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要帮?”蒙凯帕拉的话, 透着某种诱惑感。
楚司译手依旧紧紧拽着被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明明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话,面前的男人, 竟然能这样轻松地说出。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他竟然从蒙凯帕拉的话中, 隐隐听出了期待?!
“不用。”楚司译警告地微瞪了蒙凯帕拉一眼, 严词拒绝道。
身为男人, 他有自己的自尊的好吗?他不可能再受对方的蛊惑,重蹈昨晚的覆辙!
绝对, 绝对不可能!
他心底刚立下flag, 还没到三秒, 自己的被子就被蒙凯帕拉粗暴又大力掀掉了。
随后他便感觉到了男人手掌的触感, 他想用手去拉,却被男人另一只手稳稳扼制住。
“蒙凯帕拉,你…你!”楚司译双眼被气得通红,是马上就要被欺负得哭了的模样。
他在脑海中想了一圈骂人的话, 但是除了那句“狗男人”, 以及还有骂贾胡提那句“老男人”外, 再也想不到其他骂人的话。
这种欲骂又找不到词汇的感觉, 让楚司译郁闷得更想哭。
蒙凯帕拉将楚司译此时的恼怒的情态都收进眼中,唇角上扬,带着成熟男人的邪魅, 他道:
“不气, 我教楚。”
说罢, 蒙凯帕拉在楚司译耳边轻声又说了两个字,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过分, 激得楚司译脑中只剩男人教他的话,只能逮着这两个字骂道。
楚司译眼角挂着迷离的泪,嘴上喘着气,一阵余韵过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
这世上,哪有…哪有这样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教人骂自己?
越骂,对方还越兴奋?!
蒙凯帕拉在自己心中筑起的形象,此刻在楚司译心中轰然倒塌。
他以前对蒙凯帕拉的教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司译不得不陷入良久的沉思…
蒙凯帕拉用手帕缓缓擦拭手心沾着的东西,最后还不忘回味地赞美了一句:“楚真的好生精致…”
精致?
好吧,这两个字深深戳破了他的自尊心。难道他是真的反感男人的举动吗?要是反感,他也不会在蒙凯帕拉手上……
好吧,他承认,本质上是楚司译自卑了。
和蒙凯帕拉比起来,他确实“精致”,根本不想被对方看见…
蒙凯帕拉是个极会抓住关键的人,几乎一语戳破他心中别扭的所想。
“该出去晒太阳了。”
蒙凯帕拉将现下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的人,单手托起抱进怀中。视线仔细扫过楚司译身上的伤口,确定都没有裂开才继续自己的举动。
楚司译将头完全埋起来,闷着让人听着有些发软的声音:“以后,不准这样了。”
蒙凯帕拉脚下稳健的步伐一顿,手上抱人的动作紧了紧:
“楚,刚才的一切只能证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一句话,将楚司译心中早已埋下的种子,如春风吹生。
而回答男人的话,只有楚司译一路上不再言说的沉默。
对蒙凯,他是有感觉的?
难道在其他男人手里,他也会…
不,不会…根本不可能有生理反应,甚至是更实质的抗拒和反感…
……
在蒙凯帕拉半月以来的细致照料下,楚司译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
对于那日楚司译一开始来寻求蒙凯帕拉的解释,经过一遭已经扰乱了自己心的事,楚司译很多事选择不想问,但有一件事他必须问。
那就是那些死去的公主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问题,蒙凯帕拉没有回避,而是一脸正色:
“楚,她们都是祭司派来杀我的,可不是单纯勾引我,繁衍什么子嗣那么简单。”
祭司?在埃及,拥有这样权利的,还能是谁?
蒙凯帕拉话中所指,应该就是那位阿蒙大祭司,孟克佩勒松内布。
可是,为什么?孟克佩勒松内布不是一直属于支持蒙凯帕拉的一派吗?
对于这个疑问,蒙凯帕拉并没有仔细回答他。
蒙凯帕拉与楚司译两人这一段时间,一直同塌而眠。
蒙凯帕拉美约其名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但实际上也确实是照顾他,其间没再对他动手动脚。
这种感觉令人心底有种难以言说的怪异。
有时楚司译会突发奇想:到底是他在教蒙凯帕拉什么是喜欢,还是蒙凯帕拉在教他?
蒙凯帕拉之后的一些行为,也没再见失控。
宫廷之内,楚司译所到之处,再也没有遇到过被鞭打的奴隶。
一切似乎十分正常,正常得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
就连那倒计时的信,自他醒来后,也再也没有见到过。
甚至,也没有再做过像那晚一样的梦境。
在楚司译现在所能认知的周边,都在对他散发着,一切危机都已结束的信号。
危机,真的结束了吗?
楚司译不确定。
这就像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一池静水了无波澜。但一旦来临,一定令人措手不及,最后上演一场骤雨难歇。
蒙凯帕拉依旧不放他出宫廷,只要他在这个世界的“ID”依旧默认注销状态。
那么,系统也无法再出现?那他,也会永远被困这个时空?
这一点楚司译也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星际,埃及…似乎不论哪一个,都已经成了他不可割舍的地方。
而不可割舍的地方,又一定有着自己不可割舍的人。
还有杰南尼那小子,竟然没如他预料,自那次被蛇吓得暴露后,再没见过。
虽然他被允许在宫廷之内随意走动,但能说上话的,还是很少。
而赛雅斯他也没再撞见,虽然知道赛雅斯的住处,但是在他还没有把那些美人公主之死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前,他也不好再找她。
不知何时,他身边,好像只剩下蒙凯帕拉这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可蒙凯帕拉是埃及的王,而且日常都显得忙碌。大多数时候,也就早上和晚上能够见到。
很闷…
他何时才能够走出这座奢靡的底比斯王宫呢?
直到……蒙凯帕拉一天晚上回来他和他说:“明日下午,王宫要举办球戏。”
球戏?楚司译眼中放光,但一瞬又暗淡了下去。
因为…他好像不会这类体育竞技。
像是看出了楚司译的担忧,蒙凯帕拉上午处理完政务就带着楚司译来到了一处新建的场地。
带他事先体验了一个类似棒与球的运动,但是在埃及语中,翻译成击球更为妥当,寓意是预祝丰收。
宫廷书吏在三年未动笔后,满怀激荡地在他撰写的书中记录到:
“王为爱神哈托尔击球。”
“美丽如神的他,接住了击出的球。”
这一幕,也将被刻入神庙历史性的神圣壁画当中。
第五十二章
埃及三季中的干旱季已经结束, 早经进入了涨水的季节。
古埃及人认为一年的起始日是每年的七月十九日,天狼星第一次与太阳同时升起在地平线,再过去五十到六十余天, 尼罗河水就和定期泛滥。
而球戏,是预先瞻仰尼罗河泛滥喜悦的体育竞技活动, 也被赋予了一定意义的神意。
庆祝第二年三月退潮季后尼罗河的土壤赠予, 庆祝爱与美之神哈托尔喝下石榴酒, 恢复成关怀苍生同情死者的女神…
细细回想之下, 楚司译好像以前听说过这一活动,只是当时自己侧重点在系统任务上, 并没有去了解和参与过。
球戏除了一种是棒与球的击球运动, 还有一种是瓶与球的撞柱球运动。
球瓶主要用陶瓷烧制, 上面描绘着不同瓶神与花纹, 圆球是用谷壳制成,球道约有四米多长,两边有垒砌的石头放置滚动的小球偏移场地。
在蒙凯帕拉的指导下,楚司译很快就掌握了这两种球戏的玩法。
也不知道乌瑟和贾胡提这两人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上午觐见刚好撞上了这场事先的球戏余热。
楚司译就站在一旁自己独立试着再玩儿几把, 耳边却是听着他们向蒙凯帕拉说的事。
然而他听来听去, 似乎也只是几件比较平常的事, 这些需要恰好在这时紧要地觐见?
当贾胡提顶着蒙凯帕拉的眼神,拿起地上的球看向自己时,当乌瑟刚好接住自己击出的球时…楚司译眼神沉默了。
到宫廷之中禀明政事怕是假, 借机想要和他一起玩儿球戏, 怕是真。
“两个人玩儿, 怎么叫球戏?”贾胡提抬起下颚,直接向楚司译提议道:“要不要体验一下赛场上的惊吓和刺激?”
不得不说, 贾胡提的话非常具有吸引力,还是在楚司译因为受伤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前提下。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眨了下眼,正欲开口向蒙凯说,没想到蒙凯竟然也直接应声点了头。
而楚司译不知道的是,他向蒙凯帕拉请示询问的举动,在另外两个男人眼中看起来是多么的碍眼。
以前的楚司译,永远是那样的自由果敢,何时像这样普通寻常的决定,也需要征求别的男人同意?
而且时隔半月之久,他们在刚才见到楚司译第第一眼时,就感觉楚司译变化很多。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们感觉楚司译整个人气势柔和、怯生了不少。
可,他应该是永远开朗的、自信的、不受约束的…但是现在…
两个男人察觉到这样的变化,手中握球的力气,都不自觉大力不少,看向蒙凯帕拉的眼神,里面更是暗藏着不满。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什么时候才结束!
到底还要等多久,埃及和眼前这个少年,才能回归以前和平的生活?
魁子,那些变异受控的人,还有那虽被楚司译用箭杀死的人,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出现,扰乱一切?
“该你们了,难道看我是新手,就想让着我?”楚司译突然出现对这两个明明提议开赛却不为所动的男人悠悠道。
“当然不。”贾胡提嘴角扬起爽朗的笑,单手一扔就是一个八分瓶。
乌瑟更是打出就九分瓶。
楚司译再度心下沉迷了一番,早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该换成叫他们让他几分?
也不知道蒙凯帕拉是不是故意的,刚好将十分瓶前的九分瓶给击倒了。
现在就剩下下,去击中最远最难的那个十分瓶。
虽然距离也就四米多,和射箭的距离相比,近多了,但楚司译没有多少信心,因为他空间关闭,他并没有指环可以使用。
但就这样娱乐的游戏也要使用道具?楚司译本身也不会选择使用。
他瞄准了十分球,摇晃手臂估算了一下角度与力度,甚至考虑了一下地面的摩擦力,空气的中风力。
“嘭——”他放手一掷,十分球精准被他击倒。
饶是之前射箭都使用的指环,但是指环只是增加精准度,所以楚司译本身这方面,就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存在。
“打的不错,那看看这个!”贾胡提不吝赞美道,开始增加难度。
只见他一个球,通过撞击球柱,反弹斜击绕过了前面的球,一次击中了两颗球,一颗八分,一颗九分。
似乎还是失误后的成绩,他拍拍手摇头离开射击位,给下下一个人让位置。
三人一轮下来,都没有命中两颗十分球的奇迹发生。现在最好的成绩,竟是乌瑟这双文人的手,击倒的九分瓶和十分瓶。
乌瑟都看到击倒的成绩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手,真是无意间,还破了自己在球戏上的记录?
这一轮,又只剩楚司译了。
几人融进球戏的紧张氛围中,其实在球戏的赛场上,他们都没有见过能一颗球命中两个十分瓶的情况。
据说,能够同时射中两颗十分球的人,将得到爱神哈托尔的祝福…
但是,当他们看见眼前拉神光辉之下终于因为球戏激起的热烈,而不断调整角度试球的楚司译时…他们觉得,他能做到!
“咚——咚——”两声响音。
在他们的见证下,那两颗十分的球瓶,分毫不差地被准确击倒。
此刻,阳光底下,晃眼看去,楚司译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而细看之下,他面容红润,目光坚毅,本是向阳的花,身形恣意,无比绚烂…
三个男人都被这样的少年晃了心神,待反应过来后,皆面带惊喜与微笑,真诚为他鼓掌。
旁边记录的书吏,也惊叫着,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司译抬手一额头上的细汗,微笑地朝他们背手而立,玩笑道:“下午,我是不是要没对手了?”
本是喜悦之时,可在听到楚司译的话后,三个男人脸上的笑,竟然都没维持住。
回答楚司译话的,是他们长久的沉默。
楚司译不解,歪头看着他们这奇怪的反应。
但是智慧的他,当扫看到四周空荡荡没有任何观众的赛场,当他细节捕捉到他们眼中的躲闪,当负责记录的书吏合上本子退在一边…
楚司译收敛起脸上的笑,将手上的球放回球筐。
“我知道了…”
“其实,下午的球戏,我参加不了对吗?”
当他望进蒙凯帕拉默认的眼神,楚司译得到了答案。
看来,是他误解蒙凯对他说的那句“王宫要举办球戏”。
“那我,可以躲着别人视线,偷偷来看吗?”
蒙凯帕拉皱眉:“不是偷偷。”
在楚司译误解前,他最初的意思,其实也就是楚司译可以观看球戏的意思。
观看的视角和位置他已经派人安排好了。
那里在高处,就算参加球戏的人抬头,也看不见上面的人,而上面的人,可以用最好的视角观看整个球戏。
楚司译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低垂了一会儿头。
再当他抬起头时,刚才脸上消失的笑,又出现在他浅白不少的脸颊上,让人一看就知其中的牵强。
“没关系,是我自己误会了,原来还没到时候。”
“那你们一定要给力呀,我会远远为你们加油。”
楚司译边说,边向他们摆手告别。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三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
先是贾胡提忍不了地破开沉默:“他根本就不适合被这样限制在宫廷之中!”
“按照现在的进度,就算已经在不断引导了,但底比斯民众和整个埃及民众的态度,对他正是愤慨的高峰,这时候更不能让他出去。”乌瑟垂着眉,手下拽紧,口上却还是理智道。
当日底比斯所有民众几乎都在指责楚司译时,是王驾马而归,率领军队及时赶回了城中,对众人误解楚司译的情况,做了一定的解释。
但是那样的解释在那样的情况下,怕只能起一时作用,而并非真正启蒙的民智一定会带来舆论反弹。
归根到底,启蒙教育的缺失,必须民众的阵痛去然他们明白。
提前跳过了本身对民主与自由的思考与反思,那么这个群体也不会明白解放思想的本质。
被拔苗助长的民众思想,宽松的制度政策所解放的生产力,已经超前许多的手工与技术…只能让他们在歪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恢复旧制是必然。
让民众亲身经历阵痛后,自我得出的理解,才是民众所真正拥有的民智与理智。
当初宣告楚司译的“死”,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楚司译,另一方面,便就是给民众心理施压,加深他们心中的懊悔,加速他们民智萌生的速度。
待民众真正醒悟,待新制逐渐实施,一切又可以回到以前平衡的状态。
楚也可以再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像以前一样。
但,这样的过程…还是太慢了。
蒙凯帕拉回想,要是当初选择另一种暴力的解决方式,这个过程是不是就可以缩短了。
但那样的方式,楚一定比现在更难受,更内疚。他一旦做了,怕是永远也得不到楚的谅解。
回想起刚才楚司译强忍失落的模样,蒙凯帕拉心中抽痛:‘楚,快了…就快了…’
第五十三章
球戏场上热闹非凡, 赛场上的几十人,为周围满座的上千人带来所有焦点。
楚司译凭栏,站在一处建筑高处, 流畅的风卷起他的金棕的发丝,吹起他的长袍, 尽显飘逸, 桌上的红葡萄酒还剩半杯未饮。
高处是多么平静, 而地面是多么的热闹欢腾, 他还能听到胜利的口哨声。
楚司译说谎了。
他并没有像之前嘴上所说,远远看着也为贾胡提他们加油。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 就被孟克佩勒松内布赛前祈愿的出现, 吸引了去。
那群少女之死, 竟然蒙凯帕拉不想和他透露太多, 那他还可以找孟克佩勒松内布,问问当时的详情。
他总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在开始比赛不久,他看到了孟克佩勒松内布在赛场边缘绕上三周后, 洒下尼罗河水的祝愿后, 终于和一众其他祭司离场了。
大致预估了孟克佩勒松内布离开的路线, 楚司译双手提起及脚的绸缎, 开始飞奔下去,后背的平衡吊坠随着主人匆忙的动作左右摇晃。
最后被主人嫌弃碍事,一把取下丢在了角落。
璀璨的宝石似乎因为没有美丽的人佩戴, 光泽也黯淡下来。
这里守卫他的人, 早被楚司译支开去了别处。
但是能顺利下得了这栋建筑, 底下也就有轮流守卫的士兵。
他们像往常一样站岗,只是没想到他们守卫的人, 竟然如一只入世的精灵,灵动地一下从他们身边越离。
阳光照亮宫廷一根根雕刻着图画与文字的石柱,在地上汇成斑斓的光影。
而那金棕头发的少年,赤着双脚,一路向前飞奔着,去往他想靠岸的目的地。
光影斑驳,不断变换,在他身上形成独特而神秘的氛围感。
梦幻、美好、触碰不到……
守卫的士兵看得一众呆愣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出有一段距离,他们暗骂了自己一句,手上拿起家伙就欲追去。
‘等等,少年是赤着脚的!’
‘他可记得少年来时是有穿鞋的!’
这块区域的士兵领头突然脑中这般一想,鬼使神差地向一处下楼的阶梯一望,就看到了那双鞋。
他粗糙的手指一碰就知那鞋的柔软程度,但是顾不得多想,直接提上鞋子继续追人。
要是被王知道了,那还怎么得了!!
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他们不得一个个解甲归田?!
“大人!大人您要去哪里?”
宫廷后院,现在正上演着一众人努力追人的情景。
而一群粗糙汉子的领头,竟然一只手提着一双小巧的鞋,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倒不是士兵们速度不快,而是楚司译太灵活,转一个弯儿就能甩掉不少人。
“你们干嘛追我?!”
“你们都回去吧,我有事,做完就回来。”
其实……楚司译觉得自己跑太快了,他本可以不用跑这么快。
只是因为这群士兵追得快,他才不明所以地也跑得快。
怎么他一跑他们就要追?他又不是要跑出宫廷,只是想加快脚步去追孟克佩勒松内布罢了。
楚司译无奈扶额,怎么变成了宫廷在逃的架势,阵仗突然就变这么大了?
待到达预算相汇的地点,楚司译侧身躲在柱子后面左右观望,却没有看见孟克佩勒松内布一行人的影子。
不应该呀?
他虽然绕了些远路,但是自己速度也随之加快了,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正当楚司译困惑间,鼻息间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香味,他刚一蹙眉,欲转身寻找源头,嘴上便被一块粘了迷香的手帕捂住了口鼻。?!
完了。
晕过去前,楚司译脑中只剩这两个字。
而随着他失去意识后,身体滑落在一个皮肤偏白的人怀里。
这个人的怀抱就和他的气质一样,都是冷的。
他眼神中化开冰冷淡漠,目光细细扫过楚司译精致的五官,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他弯唇:“在找我吗?所以我带走你也是无妨的对吗?”
……
楚司译醒来时,只有他一个人。
鼻息间萦绕着神庙独特燃烧的香料,几乎仅凭嗅觉他就能判断这里是哪里。眼前熟悉阿蒙神庙装饰和布局,只是再次肯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环视这里,却下意识躲避去看这些神像的眼睛。
四周的神像没有一点变化,只是有些神像肩上,落着些新灰。
干燥地风浮动,带来一捻黄金闪闪的金箔。
这东西的来处…怕是从那座埃及人心目中的楚司译神像上,掉落下来的。
上次所见,神像脚下,甚至还有一地似乎根本不值钱金粉。
他要去抬步去看看吗?
不。
他是无神论者,星际是崇尚虚拟与科技的时代。
可他现在连这众神殿里,众神的眼睛都无法直视。
其实克威尔当日说的一些话,一直如五角渔网,网着他的心。
他听进去了。
他和克威尔都是穿越者,他们对这个时空的改变,可能原本就是这个时空原住民的强加与迫害。
历史有着自己路径,楚司译并不认同超前的改变,真的能带来正向效应。
相反,在梦境中看到克威尔的经历后,无疑在向他表达着:
‘穿越者,打开了时空的禁忌。
星际履人,是时空秩序的破坏者。’
楚司译合上眼,他觉得可能自己接近克威尔的一些想法了。
他在原地站立一会儿,半响,脚步调转方向。
楚司译最终改变了注意。
他想在那座楚司译神像,祷告一次。
白云流水般的云绸从高处滑落,想一块儿巨大的面纱,虚虚遮盖背后的神像金身。
楚司译刚靠近,他耳边就听到了细微、清冷的呻.吟声。
“唔…嗯…”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面前几层绸纱之后。
这是声线特点,怎么这么像是……孟克佩勒松内布发出的。
这位身如皎月,面容淡漠清冷的阿蒙大祭司,为何会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
不是祷告之语,间断的声音中,不似痛苦,又不似欢愉,很是矛盾。
就像是身体的主人很讨厌如此,却不得不如此。
“楚…好棒…”
在楚司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前时,楚司译突然听见了对方说出了这一句。
楚…这是除了蒙凯帕拉以外,第二个人称呼自己的人。
但…总觉自己这时候被叫,有点奇奇怪怪。
“祭司大人?您没事吧……”楚司译眉间轻拢,他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先出声询问对方的情况为好。
里面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剧烈地闷哼一声。
有液体声,像是吐血了。
毕竟与孟克佩勒松内布小时有着一定羁绊,而上次神庙中的对话,实际上楚司译已经将对方纳入了自己朋友的范畴之中。
楚司译一定是不想孟克佩勒松内布出什么事的。
他撩开轻纱,欲进去。
但眼前一幕,令楚司译僵硬在原地。有些回神后,他一把将绸纱拉回原位,背立着,脸颊因为看见了什么,而升起热度。
俄顷,里面的人,与他拉住同一块儿绸纱。
孟克佩勒松内布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他自嘲道:“抱歉,让你看到了,我一定很脏吧。”
楚司译没敢回头,刚才一幕带给他足够冲击,足以让孟克佩勒松内布整个干净、纯洁的白月光形象,从人心中磨灭…
但当他听到对方话中的自嘲时,他心中觉得孟克佩勒松内布不该是这样的。
他脑海中也联想起了之前贾胡提在马上和他说的一些事,他虽当时没听完整,但重点还是听到不少。
再加上…在蒙凯帕拉梦境中看到的小孟克佩勒松内布,当时他跟在那位老祭祀身旁,奇异的走姿…
楚司译大概猜到了什么。
楚司译依旧用的敬语:“祭司大人,对方早已经死了,你也不必这样继续折辱自己。”
孟克佩勒松内布拉住纱绸的手不由紧缩,视线直直盯着自己只距楚司译半指距离的手。
想触碰,却只觉自己的身体,肮脏得彻底。
但是,终于…不用那么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可以剖开自己的心给他看,也是一种少有的实诚了,对吗?
他嘴角苦涩地向下压:“心里抗拒,可身体已经…太久,无法拒绝。”
这话的意思,楚司译自然听懂了,却还没想好怎么出声。
面对楚司译的沉默,孟克佩勒松内布指尖被自己掐得泛白。
楚司译对他的态度,难道会和他预想的相反吗?连对方的一点同情,最后也得不到吗?
孟克佩勒松内布眼中痛苦、苦涩。
也许他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烂在过去,烂在回忆里,不敢再奢求什么。
他派人在宫廷里观察过,连蒙凯帕拉对其的攻略,似乎也还未见成功。
至少,楚司译心中似乎有他的恪守与顾虑。
那他呢,他清楚,自己肯定比不上蒙凯帕拉,所以他不会奢求太多,只想趁能触碰到他时,能得到他一些关注就好。
蒙凯帕拉,这位埃及的王,此番谋略似乎胜券在握,但他心中总隐隐不安,总觉得,楚司译会被在一场浩荡中,一如三年前,被他们弄丢了、消失不见了……
第五十四章
楚司译没有忘记自己一开始找孟克佩勒松内布的目的, 虽然他猜测应该就是对方将他带到了阿蒙神庙,但是对方遭遇与情绪波动,让他现在根本开不了口。
“楚, 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孟克佩勒松内布声音,有种绝望的破碎感。
楚司译听后身体一僵硬, 想起了什么, 问道:“你刚才…也这样叫过我?”
孟克佩勒松内布眸色变化, 抓着绸纱的手, 暴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紧张,他解释道:“刚才只是察觉到你来, 想叫住你…没有别的意思…”
楚司译着实被这解释弄得晕乎, 因为…这种事…为什么要叫住自己?
期待自己撞破吗?孟克佩勒松内布这是什么扭曲的心理。
是的, 扭曲心理…
楚司译反应过来, 心下微沉。孟克佩勒松内布从小就经历着那样的事,在森*晚*整*理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怎么会不扭曲?
“是…不能叫,对吗?”孟克佩勒松内布的每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与无尽的失落。
这样的他, 陨落在神像前, 让自己沉浸于无尽黑暗的阴沟中。
楚司译不知道别人听了这话是什么感觉, 反正他不好受, 更替孟克佩勒松内布难受。
“不是…”他否定道。
楚司译不知道自己仅仅是在一个称谓上的应允,就让孟克佩勒松内布脸上褪去了惨白、嘲弄自己的笑。
眼中闪烁着满足,这种感觉, 就像是在滂沱大雨中落难的流浪狗, 有人为它撑起了伞。
“但是…”楚司译话伴随着转折。
这道转折, 令孟克佩勒松内布眼中仅仅升起一秒的满足,立刻消退殆尽。
“你得告诉我, 你的目的。”
“将我带到这里,让我看见…是为什么?”
有了蒙凯帕拉这个男人给他的前车之鉴,明明在最不可能去防男人的时代,楚司译却多了疑虑和考量。
他得知道孟克佩勒松内布这么做的理由,一个合理的理由。
孟克佩勒松内布手指悄悄靠近只是那只距离半指的手指,只隔着几毫米时才停下,中间虽然有缝隙,但他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手指的温度。
“朋友。”他苍白地吐出这两字。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时,楚司译心中咯噔一下。
他转过身,孟克佩勒松内布身上的衣服完整,只是发丝略微凌乱,耳根处的潮.红还未完全消退下去。
因为楚司译突然转身的动作,令孟克佩勒松内布悄悄靠近的手,瞬间缩回,他眸中带着回忆:
“你以前说过…再次见到司译大人,告诉他,我们以前见过,埃及一直有位真诚的朋友,等着他…”
楚司译指尖微动。
见楚司译目光柔化的反应,孟克佩勒松内布继续道:
“你还说,司译大人要是知道有这样一直牵挂着的朋友…告诉他,他会高兴。”
“可现在,他就在我面前…恐怕觉得我太脏,所以不想靠近,怕是后悔说那些话了吧…”
楚司译听后心中涩涩,眼眶有些红了。
他没有忘,他也早已经将面前的人当做了朋友。
不然他也不会在听了蒙凯帕拉的话后,会想再问孟克佩勒松内布,因为他对孟克佩勒松内布这个人的判断,和蒙凯不同。
也许是接触过孟克佩勒松内布的小时候,让他觉得,孟克佩勒松内布不管如何,内心都保有着良知。
而孟克佩勒松内布是埃及第一祭司,单凭这一身份,就手握了许多权力。
但是他却始终没有选择用这些权力,复刻老祭司的道路。
可这样的良知,在这样的人身上,无疑如慢性毒药般令人痛苦。
当披上圣洁的祭司袍,也就披上了责任与良知,而那祭司袍下,是被人亵玩后留下的伤痕累累、肮脏斑驳…
孟克佩勒松内布的存在…是令人心疼的矛盾体…
这样本该光风霁月的人,却早早遭受了那些。
“对不起…”楚司译弯腰,突然认真地说了一句道歉。
这三个字,令孟克佩勒松内布瞳孔微缩。
他显然没想到,楚司译听了他的话后,会给他道歉。
而这声道歉,像是在为当时和他相遇,却没能发觉他的困境,更没能为他摆脱困境施之援手而抱歉。
却又像是,代表着那混乱而丧失人性的灰色时代,向他道歉。
从来没有人,向他道歉过。
所以导致孟克佩勒松内布觉得,错的从来都是自己。
他以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命运不好,就该遭受那些…
可突然,有个人,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楚,真是……
孟克佩勒松内布用五指捂住自己的脸,仰着头颅。
无尽的泪水,从五指的缝隙中渗出、滑落…
他多久没哭过了?
他原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在被彻底侵.犯的那天晚上,就流干了。
他对他自己,只剩下恶心。
是的,他自己都恶心自己。
他不光想杀了侵.犯过他的人,他也想让别的人变得和他一样……
但,在他的人生中,他就像受命运之神的指引。
他偶然遇到了那窗台上休憩的白色透明的圆团儿。
在太阳底下,它纯洁、干净,闪闪发光…
当他禁忌地去戳动它时,就像打扰神明浅睡,但指腹下的触觉…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让他留恋…
后来,除了他会明面上找它,他一有时间,也悄悄地躲在暗处看它。
他听到了他来处的秘密,听到了有一个叫蒙凯帕拉,埃及的王子,能独占着他。
听到了它要辅佐蒙凯帕拉,听到了他要改变埃及的目标……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
未来,他也想成为,能干净站在他们身边的人。
所以,他要披上纯洁无比的祭司袍,遮住自己人生的丑陋。
阻挠他,能与他多一点接触,帮助他,用不易让人察觉的方式。
……
见孟克佩勒松内布抑制不住流泪的模样,楚司译蹲下了身体,没有任何嫌弃与隔阂地轻轻抱住他。
他告诉他:“我想现在回答你…”
“孟克,我最洁白无瑕的朋友,我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楚司译的回答,孟克佩勒松内布一瞬停止了流泪,他抬起头来,深深望着面前这个对他微笑着的少年。
里面饱含着对他的无比尊重与喜悦,没有一丝对他的肮脏嫌弃,也没有他预先所期盼的……对他的同情。
孟克佩勒松内布眼中也扯出一抹笑,他想:
自己确实至始至终,没有得到楚司译的同情,但他得到了其他。
第五十五章
孟克佩勒松内布似乎是个比蒙凯帕拉还容易哄的人。
楚司译坐在喷泉旁, 双手向后撑着身体,双脚悬空,在空中聊赖地摇晃。
埃及总是晴天, 但是在不同于宫廷的熟悉环境,在阿蒙神庙殿外, 心情如离开了牢笼, 获得极大的放松。
他在这里等待孟克佩勒松内布, 与他一个拥抱过后, 他凑近自己耳边,提出想去洁净身体。
甚至视线还不含一点顾忌地扫视了他全身, 热情地问到楚司译:要不要一起?
楚司译耳热, 当对上这位大祭司的眼睛时, 里面纯粹无比, 没有任何杂念。
但…楚司译还是径直摇头,总觉得两个大男人一起洗澡,还是太奇怪了。
“哗啦——”喷泉里飞溅出几滴干净透亮的水,打湿了楚司译的侧脸。
楚司译低头一看, 这里面竟然是几条好看的金尾鱼, 鼓着腮帮子, 吸溜一口水, “噗——”,对准发现他的人,又喷了一口。
要不是喷泉边坐着的人反应迅速, 差点又着了这些小家伙的道。
“嘶, 你们当自己是鱼爷爷呢?无法无天!”
楚司译撩起手臂, 白皙地皮肤在太阳底下发亮,朝着上热下冷的水里伸去。
看楚司译这架势, 怕是非要捉到一只,在手中摆弄一番不可。
孟克佩勒松内布沐浴后,周身上下都还有一层湿润的水雾感。
他刚下阶梯,就看见了这活泼的一幕。
他指腹抵唇,掩住自己的浅笑。
想不到一向宽容大量的司译大人,现今竟会生几条小鱼儿的气。
可爱…好可爱…
孟克佩勒松内布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道灵动身影。
“诶?孟克,你洗好了?”对于别人的视线,他还是有着一定的敏感度,更何况是这么直接的视线。
不过察觉到有人,楚司译便立刻从水里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怕孟克佩勒松内布知道他这么一个大人,欺负了这群小鱼一样。
当然,这群鱼在这养着,说不定是孟克佩勒松内布稀罕的东西也说不准。
触碰了别人的东西,总归有些不好。
孟克佩勒松内布靠近楚司译,在距离半米处站立,从腰间掏了掏,拿出了一块丝帕:“先擦擦?”
楚司译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脸上还有残留未干的水。他讪讪一笑,没有接,只是抬手随意擦拭了几下。
一个大男人,几滴水,倒也不用像少女用手帕擦拭,未免过于精致和矫情了。
然而当他擦完,抬眸便发现孟克佩勒松内布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紧丝帕,失望垂落,眉宇低垂,唇瓣绷直得发白……
明明那么明显,但给楚司译的感觉,这已经是面前之人小心翼翼隐藏后的情绪。
“唉…我发现我衣服上沾了水,谢谢孟克!”楚司译动作不算是接,而是夺过那要被揣回去的丝帕。
果然,见他接过后,孟克佩勒松内布的整个人的失落,立刻便被驱散了。
楚司译心中松了一口气。
孟克佩勒松内布内心,很敏感,就和大多数小孩儿一样,纯粹又敏感。
楚司译刚擦拭掉自己身上的水,噗通一声,水面激荡,几条鱼竟然大胆的跳跃了起来,又喷了几口水。
楚司译闭眼:“……”
觉得他好欺负?还当着孟克的面,被几只鱼给欺负了?
这时,几声不合时宜的笑传入楚司译耳中,是孟克佩勒松内布。
这位阿蒙大祭司,很少笑。
很少这样展露在太阳底下,爽朗的笑。
他将自己拉离喷泉,浅声道:“它们是喜欢你。”
“喜欢我?”楚司译满眼不信。
孟克佩勒松内布没有用话语回答楚司译的质疑,而是自己走到喷泉边坐下。
之间水中的鱼儿一看见水面这冷冽的倒影,“唰唰”几下,摇动着尾巴,逃窜去了喷泉的另一边。
孟克佩勒松内布作势用手触碰了几下水面。
楚司译肉眼可见那几条鱼…也会瑟瑟发抖?
有了鲜明的对比,他想起那些鱼爷爷刚才的活跃,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不过,这些鱼这么怕孟克,难道孟克虐鱼?
但当孟克佩勒松内布眼中透露着刺痛人心口的苦涩和受伤,楚司译将这一想法甩出脑海中。
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男人,只是见对方手湿了,又手上的丝帕还了回去。
孟克佩勒松内布结果后,擦拭得仔细、用力。
像是要将楚司译之前使用过后,残留的气息和温度,揉进自己血肉里。
这些楚司译根本联想不到,他只觉孟克佩勒松内布这样的动作,很偏执……就和蒙凯帕拉偶尔给他的感觉一样。
是因为这些鱼,一直不喜欢他吗?
楚司译眨眼思索了一下,转瞬跑回了神殿之中。
孟克佩勒松内布再见楚司译时,只见他手上拿了一块面包。
面包呈现营养的淡黄色,显然里面也是加了蛋液的。
但这东西,孟克佩勒松内布觉得眼熟。
这是……神像前的,贡品。
见孟克认出他手里的东西,楚司译歪头,勾了勾嘴唇:“放心,拿的是你们的司译大人面前的,他可不会生气。”
孟克佩勒松内布面色放松,并没有对楚司译的举动有所驳斥和指责。
只是楚司译嘴里的“你们的司译大人”,倒是让他有些皱眉。
听着怪异。
本身神像金身的主人,称呼前却疏远地说成是:你们的司译大人。
“这鱼儿呢,说不定多喂它们几次,就熟了,熟悉了,也就亲近了。”
楚司译并未注意到孟克脸上的异色,他将完整的面包,用干净细长的手指,撕成小块儿的面包屑。
然后将这些面包屑,丢了一些离鱼群近的位置。
这些鱼爷爷怕是吃货几只,不过也是愿者上钩。
它们一边大口吃着面包屑,一边被面包屑的路径,引诱到了孟克佩勒松内布坐着的位置。
“呐,试试?”
楚司译将面包递给孟克,意思鲜明、明显。
一群鱼爷爷见食物被换了主人,两只凸显的眼睛,也转动到这个让他们觉得预感不好的男人身上。
它们视线在两人之间迷糊地流转,它们成群的游水环绕、打转。
仿佛在纠结着,这么好看又美好的美人,怎么就和一边这个浑浊,内藏野兽的男人,混在一起呢?
孟克佩勒松内布像楚司译做的那样,撕下面包屑,洒了点下去。
这群鱼爷爷倒也不客气,它们可瞧着美人在呢,量这男人藏匿的可怕气息,也不敢暴露出来。
能吃几口就吃几口吧,做条饱死鱼,也不像之前在这喷泉的鱼祖祖们,做条饿死鱼!
“你看,它们这次没跑。”楚司译拿手戳戳一只鱼扭动的脊背骨。
孟克佩勒松内布目光中的一些情绪消融,变得有几分柔意,他回答道:“嗯。”
这样的阿蒙大祭司,显然看起来心情应是不错的。
楚司译犹豫了几下,觉得自己可以趁此,问问自己想找他追问的那个问题:
“孟克,那些被送进宫廷的公主、美人,几乎都死了。”
“蒙凯说她们都想杀他,这背后……和你有关吗?”
楚司译话音刚落,只见孟克佩勒松内布撕面包屑的动作停住了。
感觉到这男人身上突然散发出的不对劲,鱼爷爷们脑门儿上都是危险的信号,这会儿连吃的都没用了,摇着尾巴拼命逃窜到水底。
第五十六章
“原来你找我, 只是为了问我这个…”孟克佩勒松内布眼里的受伤,只差没有直白地言说了。
“不是,我…”楚司译想出口解释他本心不是如此, 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又无话可说。
孟克佩勒松内布说的对, 如果不是这个理由, 他确实暂时不会想到去找他。
但是…楚司译觉得要是埃及的魁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那他也不可能有在埃及又展露真容的一天…
“她们和我没关系。”
在楚司译正纠结时, 孟克佩勒松内布直接出言否认了。
“好,我知道了。”楚司译眸光暗了下, 也在下一刻, 快速给了孟克肯定的回答。
果然, 他收到了孟克惊异的眼神, 那眼神在无声询问:你就这么相信了我?
楚司译浅浅一笑,“朋友间,不欺骗。”
可他的笑,下一秒有变得酸涩:“孟克, 你知道吗?你要比我坦诚, 勇敢…相比之下, 我内心的一切, 恐怕这一辈子也无法言说。”
少年这样的神情,令孟克佩勒松内布心中闪过害怕,瞳孔放大, 起身凌乱地抱住眼前这身形单薄的人。
他语气重了不少:“你在说些什么?你要是找不到诉说的人, 就告诉我好吗!”
楚司译摇头笑笑, 微微推开抱着他的孟克:“我开玩笑的,只是刚才, 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些事。”
楚司译不知道自己的话,更让人心慌害怕,孟克佩勒松内布抓住他的肩膀,低头正视着他:“刚才,我骗了你!”
“她们,都是我派去刺杀的王!”
楚司译眼睛微眯:“她们?她们是多少人?”
孟克佩勒松内布以为只是楚司译确认数量,越准确越好:“五十余人…”
楚司译轻笑:“不,是上百人。”
他的回答令孟克佩勒松内布身体一僵。
他如果现在说是自己记错了,面前之人会信吗?
“所以,数量多了一倍有余…根本对不上。”楚司译继续道。
“你也并非派去刺杀,而是以生育,巩固蒙凯法老之位。如果我没预料错,最开始魁子之案,借此指向法老无子才有魁子之祸的舆论,应该也是孟克你散播的,所以,往往最朴素的就是真相。”
楚司译的话,令孟克佩勒松内布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本来就是少言不怎么会说话之人。
“所以,你突然知道了什么?”孟克佩勒松内布只得顺着他的话,希望能问出什么。
楚司译摊手:“就想明白刚才说的呀,不然还有什么…”
“好了,孟克,我觉得我应该要回去了,不然蒙凯他们怕真的着急了。”
突然提出的离别,令孟克佩勒松内布继续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但,看少年决绝的模样,孟克佩勒松内布知道,他拦不住了。
他向他索要了马匹和遮掩面目与头发的斗篷,利索穿戴后便轻盈地一跃上了马。
在楚司译预走时,孟克佩勒松内布突然问道:
“楚,我能,再抱一下你吗?”
楚司译手拽紧了马绳,他垂眸,胸前起伏的频率快了些,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心中所想。
他低掩着声音,扬起一抹璀璨夺目的笑:“下次,下次一定。”
随后策马扬鞭,在位于高处的阿蒙神庙,他像是在整个底比斯穿行,意气风发,肆意洒脱。
孟克佩勒松内布久久望着这道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踪影。
“咳咳——”他突然一阵猛咳,整个人的精神都颓然起来,脚下也有些站不住。
明明之前还是冬日的青松,现在却是被压断的斑竹。
他移开自己捂嘴的手,上面有一滩血迹。
腰间珍惜地放着之前楚司译擦拭过的丝帕,但他没有去拿的举动。显然,他并不打算用它去擦拭那刺眼的血迹。
从很早以前,他这具身体,就已经亏空了。
*
在楚司译离开后,一群骑兵迅速包围了阿蒙神庙。
是迟来的蒙凯帕拉,在短短时间内已经翻遍底比斯城后,唯有这里,阿蒙神庙,他还未曾搜过。
“他人呢?”蒙凯帕拉见到孟克佩勒松内布,身带肃杀之气,长剑直指他的喉咙。
“算时间,他可能现在已经回到宫廷了。”孟克佩勒松内布眼神淡漠,又恢复成一向孤冷的祭司形象。
得到这样的回答,蒙凯帕拉那颗不安的心,终于略感踏实下来。
他收回剑,转身欲离。
孟克佩勒松内布却突然道:“我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刺杀过您。”
显然,他会说这一句话,定然是有人问过了,而问的人,便是来过这里的楚司译。
“他情绪有点不对,王你多注意。”
听完孟克佩勒松内布的叮嘱,蒙凯帕拉双手紧握,面容也冷了下来:“不用你说,我也会。”
也许从那日开始,楚司译的情绪,就开始变化了。
只是他一直在细微地隐藏。
蒙凯帕拉继续抬步离开,突然,他想到什么,随口问道:“之前那蒙塔立国的赛雅斯,不是送回给你了,为何她又出现在宫中?”
孟克佩勒松内布听后,眉头紧蹙:“她不是,已经死了?”
第五十七章
蒙凯帕拉下马询问宫门士兵, 确实得到了楚司译已经返回宫廷的消息。
只是……
一想到楚司译怕是会去找那个活着的赛雅斯,蒙凯帕拉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之前他以为那个金发女人,只是受孟克佩勒松内布指派, 所以他根本没有留意她的存在。
他知道她,不过是有人来报说她和楚见过面, 闲聊了几句罢了。
但整个宫廷内, 为何楚单单会和这个女人聊?除了这个女人, 他没见过楚对其他侍女、侍卫过多交谈过。
他为何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加上孟克佩勒松内布的回答, 让人不得不怀疑赛雅斯此人的身份。
易容?还是……
“王,宫廷内未找到有叫赛雅斯居住的位置…”
“宫廷之内…也从未给什么金头发的女人, 安排过住所。”
下属调查后的结果, 令蒙凯帕拉眼中浮现一丝诡异之色。
查不到, 但却有人见过。
至少, 这女人,还是…人?
蒙凯帕拉抬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底比斯王宫。
他第一次觉得,在这偌大的王宫里, 有幽灵游荡着……
人们怕的不是撞见幽灵, 而是幽灵:‘开始说谎了。’
*
就算能挨着士兵, 询问楚司译的去向, 也耗费了不少时间,而且……
“王,属下只见大人往这方向去了, 这边都是年久失修废弃的宫殿, 具体也不知大人到底去了哪一间。”
就算范围缩小, 但面前依旧是几十间偏殿等着筛选。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住人,还是个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外国公主?
带着人分成几路同时进去, 地上倒塌堆积着杂物、风沙。
在入口处,他们发现了脚印。
一双浅一双深,深的边缘轮廓清晰,浅的模糊。
这不是两个人的脚印,而是出自同一个人。
按深浅推算,这两道脚印,只是一个人,在半月前与半月后的刚才形成的。
而刚才,士兵只看见了楚司译进去了。
巡逻这边的士兵看着脚印,小声疑惑出声:“奇怪,半月前的旧脚印…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半月前,明明看到司译大人和一个金发女子,两个人一起进去的。”
蒙凯帕拉听力极好,在听后眼神也不免露出几丝惊愕。
他们一路顺着脚印,走至建筑低矮处时,脚印分成了两路,是不同的路线。
他们自然先选择了跟着新脚印。
面前是一处更为灰败之地,门窗被风化后,将落未落,土黄色的尘埃,填满每条缝隙,每处角落。
门是开的,上面有被被推开的痕迹。
蒙凯帕拉一行人进去。
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死人,一个活人。
死的已散发着尸臭味的,是金发的赛雅斯,活的刚好与进来的一群人对视的,是贾胡提。
两个人,都不是楚司译的模样。
“贾胡提?”蒙凯帕拉目光透着谨慎。
他视线淡淡扫过贾胡提的双脚。
“王。”贾胡提向蒙凯帕拉俯身行了个礼。
“你为何在此处?”蒙凯帕拉追问。
“在宫廷内,瞧见一个可疑的影子朝这边来,便追了进来。这人没见到,确实见到这一具臭烘烘的尸体。”贾胡提回答地十分从容自然。
“这是尸体,内里像是死了半个月了,表皮又像是刚死后的新鲜。”
“既然现在王来了,贾胡提也就先告退了。”
话毕,贾胡提就要转身离开。
突然,他手腕被蒙凯帕拉突然大力拽住,蒙凯帕拉道:“楚?你要去哪儿?”
被拉住的贾胡提,身形一震。
他试着挣脱几下,发下皆无果,于是只好轻笑一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愧是蒙凯。”
随后,贾胡提的样貌开始缩小、变幻,最后成了楚司译的模样。
门外位列的士兵,都不由惊叹了几声,这可…太神奇了。
“竟然被发现了,我也不玩儿了,一点也不好玩。对了,蒙凯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蒙凯帕拉觉得眼前的楚司译,充斥着一种奇怪:“你的脚,和地上的脚印一致,模样不同,脚印相同。”
“真睿智。”楚司译不吝夸赞道。
“那你们,想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吗?”他指了指赛雅斯怪异的尸体。
“这种情况,被称作为:掉尸。”
“就是异魂寄托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起初他们共享一个身体,到最后,原主灵魂会被排斥消散,而和灵魂本不是一套的身体,就会开始由内而外的腐烂。”
“谁知道她到底死了多久?而拖着她继续在阳光下活着的,就像头上有灵,悬挂着绳子,挂着身体继续行走,所以被形象称为掉尸。”
在楚司译说话期间,蒙凯帕拉没有停止过对他全身上下的打量。
他的目光太过强烈。
“哎呀…嘶……”楚司译突然扶着额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蒙凯帕拉上前扶着他,问道:“怎么了?是头疼?”
楚司译主动抓着男人的衣角,依靠在男人身上,软声柔弱道:“蒙凯…你抱我去回去休息吧,头有些晕…”
第五十八章
蒙凯帕拉视线紧盯着那只主动拉着自己求抱的手, 再抬眼时,里面只有冷意。
腰间悬吊的铁剑,出剑过于快速与突然。
此刻剑尖直指面前之人的喉结处。
“抱?你以为你是谁?”蒙凯帕拉面容低暗, 挂着寒冰,眼神就如在看一个死物。
楚司译暗暗一笑, 正脸抬起时, 满眼挂着令人怜惜的泪, 加上现在他这张美人的面孔, 更惹得里外瞧见的士兵共情。
“蒙凯,你在说什么?是…我是不配, 要不是我, 埃及怎么会死那么多人…”说着说着, 他便小声低泣起来。
“你要想杀我, 那便动手吧…这些士兵,也算是做了见证,让一切都了断吧。”
周围士兵一听,都有欲上前阻扰之意。这可是司译大人, 更是救了当时一城士兵的勇者大人, 是他们永远爱护敬仰的对象。
王和大人之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蒙凯帕拉听了对方的话以及扫见部下的反应, 眼神更显狠厉。
呵,这是故意在提醒他,他不能当众杀了此时楚司译模样的他?
“你以为我不敢?”锋利的剑尖已经触到了肌肤, 但令人奇怪的是, 此人喉结没有半点血迹溢出。
“说, 真正的楚,在哪儿?克威尔…”蒙凯帕拉现在有想要一口作气, 将这人的头颅砍下的架势。
听到蒙凯帕拉喊对了自己名字,他由衷地鼓掌感叹两声。
他面容风轻云淡,丝毫不畏惧喉间地剑,两指夹着薄剑移开。
凑近蒙凯帕拉,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啧啧……本来以为先借着猜出贾胡提是楚司译这层变幻,你就不会怀疑了,没想到最后你还是猜到了。”
“是我演得哪里不对吗?你不是经常抱人吗?楚司译在你面前难道都不会撒娇?他这么不解风情?真是浪费了一张好脸呀……”
“要是我,从一开始就靠脸上位,还多费什么力啊…瞧瞧你,他叫你去死,怕是都会义无反顾吧…”
蒙凯帕拉眉头皱成小山丘,直接用脚一踹,将人踹远,肃声道:“滚。”
“他不是你能议论的人。”
听到这般将人捧得高高在上,一心护着楚司译的话,克威尔讽刺一笑。
表情却又转得几快,又成了那副楚楚可怜之状:“蒙凯…王,你还是杀了我吧,也让我解脱。”
这等反应,又勾起了不少士兵的心绪。
蒙凯帕拉见此,对他们冷眼一扫:“刚才脚尖有上前者,自己去领罚,连辨别真伪的能力都没有,手握什么兵器?”
经蒙凯帕拉话中提点,士兵皆反应过来地上这哭坐少年的异样,他们的司译大人,可不是这样动不动就哭啼的人。
表面像是美艳的娇花,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经得起风雨。
见士兵态度的突然转变,克威尔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痕。
想不到,蒙凯帕拉身边的人,比那些民众难忽悠太多。
“唉,真是头疼。”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叫他们都先出去,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
“可以。”蒙凯帕拉目光深沉,几乎没有犹豫。
士兵警惕与担忧的目光,被蒙凯帕拉一手止住,挥退。
“现在,你可以说了?”
克威尔悠闲地杵着下巴,打量着这个男人,里面饱含古怪,又有其他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说什么?是你为什么每个梦最后都会被杀死?还是楚司译的下落?”
克威尔故意多抛了个话饵出来。
蒙凯帕拉直接忽视掉前者,他握紧双拳:“我只要楚的下落。”
真是痴情的男人,克威尔不屑地摇了摇头。
“世界一共十二个平行世界,你只知道了九个,除了现在正在经历的,还有两个。”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是在拖延时间,还是根本不知道楚去了哪里?”这次蒙凯帕拉直接没留顾虑,一剑刺穿对方右肩。
依旧诡异地一点血液也未流。
“好。”
“我坦白了,我确实不知道,我也在拖延时间因为……”
“因为这是楚司译自己选择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楚司译挣脱剑,靠在墙柱上,整理自己胸前被刺碎的衣服。
这男人…还真是粗鲁,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更何况,眼前这块儿美玉,还是楚司译的面貌。
得到答复,蒙凯帕拉直接想转身,不想和他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他要尽快找到楚,找到楚…将他用锁住,说什么也不再放开。
“如果我没猜错,你想将人抓回来,囚.禁?”克威尔将蒙凯帕拉内心的话,直接大大咧咧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蒙凯帕拉盈满血丝的眼神,死死看向说话的克威尔。
克威尔用最美妙的笑,说着最往人心中扎刀子的话:“我要是楚司译,早该在这窒息的氛围里,选择去死了。”
“明明他也是扰乱时空的穿越者,和我一样,和那些你在梦里见过的人一样…可他却成了例外?”
“继续被你们保护着、优待着…你们越是这样,他那善良的心思,越会带他走向内疚、自责、自我贬低的深渊。”
“你以为塑造自己暴虐杀人半真半假之象,森*晚*整*理就能达到楚司译心中的平衡,让他能平等地继续接触你?”
“你知道吗?楚司译很聪明,他一直都是在配合你。你在时,他正常的不得了,你不在时,就开始漫无边际地发呆…”
“我这局外人,看着都跟着揪心呢。”
“你在等民众转变?”克威尔双手抱胸,盯着那周身开始逐渐压抑不住暴戾因子的人,淡笑出声。
他的声音又如鬼魅般传来:
“可民众转变了,不代表楚司译也能回到以前呀,埃及伟大的王。”
第五十九章
是呀, 就算什么都回到以前,楚又能回去吗?
他的楚,也许跨越三年后回来, 有什么就注定变了。
*
破败的小径,当新的脚印踩上, 这道紧闭的偏殿之门, 由楚司译最先推开。
迎面来的是厚重的灰尘, 就像打开了埋藏在地底的棺木。
楚司译捂着口鼻, 踏了进去。
果然看到了赛雅斯,对方光鲜亮丽地坐在座椅上, 抬眸看向自己时, 那双少女的眼眸仿佛在眉目传情。
要是以前, 楚司译说不定还相信一下, 可他想通后,便知这一切都在演戏罢了。
“那些人,都是受你控制,你才是让她们走向死亡的幕后之人。”
“克威尔, 你究竟想做什么?”楚司译质问着眼前的人。
克威尔抿唇, 眼神收回楚楚可怜的模样, 闪过一丝肉眼可见的不耐。
楚司译的这副模样, 让他想起了以前也这样质问过的人,只不过……
“挑起你们夫夫之间的矛盾呀,难道这么还不明显?”
“哦, 我好像在说什么废话, 你应该知道我在挑拨你们的矛盾和关心, 所以一直淡然地忍着…”他随口便回答道。
夫夫?第一次被人这样明面地指认他和蒙凯的关系,楚司译脑子愣了半秒, 却立刻摆正自己一个词让自己思绪偏移的思路。
可挑起矛盾后,又是为了什么?
“唉,其实这些日子我好心了一下,写信全部告诉你了,只是……”
“全被你的蒙凯烧了哦~”没等楚司译说话,克威尔又补充上了一句。
事实证明,楚司译其实脑回路有时确实令人出奇。
他强调的是烧信之人的行为,楚司译关注点却只落到了信。
“火漆印信,你还在写?”楚司译没有一点对蒙凯帕拉行为的指责,而是关注着另一个点。
见此,克威尔眸光闪了闪,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有些令人艳羡了…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当然,还有十天。”
“但我想想,最关键的已经写过了,还是不写了。”
“手酸。”
克威尔转了转自己手腕儿,好像写几个字,就和搬了十叠砖。
楚司译:“……”
这个人,就像又有千面,懂煽动,懂人心,懂某算,还十分能演戏,演起女人来放得下身段,时而冷静,时而随性,时而放荡,时而又带着点幽默气质。
演起反派,想来就如现在,十足可恨。
也不知该不该感叹,这就是履人中的,第一名?
“你是什么时候,占用了赛雅斯的身体?”
克威尔闷呵呵地笑了两声,反问:“你猜?”
“埃及这么多人的性命已经丧失……克威尔,你是星际人,来自主星上层,你受过比我更高等的教育,你心里就没有一丝难过吗?”
克威尔玩笑道:“哟,我又不崇拜圣母玛利亚,干嘛要难过。”
“星际上层所谓的高等教育?那背后,你一个垃圾星长大的孩子,真的懂?”
楚司译:“我是不懂。”
“但我知道,教育就算再烂,人性不可磨灭。”
人性?克威尔象征性一笑:“可人性不是有本善,和本恶之分吗?”
“你们东方血统的星际人,总喜欢谈论这些大道理。”
“有时你不觉得,我和你,就像是中央议会?一遇到总是吵吵停停…令人头疼。”
克威尔作势扶着头颅,像是真的头脑被吵得发晕。
当克威尔的话传进楚司译的脑海,他总觉得自己从一进门开始,克威尔话中有话。
隐有暗示。
‘十天…最关键的已经写过了…’
现在是‘东方血统的星际人…中央议会…’
前一条暗示他暂时还没有联想起什么。
但是中央议会和东方血统的星际人,一旦联系到一起,那指向还是比较明确了。
是指中央议会中的中庸派。
中央议会,是星际的权力机关,分为两派,一派为东方血统的星际人,也就是中庸派,一派是西方血统的激进派。
当然,这都是平民比较直白的归类称呼法。
两个派别,每三年轮流执政,当政者实际上是谁没什么区别,权利主要在议会,议员是星际从政者的最高追求。
而说到东方血统的中庸派,以及里面的议员,就不得不提到主星的豪门楚家。
手握星际一半命脉,家族每代继承人,都有着执政天赋。中庸派的议员代表,已经在星际蝉联了三百余年,不可撼动。
楚司译记得,当时他参见穿越计划时,好像中央议会正值轮换代表之时。
反正轮换之际,一些政策总是乱七八糟,断断续续。
虽然他也姓楚,但他与这个楚家,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个家族,保守地不会与西方人通婚。
他金棕色的头发,宝石墨绿的眼睛,证明着他与这个家族的无关,就和他从来没有追寻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
楚司译没将内心的思索表现在脸上,他整个人,如同没从克威尔话中听出一星半点儿。
他会如此,是因为他发现一个细节:一个愿意写信直白表达的人,却又打哑谜地暗示着什么,这就像,他身上有个监控器一样,监视一举一动,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而一直注意着他微表情的克威尔,也不知是为何突然咳嗽起来,边咳边笑。
是气的?还是喜欢成了这样?
不得而知。
只是紧接着,克威尔高深莫测地小声道了句:
“楚司译,不只你有任务。”
而克威尔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身体明显被电击似的抽搐了一秒。
原本少女美好的右脸上,出现了一道皲裂的鲜血裂痕。
第六十章
克威尔最后一句话, 是什么意思?
楚司译身后出现了一个微型虫洞
在他身形消弭在原地的最后视线中,他看见克威尔那少女的身体开始顺速腐烂、枯竭……
没等他多想,便直接被卷入了进去。
虫洞的另一端, 会连接着哪里?
*
在赛雅斯的尸体前,蒙凯帕拉重新向克威尔举起了剑。
这时的蒙凯帕拉, 抬起头颅时, 双目通红, 而嘴上的话, 更跳脱出了克威尔的一番言辞。
“你觉得你很聪明?”
克威尔一阵皱眉,这个男人突然又振作起来的反应……
他眯起眼睛, 紧紧盯着着这位徘徊在暴怒阈值的埃及王, 幡然觉得, 有什么东西, 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伴随着惊讶,他心中又升起几丝嫉妒与烦闷。
凭什么,凭什么这两个人之间…会是不一样的?
“你什么意思?”克威尔此时的表情,竟然严肃不少。
蒙凯帕拉单手持剑, 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因为情绪激烈而发疼的左眼, 仰头发笑。
这样不寻常反应的蒙凯帕拉, 笑声令人发怵, 周身的气场强大地令人可怖。
他道:“比起让楚伤心,我更想让楚能够活下去。”
克威尔面露惊愕,就连他脑中连接的东西, 也跟着陷入一时间的静止。
蒙凯帕拉, 他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为楚司译, 最后设定的结局,是死。
蒙凯帕拉的剑尖已经逐渐刺入他的喉咙, 无声,缓慢,就像是行刑,延长死者的快乐。
克威尔握住剑身:“你杀不了我。”
“第九个梦境的最后,我只给你看了。”
“你知道的,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蒙凯帕拉嘴角微扬:“当然知道。”
“知道你已经死了,克威尔。”
“我也知道九个梦境的规律。”
穿越者杀了他们辅佐的人,而最后穿越者,也会和世界一起死亡。
他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是最后被杀,也是必须死的那一个。
而他死的前提是:那个世界已经被破坏到没有挽救的余地时,或者说“他们”看不到任何期望的发展时,就会结果了他。
如果蒙凯帕拉没猜错,“他们”在他身上,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其实,我才是你们一切目标之因。”
而不是每个时空。
蒙凯帕拉的话刚落,克威尔脑海中接到了最新的指令:
“Kill him.”
克威尔在听到略显焦急的指令后,犹豫了一两秒。
但他知道,蒙凯帕拉的这句话,实在太过于超前。
这个男人,真的是生活在古地球的人吗?比星际人都智慧太多。
当然,这里面怕是免不了楚司译从蒙凯帕拉幼年,就开始的先进启蒙与教育……
“蒙凯帕拉,看来你只有死了。”
克威尔手上凭空出现一个炸弹,向墙角丢去,而自己快速闪身出了房间,并且还想将门关闭,只留蒙凯帕拉一人困在那屋子里。
门就要完全闭合,而那缝隙也根本容不下一个人。
克威尔脸上提前露出了胜利的笑。
然而,他的笑,一瞬如山体滑坡,崩塌了下去。
门缝是容不下一个人,却容得下一颗炸弹。
之间那颗炸弹被里面的人,当成了蹴鞠,踢向了他。
周围士兵迅速地四散扒下。
那被踹的球,刚好大力砸中克威尔的胸部。
“艹!”克威尔捂住胸口,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没有传来爆炸声,也没有硝石刺鼻的气味。
炸弹,没有爆炸,但也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下。
像是被这个披着楚司译外貌的男人,凭空弄走了。
蒙凯帕拉一脚从内踹开门,两扇破烂地门,落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面容冷冽,长发绕过脸颊飞舞,如铁血修罗。
语言更是刺激敌人:“你就只会借助其他东西?”
“啪嗒——”一柄剑落到克威尔面前。
蒙凯帕拉冷眼横观:“都是男人,难道是怕正面较量?”
“王!您这是要和他单挑?此人诡计多端,怕是不妥……”士兵见此赶忙上前劝到,却被蒙凯帕拉一手拦住,噤声。
“呵呵——”克威尔理了理自己熊倩的衣服,嘴角勾起怪异的笑,手上拾起地上的刀:“好啊。”
“开始前,我可先要向你说明一个前提:只要你输,任我宰割,我就想办法让你的楚,最后活着回星际,如何?”
蒙凯帕拉冷笑,“你确定,那些人,又真的会给你活命的机会?”
克威尔听完对方的话,动作一顿。
他觉得在这个时空里,由楚司译一手调教下的蒙凯帕拉,真是有意思多了。
自己蛊惑人不成,反受蛊惑?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就是他们一直想找的那个时空,而眼前这个蒙凯帕拉,也是他们想探寻和杀死的人。
双方的对抗,由克威尔最先发起,只见他挑起了个漂亮诡秘的剑花,企图遮掩真正出剑的角度,想要近身后一击毙命。
然而他的动作,在蒙凯帕拉一双眼睛下,都显得无处遁形。
他做攻方时,自己碰不到蒙凯帕拉一丝头发。他做受方时,完全招架不住蒙凯帕拉宣泄在他身上的愤怒与一点也不手下留情的力量。
靠!他这是用的楚司译的外貌,这个男人都能下得去死手!
克威尔的想法如此,可蒙凯帕拉想的却是恰恰相反。
他越是盯着楚司译的外貌对他挤眉弄眼,他越想将这人彻底打趴下,打得越狠。
这人使用楚外貌的每一秒,都是对楚的亵渎。
几番后,克威尔大概算是明白了这男人的想法,而且……很怀疑他现在被男人当成了免费的泄愤工具。
这种感觉…令克威尔心情很不妙。
“靠!”克威尔被打得连连败退。
蒙凯帕拉的速度和机能……这还是古地球人吗?克威尔十足地怀疑。
毕竟,他是星际人,星际人就基因来看,都比古地球人强上太多呗了。
难道说…这就是他们找的他身上的秘密?
可是,蒙凯帕拉为什么会这么不一样?
原本的时空都大差不差,只有星际穿越者,是所谓的变量。
那就是楚司译对蒙凯帕拉,曾经做过什么?
“你输了。”蒙凯帕拉的剑已经封进了他这具身体的半个喉咙,算是半个头都断了。
而他的两只手,也在过程中被挑断了。
但是他还能活着,甚至…他还能照常行动。
这就是系统在赛雅斯躯体被电没后,给他的可再生身体。
只要他想,被伤,被砍去的地方,都会瞬时长好,一点血也不会流。
蒙凯帕拉应该以为他四肢都动不了吧?
克威尔怪笑一声。
我的这具身体杀不死,那蒙凯帕拉这具身体呢?
他眼色一狠,右手迅速愈合,那手握着的剑朝上,向扼制住自己的人,偷袭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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