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面不改色,仿佛背着兄弟撬人家老婆的不是他本人一样,道理足得很,诡辩一套接着一套,他垂着眼眸给白皎系好腕表,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用手指按着推给了面前的人。
“这是我的副卡,你考虑考虑。”
白皎翻来覆去地看着手腕上的表,他从小就喜欢张扬的东西,例如大红色跑车,定制的高档衣服鞋子,就连一副墨镜,都得要机械师傅徒手制作,越彰显贵气的东西,越深得他心,这些他日常的生活上的事,都由时渡临一手操办。
表盘上的钻石波光粼粼,能闪瞎白皎一个穷鬼的眼,五年来他吃时渡临的,花时渡临的,住着时渡临给他买的房子,用着时渡临的副卡,在京都混成了真正的二世祖。
还从没遇到过像齐砚这样的情况。
白皎摸了摸表盘,自言自语笑道:“这钻石全扣下来,能卖多少钱啊?”
齐砚给他剥着虾壳,闻言笑了一声,道:“碎钻不值钱,你要对这个感兴趣,下次拍卖会,我给你买颗大的。”
白皎一口答应下来:“好,齐少爷大气!”
齐砚把剥好的虾肉搁在盘子里递给他,一边摘下手套一边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谈恋爱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白皎臂肘撑在桌子上,手指交叉微微侧头看向对面的齐砚:“我要是不答应的话,齐少就要我把表还给你吗?”
这只表他还挺喜欢的。
从一个拜金又虚荣的软饭男的视角来看,他还真有那么一点儿舍不得,不说表的外型,光这个价值就足以叫他驻足了。
有钱不拿王八蛋。
齐砚显然愣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框微微下移,片刻后他屈指将银丝眼睛摘下来,露出一双放荡不羁的眼眸,面前的白皎仿佛总是无意间散发着一种令他着迷的气质——和之前他看上的那些男孩儿女孩儿都不一样。
就比如说,他之前喜欢柔柔弱弱完全依附他的另一半,他喜欢女孩儿的大波浪卷,喜欢男孩儿的阳光气息,但这种偏好在白皎的身上完全被打破了。
白皎并不柔弱,也不阳光开朗,他笑起来的时候不像那些人一样腼腆,不会害羞,说话从不委婉,一双凌冽的眼眸里全是野性,如凛凛刀锋,却反而有种莫名的诱惑感。
在白皎最初来到京都的时候,因为习惯上和作息上的差异,他曾经很多次给时渡临甩脸子看,在那么多人面前,叫高高在上的时总下不去台,那时候齐砚只是想——“这人有点意思。”
往往一切兴趣的深入都是从“有点意思”开始的。
因为时渡临的嘱咐,他不得不腾出时间去照顾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白皎,由俭入奢太过于容易,以至于在挥金如土的京都,有许多人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白皎只是这万中之一罢了。
后来他开始猜测时渡临多久会厌烦了这个叫白皎的年轻人,白皎的种种行为都太不像一个简单的时总爱人,他在边缘线的断崖上疯狂试探,齐砚看着他,手上装作要去扶,心里想的却是——掉下去吧,换一个人来供养你。
至于想要换的那个人是谁。
齐砚心里的预感愈发清晰,一天比一天明朗,一日比一日深入肺腑,他在之后又找了许多男孩女孩,这其中不乏有和白皎长相略像的,可是相似类型的脸,即使做出相同的动作,说出一模一样的话,也无法让他产生欲望。
他开始刻意地避免与白皎相处,兄弟的爱人不能染指,这个道理没有人会不明白,可越是回避,心里的那团火焰就燃烧得越热烈,灼热的温度将他的心脏烧焦,齐砚痛苦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有一种名为“道德”的东西死死压着他。
直到白皎找到他,说:“我想和你谈一场双赢的买卖,我们一起把时渡临拉下台,怎么样?”
就像是逃不脱的牢笼,他抬起头看见笼子的铁牌上,刻着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你想要就拿着吧,不用还给我。”
齐砚粲然一笑,颇不自然地双手合紧搁在桌面上,白皎的野心很重,但光看他的脸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他只会对外展示他的慵懒随意,如果想要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就需要透过白皎的眼睛,在深处仔细寻找,才能发现他刻意隐藏的情绪。
白皎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狡黠的月牙儿:“谢谢齐少!”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会莫名有一种被引诱的错觉,齐砚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桌子上的卡,道:“卡也拿着吧,就当是给你开的亲属卡,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和我说。”
类似的话时渡临也说过,白皎微微眯起眼睛,把那张卡捏在指尖看了看,挑起眉道:“齐总,一个人挣两份钱是要遭报应的,要是叫时总知道,我们两个就都玩完了。”
“我们已经玩完了。”
白皎挑起眉:“怎么说?”
齐砚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西城区的项目已经启动,距离完工大约要半年时间,时渡临签合同的时候估计没仔细看内容,以为又是一次普通的合作,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白皎想了想:“那我再拖他半年。”
齐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不会后悔?”
白皎反问:“后悔什么?齐总难不成是觉得我会舍不得时渡临给的荣华富贵?可是能拿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东西,别人给的都是施舍,我们说好了,搞垮时渡临,他在你这里的股份,我要七成。”
齐砚沉思了片刻:“可以。”
白皎细直的眼睫轻颤,他指尖捏着卡,自然的像是掐了一张扑克牌里的红心a,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这张底牌打出去,就像他曾经被那些二世祖簇拥着,在他们之间拿下最后的胜利一样。
齐砚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不语,白皎却忽然起身绕过桌子坐到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起,齐砚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地呼了口气。
“既然齐总都送我东西了,那我也不能怠慢您。”
齐砚挑起眉:“难不成你要回礼?”
齐砚尾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白皎手指尖拎着的那条做工简单,只挂了一个小兔子形状木雕的红绳,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这个……从哪个地摊儿上买来的?”
这种普普通通的红绳子,一般是去庙里求佛烧香时,那边工作人员送的赠品,新的也就算了,可白皎手上这条看着有点儿年头,绳扣打结的地方有一点微微的脱线。
白皎信口胡说八道:“垃圾桶里捡的,你就说要不要吧?不要我再扔回去。”
齐砚便笑:“你但凡送我个新的我就天天放身上贴着了,你给我个旧的算怎么回事?”
“你不要就算。”
白皎也不矫情,尾指一勾便把那条红绳压在了手心里,正准备重新塞回到自己的口袋里,齐砚却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白皎:“怎么?”
齐砚叹气:“我就不配有个新的?”
白皎看着他想了想,道:“这可是时渡临花一百万都想要回去的东西,你不要我可拿回去换时总的钱了。”
“你想要新的,自己去庙里挑一个得了,我没空。”
齐砚听见时渡临的名字,瞬间变了脸色:“这是时渡临用过的东西?你送给我?”
白皎不明白,每根翘起的发丝上都顶了个大大的问号:“怎么不能?”
齐砚咬牙:“怎么就能了?”
白皎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坐回到了对面的位置,他拉开椅子翘腿坐下,拿着筷子一边吃桌子上的食物一边道:“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我没心思和你掰扯。”
餐桌上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齐砚终于开口,道:“我要。”
白皎摸进口袋里掏出来,随手把那条绳子扔给他:“呐。”
青年没心没肺地吃着东西,原本还有点儿湿润的发尾现在已经完全干燥,他低着头咬嘴里的肉块,脑袋一点一点的,翘起的白色呆毛也跟着摇摇晃晃。
手腕上的银色腕表和他今天的穿搭格格不入,甚至于说,白皎和整个西餐厅,包括在这里的齐砚,都像是隔着一层冰。
齐砚看着他。
白皎的随性是时渡临硬生生惯出来的,这京都里遍地都是金子,遑论有天赋有才能的人在这里也是过活得异常艰难,更别提那些从远方而来想要施展抱负的年轻人,但白皎始终是这座快节奏城市里的一个意外。
他随性,自由,有些莫名的没心没肺,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撬动他的心脏,白皎自认是石子就是石子,他不会把自己刷上一层金箔后去装作金子彰显地位,他说话从来不需要过脑子,在时渡临的保护下,他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可是他也能。
齐砚想:如果白皎天真狂妄,把这座城市当做人间乐园,需要位高权重的人来保驾护航,那么他也能。
为什么偏偏是时渡临呢?
白皎不见得就有多么喜欢他,有时候齐砚甚至会有一些阴暗的想法,他梦到自己趁白皎不注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然后期待着时渡临暴跳如雷,与白皎大吵一架后将他抛弃。
而他会作为白皎新的供养者,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白皎依旧是白皎,他不是表面上乖巧任人宰割的狸花猫,那双眼睛深处透露着浓浓的名利欲望,他是一只有野心的灰雀,在京都这方天空下,倚仗着时渡临庇护下的微风翱翔。
只有他阴沟里的藤蔓越长越多,以一种并不恰当的身份,疯狂嫉妒着可以拥有白皎的时渡临。
白皎就算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坏蛋,他也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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