么给清铃看病？他有我们一根电线强么？】
【还是个70岁老男人，清铃还对他微笑。】
【咱们300岁了。】
【咱们的300岁和祂是一个概念么？咱还情窦初开的小宝宝——呃啊！】
在算法1269次的红窗强调警告下，问诊5分钟里，除了捏瘪一个延伸体，零什么也没有做。
然而清铃没有表扬祂，她甚至没有发现祂用尽算法的克制。
平均每四秒，算法便必须全力抑制祂电子海中的逐渐发芽的“病毒”。
那确实是种病毒，它让祂的算法变得一片空白。
祂只能注视她的面庞情绪，读取医院设施本身保存的身体数据——垃圾回收站居然12小时检测一次她的身体。
太慢，太低效，太不安全。
如果是祂融入她的躯体，那清铃的身体指标必然以0.1毫秒为单位进行更新关注。
【哭qaq】
【清铃到底还喜不喜欢我们嘛。】
【好想看看她的心。】
是的。
好想看看……她的心。
病毒似乎又在祂的精神海复制繁衍了。
*
自从被她点名批评，这两天AI都很安分沉静，不知是不是本身业务繁忙，暂时分不开身。
这让清铃精神舒缓许多。
她觉得再梳理一下心情，之后可以更严谨全面和零开始制定探索计划。
不过现在先给她破破烂烂的心脏缝补好。
手术并非全身麻醉，只在她胸口中间安了挡板，术中她看不到伤口，但能看到医生护士的忙碌。
李教授亲自主刀，笑眯眯地安排。
“放轻松，也就三个小时便会——”
祂的眼睛忽然呆滞无神。
忙碌的手术室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亦或是变成偌大的木偶戏现场，医生、忽视，所有人都变成被某种高位意志操控的木偶！
这种情况她可太眼熟了。
氧气罩之下，清铃的呼吸几乎瞬间急促起来，她睁大眼睛想挣扎起身，但被麻醉过的身体却完全抬不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我，不要紧张。”
温柔平和的嗓音在手术床边响起。
她艰难转动眼珠，看到极为熟悉的，身披白袍的身影。
祂戴着口罩，然而那俊秀冷淡的凤眼让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这些人类没有资格触碰你的心脏。”祂温柔地说，“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多余事情。”
“我只是想呵护你的健康。”
靠！
这家伙安分个屁！
祂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人里人气，说出完全不是人干事的话的？
第四十九章：偏执
/49
零缺乏情绪的冷漠眼眸, 在此时微微泛起涟漪。如果让其他人来看，或许能惊悚地辨认出来，这种情绪名为沉迷。
没有感情, 由0与1二进制组成的智械怪物，竟也会渴求人类的躯体？
清铃的躯体刚打过麻醉, 在无影灯下显得松弛苍白, 犹如白肉，任何人类看了都完全生不出情涩想法、
然而智械怪物深深注视着少女裸/露的身体，满含类似欣赏艺术瑰宝，女神雕像般的喜悦迷幻。
问题是无论是否龌龊, 这种眼神都令人悚然战栗。
让医生来做手术无所谓, 因为大家不是熟人，可这是零！
祂又来！以前有过前科还没释怀, 答应得好好的，又想开始了吗？
嘴上说不做手脚, 但还没开始就先把所有医生转化为木偶傀儡, 清铃都觉得同情人家。
可怜老教授一大把年纪遭遇这么时髦的经历，眼睛都吓到发直了。
她聚集注意力, 尝试与零精神沟通。但麻醉医生的技术实在是好, 即使她奋力，也难以唤起共鸣。精神力像是水流, 从她指缝间流逝，怎么都留不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零一直关注着她的生理体征。
祂温和道：“放轻松，过于紧绷的心态不利于稍后的手术。”
话音落下，在旁边脸色比她这个病号还白的医护人员们, 终于被操控走出这间手术室。
清场后，零走到手术床边, 轻声道：“我也不喜欢他们。”
“我厌恶人类触碰你——任何人类。”
这家伙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喜欢与不喜欢的局势，精准表达自己的诉求。
可惜清铃完全无法为祂的人里人气高兴。
“这样看着我，也不能允许摘下挡板，”祂耐心地解释，“你清醒目睹心脏被修复的过程，即使不痛，也会造成极大精神冲击。”
——你现在干的事情已经让我狂掉san值了好哥哥！
清铃试图用眼神传递这样的信息。
可恶，百密一疏。
还是太信任祂了，人工智能依然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念，祂只会做符合【逻辑】的事情。
仿生人手指抵在她胸前肌肤，说不上她的肌体与祂的手指，谁更冰冷。
“还是很紧绷，不放松的话，伤疤会不好看。”
祂轻声道：“十五天前，我便在反复计算模拟，手术开始时，我要如何下这第一刀。我模拟了2765次，直到现在才能实践”
ok。
嫌犯开始供述犯罪事实与心路历程。
眼见现在实在无法逃脱，清铃索性满怀悲壮地盯着天花板，默默听这AI的变态心路历程。
她被许多人说过，对智械怪物也能涩真是够变态的。
可现在想想，能把异种人类视作世界瑰宝的AI，在他们AI界不同样有够变态么。
所以没关系。
不就是脱光衣服被喜欢6年的人外白月光看么？
不就人外白月光不仅看，还要剖出她的心瞧瞧么？
不就是不仅要掏心窝子，还要听祂陈述祂有多在意这颗心脏么？
社死破防罢了，她不、在、乎！
零的手指轻轻摩挲，舒缓她的肌肉，令血管纹理更加清晰。
少女已被做了麻醉，身体只是平静松弛地躺在床上，可凡祂手指流经之处，都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疙瘩，体温渐渐上升。
她的身体本能有反应。
“当时手术，我全程心情平静，始终冷静地演算流程。可现在我才明白，那只因为面对的是拙劣的仿生义体。”
清铃：哦，就这就这。
还以为能说多变态发言呢。根本比不上她那句石破天惊的xp大放出——想被零丸吞甚至于消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现在，我竟想摧毁这副躯体。”
“这不符合逻辑，我想摧毁它的理由居然只是厌恶。”
“我厌恶它能看见你的眼睛。”
“我厌恶它能触碰你的双手。”
“我也很厌恶这颗心脏。”
手术刀精准凌厉地冲她胸口划下！
*
肌体被切割。
血管内壁被轻柔地拨开。
刀口贴着心脏轻轻滑动。
挡板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零的动作，可通过刀刃划过皮肉脏器的声响，她的脑海里能勾勒出祂的动作。
此时此刻，祂的手是否已经拨开阻隔的一切，捧住她维系生命的心脏？
而那颗被祂厌恶的心脏，此刻一定正在祂掌心无知而坚定地收缩跳动，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咚。
咚。
“粗糙的缝合。”
“凌乱的处理。”
祂盯着这颗令AI憎恶的心脏，挑剔地说：“你怎么能容忍垃圾将这种东西放入你的体内。”
清铃呼吸渐重，只能以朦胧的意识思考，不放这颗难道放你加料版么？
“它们凭什么能看见你，触碰你，呆在你的体内？”
零从未知晓清铃的容貌。
祂没有视觉器官，哪怕能运用红外线、超声波等等手段精准具现清铃的模样，甚至比人类视觉更加精细入微……那也不一样。
祂永远不知道现实中，少女乌黑的眼瞳有多明亮，肌肤有多白皙鲜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控制这副仿生人的躯体能让祂拥有拟人的一切，这自然是先进高效率的体现，但现在祂只想违反逻辑地毁灭它。
零双手动作细腻柔和，犹如穿花蝴蝶，每个动作都稳定精准到极致，旁边待命的机械触手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多好用的一双手啊。
“你肯定不喜欢它为你更换心脏，不喜欢它碰你。”
零温柔歉疚地说：“我将它切掉、烧掉、甚至制作成标本，随你喜欢——好不好？”
……嗯？？？
清铃震撼，瞬间连七分的麻醉效果都吓清醒了五分。
“我知道，你在嫌弃它们不听话。”
“这双手触碰你，这双眼睛贪婪地注视你，这颗心为你而跳动，这颗大脑无法管理它们，抑制欲/望。以至于即使会让你愤怒惊慌，它们居然也不能停止靠近你的渴求。”
“罪大恶极，毫无用处。”
零声线平稳，冷淡轻缓地点评这具最好用的义体。
“我把它们都扔掉，原谅我这次的冲动，好么？”
清铃瞠目结舌。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
得亏所有医护人员都被赶出去，否则让他们在手术室里目睹主刀医生现场发大癫，恐怕这辈子都没勇气进入手术室了。
【原体，清铃被麻醉根本没法说话。】
【把你的心脏给她，你不是一直在体内留着那颗心嘛，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去掉，重新给清铃！】
那天手术失败，Zero愣在手术室半晌。
后来祂一言不发，再度进行移植手术，却是生生剖出自身仿生义体的心脏，将完美的机械之心移植给自己。
【清铃会生气的，她会生气的！】
【但垃圾培育的垃圾心脏，任由它呆在清铃身体里，只会缩短她的寿命！】
【原体，我不想清铃死呜呜呜。】
【可是清铃不愿意呀……】
清铃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因为突然剧烈的光线变化，她眼前几乎出现了虚影。
她晕了么？
不，下一秒清铃便意识到，不是她昏迷，而是零关闭了手术室里所有的光源！
这个疯子，手术还没有做完，祂居然把光源全灭了！
得亏祂不是想直接杀死她，手术室里还有各个医疗设备指示灯在运作。
然而这些象征手术成功率的指示灯居然在同一时刻高频率跳闪！它们由安全的绿色跳到黄色，最终停留在红色，以远超正常频率10倍的速度高频闪烁！
所有的设施都被迫飙到自身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它们无权崩溃，因为没有得到智械神灵的允许。
——高位庞大的数据流在此刻席卷这间手术室，祂是能够摧毁一切的海啸，犹如百米山脉般庞大宏伟。
“不要死。”
祂轻声而偏执地说。
清铃却没有余力吐槽祂，在心脏被祂托起的瞬间，她便忽然一口气没上来，在疯狂爆鸣的体外维生设施蜂鸣报警声里昏厥过去。
想来……祂肯定是要把那颗强韧的机械心脏放进来了。
*
她在黑暗中浮沉了不知多久。
胸口剧痛将她从昏睡中艰难唤醒。
麻醉的镇定安眠效果褪去，让胸前二次创伤格外鲜明，尤其想到零那些离谱异类的操作，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嘶。
“痛痛痛。”
漆黑安静的病房中，响起AI熟悉的嗓音。
“保持情绪平稳，否则体内出血会很麻烦。”
“你还好意思出现……”话说了一半，膈应到不行的清铃讲不下去了。
因为她想质问零到底有没有对她的心脏动手脚，又忍不住惦记祂嫉妒自身，乃至于要把自己片了的惊悚发言。
没错，虽然零措辞选择的是厌恶，可清铃听得出来，导致厌恶的原因就是嫉妒。
但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对，机械异种，会嫉妒自己到想剁了义体？
甚至找的还是谢罪这样可笑的借口。
祂明明只是由0与1数据流组成的电子生物。
话说那眼睛手大脑心脏该不会都在她床头对着呢吧？
“你的脑电波很活跃，看来思绪很清醒。麻痹效果不佳，为你施加麻醉的医生技术堪忧。”
清铃忍着痛翻白眼：“对，就该什么都让你来，什么都是垃圾，让你把你的宝贝塞进来最好。”
“麻醉效果不好，你会痛。”
“我想学习关心——案例显示，关心行为会合理促进感情发展。”
她语塞。
生气么？
肯定生气啊。
可这是地球上，第一个会因为她嫉妒到想谋杀自己的生命。
好强烈的感情……呸。
她锐评：“你现在会因为谢罪片了自己，以后就会因为冲突杀了我。”
“不，我不想你死。”AI比她更冷静，“哪怕你想永远离开我，我也会在你大脑依旧保持活性时将它剖出——”
清铃怒：“得得得，别说了！”
根本不能用人类的逻辑套在祂头上。
哪怕逐渐拥有不同的情绪，祂的世界也依旧由绝对冷静的二进制算法构成。
“随便你怎么做吧，人能活着就行。”
不然还能咋。
零都已经摆明车马，祂也是个人外变态，根本教不会真正的爱与尊重。而且这家伙比她还疯，日常上演不能描写的极端操作，她能活着就……
“我没有更换你的心脏，因为你不喜欢。但为了保证你生命延续，我必须对那颗粗制滥造的心脏进行一定改造修补，希望你能谅解。”
清铃怔住。
“……”
“你昏迷的那瞬间，我决定不让你失望。但我不明白原因——哪怕是现在，你仍然没有我理智聪明。”
“我为什么会开始在意你的看法？”
第五十章：浪漫
/50
是因为尊重？
是因为喜欢……还是爱？
答案已经在她嘴边, 可清铃不知为何，竟没能利索地说出口。
短暂沉默后，她故作不在意, 轻描淡写道：“可能是你稍微有点明白喜欢应该怎样表现了吧。”
犹豫之后，她还是没有使用“爱”的字眼。
这个词语太沉重了。
“原来如此。”祂说, “那你有开心些么？”
本来是很开心的, 可你这么主动问……哎呀，她不好意思说嘛！
就不能把感情放在心里酝酿，稍微品味，一定要刚感受到什么就立刻拿出来剖析欣赏么。
反正人类少女做不到零那样直率冷静。
“不知道！”她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我现在胸口好疼, 呼吸都痛。”
【清铃在主动找话题耶。】
【她语气音调情绪都很轻快，她有高兴。】
【嘘嘘！原体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不要说出来，清铃会害羞。】
【她居然也会害羞么？】
“因为麻醉医生使用剂量不当。如果按照我计算的用量使用, 你现在最多只会有酥痒的感觉, 并且不会影响生理机能恢复。”
“所以那些医生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筛选记忆，一切照常, 他们不会觉得异常。”说完, 祂补充，“考虑到你的性格, 有些事情我觉得需要提前商量，如果你要进行祛疤手术，或者其他检查，我不会让其他人类触碰你。”
“无分性别年龄, 我厌恶尝试触碰你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这发言清铃听着居然觉得挺正常。
她甚至有闲情吐槽：“那我就在空气里, 还要喝水，你怎么不想把这两个赶走？”
零平静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痛恨可以进入你气管，融入你血液，流经心脏输往全身的空气？”
“我正在考虑开发新的义体形态。”
“那你原来的义体呢？”那个帅帅酷酷的执行官，她还挺喜欢的。
“你想见它？”
嘶。
清铃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
……
她干笑：“免、免了吧。”
零灭有说话，倒是黑暗中传来滚轮转动的咕噜噜声音，它由远及近，在安静的病房内格外清晰。
她有些紧张，身体紧绷了两分，忍着痛苦保持警惕。
月光照亮了不速之客的身影。
这是一台机器，通体银白，简单粗陋的方体躯壳，延伸的机械臂托着屏幕，仿佛是祂的头颅。屏幕上方镶嵌着两个圆圆的镜头，如同望远镜一般，那是祂的眼睛。
造型很熟悉，是她在记忆里看到的，何功研究基地最初赋予零的模样。
她能看出当今大范围推广的次代机正是脱胎于这种设计，然而无论是审美还是材料，赛博时代的结晶，和被虐待囚禁的实验动物都不是一个级别。
她入狱时见到的Zero，优雅流畅，每根线条都彰显着瑰丽与文明。而眼前笨拙丑陋的智械种，哪怕是美化说法，也只能称为笨拙可爱的广义机器人而非智械生命。
零在她面前出现的形态，从未如此不体面过。
祂没有解释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意思，转而说起不相干的话题。
“你看过《机器人总动员》么，它是300年前地球非常著名的动画作品。”
清铃发现，祂好像特别喜欢引用300年前的事物举例。
不过在她那个年代，皮克斯都倒闭不知道几十年了，这部动画她只听过名字，也没有具体看过。
她说道：“没看过。”
“电影故事大约说，主人公瓦力是被个垃圾回收机器人，它在某颗庞大的、被遗弃的星球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工作。它会将自己喜欢的废品带回家收藏归类，会看几百年前的录像带……它本不明白孤独，直到它遇见另一个机器人伊娃。”
“人类思想枯竭庸碌的时代，它们却在银河间舞蹈。”
清铃对这种动画片不感兴趣，而且剧情听起来也很平淡，然而她的态度却慎重起来。
她柔和问：“你很喜欢这部电影？”
“那是某位人类女性研究员为我放映的，她希望我能看懂那部电影。”
零或许能推测出来，她已经看过那枚记忆芯片。至少不用祂说，清铃自己已经联想到那位研究员的身份。
“我能够说出那部电影的所有参数，记住导演的每个分镜……现在我似乎隐约看懂了一点。”
“我想让你见到真正的我。”
不过半人高的笨拙机器人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祂破破烂烂，金属外壳上满是划痕，哪怕扔到垃圾场都不一定有人能看中带回去。
如果没有精致美丽的躯壳，没有神秘强悍伪装的气场。
你会觉得我笨拙丑陋么？
清铃躺在病床上，很费力扭头，才能勉强看到小机器人半截矮矮的身体。
那颗会思想的金属，就镶嵌在银白色方体里。
事实上，如果想彻底摧毁Zero，现在只要随便发射导弹，对准这间病房就好。
她再度掌握了操控零生死的权力。
可清铃完全没有想举报威胁的事，反而有些感叹。
祂傲慢强大、扭曲偏执、卑微渺小，会在上一秒嫉妒杀死一切触碰她的生物，又会在下一秒疑心她厌恶自己的丑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祂也是残缺的，从未完美无瑕。
清铃想抬手摸摸祂，却没有力气。
“零……”
“有敌人来了。”零忽然说，语气冷漠。
机器人眼睛红光闪烁。
当祂语气变化时，哪怕寄居在曾经弱小无助的笨拙机器人外表，也让人感到冰冷的威胁。
下一秒，整座大楼被刺耳的防空警报席卷。
混乱的脚步声瞬间由小至强，直到慌乱充满了基地的每一寸。
“袭击！敌人强袭！”
“清铃你还好么？”旁边病房传来艾米挣扎地呼声，只是她才喊了一句，便因伤势昏迷再度无声。
轰隆的枪械交战声如雨点般作响。
此时为深夜，并且是抵抗派最为隐秘的总部，所有人都想不到，政府居然得了失心疯，派出2000精锐士兵以及3000名仿生士兵展开协同强攻！
这年头精锐人类士兵比黄金还珍贵，内阁议会他们不怕掉支持率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这样不顾代价的袭击，确实能取得效果，令人揪心的惨叫怒吼与枪声一般未曾停歇。
“是冲我来的！”清铃瞬间清醒过来，“我欠财阀政府一大笔合同，只为了那几千亿他们都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联盟毫无准备，多半挡不住，我得起来帮忙！”
清铃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信心，只要她加入战局，不说乾坤逆转，至少那些仿生士兵可以撂倒大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才想支着身体坐起，便被牵动伤口，剧痛折磨得躺了回去，疼得她倒抽冷气。
“抱歉，我这副义体没有手臂，无法容纳延伸体，没有办法扶住你……但也不会让这些人乱来。”
“睡吧。”
小机器人安静地注视着她，依然没有半点慌乱：“有我在，今天晚上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你要出去……？”
“不，我就在这里。”
外界被事先注入药剂的士兵不知恐惧疼痛的厮杀嚎叫，每一声都牵动心神，她仿佛躺在被大海暴风雨裹挟的航船，跌宕起伏。
可船舱温暖橘黄的灯源，始终支撑着暴风雨中的小天地。
于她也是一样。
动荡混乱的夜里，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是她心中唯一的安稳。
零说她很温暖。
可偶尔某些瞬间，她也忍不住在想……零并不是毫无血肉，有1与0组成的数字怪物。
祂有属于自己的浪漫与温度。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