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啪——”蒙凯帕拉脸上多了一道指纹, 楚司译用手打了他。

    只是抬手后,恰好牵动了肩上的伤口,楚司译倒吸一口凉气。

    血腥蔓延, 那左肩淡蓝色的锦缎上,结出了一朵深色的花。

    ‘这伤口, 愈合的速度怎么不对?’楚司译脑中思索, 快速认识到这个问题。

    “王, 今早你为何突然宣告司译大人已逝的消息!”不远处, 传来一道本是温润嗓音却明显夹杂着愤愤之意的声音。

    不难听出,说话是乌瑟, 埃及稳重的维西尔大人。

    “王可问过, 他的意思?”又一个男声, 自另一侧传来。

    如果说乌瑟质问的话能表明他才刚来, 那贾胡提的突然出现,无法确定对方什么时候已到。

    楚司译脑中快速运转,分析着两人话中的意思,他看向蒙凯帕拉:“蒙凯, 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在埃及, 对外来说, 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伤口裂开的疼痛, 明显不对恢复速度,都让他想到一件事:系统自他今早醒来,好像再也没出现过。

    ‘系统?’楚司译在脑中尝试呼唤。

    对话空间内, 死一样的寂静。

    楚司译查看系统面板, 发现一片漆黑, 就连进度条都未曾显示。

    他再尝试打开独立空间,本该可以使用的空间, 也全然关闭。

    他想起自己对于这个时空的概念,像是一个游戏区的服主。

    如果说现在他对外宣称死亡,会不会意味着他的ID实际上在这个时空被默认为注销状态?也就导致了系统和空间的异常?

    可是…下达使用身体恢复剂的命令,明明是在他昏迷前,也就是蒙凯帕拉正式宣告前,便命令了系统。

    ‘系统为何没有执行?’

    ……

    “楚,你伤口裂开了,我带你回去重新处理。”蒙凯帕拉说完,也不理会那突然出现的两人,作势就要横抱起秋千上的少年。

    却被那少年不顾肩上的伤,伸手拦住。

    那左肩的血,顺着身体滑落,滴滴粘连到那秋千上,又顺着秋千,润进地上的草坪。

    “蒙凯,刚才我没有问你,底比斯城,你是如何处理妥当的?”楚司译脸上血色苍白,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碎掉的脆弱感。

    蒙凯帕拉不语,任楚司译直视着。

    ……

    ‘你是埃及的王,埃及一切都是你的。’

    ‘你的臣民死后,灵魂也永远侍奉着你,你是埃及的王啊,他们甘愿为你奉献,甘愿换回埃及的,司译大人……’

    ……

    ‘难道是…我安排暖脚的奴隶,楚不满意?连暖脚都做不好,那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拖下去,卸掉四肢。’

    ……

    ‘人的权力?’

    ‘在埃及,我便是无上权利。’

    ……

    当记忆如潮水回拢,楚司译扶住额,直觉现在的一切是那般混乱,超出了本该预料的轨迹。

    系统、星际、克威尔、蒙凯帕拉……

    “你没有杀了他们,对吗?蒙凯…”楚司译内心挣扎着问出口。

    蒙凯帕拉眼中是令人看不清的情绪,他深意地敛出一抹自讽的笑:

    “楚要这么想我,我也荣幸之至。”

    什么意思?蒙凯帕拉变相地承认了?楚司译胸郁结的胸腔中,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蒙凯,你骗的对吗?乌瑟、贾胡提,你们该诉我真相好吗?”

    在少年期盼的眼神下,两人却意外地沉默了。

    王算是磨灭了楚司译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埃及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等级森严、绝对专.制的埃及。

    这件事与楚司译误会王杀了那些人,他们不知该选择哪个。

    楚司译已经被蒙凯帕拉大力横抱起,快步走向以往楚司译住着的宫殿。

    “为什么?”楚司译神色惘然,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对外声称他死亡,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那楚呢?现在楚将那人给杀了,是不是又会趁我不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是什么逻辑,为何又绕道了这个问题上?

    “他还没死。”那是他的机械假体,如今他的真身,怕是依旧藏匿在底比斯中。

    “是吗?”蒙凯帕拉低眉,这句反问,也不知他是信还是未信他的话。

    “王。”华丽的宫殿四周,谨慎地围着一圈圈屹立的士兵,他们俯首行礼,却是全然忽略了蒙凯帕拉怀中的人。

    蒙凯帕拉一路稳健地抱着楚司译走上宫殿上的阁楼,将人放在床上。

    这里的布置,和三年前,一点也没有变化,甚至依旧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楚司译捂着肩膀,额前因为疼意,起了层细汗。

    被蒙凯帕拉脱下鞋,他□□脚踝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他抬眼看去。

    一条金雕刻精美的黄金锁链,由床沿深处延伸而来,牢牢拴住了他的右脚。

    蒙凯帕拉手指勾着锁链,在手中把玩:

    “楚以前一切都做得很好,只是我现在发现,当权利完全掌握在手中,没什么不好的……”

    第四十二章

    “蒙凯, 解开!”

    细听之下,楚司译的声音竟有细微的颤抖。

    他用力想解开脚上的金链…明明那么细,却是那么坚韧, 任它将手指勒出红痕,也不见半点松动。

    最后只得泄力, 轻抓着身下的床帐。软帐四边帘卷, 绸如流云, 低垂飘逸。

    楚司译微卷蜜长的睫毛轻颤、扇动, 倔强,却显得无辜又无助。

    胸口泛着丝丝痒意, 蒙凯帕拉见他冷静下来未动, 已经解开了他上半身的衣服, 无声地为他轻柔换药、重新包扎…

    没有系统的恢复剂, 楚司译知道自己已经裂开过的伤口不宜再动作。

    因为就算是凭借自己星际人较强的恢复体质,这样的伤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全恢复的。

    他余光扫过熟悉的阁楼。

    鎏金粉壁,貂绒铺地, 四面有窗。中央有一金箔丝线织成的香炉铜灯, 香色流彩奇异, 灯火可燃三日不绝。

    但明明熟悉的居处, 就和他此刻面前之人给他的感觉一样,令他心底异样,甚至压抑…

    ‘那自己现在算是什么?’楚司译心中这样询问自己。

    他以前在T20星时, 曾经捡到一个花纹繁复的笼子。

    里面圈养着一只苟延残喘的鸢尾鸟, 是星际上流培育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

    这种鸟外表清丽金辉, 生命却十脆弱,需要主人圈养在金笼之中。

    脚上拴着金链, 只能通过自己平时的歌喉与羽翼,讨得主人的欢心,才能在获得主人细心的照顾和投喂。

    楚司译不知道明明只是负责机械回收的T20星球,为何会出现这样一只生物。

    他只知道,自己将那鸢尾鸟,好意从笼中放出,没几天便在附近发现了它的尸体。

    长期处于这样专门为它制造的笼子,当有一天重获自由,也发现它早已失去了自力更生的能力。

    所以被圈住的鸢尾鸟啊!主人失去兴趣的舍弃,便是它们生命的终结…

    楚司译视线又回归脚踝那触感冰凉的锁链之上,上面精巧地镶嵌着天然的宝石,迎光闪烁。

    现在自己的处境,竟和那鸢尾鸟,像,又不像…

    在阁楼一阵无言中,蒙凯帕拉包扎好他伤口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步伐微快地离开了房间。

    楚司译从床上起身,赤脚踩在房间地面细腻的绒皮之上。

    他尝试在房间内走动,发现金链的长度,只够他的手,刚好触碰到大门的把手。

    竟是这般合适,就连同圈住脚踝的大小也刚合适。

    这不得不令楚司译眉头轻蹙,联想到一个问题:

    ‘这根本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制作的精细东西…蒙凯帕拉,他是何时准备的?’

    难道是…早有预谋?

    当这个四字词语,突然跳到楚司译的脑海,他立刻摇头,斩断自己继续往下的细想。

    心下否定道:‘不可能…怎么会?’

    ‘可是……’

    楚司译低眉,指腹抚上自己的嘴唇,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留下的气息。

    一直以为自己性取向为女的人,突然被一个男人吻了,是什么感觉?

    其实在星际两个男人并不令人奇怪,所以在自己的价值观内,也并未不能接受…只是他惊愕的是,这个人是蒙凯帕拉。

    这个亲吻的意思,是喜欢?还是只是单纯对一个事物的喜欢?

    毕竟是在这个思想未开放的时代,自己也从未向蒙凯输入过这些知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认识到,自己喜欢另一个男人?

    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所以,兄弟、朋友之间的情谊,恋人之间的感情,对某件事物的偏好与占有欲…

    ‘蒙凯很可能,只是未能分清?’

    ‘而要解开脚上这条锁链,也许只需要他先稳下心,找个时间好好和蒙凯谈谈,帮他分清楚这些…’楚司译在心中如实思索着。

    他轻叹了口气,走到一扇窗前,轻轻推开。这个动作,曾经他也有进行过许多次。

    只是窗依旧是那扇窗,推窗的人,每次心情都有所迥异罢了。

    这次,连窗下的风景都变了不少,入眼不再清幽开阔。

    视线被巡逻森严的士兵所占据,几乎每十几米,就有士兵守卫,以此处阁楼为中心,向外层层围住。

    真怕是一只鸟,飞过的轨迹都能被士兵排查清楚。

    阁楼之下,楚司译还扫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乌瑟和贾胡提,他们两人还没有走,在宫殿门口说是想要见自己,却被死死拦在殿外。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向上仰望,刚好与他对视。

    楚司译面色虚弱,浅浅朝他们一笑。

    *

    锁链由床帏延伸而下,一直到窗棂边。

    在光线下,锁链闪烁着金光,熠熠生辉,更衬得那只拴住的玉足,洁白无瑕,小巧可爱。

    简直想让人伸手将其握在手心,好好亵玩一番。

    蒙凯帕拉推开门,手中端着瓷碗,里面是满白的热粥。

    他一进来,便刚好撞见了这一幕,快速隐下眼底的异色。

    这样的风景,唯一的缺点就是背对着他的人,身形过于单薄,像是能被一阵风刮去。

    ‘楚在看什么?’连他进门,到他快要走至他身侧都为发觉。

    蒙凯帕拉将瓷碗放在一旁的圆桌上,走近窗台也是一瞧,顺便还想关上这扇吹入风的窗。

    但当他视线快速看到窗下那两人时,立刻便打消了自己起初的注意。

    ‘楚看他们,就看得这么出神?’蒙凯帕拉心口如巨石堵住,急切地想要宣.泄一番。

    恰巧楚司译唇瓣干涩,无意舔.舐了一下。

    一想到这张柔软的唇瓣自己刚才碰过,蒙凯帕拉的身体,一抹电流便迅速涌过。

    他出其不意凑近,避开肩上的伤口,一把将楚司译柔韧的腰,按在窗沿之上。

    在楚司译刚回神之际,唇瓣再次被契合。

    这次不似之前的浅浅一触,而是里里外外,都契合地没剩一丝缝隙。

    他软下力,未受伤的手臂膀,勉强撑着窗台,被迫承受着这突来的凶意。

    也不知,是多了有窗下另外两道视线的直视?还是楚司译这次的未反抗?

    蒙凯帕拉欺负得更甚。

    直到楚司译眼眶湿红一片,脚下发软,险些站不稳,才堪堪停下,任对方换气。

    视线再向下,已经不见乌瑟与贾胡提的影子。

    他又被蒙凯帕拉抱回床上。

    再抬眼时,嘴边已经喂来一口热粥,米粥的香味勾着他的味蕾,顺从着蒙凯帕拉的动作。

    楚司译的配合,令蒙凯帕拉喜意染上眉梢。

    只是他不知道,楚司译现下不惹怒他的举动,完全是在为等一会儿能与他心平气和的洽谈,做准备。

    待一碗粥已经见底,蒙凯帕拉用手擦去楚司译嘴角的一点水渍,正要起身出去时。

    衣角突然被楚司译拉住。

    楚司译此时仰着头,眼中真挚,他问:

    “蒙凯,我们能坐下来,谈一谈吗?”

    第四十三章

    蒙凯帕拉俯身, 仔细打量此时楚司译和他说话时的神情。

    清浅空濛,瞳底只倒映着他的影子。整个人透着睿智与沉着,似乎已然是做好了要与自己好好商谈一番的打算。

    只是……蒙凯帕拉眼神微暗。

    这些得忽略掉楚司译那湿红的眼角, 与那深吻后残存着糜色的唇瓣。

    “楚打算怎么和我谈?”蒙凯帕拉顺势坐到楚司译身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他心底竟是生出了几分期待, 即使他有极大可能从楚司译口中, 听到他不想听到之话。

    就在他坐定,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耐心轻敲时, 唇边突然被什么东西轻啄了一下,一触即离。

    待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 心底如同万发烟火同时升空, 轰然绽放, 心脏似要跳出胸口。

    就在刚才那一瞬, 楚…楚竟主动亲了他!

    楚司译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下动作,让这埃及的王,似乎神情都停滞了, 他抬手在蒙凯帕拉眼前扫了扫, 轻唤道:“蒙凯?”

    “我在。”蒙凯帕拉拽住面前的手, 与其十指相扣, 隐忍地按在自己跳动的胸口。

    眼中迸发出压抑已久的浓烈情绪,却被他闭眼间,很好地掩饰下去。

    他知道, 楚司译这番反常的举动, 必定有其他主意。

    果然, 待他收拾好情绪再睁眼,耳边就听见楚司译急切询问:

    “蒙凯, 刚才我亲了你一下,是什么感觉?”

    蒙凯帕拉顿时松开楚司译的手,改为轻杵着下巴,嗔笑两下,看向楚司译的眼神,若有所思。

    半响未得到回答,在对方奇怪的神色下,楚司译自己心中也一跳一跳,却坚持又问了一遍。

    这次,蒙凯帕拉倒是有了其他反应,他目光沉沉,心下已经猜了个大概后道:

    “楚刚才亲的太快,要是再亲一下,久一些,我应该就知道了…”

    蒙凯帕拉的话,令楚司译蹙眉,狐疑一阵。

    但当他听出蒙凯帕拉话中隐有的调笑,楚司译肃然静默下来。

    “蒙凯,这件事很重要。”

    “我想过了,之前是我一时脑热,竟然会猜想你会杀了底比斯的那些人…但这怎么可能?还有花园里的奴隶,也是你为刺激我所安排的,是为了让我能够面对你,这些我现在都能够理解。只是,有一件事……”

    楚司译扫视了一眼阁楼,再示意了脚上的链条,他道:“笼子、金链……蒙凯,你在圈养自己喜爱的事物?”

    事物?蒙凯帕拉低沉笑了两声,眼中闪过一抹别样情绪。

    而他却是不答,准备继续听,楚司译还能迟缓地说出什么话来?

    就连那么过分的亲吻,楚司译都受得住,不见他排斥,也不见一丝生气…

    怕是楚司译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这一点。

    楚司译柔和又郑重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蒙凯,以前我从未告诉过你,怎么区分亲情、友情、爱情……这是我的遗漏和错误,我向你诚挚道歉,可是……”

    “其实刚才亲你的一瞬,观你的反应,而你的话也反映出,你对我短暂的亲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蒙凯你对我,应该不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像这种亲吻,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至于囚.禁,这种方式是极端的,就算是恋人之间,也是逾矩的行为,不可做。”

    一个人细致地讲,一个人侧耳听。两人之间的氛围,让蒙凯帕拉一时回忆起小时侯楚司译和他授课的场景,眼中多了一抹怀念。

    只是现下,只有楚司译娓娓道来,而面前这个学生,却沉默不再给任何反应。

    待说得口干舌燥,楚司译才停下歇口气,下意识舔舐了一下干涩的唇瓣。

    楚司译不知道这不经意引.诱的动作,在蒙凯帕拉眼中,多么诱人、秀色可餐。

    男人一俯身,楚司译惊异的眸光上,又被迫染上水雾。

    他推拒着这强势的男人,身体想往后退却,却不想蒙凯帕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将他脚上的锁链压住了,他根本逃脱不得,只能被对方强势压着,被迫呜咽承受…

    “啪——”这位埃及的王,已然在这位异世又异域的少年手上,生生挨了两巴掌。

    楚司译怒瞪着男人,眼眶被气得,如晕染了胭脂。

    这是少年嫌少被气成这般的模样。

    正当楚司译张开刺痛的唇,要落下什么狠话时,没想到蒙凯帕拉,这位伟大的沙漠君主,竟突然向他低下了头。

    他眼中扑闪着懵懵懂懂又难受的神色,嘴上低声,是隐忍的委屈:“楚,我好像还是不太明白…可这样亲起来,很舒服,不是吗?”

    少年眉梢惊奇一挑,嘴上本来欲说之话,语噎停在嘴边。

    而面对蒙凯帕拉的反问,他竟然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的举动,楚司译脸红到了耳根,又连忙摇头。

    舒服?舒服什么?一点也不舒服!

    楚司译别扭地一摸自己还湿润的唇,随后去扯开蒙凯帕拉身体压住的锁链。

    蒙凯帕拉胸腔震动,被楚司译下意识诚实的反应,弄得十分愉悦。

    趁着楚司译低头的动作,他掩下眼中的不餍足,暗暗轻舔了下唇。

    明明就很舒服,舒服到心坎儿上了。

    而他已经十分收敛了,对方却还是一副被索.要得太凶,无力承受的模样,真是……

    真是只想让人欺负得更狠一点…

    楚司译费力拉开圈着足踝的金链,喘了口气,再次抬眼,与面前的男人平视道:

    “蒙凯,我会教你分辨清楚!但是,你现在得解开这链子。”

    蒙凯帕拉黑色的眼珠转动,思量一番。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稠墨微沉,似有深意道:

    “楚说的是真的?会教我分辨,一直教到懂为止?”

    “对,一直到你明白为止,这也是弥补以前我遗漏之过。”言语坚定。

    楚司译全然不知,自己的话如羔羊已如羊圈,远处的猎人,已经早有窥视。

    只等那以为安全的羔羊放下全身的戒心,待反应过来时,才知道这只是猎人温柔的圈套,套住的不是猎人,而是羔羊自己。

    “楚一向说到,做到。”

    随着蒙凯帕拉话落,“咔嚓——”轻微的一声金属响声。

    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男人手边,只见他手上微微一转,锁链瞬间解开。

    “?”楚司译眼神短暂地茫然一瞬,他倒是没想到,蒙凯帕拉的动作竟是这样爽快。

    当身上的束缚解开,楚司译下床自由地行走,心情美妙太多,眼底璀璨欢喜,令蒙凯帕拉看得愣神。

    “来,我们击掌。”楚司译伸出手。

    “击掌?”

    见蒙凯帕拉不懂,楚司译噙着明朗的笑意。回眸间,他主动抬起他的右手,与他男人宽大的手掌相碰。

    两手合十,一触即离。

    “对,击掌为誓!”少年说话间,声音清脆爽朗,胜过那旗帜间飘扬的凯旋之铃。

    没有束缚的楚司译,自然是第一时间离开这间屋子,出去透气。

    蒙凯帕拉背手而立,站在窗台边,并未跟去,而是脑中正回想着楚司译走时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问:“楚,你要怎么教我?”

    楚司译抬眸回答:“帮你组织选妃!埃及美女,外国公主,总有一个看着合眼缘。”

    楚竟是要帮他选妃?蒙凯帕拉笑不达眼底。

    *

    楚司译一个人在宫廷之中转悠,他发现整个宫廷扩大了不少,奢靡了太多。入眼皆是珍奇异树,奇花异草,脚底踩着乳白的石阶,雕塑、石柱上纹路繁重复古,镶嵌着颗颗玛瑙彩石,琳琅满目。

    他选定一块儿青黄相交的草坪,轻躺下,太阳的暖意照射全身,驱散身体内所有寒意。

    当睡意袭来,楚司译浅浅合上眼。

    只是还没等睡着,耳边传来了零碎的动物叫声。

    “喵——喵——”

    王宫之内,有猫吗?楚司译思索一番,三年前不见有。

    遁寻着声音,楚司译很快看到了一处巨石方尖碑旁,正坐着一只正舔舐着身上毛发的橘黄色猫。

    它给人的整体印象,并不温顺,却也不具有敌意和攻击性,倒是只极有英气的猫。

    是的,英气,就像是上过战场,曾经也握过剑,杀过敌。

    这是谁的猫吗?

    蒙凯的吗?但蒙凯帕拉不像是会养猫的人。

    “查尔,你怎么总喜欢在这儿坐着?”一道清丽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传来。

    “赛雅斯公主?”楚司译如果没记错,是叫这个名字。

    缓缓走来的少女,金发碧眼,额前垂落一颗弯月石,她正是图书房那日遇到的外国公主。

    曾如及时雨,赠给他过一件披肩,他手握井中挖出的晶石那日,她和一众侍女也在殿上一侧。

    少女听到他的问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迷茫的神色显然是在思索,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眼前的人?

    但她看着楚司译的形象和气质,刚好与记忆中某个人的描述一一对应,愣后一瞬便对上了身份和姓名。

    赛雅斯走上前,行了个蒙塔立国的礼仪:“您叫我赛雅斯便好,我还是喜欢您姜雨初时的模样。”

    “赛雅斯,一直还没来得及感谢那日你的披肩,布料极好,工艺很精巧,是从你的国家,携带而来的吗?”

    他的埃及话极为流畅,当他快速说完,赛雅斯羞涩眨了两下像蝴蝶羽翅的眼睫,向他致歉并未完全听明白。

    楚司译绅士而耐心地再次询问了一遍,赛雅斯手指勾着裙摆,脸颊升起一抹淡粉,纠结着解释道:

    “不是我的,是我在被送来埃及路上,在一个黑袍人身后捡到的…我不是故意不提醒他,只是当时我遮蔽身体的衣服快坏了,所以那披肩…也披过我的身体,但,但我清洗过。”

    竟是这样?

    见少女如此情态,楚司译大概能猜想她的顾虑,他解围道:

    “放心,不碍事,我并不介意。只是那披肩暂时还不了公主,算是我欠了公主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困难,公主可以来找我。”

    赛雅斯含羞地抿唇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猫吗?叫查尔?”楚司译靠近依旧坐立在原地的猫,蹲下身想去摸它的头,却被灵活躲开,甚至是被一只猫,用锐利的眼神瞪了一眼。

    楚司译尴尬一笑,收回手,摸摸鼻尖:“它好像不喜欢人摸它的头。”

    少女捂嘴一笑,离近些唤了句:“查尔”。

    那猫便一下跳到赛雅斯怀中,人少女抚摸它的背部,给他顺毛。

    “是的,查尔它不喜欢别人碰它高贵的头颅。”

    楚司译勾唇,心想着这还是只有古怪脾气的猫?

    但他听见赛雅斯接下来的一句话,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赛雅斯她皱眉道:“查尔虽然是只猫,但它喜欢在夜里直立行走。”

    第四十四章

    “直立…行走?”楚司译落在那只猫身上的眼神不由怪异起来, 嘴中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赛雅斯像是听出了他话中的疑问,银铃般的少女笑声从她喉咙间传出:“很简单的,就像这样。”

    她将猫放在地上, 用手抬起它的两只前肢,猫的整个身体就像是直立行走。

    见此, 楚司译摇头讪讪一笑, 捏了捏鼻梁, 刚才瞬时收紧的心, 现在放松下来:

    “赛雅斯,你是不是对埃及语还不太熟练?刚才那句话可有些吓唬人。”

    “以您的胆量, 怎么可能被吓到?”赛雅斯金色的头发一直蜿蜒至腰间, 微微偏头间, 给人俏皮之感。

    楚司译笑而不语, 倒是反问:“您?我觉得我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当他说出这句话,赛雅斯刚才还微笑着的脸庞,一下消退了下去, 拘谨间是害怕和一种对这个名字的惧意, 她语言带着颤音:“王…王下令, 您, 您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埃及已经没有楚司译这个人,而现在宫内更不准对外言说楚司译还活着的事。

    “楚司译”三个字, 短时间内, 却俨然已经成了王宫之内, 众人口中的禁词。

    楚司译沉默半响,手指轻敲着腰带垂下的边花, 眼神有所思虑,最后化为一瞬黯然,眨眼见便消逝不见。

    他对赛雅斯转而展颜,换了个话题道:“你知道,王以前有选过妃吗?”

    赛雅斯眨眨自己细长的睫毛,被这个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微愣,她朱唇微张:“我被送来这里后,倒是从未听说过王有纳妃,不过送进来的公主美人,却是源源不绝。”

    “公主美人?那她们现在被安置在哪里?”

    “您要找他们?”

    “对。”

    得到楚司译肯定的答复,赛雅斯明亮的眼底一暗,抬手将坐会巨石方尖碑的黄猫抱起,裙摆随风飘扬:“请跟我来…”

    这样的赛雅斯,背影孤寂又神秘,与刚才的举止情态十分迥异。

    这其中,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抬步跟上,只是越跟着这位公主走,身边的建筑越显得破旧,荒废无比。

    奢侈繁华的底比斯王宫内,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吗?楚司译以前并未对观游过整个王宫,也对本是修给历代埃及王后妃的居所不感兴趣。

    “赛雅斯对这边好像很熟悉?”

    她指了不远处一个看起来也是破旧的居所道:“因为,我就暂时住在那里,没有士兵,只有两三个相依为命侍女。您…您要是需要过来找我,应当十分容易…”

    “还有多久?”楚司译自觉已经跟着快要走到这一隐秘小道的尽头,停步盯向赛雅斯的背影。

    他心中再不生出疑虑,那便真没了道理。

    因为四周已经接近空寂,哪会是公主美人的所住之处?

    “已经到了。”赛雅斯也止步不再向前。

    这里?

    楚司译走到赛雅斯身旁一侧,十分有分寸感地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四周就如刚才他所见一样,不会有人住的宫殿或普通建筑。

    所以赛雅斯带他来这里是……

    困惑间,楚司译视线向前,当无疑俯看到刚才忽略的地面之景时,他几乎眼皮被惊得一跳。

    眼前之景,实在令人诡异震撼。

    这种诡异,不是半夜鬼哭于床,不是一觉醒来花嫁冥婚;这种震撼,不是对玉宇琼楼上的高歌,不是对万人空巷盛况…

    而是掺杂着凄凉悲沉,无时无刻想向人诉说的怨恨森*晚*整*理、幽怨…

    楚司译看见了什么?

    大大小小破烂不堪,沉睡于此的石块。

    石块堆成一堆又一堆,上面沾染着久经风化后黑色的凝固物,还刻着看不清的铭文字体。

    阴暗的像土葬的小型坟堆,独在异乡的鬼魂在上空徘徊,又像金字塔顶部的尖角,一丛一丛,一簇一簇,如骆驼刺肆意分散生长,却又连片无垠。

    “她们难道…死了?为什么?”楚司译在一处三角石碓前,指尖捻起一块儿刻字碎石,上面是个陌生的外国名字。

    少了一块儿石头的支撑,面前那石碓,竟是眨眼间坍塌,一颗已经被地下虫蚁吃空的空壳头颅,暴露在阳光之下。

    楚司译站起身来后退半步。

    难道说,眼前的每个三角堆里,都掩埋着一颗头颅?

    可是,怎么会这么多?一目之下,至少上百颗。

    霎时间,楚司译觉得这不再是一丛丛石碓,而是一尊尊已经立起来的牌位。

    “三年来,经手阿蒙大祭司送来的少女,她们都长眠在这儿。”相较于之前,赛雅斯现在的表情僵硬不少。

    “那你呢,赛雅斯?”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可能突兀,并不礼貌,但是楚司译还是顺势问出了口。

    “您不是救了我?”赛雅斯眼中闪烁着光芒。

    赛雅斯这句话,算是一方面肯定了自己也是受阿蒙大祭司所派,另外也默认了动手杀她们的,就和欲杀她的人一样,是那位埃及的王:蒙凯帕拉。

    “赛雅斯,那日王并未想杀你,他的剑,未命中要害。”楚司译真诚向她解释道。

    赛雅斯眼中闪过诧异,她手指抓着裙摆,半垂着眉头,声音颤动:“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您知道王杀了这些人,您一点也不怪王,是吗?”

    楚司译:“其中定另有隐情。”

    赛雅斯突然扯开嘴唇笑了笑,似羡慕,又似嫉妒:“您真信任王,不过,您好像一直很容易信任别人…”

    “?”楚司译摸摸鼻翼,脑中回想着,他有吗?

    “就比如我。”赛雅斯道。

    楚司译眼神微顿后,轻松笑了笑:“不是容易信任,是因为每个人,其实并没有任何义务要对别人说真话,人都保有说谎的权利。”

    “所以就算发现被欺骗,也不会指责别人,因为最后选择相信的,是自己。”

    赛雅斯听完楚司译,沉思了一会儿,她眼露新奇:“您的思想真的很不一样,就和您的名字一样,是天生适合从政的人。”

    “什么权利、义务…我都不太听得懂,但您内心像是蓄着无穷的力,永远不会轻易指责别人,例如…不会责怪民众?”赛雅斯踱步分析着。

    “但…”赛雅斯突然言语深沉下来。

    “只要是人,内心便会有极限。”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就像是警钟一样在提醒他。

    楚司译确实没想到赛雅斯的心,是这样的细致。

    “对了,您的名字,是您的亲人起的吗?奇怪却又有莫名的方向寓意。”

    这个明明十分简单的问题,倒是真将楚司译问住了。

    他的,名字?

    自他有记忆起,阿爸便一直“小司译”、“小司译”地叫他。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从何而来?

    至于亲人,能在T20垃圾星上,那一定是被抛弃了吧,他从未尝试寻找过。

    根据楚司译的星际知识储备,像T20星球这样生存的低等机器人,是不具有对人类的命名权的。

    也就是说,“楚司译”三个字,一定也是从同为人类的人而取。

    但他回想T20星上的仅存的一些人类,除了同龄人,其他长者皆五大三粗,性情并不友好,不像是能取这样一个名字的人群。

    “您怎么了?”赛雅斯见楚司译出神了片刻,关心道。

    “没有,只是在想这些事。她们的事,我会尽量找祭司大人与王核实,希望能给到你答复,赛雅斯。”

    *

    告别赛雅斯,在独自回去的路上,楚司译见到了一群搬运食材的奴隶。

    他们手脚上都拴着粗重的锁链,全身上下只有腰间裹着一块简陋的三角白布。

    一根冗长的链条又讲所有人串成一竖排,手里抬着东西,深色的皮肤上满是鞭痕。

    胯间镂空,赤脚行走间,腰间白布下的东西,隐约能看见一晃一晃。

    此情此景,让楚司译刚开始到埃及时,所见到的金字塔修建过程,当时修建的奴隶农民,便是如此被逼迫出卖劳动力,甚至性命。

    在他和蒙凯帕拉的努力下,这些场景,早已应该消失不见才对。

    现在却重现了,还是在埃及的都城王宫之中…

    显然,楚司译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他走向那奴隶身后的挥鞭之人,问道:“这位大人,埃及不是不允许这样圈禁使用奴隶了吗?”

    那挥鞭之人通过一系列显眼的特征,一眼便认出了楚司译,他想开口叫到什么,落在嘴边,只道了“大人”两个字。

    “王恢复了旧制度,现下符合埃及现状的□□新政,王与维西尔大人以及众大臣,应当还在商讨中。”他将他所知,都告诉了面前之人。

    “所以,大人的命令,我等不能执行。”

    楚司译愣在原地,只觉纵使太阳热烈,他的心却渐渐冰冷下去。

    什么叫…恢复了旧制度?

    挥鞭之人,赶着奴隶加快速度,欲速速离开楚司译的视线,以免出事端。

    可他担心的事端,还是发生了。

    一行妄图恢复自由的奴隶,自然早早就注意到了楚司译。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死,而是在宫廷之内。

    他们忘却之前他们对楚司译说过的恶言恶语,期盼着楚司译能解救他们。

    结果,没想到楚司译就和那当官的聊了几句,就任他们被赶着走了?

    一个奴隶转头挺直了背:“呸!假惺惺,就是埃及的骗子!什么自由?什么民主?你怎么不真的死了灵魂去到地底?让神审判你的功过!”

    奴隶话音刚落,随着他“啊!”地惨叫一声,颈上的动脉便被冰冷的剑锋划过,鲜血喷涌而出。

    本身听见奴隶对自己的指责,楚司译已然心中绞紧。

    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令他目光凝滞下来,全身冰凉,血脉都被冻住。

    是那挥鞭之人,他不知何时靠近那奴隶,在奴隶所说之话刚落,拿起腰间的剑,直接一剑了断了对方。

    动作快地如杀一只轻贱的蝼蚁。

    血液飞溅了几小滴在楚司译干净的脸上。

    紧接着,他耳边好像听到了蒙凯帕拉低哑的声音,腰间被熟悉的臂膀环住。

    “埃及不需要以下犯上、不知感恩的奴隶。”

    话语间的狠厉,与男人此时进行的动作完全相反。

    只见这位埃及的王,指尖正温柔地抹去怀中少年脸上沾染的几滴血迹。

    第四十五章

    “蒙凯, 刚才你下的令?”楚司译低垂着头,阴影掩住那双应该永远明亮含笑的眼睛,声音一时让人听不出喜怒来。

    而周边萦绕的空气, 如遇霜降,凝重了不少。

    “是。”蒙凯帕拉的声音透着不同寻常的压抑, 压抑着沉闷, 压抑着痛苦…

    他的眼底, 更是闪着淡淡的红光, 颈间的青筋表明他在极大的隐忍着什么。

    如果此时楚司译现在转身抬头,说不定能发现此刻男人身上的异样。

    “那以前进奉而来的那些女子呢?也是你动的手?”

    “对。”男人肯定的声音, 简直能绞断楚司译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现在他只要一闭眼, 刚才那杀人的场景, 便在他脑海中反复慢放、重播…

    他沉默地伸手解开蒙凯帕拉在他腰间的手。

    这次, 男人一向大力的手,神奇地没费什么劲,便被他掰开、摆脱。

    “蒙凯,晚上我会来找你, 我会听你冷静下来后的解释。”

    少年的余声在他耳边环绕, 蒙凯帕拉眼神不转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而那决绝的身影, 一次也未回头去看他身后的气息不稳的人。

    被杀的奴隶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 周遭的人也按照原来的线路各自低头做着事。

    因为他们从王身上,感受到了比刚才司译大人身上散发出来、更深刻的压迫与凝重,如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咳咳——”蒙凯帕拉咳嗽了两声, 随即喉咙竟涌上一口血腥, 但他表面无状地又吞咽下去。

    如果有人敢现在直视这个男人, 能看到他的眼神幽暗至极,眼底红色的煞气加深。

    这样的蒙凯帕拉, 明显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杂乱的内心有道虚幻的声音,在他听到楚司译对他质问的第一句话时,就不断叫嚣着:‘你本就是埃及的王,杀一个人奴隶有何不可?’

    ‘楚凭什么生你的气?你帮他杀了这样暗讽他的奴隶,为什么他不明白你的好?’

    ‘还是说他本就对你是虚情假意,就跟那些穿越者一样?’

    这道声音吵得蒙凯帕拉简直头疼欲裂,他单手按着太阳穴,却被少年依旧没有回头的背影,刺激地快要控制不住。

    ‘把他抓过来,质问他!到底是谁教谁,什么是恋人,什么是情爱?’

    ‘当年在阿蒙神庙,那老祭司还活着时,你什么没见过?将那些工具、姿势…都在他身上试上一遍,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快呀,把他抓回来,不然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一刀杀了你!’

    就在蒙凯帕拉受心底那道声音控制,向楚司译离开的方向迈开步伐,突然间,他的动作停下了。

    就连他的眼底,也瞬间清明、理智。

    因为他看见:楚抬手,揉着自己的眼眶…

    虽然从他的视角看不清的正面,但是加上那轻微颤动的双肩,已经间断抬手抹泪的动作…让人仅凭背影,便能轻松联想出:

    ‘楚,哭了…’

    蒙凯帕拉直直站在原地,刚才有多么气场可怖,现在就有多么手足无措…

    “啪——”周围巡逻的士兵,像是听到了扇巴掌的声音

    朝这边投来视线,但是只见着王一个人,他们眼神怪异,质疑他们是不是集体幻听了。

    毕竟…那清亮的一巴掌,总不可能是王自己打自己的吧?

    蒙凯帕拉合上黑眸,平息下自己,回想着刚才自己的险些失控。

    他知道,这些怕都是因为这两三晚,自己做的梦。

    梦里发生的一切,太过于真实、过于痛苦。

    就像是他这个世界,被分成了许多个时空,每个时空都有自己,而自己的轨迹却因为一些因素,变得不同。

    ……

    “哈欠——哈欠——”楚司译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是谁频繁念叨他?

    刚才眼睛进了沙粒,他揉了许久,将眼睛揉红才舒坦不少…现在又是喷嚏不断?!

    “唉——”楚司译叹息一声,抓起腰间悬挂的腰饰在手中摆弄,“也不知刚才说话酝酿的情绪,有没有太过了?”

    楚司译好看的眉眼,灵动一转。

    但…谁叫那个男人,每次这些事都不主动解释、事先告诉他…就算自己相信他,但还是揪心呀!

    而且刚才那个奴隶,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被宣判了死亡…

    他要是情绪上再不有所波动,蒙凯帕拉这个男人怕是还会刷新他在这方面的底线。

    “今晚上,一定要和蒙凯好好说道说道这个问题。”

    还有士兵所说,他们正在制定符合埃及现状的专.制新政策。

    蒙凯决定恢复旧制后,他和乌瑟等人,恐怕也立刻敏锐地发觉了新生产力已经带来改变的问题。

    长期按照旧制度治理埃及必定不长远,所以才会有新政策这一说法。

    一路上,楚司译思索着这些事,神情稳定而平静,好似根本没有因刚才所发生的事,受到大影响。

    一切都正常得不得了。

    除了楚司译独自行走久了后,动作变得惯性,而明灯一样的眼波,逐渐暗淡、失神…

    直到……

    直到靠近阁楼的不起眼灌木丛里,窸窣骚动,如藏着猛兽,士兵有持着矛与盾,也有持着剑的,朝那处靠近。

    “啊!靠!这里竟然有条黑蛇!”一道惊叫大吼的少年音,简直能震响半个王宫。

    也让楚司译的目光一瞬有神,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刚好与他嘴上惊吓惧怕,手上却已经握住黑蛇七寸的少年的对视。

    少年看到他,明显全身皆死死愣住。

    黑蛇趁此大力挣脱,从他手上掉落,在空中弯曲旋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后,完美落地,扭着腹部快速逃离了现场。

    而周围的士兵刚才见他突然站立起身,武器已经向他伸去,待看到他书吏的装束后,刚好在他脸边停住。

    一张端正的脸,或者说是完整的脑袋、喉咙,差点就被插成筛子。

    “杰南尼?”楚司译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特别的场景下再见到当日火场上易容成他的少年,他快步朝他靠近。

    “司译大人!您,我就知道您……”杰南尼没有任何顾忌和疑虑地叫出这个称呼,左右的士兵都相互看了看,却又都一致地选择没听见。

    但却是作势要将杰南尼给押走,就算是书吏,没有王的命令,也不能偷偷潜入这里。

    杰南尼在他们眼中,无意识一个巨大的麻烦,隐形变故的创造者。

    士兵眼尖地见楚司译靠近这边,他们相互对视几眼。

    最后两个士兵仅用三秒便将杰南尼绑成了一根筷子…如风一样抬走。

    杰南尼想喊,嘴被士兵强制捂住。

    “等……”楚司译见此,想出声制止,然而扛着人的士兵一个转角,无隐无踪。

    楚司译:“……”

    连同他打招呼的手,都无语僵硬在半空。

    三个高高瘦瘦的士兵,有些铁憨可爱地向楚司译的走来。

    楚司译站定,视线扫过三人腰间的铜牌,他们的官职等级应该差不多。

    他们表情透着恭敬,带要走到楚司译面前时,三人却挤兑起来,争抢着中间位子,都想正朝着这位以一人之力救了他们一城士兵的传奇人物!

    三人拉拉扯扯,就像是要上演一场春山学?

    “咳咳!”楚司译假意出声,提醒到几人。

    “大人!您回来了就先回去休息?”

    “刚才是书吏阁下走错了路,属下们已经将书吏阁下原封不动送回去。”

    “对对……”

    三个士兵一人一句,巧言解释着刚才的事情。

    想起杰南尼刚才被绑成牢实被抬走的模样,还真“原封不动”?

    楚司译略显无奈,他道了句:“辛苦。”便没多问,多问怕是会为难了几人。

    况且…以杰南尼那样冲劲的性格,楚司译料想可能在三五天内,还会见到杰南尼?

    *

    夜晚到来,风也散去太阳的热度,天狼星闪烁着别样光芒。

    楚司译来到蒙凯帕拉的寝殿前,里面灯烛通明。

    门前的守卫军向他行礼后,想向内禀报,却被楚司译制止住了。

    他其实有些好奇,蒙凯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

    入殿,能轻嗅到其内燃烧产生安神香料,和蒙凯帕拉日常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脚下冰凉,一般在王宫之内,众人皆以赤脚而行,而被允许穿鞋的,都不是一般人。

    楚司译不是被允许的那一个,是被强制的那一个。

    他受寒生病那次大病前,其实已经在宫内赤脚习惯了,可大病后,却被蒙凯帕拉强制地要求夜晚需穿上鞋子。

    脚心与地面接触产生的冰凉触感,正提醒着楚司译,他从阁楼出来时…又忘记了鞋这回事儿。

    楚司译在鞋这件事上犹豫了一两秒,还是决定就这样进去也并无不妥。

    他扫了一眼堆满纸张的书案,虽然有翻阅的痕迹,却无人坐在那里。

    难道蒙凯已经打算睡了?

    他回忆了一下他出来时月亮的位置,算是确认了下当下的时间。

    这个点,应该还早才对,而且要睡了怎会灯火通明?

    他往怀着疑虑继续向内殿走去,走着走着,他步伐停顿。

    刚才除了自己脚下落在玉石块儿上轻微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一道粗.喘着的低哑男音。

    现在没有脚步声的干扰,那道沙哑低.喘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只是声音很奇怪,听得楚司译耳尖酥酥麻麻。甚至,他还从中听出了男人从中得到的享受之感。

    蒙凯,他在做什么?

    楚司译犹豫了,他突然联想到什么,欲调转足下的方向离开。

    但他却又听到“嘶——”地倒吸一口气之声,里面又隐隐含着痛苦之意。

    楚司译思量片刻,他觉得声音怎么也不对劲,最终决定还是进去看上一眼。

    第四十六章

    鹰身蛇首顶着一盏盏油脂之灯, 照得殿内空明无比。比起外殿的一切平常,楚司译刚撩开一块儿垂下的绸帘,脚下就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一个用作装饰的花瓶铜器, 内里就算盛着玉液琼浆,怕也会沦落到像现在这样, 被主人无情倾倒在地, 连同里面插着的低雅花枝, 也零星散乱一地。

    “啪嗒——”一个瓷白的长颈瓶被暴力砸碎在距他脚趾三寸之处, 瓷瓶破裂,一时间, 浓密大大麦啤酒香盈满一室, 引得人吸入后有些微醺。

    “滚出去!”冰冷不耐又凶蛮, 却显然是蒙凯帕拉的声音无疑。

    只是这般的语气, 是楚司译从未在蒙凯帕拉身上见到的,也从未想过对方有一天,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楚司译站立于原地,并未在向前, 只是看到一块儿床帘轻纱后, 透出一具强悍躯体的轮廓, 其间隐约可见男人现在的整个姿势。

    他背靠床头, 枯坐在地,头颅高仰,双跨大开, 双手耷拉在腿上, 显得无力, 只是有一只手上,似乎轻握着什么。

    因为殿内还燃烧着香料的缘故, 楚司译进来并未第一时间发现,空气中竟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楚司译声音透着紧张:“蒙凯,你受伤了?”

    他欲继续过去,男人却动作迅速的从身边捡起了一个器物,“砰咚”一声,又被大力摔在楚司译面前,制止他再前进的步伐:“我叫你出去!”

    像是听到是楚司译的声音,蒙凯帕拉并未再提一个“滚”字,但是赶人的态度依旧强烈。

    现在的蒙凯帕拉就像是沙漠里的一头雄狮,眯起眼睛危险地扫视那些要进入他领域的人,只要他们敢踏进一步,他的獠牙就会无情的咬断对方的脖子。

    在他此时表露的语气下,像是楚司译再踏近一步,也是一样的结果。

    蒙凯帕拉很不对劲,楚司译内心已经肯定。

    他在原地隔着纱帘静静看了蒙凯帕拉许久,他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细听男人的呼吸,一浅一浮的胸膛,判断对方的生命体征应该还算正常。

    此时若强硬地坚持进去,怕是会引得蒙凯帕拉的应急。

    思量片刻后,楚司译转身,决定退出内殿。

    脚下的白玉地板已经被蒙凯帕拉大力的动作,生生砸出了几天裂缝,那些碎掉的瓷器更是零散铺满他的退路。

    当□□的双足踩上,淡淡的红印就如在地板上开出了冬日的梅,刺眼热烈。

    待到了外殿,楚司译并选择未回去,而是将目光投向蒙凯帕拉处理公务的案桌前。

    他像以前一样,坐在桌旁的玉阶之上,一手拿来了最上面的一则公文,一手从那憩榻之下一掏,还真被找出一个坐垫。

    拍了拍上面沾染了三年的灰尘,这是他以前有一次顺手藏在这里的…没想到并没有被清理走?

    移来一盏灯,楚司译开始安静地翻阅起来。

    云层遮住高悬之月,偌大的宫廷之中传来几声猫叫,深刻时刻,守卫的士兵接连出现困乏之意,却依旧手持利戟坚守岗位。

    赛雅斯的猫,一跃到两人所在殿中的窗台,抬手舔舐了一下自己前肢上的毛发。

    两只脆骨耳,弯折后又在空中抖了抖,室内的声响皆清晰传入它的耳中。

    像是察觉殿内已经没有什么动静,里面的两人呼吸也进入浅水之中,他跳下了窗台。

    云层飘过,月光乍现,伴随着黑暗由光驱退,那四肢着地的猫,跳进了室内,前肢抬升,如一个佝偻的人,缓作站立模样。

    光线在光滑的地板上折射出它的影子,已然是个熟悉的猫脸人影。

    一殿中央的香炉被掀开花纹繁复的盖子,一块儿固体被丢入其中掩埋,异香蔓延。

    倚靠着床沿,蒙凯帕拉手中靠着惯力持着的锋利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之响,却未能唤醒本应警惕性极高的他。

    楚司译指尖的纸张滑落在地,手垂在地上,头从之前撑着的手上滑落到案角,磕出了红印也不见有醒来之势。

    蒙凯帕拉感觉意识混沌一瞬后,再一睁眼,眼前又是熟悉的时间与出发点。

    他只有七岁的手掌想要拽紧、掐入血肉,却根本无法控制。只能意识附着在他小时身体,以一个看客经历将要发生的一切。

    如梦又非梦般。

    ‘梦,第九个…’蒙凯帕拉心下腹诽。

    ……

    “大麦啤酒,刚酿造的啤酒咯…”[1]

    “烤面包、羊奶,来一份?”

    “十字线陶,最新出品的设计,看一看,瞧一瞧…”

    耳边只为谋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而天空之上的太阳过于明亮,化成道道白光,楚司译用手掩住,才堪堪睁开墨绿清浅的眸子。

    眼前之景,楚司译倒也熟悉,正是十余年前的底比斯,中央街。

    没有经过严格规划的街道上,小摊商贩杂乱摆在路的两边,耳边的吆喝声就是出自他们之口。

    这个时候的埃及,没有绿化之说,入眼是一片干黄色,大到土地建筑,小到商摊上土泥烧制而成的陶器,人们亚麻单色的衣服。

    街上行人提着篮子,有条件的人家脸上会蒙着一块儿白色的纱布,因为空中随时会卷来一阵较大的风,带来一鼻子的细沙。

    楚司译心中喃喃:‘他这是做梦了?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

    他有些奇异地环视周遭,走进人群。

    抬手间,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了变化,本是及踝的长衣褶皱腰裙,因为一直不能接受这个王朝服饰上半身的过于的□□,所以里面还搭配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内衫。

    但这些都不见了,身上的这套衣服,是他第一次变成人身时,在蒙凯帕拉眼前穿的那身黑色休闲服。

    但如果按照那时的形象……很快,楚司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周身上下,很快又发现了异状。

    那时的他,金棕微卷的头发虽长,但也还没有到及腰的位置,现在却是齐腰。

    而他头上也多了一个饰品,这是他之后为了固定额前发丝,才用的一个简约碎晶发环,戴在头上。

    不同时间他身上一些的特点,似乎都在这个梦里,奇怪地如按一个人的印象与心意,组合到一起。

    “对不起,我身上的钱被偷了,我能帮您打半天劳工,抵这一碗麦粥吗?”一道温润的童稚之声在刚好在楚司译右侧响起。

    ‘雇佣童工?’因为是在星际上明令禁止的事,楚司译脑海中闪现这四个字。

    他侧眼看过去,是一个陌生的孩子,大概也就九、十岁的模样,身上背着一个厚重的大包袱,身上都是粗衣麻布,但是却给人一种干净有礼之感。

    “钱被偷了?那你身上背着的东西是什么?”那饭摊的摊主是个一看就不怎么面善之人,粗壮的手一提这小孩儿身上的包袱。

    里面的东西便被倒在了沙尘密布的地上。

    过往的路人都投来怪异的眼神,因为那从小孩儿包袱里倒出来的东西,不是吃的,也不是玩儿的。

    而是十余本厚实沉重的书!

    书,代表着文字、知识,这都是在埃及备受尊崇的。

    见此,那摊主态度相对收敛不少,但却是强硬豪横道:“半天?你不知道这粮食多贵,多少麦杆才出这么一碗?!半天怎么够,没钱就得给我做上一天!”

    面对摊主地咄咄相逼,面前的孩子竟然全然没有气恼的模样,而是向一个摊主粗人行了一个人文人敬重的礼,向摊主解释道:“只能半天,我得在晚上之前,去到书吏学院报道,要是非要一天不可,另外半天我想向您赊账。”

    “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埃及的维西尔,到时候我手上有了王宫的俸禄,我一定加倍还给您!”

    听完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竟然小小年纪会说出这样的狂妄的话语,周遭都传来不加掩饰的嘲笑。

    “瞧你这身穷酸打扮,怕只是低微的涅杰斯,就凭你?你当贵族家孩子都不碰笔杆子的?”[2]

    小孩儿的话,只引来一众嘲弄中。

    楚司译倒是觉得这样的心智,倒是与埃及维西尔这个职位相匹配。

    特别是,和乌瑟身上天然的一些气质,有些相像。

    他刚这样一想,便听到那孩子非但没有从众人的话语中受到打击,反而继续大胆诉说自己心志道:

    “我乌瑟,以后一定会成为埃及最勤政亲民的维西尔!”

    楚司译一愣:?!

    真是乌瑟小时候?

    那么,问题来了。

    他并没有见过乌瑟的小时候,所以,他也不可能知道乌瑟小时候的长相和模样。

    那么,这些是他的想象?

    那他自己的梦,自己助人为乐一下应当很简单?

    于是乎,楚司译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没有一分埃及币。

    那他拿自己这发环头饰去换呢?

    当他取下欲给那摊主,楚司译竟发现自己的手,触碰不到这里的场景实物!他又站在被人面前打了打招呼,发现对方就很听不到他说话一样,甚至还能从他身体穿过去。

    这真是他的梦?楚司译怎么觉得不像呢?

    他思索片刻,视线不断打量着这里,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一砖一草、来往的人物都非常清晰。

    可以说,这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知道眼前场景的人,应当也在这里才对…

    楚司译单手杵着下巴,开始仔细从人群和角落甄选出那个人。

    俄顷,他在一处阴暗的角落,看到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小身影。

    是七岁模样的小蒙凯帕拉,他正在暗处,将乌瑟发生的这一幕,纳入眼中。

    楚司译感觉脑中的一根线顿时连接在了一起,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会不会是,蒙凯帕拉的梦境?

    如果是运用星际科技研制的一些药物道具,未尝不能达到这一效果。

    他就记得,自己曾经在系统开放的商城中,见到过一种名为“同梦香”的东西。

    那么在现实中,他和蒙凯帕拉在晚上被暗处的人动了手,对方要做什么?

    现在,他们要从梦中醒过来,要么等那香料自己燃尽,要么就是快速走完这一段记忆深刻,甚至是执念的梦境。

    可现在梦境看起来一切还算正常,以之前蒙凯帕拉不正常的情绪状态,会做这样平静的梦?

    楚司译觉得,或许能从蒙凯的梦中,找到他情绪不稳的答案。

    第四十七章

    也不知道蒙凯帕拉有没有看到他?楚司译欲往小蒙凯帕拉藏身之地靠近。突然, 人群中冒出一道肆意霸道之声:

    “总所周知,埃及以后的维西尔,是我小侄子的。维西尔可都出自于我们贵族, 你一介涅杰斯也敢肖想?”

    面前约比乌瑟大上一两岁的少年,面容丰神俊朗, 扬起头颅来自信桀骜。

    此人倒是比乌瑟要好认, 不过并非是从这少年身上背着弓箭的神气模样, 而是他双耳上悬挂的两串红宝石耳坠, 犹如烈火焚烧,红艳剔透。

    虽然是两串, 而他第一次见贾胡提时耳上只有一串, 但楚司译肯定, 这就是同一套耳饰。

    “嘶——”原来小时候的贾胡提, 竟是这底比斯的小霸王?而他还真有一个侄子?可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也从未出现过?

    楚司译揣着手,欲往下看此事是如何解决的。

    毕竟乌瑟在后来成功地当上埃及的维西尔,说明乌瑟应该最后成功地进入了书吏学院。

    面对贾胡提的高调出场, 乌瑟反而是没有理会, 只是低头继续捡起在地上散落的书籍。

    贾胡提的声音再响:“你要是再不回答的话, 保准你的手心会被我的箭穿过, 到时候你可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乌瑟抬头看向那人群不远处,一身与他迥然的衣饰,他单手拉弓, 眼神斜瞄着, 已是瞄准他右手之态, 就差最后一步松开那箭弦。

    乌瑟面容冷静,墨长透着湛蓝光泽森*晚*整*理的头发被绑在后脑, 如何动作也不显得散乱,身子仪态有股书卷气:“你身上可任官职?”

    贾胡提歪头:“并无。”

    乌瑟神色镇定又问:“那我可和你签订人身契约?”

    “才第一次碰上,自然也没有。”贾胡提答道。

    “那我有权选择不回答你的话。”

    乌瑟这话,令贾胡提一时语噎,眼露神奇,竟然和他那不听话也不服管教的侄子,说的差不了几个字?

    他放下手中的弓箭。

    从腰间慷慨地掏出远超半碗麦粥的埃及币向那借机坑人的摊主丢去,转身摆手道:

    “我侄子叫查尔,也说过和你差不多的话,他明明是天生的埃及战士,却被别人说成什么天选维西尔。连你都能说出相同的话,看来你也是天选呀……”

    哈?真是一番前后矛盾令人费解的话,至少楚司译听后是这样的感觉。

    但他听到民众反应后,惊讶中又明白不少。

    “啊,查尔小阁下当时好像是就是这样说的,然后神使便说其的天选的维西尔……这孩童也说了产不多的话,难不成有两个?一个贵族,一个涅杰斯?”

    “要是这样,涅杰斯里能出一个维西尔,那可能利于我们这些普通民众呀…”

    “观这小孩儿风度模样,他不会就是涅杰斯群体,举全部人心血培养出来的那个神童吧?”

    “涅杰斯和贵族这几年本就闹得厉害,王年纪大了…而那王唯一的儿子又…怕是政变在即…”

    大致了解一些背景后,楚司译认为贾胡提的态度是反对自己的侄子未来当上埃及的维西尔。

    他一开始插足进来的举动,看似是仗着贵族的身份在欺负人,实际上可能早就想好,要制造出这么一个和他侄子的竞争对手。

    想不到乌瑟真就洽好说出了这一番话。

    等等…恰好?

    如果民众知道这一番话,那乌瑟难道不知道?那岂不是不排除乌瑟在贾胡提的有意引导下,故意所说?从而也拿到“天选”这个身份。

    所以看似街头平凡的冲突,竟然已然达成了双方互利?

    这两个男人真是从小就…

    楚司译心中感叹后,眼底却凝结着许多愁绪,手指间摩挲着手上的发环,不似刚才临时起意,只是当做梦中一场戏随意、随心观看。

    因为这慕场景里的人物、对话,传递了大量非梦的信息。

    神使、查尔、天选、政变在即……

    按照旧王在位,那么这个时间点,似乎是在他比他穿越到这的时间要早一点,但也早不了多少,所以蒙凯也应该在宫廷而不应该在街头?就算有“神使”、“天选”的说法,他穿越后来也不可能半点也没听说过?

    “查尔…查尔…”楚司译心下琢磨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

    这不是赛雅斯猫的名字吗?

    就在楚司译陷入思考时,周遭的场景还是变换。

    楚司译朝蒙凯帕拉所在的位置一看,发现人已经走了,难怪场景支撑不住。

    如果说他和蒙凯帕拉做的是同一个梦,主人公是蒙凯帕拉,那么当他已经找到他时,他是否有在人群中也看到了他?

    那以蒙凯小时后对他黏糊的态度,怎么可能不会过来找他?而是看完这个场景就不见了?

    刚才的场景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吗?蒙凯帕拉躲在角落看什么?总觉得蒙凯不会特别梦到这个场景。

    楚司译在脑中反思,看来他刚才的注意力都被乌瑟和贾胡提的事吸引去了…怕是没有注意到异常。

    下个场景已经慢慢幻化出现在他眼前。

    依旧十分细节真实,就连草木叶上的经络都清晰可见,他站在一处灌木边。

    眼前是一处宫廷之内的射箭场,这场地楚司译并不陌生,当初与贾胡提比赛射箭时,曾经到过这里。

    射箭场里,中心的主角变成了埃及此时的法老,蒙凯的父亲图特摩斯二世、王后哈特谢普苏特,一个和乌瑟年龄相仿的黄色卷毛男孩儿,以及一个没有见过的次妃。

    楚司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图特摩斯二世,发现他并非民众口中指向的那般。

    并未因年迈而老态龙钟,反而看起来十分精神。

    “真是多亏了神使的药剂,现在的身体,活到一百岁都不见问题。”

    图特摩斯二世嘴上边说,边活动了身上筋骨,手臂抬起。

    手掌上赫然立起了楚司译震惊的一个东西。

    手.枪。

    他直着手臂,单手对着远处的靶子比了一下,左手摸着旁边那黄色卷毛男孩儿的头顶:

    “查尔,乖孩子,你的家族一定以你为荣耀,真不愧是神使大人选中的人。”

    原来他就是查尔?可看见了其小时候的模样,楚司译更对应不上自己所见过的人中有他成人的模样。

    倒是…这黄色短发的发色,更像赛雅斯的那只猫了。

    克威尔那宠物猫人,也是黄橙的皮毛…

    “乖孩子,对准他,射准了,神使大人也会为你高兴,这将是你成为维西尔的第一步。”图特摩斯二世将枪递给查尔,让他双手握在手心。

    对准?对准谁?

    楚司译心下惊愕,他反应过来,看向箭靶上全身和杂草绑成一堆的“草人”,远远只有半个头颅可见,头顶上面顶着一个红色的绒球。

    竟然只有上边半张脸,但以楚司译对蒙凯帕拉的熟悉程度,久看之下对应一些特点也能知道那草人里面包裹的是谁。

    楚司译真想爆句粗口,这图特摩斯二世,不把儿子当人?!

    查尔眨眼犹豫:“可他是王子殿下,我不能这样做。”

    旁边的王后冷着脸,没有任何举动,倒是一旁的那位次妃,已经开始抹泪。

    “他?不受神眷顾,没有被神使所挑中带领埃及走向蒸汽时代的孩子,死了又如何?”

    哪怕是楚司译听了,心上都感觉被隔空插上了一剑,更何况是那被当做箭靶、此时还年幼的蒙凯?

    但草堆半遮的蒙凯帕拉心中,并未出现楚司译所想的心情。

    他眼睛没有任何焦距,嘴唇平直,面容淡漠,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位父亲对他的态度。

    “王,求您,他是您唯一的儿子!”那次妃见图特摩斯二世已经抬起了那稚子的手,含泪跪在地上祈求这位埃及的王。

    身上华美的服饰,不难看出她实际上还算受宠。

    可就算再怎么受宠,她这句情急之下的话,却令现在似得长生的图特摩斯二世,十分不悦:

    “唯一?伊赛特,你是怀疑我现在的身体不能让你再生育?昨晚你是没有尝够?”

    伊赛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惨白,额头死死磕在地上。

    楚司译皱眉看着这一幕,伊赛特的名字令他从记忆中调取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伊赛特,蒙凯帕拉生母,图特摩斯二世的次妃。

    “嘭——”地一声,不知何时手.枪已经被按下,本是朝向那草人靶子的子弹,射进了这位美貌的次妃心脏。

    “那就尝尝这子弹的味道,总能满足你。”枪口冒起一股白色硝烟。

    不管是从星际的历史记录中还是穿越到埃及后,楚司译都没有听说过伊赛特是怎么死的,但绝不可能是被手.枪打死的。

    现在梦境里的这些,实在是太荒诞了…

    那么那个“神使”呢?他又在哪里?

    楚司译左右扫视整个射箭场,除了守卫的士兵已经中心的这些人,并未再看见其他凸显异常的人。

    对于这位神使,楚司译有着极强的矛盾感。

    因为一旦见到,一些心中猜测的事,便真的得到了证实。

    “你愣着干什么!”

    冥想间,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阴沉古怪的男音,令楚司译全身一时僵硬。

    声音极近,甚是能听到有脚步声向他靠近。

    这个人难道能看到他?

    正当他假设时,身后的人,从他身影里穿过,走向射箭场中央。

    “查尔!”

    在知道这句话并非对他说时,楚司译心中稍作舒缓。

    而那男人的侧脸,展露在他眼前时,就算是在炙热的太阳底下,楚司译手脚依旧感觉冰冷。

    是克威尔,在星际穿越前他见过。

    这也证实了他心底的那个声音。

    这不是什么天马行空令人虚妄的梦境,而是克威尔在穿越的那个时空中,所真实发生的事。

    系统之前说过,加上地球本身,一共有十二个平行时空。

    而星际只有十一位穿越者。

    他穿越的是其中一个时空里的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克威尔穿越的一个时空时间点,也是这里。

    那其他人呢?难道也会是这个时间点?

    如果是…

    为什么?

    第四十八章

    为什么当楚司译看到克威尔的面容, 便能确定这是另一个时空?

    原因在于蒙凯帕拉只见过克威尔黑袍面具的装扮,从未见过克威尔的长相,又怎么可能会准确地梦到对方的模样?

    “蒙凯…”楚司译目含担忧地望向那箭靶上死死瞪着伊赛特残忍被杀这一幕的小蒙凯帕拉。

    这才七岁的孩子, 眼角眦裂,看向图特摩斯二世以及这一群只在一旁冷漠旁观的人。

    特别是那名为克威尔的神使, 蒙凯帕拉看向他时, 双目饱含兽性的杀意。

    这一切, 都是因为他的到来, 让他本来糟糕的处境,变得更加难以喘息。

    幼小的身体受不住沉痛的打击, 昏迷过去。

    楚司译眼前场景, 再次发生变化。

    这是一场已经结束的祭祀。

    楚司译可以看见众人合道离开的背影, 中间位置那穿着祭司袍却头发已开始有斑驳苍苍的人, 楚司译可以猜测那人应该就是贾胡提曾经和他科普过的老祭司。

    那么孟克佩勒松内布会是……楚司译眼神落在老祭司身边跟着的一个白衣小童。

    孟克佩勒松内布皮肤本就偏白,小时候便更加容易通过这一特征辨认。

    他跟着老祭司的步伐亦步亦趋,背脊挺直,脚上行走的动作却是怪异, 就像腿间夹了个什么让他难过的东西。

    估计祭祀过久, 腿麻了罢了…楚司译忍下自己脑中奇奇怪怪的形容, 不做多想。

    现在他应该找的, 是小蒙凯帕拉现在所处的位置。

    四周空寂下来,祭祀台上燃烧着不知名的浓烈香料,摆放着各色被献上的芳香品, 例如乳香、肉桂。

    在祭祀中, 他们一向认为香气可以吸引神灵, 让整个祭坛与祭祀流程更加神圣无比。

    桌上也摆放着烧煮后动物的整个头颅,精细的黄金银器…仿佛要将埃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为之供奉。

    ‘奇怪, 蒙凯在哪里?’人已经皆散场,却就是不见小蒙凯帕拉的影子?

    这时,一道犹如游离魂魄的身影撞进楚司译的视线,那不高的身形,却不是蒙凯帕拉,而是之前场景中见到明明还意气风发的贾胡提。

    少年贾胡提,脸上身为贵族的荣光不在。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如落水的燕子,黑色的燕尾在地上孤独拖行,面容更是沉郁,透着死色。

    这样的贾胡提,前后带给人的巨大反差,任谁看了心中也会咯噔一声。

    这是发生了什么

    楚司译向贾胡提靠近。

    祭祀台周围陆续来了一些打扫收拾场地的人,他们见了贾胡提,就跟避开霉气一般,绕开而行,嘴上却是一点也不忌惮:

    “偌大的贵族府,轰然只剩这么一个躯壳,只剩这么个武夫继承人,还是查尔阁下求情保留的世袭之位和姓名…”

    “这是神使大人执行的神意,贵族府几世几代累计的无数金银财宝,竟然能比得上王少征战一个国家!

    这些可都得投入机械制造,我们埃及才能进入更好的时代。”

    “别说,这空气中人肉制成的香,燃烧后闻起来味道还真别样,为神献身,也算是荣耀了。”?!人肉…香?

    楚司译目光扫向祭祀台上的那个香炉,里面飘散出来的味道,就像是要钻入人体的毛孔,深入五脏。

    “呕——”楚司译腹中反胃,忍不住干呕两声。

    从他们话中推断,那香炉里的正燃烧的…不会是用贾胡提父母尸体做成的香料吧?!

    少年贾胡提已经走至众人皆散的祭坛,双膝跪在地上,目光无神,右手松弛握着常伴身边的弓箭。

    “哒——”弓箭被他唾弃地一把扔进右侧熊熊燃烧的火炉。

    火势吞没,弦断箭亡。

    少年贾胡提紧咬着唇齿,两簌眼泪,滑落几道伤痕的脸庞。

    他放弃了手上用来斗争的武器,就如自己手中已经被时代淘汰的落后武器,最终也没能救得了他的家族。

    沉默、荒芜,心中任野草丛生…

    眼前曾经街头恣意少的年,如今颓废、落败,被光怪陆离的现实,压垮脊梁…

    除非,他的余生中,能等到为他高举火把,为他燎去心中原野之人、之事。

    此后,屠苏入眠,春风又生。

    楚司译神情也为他低落。

    在他穿越的那个时空,贾胡提的父母虽不是因此而死,却是因权利斗争,政变而亡,王后哈特谢普苏特的流血政变。

    此后,贾胡提也如眼前一般,颓废长久,任由自己堕落于情欲。

    直到……楚司译的干预,虽然不知道历史上贾胡提怎样重整旗鼓的,但他确实也让贾胡提回归了人生的正轨,贵族府也因为战场的功勋,没有没落下去。

    “幸好……”楚司译出唇齿间吐露出这两个字。

    布满焚烧后落满烟灰的祭坛之上,神龛罩住桌角的黄布之下,不同于风吹拂形成涟漪的褶皱痕迹。显然,里面有人呼吸,使得黄布向内凹陷。

    楚司译移步半蹲,变化了视角,便看到了手中拿着贡品、口中细嚼慢咽的小蒙凯帕拉。

    对于少年贾胡提的经历,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同情的意味。

    这在楚司译看来,小蒙凯恐怕还未从自己经历的悲伤之中缓过神来,又拿什么去与别人感同身受?

    楚司译站起身来,头竟然极少数地出现了一丝眩晕,他扶住额头,向四方墙外的天空眺望。

    他也因此错过了小蒙凯帕拉那透过黄布间的缝隙,仅一眼扫过贾胡提堕落身形的眼眸中,满含轻蔑与不屑。

    天空,本是碧空如洗的晴幕,现在却如电影的屏幕,与地面划成了两道时空,一方静止,一方加速。

    他所眺望的天边,不断变换。

    土色的低矮建筑被星际文明的巨剑一一削去,变成了一座座深色圆柱形的烟囱,朝天排放着黑色的气体。

    它们陈列在此,高低不一。

    这块沙漠贫瘠的土地,变成了丧失思考的木偶,眼眶空洞,被名为文明的偶线,牵引着拿起烟杆,贪婪吸食着鸦.片。

    眼前混沌的视觉空间,组成了一副灰色的工业油画。

    楚司译,就是这个被设定的赏画人。

    灰色的风沙雾霾中,惘然间出现了海市蜃楼,里面映射出了一群前仆后继的埃及人,在炼就钢铁中,大刀阔斧、热火朝天…

    看到这里,楚司译便知道,克威尔最初选择的系统任务,应当已经成功了。

    但克威尔为什么没有返回星际,反而是到了他的时空?

    而他没有想到,克威尔身为履人中的第一名,竟然只选择了最低级的一阶任务。

    在系统派发的任务当中,履人可根据的目标与能力,预先设定最初需要达成的任务目标。

    任务一共有五阶,“蒸汽时代”是一阶任务,难度指数最低,却也是对时空本来面貌干预最小的任务。

    随着难度递增,后面的任务由简到难,关键词分别为:“电气时代”、“信息时代”、“虚拟时代”、“拟合时代”。

    但不论哪一个,似乎都不像是楚司译所进行的任务轨迹。

    是的,比起其余十人的豪言壮志,比起克威尔选择了一阶任务。

    楚司译…一个都没有选。

    穿越之前,星际并没有事先与他们说好这些,而秉持着对官方的信任,楚司译也没有多问。

    可真当穿越过来,一扫系统面板…楚司译圆滚的圆团儿身体,飘在尼罗河上,仰躺着沉默了…

    他在尼罗河上漂流了三天,达成了属于他的漂流记。

    由青尼罗河途径第六瀑布、第三瀑布,至临近尼罗河三角洲。

    他沿途看过非洲大陆,在印第安人语言中,尼罗河被叫做月亮的眼泪。

    在地球这行蕴藏星河的眼泪中,楚司译看到了那些星际早已遗失的景象。

    第一眼,他看到了壮丽尔雅的峡谷,蜿蜒磅礴的瀑布,纯净如钻的星空,低头饮水的灭绝物种……

    而后,尼罗河的两岸棵棵葱郁的棕榈拔地而起,有人攀至树上敲打着椰枣;长如毫毛的青葱草地,孩童追赶嬉戏;阡陌亨通的红土农田,农民弯腰劳作;波光粼粼的河面,有人手拉着散开的渔网……

    最终,神秘震撼的古迹文明,带给他无限冲击。

    身为星际人类的楚司译,在这一刻,他感到残缺的灵魂,完整了。

    因而,楚司译认为,自己穿越的时空地点,在他眼中,是远比星际更美好的历史、自然、文化美丽之地。

    他不想违心地改变它。

    而初到埃及看到的一切,无非更加印证了楚司译本身所想:去干预人类历史的发展,无疑是一件疯狂的事。

    楚司译是一个过于平静宽怀的人,他不会做疯狂的事。

    星际没有提前告知清楚的五阶任务中,他连最低的一阶也不能接受。

    他漂流了三天,也和系统僵持了三天,相当于也与星际那边对抗了三天。

    没想到,星际松口了,系统单独给他增加了一个选项,“废除奴隶制”。

    说实话,这么大的让步,楚司译差点就冲着控制面板点下去,毕竟他是要回去的,星际有着他不能割舍的智械人阿爸。

    他指尖距离系统面板一毫米时,停住,幡然醒悟过来。

    奴隶制在人类历史上,源远流长。奴隶制的废除,必须要在满足不了社会生产力的条件下才能成功。

    星际历史记载,地球十八世纪才出现启蒙运动,废除奴隶制的思想才开始萌芽,这个时候世界已然开始工业革命。当时各个国家颁布废除这一制度的文献、法案大多实现在十九世纪,而就算被明面上废除后,实际上依旧有奴隶现象依旧存在。二十世纪地地球联合国通过了相关公约,但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当时的国际却依旧在呼吁消除一切奴隶现象……

    二十一世纪,已经是信息时代了。

    虽然星际的这个任务降到了废除制度而不是消除现象,也就是一本书换了一张封面再丢给你,实际上让你完成最低的一阶任务,蒸汽时代。

    楚司译收回手,当时心里就感叹了一句:“这年头,连星际都当老六…”

    第四十九章

    心下有此抉择, 楚司译觉得自己还能再和星际挣扎一下。

    怎样挣扎?

    一个字,装!

    楚司译安逸地在水中翻了个身,改为俯卧, 以他当时团子形态的重量,怎样动作也不可能沉入尼罗河底去喂鱼去。

    大体意思, 就是装不会。

    他自言道:一个在T20垃圾星受教育的同学, 怎么能比得上其他任务者良好的教育实践环境呢?笔试只是恰巧多蒙对了几个…唉, 那些专业书籍丢给他, 理论知识是看得懂,要他带领一个国家做起来……

    楚司译掰着手指头给系统爸爸算了一下, “大概两百年…不, 五百年?我一个星际人, 怕是老死在埃及都完不成…”

    最终, 楚影帝首映的演技,大获成功。

    系统竟然又加了一条任务选项:废除奴隶制50%,民众幸福指数80%。

    伴随着他辅佐蒙凯帕拉继承王位,一起解决紧缺的水源, 涵养沙地扩大农田面积, 鼓励手工经商, 重农重商, 放宽奴隶政策,给予民众一定的公平自由,完善埃及法律, 传授瓷器、扎染、纺织、冶炼、火药、种植、嫁接等技术, 增加绿化美化城邦……也就差启发民智的教育了。

    在三年前的盛大祭祀的夜晚民众情绪空前喜乐中, 楚司译的这项任务被判断为完成。

    最后天空中景象,定格在了灰色的工业画卷。

    满城的破烂, 一地的腥臊。过度开采尼罗河水与地下水的埃及,沙漠面积扩大,地面塌陷,农田缩小,河流漂浮着废水污染物,民众骨瘦如柴,路上尸骨难埋……

    待楚司译看完这一切,回头欲找蒙凯帕拉时,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早已发生了变化。

    一片枯枝杂草中,有两个人。

    一个是克威尔,一个是……楚司译停下目光,对那人的骨骼面容,稍作观察。

    对方身形不高,黑发黑瞳,三十七八岁,面容偏瘦,显然是长久生存艰辛,营养不良导致的,但楚司译还是能看出熟悉感。

    这是这个时空中,已到中年阶段的蒙凯帕拉,他偏执的目光,不管在哪种面容上,都不曾改变过。

    克威尔望着被他注射肌肉松弛剂的男人,眼中闪过同情:“没办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星际附加了最后一个任务,是你的命,最终还是得杀了你。”

    克威尔手已经拿起匕首,就要朝地上无力反抗的人扎去,看得楚司译眉心一跳,连呼吸都要止住。

    短暂的思考下,他已经忘记自己只是虚态,扑上去用手身体挡住也无用。

    果然,克威尔握住匕首,从他身体穿过,一刀下去,准确刺透心脏。

    鲜血,立刻从蒙凯帕拉胸膛涌出,任楚司译想去止住,然而手都从他身体穿过,根本摸不到实体。

    蒙凯帕拉手握住匕首,目光静静注视着前方。

    虽然知道蒙凯最后可能看的,是杀死他的人,是埃及这片黑色的天空。

    可楚司译却感觉,在蒙凯眼神失去最后焦距时,他视线的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散去了死亡的戾气与痛苦…

    ……

    “嘶——”楚司译刚从案桌上清醒,头便磕到了桌角,额间微红起一团。

    梦境的结束,是蒙凯帕拉的死。

    他顾不上头上的疼,也顾不上脚上的伤,提起褶裙向蒙凯帕拉所在内殿奔去。

    地面破碎的瓷器再次扎伤他的双脚,但楚司译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知道,蒙凯帕拉是否和他一样安然无恙。

    借梦说实,梦境中另一个蒙凯帕拉的死,会不会对这个时空的蒙凯造成影响?

    楚司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中,只想迫切地见到蒙凯,想看见对方安然无恙的模样…

    蒙凯帕拉头有些昏沉,右手紧捏着鼻梁,显然也是刚醒来的状态。

    这次的梦好像不一样,他看见楚竟然一直在他身边。

    他单手虚扶住床沿,刚从地面站起,就察觉有什么人突然向他胸膛扑来,让他闷哼一声。

    但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鼻息间那少年身上独特又好闻的香气,都让他不自觉地拖住对方的腰。

    听说在热带雨林中,有一种名为树懒的动物,平时最爱圈在树上吃桉树叶。

    蒙凯帕拉单手托起对方的臀部,顺势坐在床榻之上,将人跨坐置于自己双腿上。

    他感觉身上之人就是只小树懒,而他就是那棵桉树。

    “楚…是做噩梦了?”蒙凯帕拉下巴杵在楚司译发顶,像哄弄小孩子入睡般轻拍着他的背部,动作生涩,显然这是第一次给人这样哄人。

    他目光扫了一眼窗外,天还暗沉,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梦见你,被人用匕首刺穿了心脏。”楚司译闷在他宽大的胸膛说道。

    蒙凯帕拉听后,拍背的手微停顿,心下知道这是楚想告诉他,他们一起做了同一个梦。

    看楚现在这主动投怀送抱的反映,看来最后自己的死,将楚给吓到了。

    蒙凯帕拉长长叹息一声。

    要是此时有士兵进入殿内,他们一定会被面前之景吓到。

    他们一向在他们面前不言苟笑的铁血君王,此刻正柔着声,对他怀中环抱的美人耐心道:

    “乖,只是梦而已。”

    嘴上语言温柔着,可怀中的美人怎么也看不到,头顶上男人的动作慢慢变了。

    他开始用鼻尖,贪婪地汲取怀中之人身上甜美的气息,环抱的动作也越来越紧,就像想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眼底暗红缓缓集聚…

    “真的没事?”楚司译再问了一遍,以作确认。

    “没有。”蒙凯帕拉声线低沉沙哑,如拉响了断断续续的琴弦。

    “可之前我来,问道了血腥味,你受伤了?”

    蒙凯帕拉微不可查地吻了怀里之人的发丝,听到楚司译提起了“血腥味”,他眼底更暗。

    这是他晚上发疯,自己割出来的。不过现在手臂上的伤口,应该已经恢复得完好如初了。

    ‘楚对他,可真细心。’蒙凯帕拉心底愉悦,眼角敛起笑意。

    “没受伤,不信楚检查检查?”他答道。

    楚司译半信半疑间,坐直了身子,在蒙凯帕拉的身体上四处捏了捏。

    少年明明只是检查他身体,但他手上的动作,就像是在点火一样,让他气息不断加重,额间更是忍得青筋爆出。

    蒙凯帕拉眼神幽深地看着在自己怀里扭动地如水蛇一样的细腰,晃得他心猿意马。

    自己心尖上的人,在自己怀中如此,他岂能忍得住坐怀不乱?

    蒙凯帕拉喉结滑动,抬手按住那晃动的腰,止住楚司译在自己身上的动作。

    在楚司译好看的眉眼露出困惑间,他将少年的身体按得离自己更近。

    一个炽热坚硬的物体,抵在楚司译腰间,惹得他身体一颤。

    这次,总该不会是晶石。

    第五十章

    这种似曾相识的情景, 令楚司译想起自己在底比斯醒后,还没还得及询问蒙凯那些晶石的情况。

    楚司译双手费力抵住蒙凯帕拉的胸膛,试图和气息逐渐不稳的对方拉开距离。

    毕竟那如剑柄的东西抵在自己的小腹, 身心都感觉十足的别扭、奇怪。

    “蒙凯,那些晶石…”楚司译眼神躲闪, 试图用这个话题脱身。

    他的这些小心思, 在蒙凯帕拉心里, 就跟明镜似的, 可他这次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楚司译。

    任对方再这样缓慢地自己开窍,蒙凯帕拉真怕自己死了都吃不到点肉沫。

    他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 直直将楚司译的整个腰身都压在自己腿上, 侧头故意在他耳边吹着热气:“都存放着, 楚不用担心。”

    “可是楚, 你现在应该担心担心我,现在我身体好难受…”

    耳边,男人的声音磁性又极具诱惑之感,热气拂过, 敏感得只叫人想全身后退。

    楚司译此时脑中, 仿佛有千万条丝线, 交错、揉乱, 任他怎么理,也还是混乱得一塌糊涂……

    迷糊间,耳垂突然被什么湿热的东西轻轻舔了一下, 几丝酥酥麻麻之感, 快速传遍楚司译全身。

    楚司译连呼好几口气, 强装镇定地正视蒙凯帕拉现在那双深沉得可怕的眼眸,语气郑重道:“蒙凯, 这种事,别人是不能帮的。”

    “别人?”蒙凯帕拉反问,盯着楚司译面容的眼神有些古怪。

    “对,除了你的妻子。”楚司译见有商量的余地,快速补充到。

    蒙凯帕拉听后却是一笑,他凑近楚司译的脸,近得呼吸声彼此交错,他道:

    “可我现在没有妻子,只有楚。”

    这句话令楚司译整个人不由一愣,什么叫…没有妻子,只有他…

    在他微愣间,自己的鼻尖也被男人霸道地用唇,如蜻蜓点水般一碰。

    而蒙凯帕拉腰间的腰带,也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解开。

    待他回神时,自己的手已经被蒙凯帕拉的宽大的手掌带向某处,带动他的手不断动作:“这次,只用手便好…楚…嗯…”

    手下硕大滚烫的事物,令楚司译面容染上绯色。

    陌生触感带给他莫大的冲击,身体里的一股血液直冲脑门儿,鼻尖一热…完了,楚司译流鼻血了…

    当事情已经发生,心中的堤坝已经坍塌,楚司译突然觉得帮助一下同为男人的人,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反而自己流鼻血,这一点他觉得不能接受。毕竟自己又不是看了妹子的裸.体,他怎么会反应这么大?

    真是…令人尴尬…

    楚司译用空出的一只手,趁男人只一脑专心手下动作间,快速擦去自己鼻尖的血,心下坚强地劝慰着自己:

    不就是……有什么尴尬的,他能!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梦境本就没有睡好的楚司译,已然昏昏欲睡,放任男人对他手上的动作。

    他记得自己睡过去前,仰头看了一眼床帐的帐顶设计,是一朵盛开的埃及莲。

    埃及莲,是埃及对幸福、神圣、美好的象征。

    还挺好看的。

    ……

    楚司译看来心态良好,还有心情感叹花好看?

    只是第二天一早,森*晚*整*理他怕是笑不出来了。

    本来肩膀上的伤还没有好,脚上又因为瓷器的碎片,现在连他的手……

    两只手都疲倦无力,就像是被拆开重组了般,手心更是酸疼,甚至还磨皮了皮…

    俨然一副被男人狠狠用导.弹狂轰乱炸后,形成的废墟。

    楚司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裂开的迹象。

    他避开自己身上的受伤处,用手臂困难地将自己撑坐起来。待他忙活起来,身上已经出了一片虚汗。

    脑中断断续续闪过昨晚上的事,根本不会骂人的他,现下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蒙凯帕拉,狗男人!”

    蒙凯帕拉足刚踏进,就听见楚司译在骂他。

    原来楚,也会骂人?

    男人根本不恼,反而是因为发现了楚司译身上新的表露,心底更加愉悦。

    只是当他视线落在楚司译被薄被盖住的双脚时,心底的愉悦又随之消散。

    昨晚要到天明时,他才发现楚的脚竟然受伤了。

    当时楚的双脚被身上的长裙袍刚好遮掩住,而间断闻见的血腥味儿,他以为是自己划伤手臂滴落在地上的血,这才没第一时间发觉到。

    他在给楚包扎时,那刺入的细小瓷片已经随着血液一起凝固了。

    清理时,无疑是疼得,连楚睡得迷糊时,挑出瓷片时依旧让他在睡梦中皱了眉。

    “蒙凯,我能看看晶石吗?”见蒙凯帕拉来了,楚司译表情装作平常无事的模样,主动问道。

    蒙凯帕拉见此,半合上了眼,心底发闷,昨晚眼眸中已经消退的暗红,现在竟又有重现之势。

    楚司译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无疑是想装作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在床边。”蒙凯帕拉走近,弯腰从床榻之下,拿出了一个未上锁的铁箱子。

    他打开,所有的晶石一颗不缺地被放置在铁箱内。

    当然,是加上已经被楚司译收进空间内,那帕塔城的那颗,才算一颗不缺。

    所以,箱子确实是被动了。

    “为何不给箱子上锁?”楚司译疑惑问。

    “想要它的人,就算上了锁,估计也拦不住。”蒙凯帕拉诚然答道。

    “也是。”

    一把普通的锁,防不住星际的穿越者。

    “我抱楚,出去进餐,顺便晒晒太阳,利于伤口愈合?”蒙凯帕拉说罢,就要拉开楚司译的被子,将人按自己的心意抱起来。

    “不…不了!”楚司译迅速抓住被子,忍着手痛也不撒手。

    蒙凯帕拉眯眼,看着楚司译现在的模样,又转而扫过楚司译紧紧拉住被子的手,眼神闪过端倪。

    楚想用被子,隐藏什么。

    毕竟是早晨,男人很容易…又是昨晚刚受过刺激。

    蒙凯帕拉略微一想,便知道了楚司译这番紧张动作的缘由。

    他一手拉住被子,俯身到楚司译耳边,轻声道了令人耳热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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