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老宅坐落于京都城市中心内环,白皎还没下车,只是过了个大门,就已经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钱权气息,极尽奢华的红木阁上雕刻着老式鹰隼形状,统共三层的别墅投射下来暗沉的影子,车子缓缓行驶过大门和主道,在一处空旷地带停留下来。
“皎皎,下车了。”
白皎推开车门下来,鞋子踩在铺了十几米的绒毯上,乔松把车开去了车库,金碧辉煌的庄严大门就在眼前,时渡临朝他伸出一只手,轻声道:“走吧,带你回家。”
既然是白皎费尽心思都想要的东西,那么即使会因此将他暴露在危险之中,只要他愿意,时渡临就心甘情愿地可以将此作为交换白皎爱意的代价,只要这个人还在他身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那些名声,名分,和社会价值的定义,全都不能阻挡。
白皎被他攥紧了手,时渡临的手心冰凉,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白皎看着他冷若冰霜的侧脸,忽然想到时渡临这样聪明的人,或许早就已经看透了他的小心计,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更彻底地说,因为男主是个被他蒙蔽了的恋爱脑,所以自己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次与时渡临父亲的会面,或许是时渡临给他的一次机会,也是他给自己的一次机会,清醒的人不该为感情耽误自己的事业,但时渡临走错一步,尚还能挽回,不至于到爱情与事业皆失的地步。
所以他这么做了。
“时总是要带我去见家长吗?”
时渡临一边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把手臂上的外衣扔给一旁等候多时的管家,他顺着旋转的复古式阶梯走上去,轻声道:“不算是见家长,他决定不了什么,只是我想给你一个名分,等见过了他,以后你就算是时家的夫人,将来在公司里不至于落人口舌。”
“哦。”
白皎似懂非懂,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他跟随着时渡临穿过十几米长的廊道,来到一扇雕花红木门前,时渡临屈起手指敲了敲,未等房间内的人回话便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父亲。”
藤花紫雕椅上的老人看起来年岁已经很大了,花白的头发比起白皎刻意染出来的非主流发色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皎斜靠着门框站在门口处看着时渡临走上去,将桌子上的茶水端起来递给时闻景:“父亲,我回来了。”
时闻景看起来有些虚弱,早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容光焕发,他喝了口茶水摇了摇头,张嘴时露出已经掉了几颗牙齿的嘴巴,这五年来白皎没有见过他,但在时渡临因为工作和对方视频通话时,白皎撇到了几眼,比起之前的康健,时闻景的身体似乎在极短的日子里衰败了下去,这其中和时渡临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有待考察。
时闻景的脸上出现了许多条深刻的皱纹,那双原本灼灼锋锐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下去,他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只是搁下茶杯用手帕掩着嘴唇重重咳了两声,轻轻叹了口气:“渡临啊,北城区的那项工程,现在进度跟到哪里了?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你哥哥,可惜他走得早,如果他还在的话,你们两兄弟一起,整个京都哪还有夏家的地盘?”
夏弋想靠科技把旧产业完全洗掉是不可能的,但凡能拿到明面上来讲的东西,真正的专业人员早就研究了个彻底,只要时家在北城区的那块工程不出错,整个京都哪家都得高看他们时氏一眼,合作不嫌多,敌人少了才是真正的畅通无阻。
时渡临没有反驳他,只是走到白皎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低声问道:“怎么不进来,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白皎粲然一笑:“当门神。”
时闻景这才发现自家儿子带回来一个人,他艰难地直起了身体,像是要回到年轻时向人展现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掌权者形象一样,枯瘦的下巴抬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球里出现了一丝厌恶:“渡临带朋友回来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是哪位?”
白皎没回答,以时闻景即使老了也不掉线的脑子来推断,这个老头指不定早就在他爆出“时家掌权人私情”那条新闻的时候将他查了个彻彻底底,即使他现在假装和时渡临撇清关系,时闻景也不会放过已经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白皎。
时渡临现在的语气尚还十分平稳,他握着白皎的手,将他拉到了时闻景面前,低头十分恭敬,像一个真正孝顺无比的儿子那样,声音平淡温和:“父亲,这是我的爱人,他将来是时家的夫人,整个时氏,我要分给他一半。”
他们共同荣耀。
哇塞!
白皎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时闻景的脸白了青,青了紫,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压着桌子上的茶杯,发出极其刺耳的噪音,整个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沉默,时渡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拉着白皎轻轻托着他的手臂将青年扶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你先坐一会儿,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叫厨师给你准备一点儿甜点先垫一垫。”
白皎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朝着时渡临扬起一个纯净无比的白莲花氏笑容,微微眯起眼睛撒娇道:“时总给我准备什么吃的,我就吃什么。”
时渡临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直起身子,拿着桌子上的老氏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男人身上的西装裁剪得体,只是随意地站着,就能叫人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一种来自真正豪门的气度:“做一份甜点送上来,茶水拿下去重新煮。”
“——混账!”
一只杯子以自下而上的角度向时渡临的后背投掷过去,以白皎的反应速度,他完全可以在这盏茶杯砸到时渡临身上之前将它拦下,但是他没有,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好戏看了。
父子从相敬到相残的剧情,他还从来没见过呢,虽然剧情偏离了不少,但这个东西和他的任务没什么关系,只要他能把男主的爱意值和虐心值刷满,其他的爱谁谁。
此处需要小板凳和瓜子儿。
“砰。”
瓷杯落在了铺着深色厚绒的地毯上,还没有凉透的茶水洒了一地,时渡临西装的后背上出现了一道非常明显的水痕。
他明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地将听筒挂了回去,又俯身捡起地上的茶杯搁在了桌子上,把一个真正的知礼懂礼,进退有度的豪门少爷形象做到了极致,白皎甚至怀疑时闻景这种暴躁又城府极深的暴发户做派是怎么生出来时渡临这种孩子的,难不成是母亲的基因比较好?
时闻景的脸上含着十分明显的愠怒之色,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他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一旁看戏的白皎:“你私底下玩一玩,只要不被媒体抓到错处,随便你怎么胡闹,现在把人带到家里,在我面前挑衅,是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
时渡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白皎面前:“没有。”
听见他这么说,时闻景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但心里那股郁气未散,人到了命数将近的时候,总归会有一些感觉的,时闻景用手心拍着自己的胸口强行压下怒火,点了点头道:“平日里在外面玩玩都无所谓,真要结婚,我看还是夏家那姑娘好,或者许家,你自己相看相看……渡临,你要记得你哥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时闻景的语气忽然变重,他的脸上夹杂着病容所生的斑点和密密麻麻的皱纹,说话时扭曲在一起,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白皎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微微挑了挑眉。
“……就是被这种得寸进尺的贱人害死的!要不是你哥哥那个情人,你现在还能有个兄弟帮衬,那轮得着夏家骑到我们头上?”
白皎还是没说话,这时正好他的甜点送了过来,送餐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她低着头没敢看屋里的任何人一眼,搁下盘子便急急匆匆地逃了出去,白皎咬着叉子看他们父子之间的闹剧。
“父亲。”
时渡临坐在了白皎身旁,道:“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只是通知您,白皎就是我未来的夫人,不会再有别的人,不需要得到您的认可。”
时闻景的脸色再度变了变,没等他说话,时渡临却十分平静地问他:“您想念我哥哥吗?”
“您现在所用的药品,是从德国空运过来的,一针五十四万,每三天一针,这几年来是我维系着时氏公司的运作,才能叫您的生命延长到现在。”
时闻景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咬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反了天吗?!”
在这种情况下,时渡临居然笑了,他双手交叉在一起,十分平静地阐述事实:“作为你的儿子,我尊敬你,但如果因此让我的爱人受五年委屈,将来还要继续做不能露面的情人的话,确实……有些东西是完全可以放弃的,我可以送您去见时宥安。”
“父亲您认为呢?”
“你!时渡临……我是你老子!”
时渡临声音很平淡:“我知道,我不是一直在叫您父亲吗?”
这场戏太好看,比白皎见过的所以八卦都要更有意思,在这种父子剑拔弩张的剧情里,白皎终究还是咬着叉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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