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东西砸了？表哥这边建议私下解决。”孟砚礼没把她的话当真, 不以为意的给出了解决办法。
程敬佳在这边都能听到他翻档案袋的声音，她正襟危坐，语气认真起来, 像模像样的说道:“表哥, 我没砸人东西, 我是能干出那种缺德事的人吗？是我东西被砸了个稀巴烂, 没几样能用的，这事私下没法解决了。”
“认真的？啧啧啧, 你这狗脾气还能被人欺负，确定要报警处理？依你刚刚说的物品价值够她蹲大半月看守所了不说还得赔你钱。”
孟砚礼知道他这表妹从小人缘不好, 男生堆里她要当大王, 谁也占不了她便宜；女生堆里她又总是因漂亮受男孩子欢迎而被排挤。
她是缺朋友的, 要真闹到报警, 她这大学后几年怕是交不到什么真心好友了，不被排挤就不错了。
所以他才问她确不确定要搞这一出。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她比现在好玩多了，小小一团的没人陪着玩表面装作不在乎，暗地里窝牛棚跟小牛哭。
孟砚礼那天刚好去给母牛喂食，路过看到还被吓了一跳。
程敬佳那时人小鬼大, 被他看到了也丝毫不窘迫，扬起那张水嫩可爱的脸蛋甜甜的冲他撒娇。
“表哥，不要说出去好不好？佳佳哭鼻子，羞。”
十几岁的孟砚礼那受得了她这么撒娇，一边轻柔把人抱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语气不自然的哄她:
“佳佳不哭, 你可是舅舅舅妈捧手心里的宝贝，他们这段时间担心你孤单已经给你物色新伙伴了, 村里这些和你合不到一起也没关系，你有自己的独家伙伴。”
小程敬佳好忽悠，被他三言两语哄住，夜里耐不住喜悦偷偷问了程母给她找伙伴的情况，程母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搂着她更深的裹进被子，柔声细语:“佳佳乖，很快就能找到了。”
不久后，程敬清出生。
小程敬佳自此把他这个表哥奉若神明，直到后来懂事，与他疏远了不少。
难得给他打电话，怎么着也得逗逗人。
程敬佳哪儿会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懒得搭理她这个喜欢逗小孩的老表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确定，十分确定。”
孟砚礼听出了她语气的明晃晃的敷衍，简明扼要:“你先报警立案，留存好物证，找找人证，这种小事你表哥我就不亲自跑过去一趟了，那边的警局还是挺靠谱的。”
语气微顿，语重心长的道:“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你有问题再给我打电话就行，这次表现不错，不要一被惹恼就收敛不住脾气打人，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明白了，老表哥。”
“老？你说我老？”
那边不可置信的嗤问。
“难道不是吗？男人三十岁还没对象不就和老人差不多么？空巢老人。”
程敬佳温温吞吞的说，扳回一局。她的语调柔和，像只是单纯的和人讲道理，无半点引战的意思。
孟砚礼讥笑，轻轻松松赢回局面:“舅舅舅妈去玩还没回来吧？留守儿童。哦，对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和我一样三十岁没对象，从留守儿童升级成孤寡老人。”
程敬佳张嘴就想怼回去，那边明智的没通知她一声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手机冷哼，怂。
下一秒，微信提醒收款消息亮起，她点进去。
是胡纯子。
附带着一条消息。
敬佳对不起，我是孟迎晨，给你发消息才发现被你已经删了。找你是想解释一下，我昨晚和阎于璋闹分手喝多了，居然冲你耍酒疯发脾气，真的抱歉，我算了一下你的东西的物值，一起转给你了，不够再跟我提，就怕我估错了。
程敬佳咬唇，不假思索的回复了句:我不缺那点钱，我跟你不一样，这东西可买不了我的妥协，我不会委屈自己，你等着进看守所蹲半个月吧。
回完，仍然觉得晦气，就把胡纯子也一并拉黑名单了。
然后给搬运工结算了费用，告知他们可以走了才迅速的报了警。路上堵，等她到宿舍的时候警察已经到她们宿舍取证了。
昨天晚上的宿管阿姨，艾骄悦、胡纯子都在，唯独孟迎晨没在。
几个人神色不一。
胡纯子盯着进来的程敬佳瞳孔微缩，毫不掩饰的惊讶溢出眼眶，她是真没想到程敬佳会这么刚，完全没给调和的余地，直接报警解决。
艾骄悦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主打的是诚实。此刻她环臂抱胸，靠在床沿，规规矩矩的回答警察的问话，不存在偏袒谁的可能性。
宿管阿姨是最忙的那一个，反反复复的跟警察念叨解释:“孟迎晨同学昨天晚上喝醉了是我找的程敬佳同学扶她回的宿舍，没过多久，程敬佳同学脸上红肿一片下来要我开门她要出去亲戚家住，她的导员那边也是知悉并且同意的。”
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这事情与她关系不大。
警察看她实在焦急，只好重复的安慰她说:“您说的我们这边了解了，阿姨真的我们只是来证实受害人被毁的东西的价值，您不必太过紧张。”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别的他们不会管，谁对谁错也不是他们该调查的，他们只关心东西被毁了多少以及价值多少。
其中一个警官见她进来，手上举着一份案件报告，横眉冷对:“你就是程敬佳？”
在她看来，程敬佳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在她有限的职业生涯里，还没遇到过硬要把舍友送看守所的女孩子。
程敬佳点头。
态度冷淡随意。
她没必要讨好谁，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她的一部分，妄意揣测的她什么样，与程敬佳无关。
之后两方像在搞交接，警察在了解完离开后，程敬佳检查了一下自己还没被砸的东西，收拾在一起，准备带走。
胡纯子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想给孟迎晨求情。警察刚说会找她谈谈，如果孟迎晨那边认错态度良好，就蹲不了看守所多长时间，如果不好那就不好下定义了。
艾骄悦美美的补了个妆，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暗流涌动，只是在看到程敬佳整理所剩物品时开口问了句:“你要出去外面住，租到房子了？”
程敬佳不欲多言，冷冰冰的回应了三字:“租到了。”
胡纯子一直等到她离开宿舍都没说出求情的话，估计是说不出来，一方面可能感觉羞愧难当，一方面是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她任何请求，多说无益，浪费唇舌。
*
程敬佳出学校门后打车回了家，家里没人，程敬清在上课。她看着空旷的房子哼笑出声，到真让她那老表哥说中了，她的确跟留守儿童差不多。
回房间拿出上次过生日程母送的备用机，换手机卡开机，手机的事算是解决了。
她在粉色调沙发上休息了会，掏出手机在网上采购生活用品，下订单送往李逢值家。
确定东西买齐之后，她起身拿行李箱收拾去参加培训的生活用物。
刚整理好，李逢值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接通。
李逢值温和的声音透过手机闯进耳朵。
“层层姐，你这是计划把人家超市搬空吗？牙膏你买了一百条，它有保质期的你知道不？”他应该是觉得好笑，程敬佳这边能听到他压抑的低笑气息声。
她当即想接茬，那边却没给她机会。
“还有什么洗衣液、沐浴露零零碎碎的东西你买那么多做什么，我刚全部都给你退了一半，以后再买就得了，或者你下次通知我我去给你买可以吗？”
真诚的给出建议。
程敬佳决定，不为难他了。
不和未成年的叛逆期高中生计较。
以免显得她没风度。
说到最后，李逢值叹了口气，喊她:“层层姐。”
“你怎么这么会折腾人呢？”
语气含笑。
想到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做出无奈的表情，明明凶的不行，却总是像被欺负的那一方，程敬佳微微脸热。
“我暂时不会去住，你安排送东西的把用品放我房间，我回来再收拾。”
李逢值是个分寸感极佳的人，正常人听到这话难免多问一句为什么或是你有什么事，他闻言只是安静了一霎，随即问她:
“嗯，你要住哪个房间？”
这个有必要问吗？不是由房主决定么？
程敬佳略微思考片刻，说:“住昨晚我休息的那一间吧！”
李逢值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程敬佳不明所以，正打算问问。
他开口解释了。
“层层姐，你昨晚睡的那个房间是我住过的。”
男生语调轻颤，估计是有点不好意思。
程敬佳没忍住逗他，故意暧昧的说:“哦，有什么关系吗？我就喜欢睡你睡过的。”
李逢值耳朵根不争气的红了，嘴上倒是没维持纯情人设，“嗯嗯，前几天晚上我在上面做过不可描述的事情，我一会给你换个床单。”
程敬佳:……
他嘴什么时候变这么利索了？
“挂了，你买的东西他们送到了，我去整理一下。”
“嗯。”
挂了电话后，程敬佳看了看时间，估摸着程敬清快到家了，到厨房做了两个人份的吃食。
刚做好程敬清没回来，在外游玩的程父程母提着行李箱到家了，见她抬着一盘青椒肉丝，还有点惊讶。
程父蹲着先给程母递鞋，待人穿好进屋后才自个慢悠悠的换鞋，拖着俩行李箱进客厅。
孟佳清呆愣一瞬，随即喜上眉梢，“层层在家啊？你今天没课吗？”没等程敬佳回应，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几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激动的说:“妈妈给你买了不少衣服，过会穿给妈妈看看。”
程敬佳一把抱住孟女士，脑袋搁她肩膀上，撒娇告亲弟弟状:“妈妈，你们总算回来了，程敬清和我在家里他饭都不煮，天天点外卖，我在家还好轮着做饭，我不在他就吃外卖，刚刚我看冰箱里面的菜蔬一大半都烂掉了。”
她没说谎，刚做饭的确看过冰箱。
孟女士吃了一惊，拍拍她的背脊，示意她起身，问道:“外卖多不健康，你弟弟真的这么喜欢吃外卖吗？你和他在一块是不是老点这些东西？”盯着程敬佳，语气温和且不容置疑，“看着我，说实话，不要骗妈妈。”
程敬佳心虚的眨巴着大眼睛，张口欲辩解两句，程父冷哼一声，一语道破真相:“你弟弟前些天给我打过电话说要住校一段时间，冰箱菜蔬坏掉不才是正常的吗？小佳，依爸爸看，老吃外卖的怕是你吧？”
程敬佳:……
程敬佳秒当怂狗，没再多言。
她素来怕父亲，从小到大她的成绩一直不好，脾性肆意，又爱闹腾没少被凶，她父亲的生意伙伴没事老喜欢嘴程敬佳以及她父亲乡下人出生的背景。
因为除了这两样程莽身上拿不出任何可以令人诟病的地方。
得知程敬清不回家吃饭了，程敬佳又进厨房多炒了几个菜，和程父程母随便吃了点，顺便交代清楚自己要去参加培训的事，等他们午休，她买好去往正德县的各种车票也歇下了。
正德县是出了名的贫困县，没通高铁，她去那儿得转三次车才能到。
明天早上出发，大概下午四点左右乘高铁去北隅市，市区住一晚，再坐一趟汽车出发去昭理镇，最后打车到正德县。
时间尚早，她刚开始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被一通电话扰散。
烦躁感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秒“蹭”的一下降了下去。
是言老师，言雅芳。
舞蹈培训的带队老师。
“程敬佳同学，是吧？你现在到哪了？不是通知今晚六点汇合嘛？明天早上有课的。”
“我们组的成员已经在酒店休息了，现在只差你一个了，这儿的房间不够，我给你订了另一个宾馆的房间，就是离培训地远一点，没关系吧？”
这么几句话提供了很强的信息链。
她只能住次一点的宾馆。
以及舞蹈专业课老师给她说的时间和带队老师说的对不上号。
她拨弄到和舞蹈专业课老师的聊天界面，反反复复看聊天记录，的确给她通知的是明天出发，她后面问的问题到现在也没回复。
程敬佳没盘问，只“嗯”了声，解释自己有事情耽误了，明天早上上课之前能到。
挂了后，她看着手机反思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舞蹈专业课老师，她平时过于张扬，现在到真是想不起哪儿得罪人家了。
当然也说不准是无缘无故的针对，毕竟不是第一次，她已经习惯了。
此刻也只是在心里暗叹了句:
啧，又被针对了。
程敬佳其实特别想打电话给她舞蹈专业课老师打电话问问，为什么针对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总是有人会莫名其妙的针对你。
哪怕你本身并没有招惹到人家。
这种事情问不出道理和结果。
她缓过情绪，立刻改签了汽车票，不巧的是从西淮到北隅的高铁票，今天的已经全部卖光了，连候补票都买不到。
程敬佳没办法，脑子跟浆糊似的有点迷茫。
她在想反正爸爸也在家，要不让爸爸送一下。但很快被她否决，程父舟车劳顿，不合适再开车送她。
其实找爸爸的秘书也行。
也行不通。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让程父知道这件事。
程敬佳苦思冥想，没得出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倒是温周度给她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程敬佳没接，只发了问号过去，意思是有什么事也可以理解为有屁快放。
温周度不依不饶的又打了过来，稍微妥协了点，他打的是语音电话。
程敬佳嫌他烦，把手机掷在床上，她起床去了洗浴间洗漱。
她和温周度的关系，她也说不清楚。他追她追的热烈，她没明确表态，他就已经在到处宣扬拿下她了。
就这样他和她成了大家谣言满天飞的情侣，除了他身边几个朋友没人清楚其中真相。
当然，温周度背后诋毁她也挺起劲。
想到这程敬佳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连连，她想不通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跟同学说她的。
说她长的骚，说她是母狗。
骂她□□。
什么词恶毒就把什么词安在她身上，这种行为怎会是喜欢。
等她洗漱好出来看手机的时候，温周度已火急火燎的打了整整十四通电话，最后退让一步，发了四五条消息，内容的大致意思是他想开车送她去北隅市。
程敬佳眉毛轻挑，回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入目的是华丽的瓷砖墙以及温周度讨好的笑脸。
程敬佳没有跟他寒暄，直接道:“你要送我去？你不是有课嘛？”
闻言温周度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急忙应承:“嗯嗯，我的专业课老师有事把课调后面了。我想送你，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还说你可能已经到地方了。”
有理有据，很完美的一套说辞。
程敬佳垂眸，思考过后，柔声请求道:“那你现在来接我方便吗？我得赶明天早上的培训课。”
她的长相是很有攻击性的漂亮，线条清晰，双瞳如秋水剪影，笑的时候稍稍露出犬牙，又纯又欲，此刻她有意示弱，温周度喉结微动，暗咒自己没定力，内心斥责都怪她蓄意勾引他。
“好，我在学校，你给我发个位置，我开车去接你。”
程敬佳点点头，“我现在在家，你过来这边又要不少时间，这样吧，我先去市中心等你，你去那接我就行。”
温周度听她这一说，也觉得有点道理，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
程敬佳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后蹑手蹑脚拖着行李箱出了家门，打了车去往市中心。
这会是下午一点，她改签去昭理镇的汽车票是晚上七点，然后差不多四个小时能到，她到那得打一次车，到正德县是夜里十一点左右。
温周度送她从西淮市到北隅市也是差不多要四个小时左右，时间刚刚好。
路上没遇到回学校时那种水泄不通的堵车，程敬佳两点十分到的市中心，她进了家奶茶店点了一杯白桃乌龙茶，便坐到空着的位置上，掏出手机给温周度发了个定位。
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天空澄澈，只飘着零星几片云，连空气似乎都被洗净过，涌入鼻腔时清爽得像再次步入初春。
温周度收到她发的定位后，没过半小时就到了。男人开着豪车行进街道，还特意开了车窗，停好车后，顺手扶了个摔倒在他身上的年轻女孩。
女孩面色酡红，结结巴巴的跟他要联系方式。
温周度笑的柔和，当真给了。
女孩激动的五官乱飞，直到他俯身在她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女孩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
清秀有礼貌的富二代，搁谁谁不心动。
程敬佳在那女孩倒他怀里时就移开了目光，这种破套路她年纪不大时就见多了，对付她爸的，每次出门送她去学校或者别的地方游玩，只要程母不在都能碰上。
但程父的态度与温周度截然不同，程敬佳没看到有那个女的成功落到她爸怀里过，看人摔倒了也只会温温柔柔的哄骗她上去扶。
她懵懂无知时，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自己扶，要让她扶。
父亲说的话她到现在都能记起来。
他说:“你妈妈是醋精，她跟我说男人不自爱就像烂菜叶。”
短短一段话，虽然不太能理解，但小小的程敬佳还是聪颖的看明白了母亲在家里的地位。
妈妈好厉害，爸爸都不敢扶漂亮姐姐。
奶茶店的顾客忽然开始骚动，好几个女生你推我搡的议论着什么，程敬佳断开的思绪被拉回。
她抬眸对上温周度柔和的眉眼，他跟她轻声解释道:“旁观的人太多了，我给了她微信，但也跟她说了后期会删掉。”
他语气略含尴尬，可程敬佳清楚的看到男生眼神里藏不住的自傲。
她安静的跟他对上眼，没接茬。
温周度盯着她洁净白皙的脸庞吞了吞口水，她的目光仿若有实质，他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气氛没僵持多久，他先败下阵。
“敬佳，我们走吧！”
说完他拖过她椅子旁边的行李箱率先走出了奶茶店。
程敬佳胃不舒服，点的奶茶只喝了三分之一，秉承程母自小教导的要发扬不能浪费粮食的精神，她觉得扔了过于可惜，于是拿着，几步跟上温周度朝外走。
店内的窃窃私语有几句绵里藏针的钻入她的耳朵。
“有女朋友了还给别人联系方式，这女的这么漂亮都栓不住富二代男朋友吗？”
“哈哈哈，谁跟你说的人家是男女朋友关系了，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2斯九零爸乙九二指不定是甲方乙方的关系呢？你是不知道他开那车的价位，包个这么漂亮的，不算什么新鲜事。”
“不愧是富二代，这女的身材那么火辣，要是我，她要多少钱就给她多少钱。”
……
贬低一个女孩子很简单，给她贴标签就行。
就像现在，几句对话而已。
身材火辣，漂亮的。
富二代。
甲方乙方，包养。
她就已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程敬佳听的麻木，于她而言，这些言语侮辱着实算不上什么，比起铺天盖地的网爆。
温周度早已将她的行李箱放入后车厢，见她出来急忙跑过来给她开了副驾车门，程敬佳膝一弯上了车。
温周度边娴熟地打着方向盘，边跟她说:“我听你舍友说你会晕车，刚路过药店给你买了晕车药，你要不要先吃了还是等会感觉难受再吃？”
男生关心的盯着她，程敬佳一句“那个舍友跟你说的”卡在喉头，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晕车这毛病。
温周度的表情认真，不像跟她开玩笑。
程敬佳自知没与哪个舍友亲近，就算真有晕车的毛病，她们也不可能知道。
她真的差点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买到假消息了？
程敬佳愣神的瞬间，温周度已把车又重新停了下来，把胶囊挤出来递给她，还开好了一瓶矿泉水。
她倒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撒币给温周度卖的假消息。
这种情况如若她说自己不晕车，估计温周度会难堪，这样一来，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向她透露那人是谁。
她顺从的接过，混着水喝下。温周度这才放心，专心致志的开车。
程敬佳手上拨弄着手机，状似无意的问他:“谁跟你说的我晕车？”
温周度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截了当的回答:“孟迎晨，我还给她发了八万块钱的红包以表谢意。”
程敬佳:……
孟迎晨是专门逮着她薅羊毛么？
程敬佳算过被毁物品总价值在七万块左右。孟迎晨前脚把她东西砸个稀碎，后脚卖假消息给她的“绯闻男友”，凑了个整又发红包赔偿给她。
真特么会做生意。
合着就她一个冤大头呗？
程敬佳眸色微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不让姓孟的进去蹲几天看守所，她程敬佳的程字倒着写。
温周度见她神色忽然变的凝重，有些不明所以，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程敬佳随口敷衍道:“车晕。”
温周度:……
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嗯，那我慢点，你尝试睡会缓缓。”
程敬佳顺从的点点脑袋，眯着眼靠在车椅背上。
她知道这事赖不到温周度，也不能说他蠢，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哪有什么学生会主席该有的聪明才智。
因为她和孟迎晨关系不和的事，是辅导员口中不能谈的禁忌话题，更别提还打过架了。
本来只是眯着骗骗温周度，没想到还真睡着了，等她再醒，人已经在北隅市公交车站了。
温周度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挺累，直接放程敬佳走他是不甘心的，但好在他并不完全是为了送程敬佳，昔日好友归国组了局他得去一趟。
听说要玩刺激的，绝对不愁找不到类似程敬佳的这种上等货。
毕竟，哪个富二代玩的不花，程敬佳自己就是个烂人，她不也名声在外吗？
程敬佳接过男人手中的行李箱，拖着往客运站走。
温周度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去了才开车走人。
因为听说这样追人比较显得有诚意。
程敬佳不知晓他心中所想，但确认了这人有病的事。
不远万里送她到北隅，换平常一点的姑娘估计会被感动得不行，就这么被他拿下。
但她程敬佳不是，这种套路于她高中的那些狐朋狗友可谓是家常便饭，程敬佳早就屡见不鲜了。
重点是温周度连装都不屑于装，手机上的暧昧信息永不停，连今儿晚上都组了局，他是真不怕肾虚啊？？
客运站等着不少人，都裹着厚棉袄，走起路来略微有点臃肿，相比之下，程敬佳在人群种独树一帜。
北隅与西淮的气温天差地别，程敬佳提前做过笔记。
她没预料到的是会这么冷，上身只单薄的穿了件雪纺衬衫，下身是过膝黑色包臀短裙，是挺性感的，但她却无比后悔。
程敬佳感觉。
真的。
她产生了种。
今天会冻死在这儿的错觉。
她缩在墙角的长椅上，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战，一个要求她翻行李箱裹上件厚外套。
另一个喋喋不休的劝她不要加衣服，加了丑，和现在这身不搭。
程敬佳有美女包袱。
当即决定。
不加。
她时间计划的很好，没等多久，去往昭理镇的汽车到了。
程敬佳把行李箱放在车下面的车厢，迅速上了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还有很远的路程，她眯上眼想接着睡。
直到听到拍照的闪光灯响起，她敏锐的察觉有道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
程敬佳立马看向周围，没找到可疑对象。
这车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还在不停挣钱的叔叔阿姨，她想着是她过于敏感，放下了戒心。
司机操着一口纯正的乡音，程敬佳听不懂，只勉强捕捉到几个字。
发车。
人齐了。
她猜，司机可能是在问，坐趟车的人齐了没。
果然，立马有位阿姨中气十足的吼:“前头好看腻妹子旁边差着一个。”
程敬佳努力翻译着这句话说的意思。
夸她漂亮？
好像不是。
隔了一会，马上到发车时间了，车门那才急吼吼的冲上了一个长满青春痘的少年。
车上的乘客喜不自胜的喊:“齐了齐了！！”
这次程敬佳理解了。
刚司机问的是，人齐了没，那个阿姨说她是漂亮妹子，她旁边还空着一个。
程敬佳把行李箱挪朝里面，给人腾位置。
少年见位子在她旁边僵住了好一会，车上的人嘻嘻哈哈的笑他不争气，看到漂亮女孩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程敬佳听的想笑，车上这伙人没什么坏心肠，热情质朴。
少年被调侃后脸红的像猴子屁股，在司机的催促声中别别扭扭的坐在了程敬佳旁边。
程敬佳的目光稍稍滞留在男生身上几秒，他很紧张，坐朝最外面，生怕碰到她，离她近的那只手攥成拳头，皮肤表面冒出了一层汗。
注意到她打量的神情，男生更紧张了，身体在不自觉的发抖。
程敬佳对给人压力这种事情嗤之以鼻，她自己也不会干，即刻收回视线，头偏向另外一边，把注意力从男孩上移开。
正德县不愧为贫困县路上坑坑洼洼不提，还拐来拐去，程敬佳在心里谢了次孟迎晨和温周度，没吃那药的话，她可能还真会晕车。
车子刚发动的时候，乘客都很精神，天南地北的吹牛，程敬佳虽然听不懂，但却非常享受这种氛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归属感。
在她小时候，程父还只是个小农民的时候，经常带着她去市区买新衣服，车上的人就是像现在这样热情、大方、开朗的胡天海吹。
路途颠簸，程敬佳虽眯着眼但一直没睡着，路程过了一半时，车上的乘客大部分睡着了。
坐在程敬佳旁边的少年接了个电话。
她不是有意窃听，只是车里太安静了，少年有意压低的蹩脚的普通话还是清晰的灌入她的耳朵。
“阿值哥哥，我这次考了第一名。”
这是程敬佳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上次是在和房东奶奶沟通的电话里。
李逢值？
可能不是，巧合罢了。
世界上又不止他一个人名字里带“值”。
少年开了静音，程敬佳没听到对面说了什么，但大概率是褒奖，因为少年语气的雀跃快要压不住了。
后面他们用的方言交流，程敬佳就没再听。
直到少年偷偷摸摸的瞥了她一眼，又用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跟那边说:“阿值哥哥，我今天坐公交车回家，碰到了一个长得像电视里的菩萨一样漂亮的姐姐。”
程敬佳头偏向少年那一侧，成功听清了对面说的话。
“有那么夸张吗？”
男人音色低，声线经过手机自动处理，沙哑至极，加上路过一大片森林，信号不好，一句话就截得断断续续。
见那边不信，少年有点着急，“真的，我没骗你，那个姐姐可漂亮了。”
男人还是不信，估计只是纯粹的想逗逗他。
“你心动了？”
“有照片吗？给阿值哥哥看看，到底是哪路菩萨，能漂亮到让你反复想跟我证明。”
少年心虚的觑了程敬佳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他说:“我还没到家的，她现在就坐在我旁边，你要看吗？我等会偷偷给你拍几张照片看。”
男人估计意识到少年没在跟她开玩笑，语调瞬间变的严肃，教育他:“李志安，阿值哥哥刚刚跟你开玩笑的，千万不要偷拍人家照片，这是很不君子的行为，知道吗？”
哦，原来少年叫李志安。
程敬佳震惊不已，原来这中社会形态下，还有人坚持着如此正统的价值观。
李志安明显特敬重对面的男人，他只是那么一说，话语温和有力，可李志安面色羞红，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吞吞吐吐的跟那边说:“嗯嗯嗯，我知道错了，以前不会做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做这种事。”
“行，阿值哥哥相信你，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我大概明天就回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回家再聊也不迟。”
少年挂掉电话后又欲盖弥彰的瞅了程敬佳一眼，把手机收回书包，眯上眼睡觉。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程敬佳睡不着，眯着眼也不舒服，她换了个姿势，睁眼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待精神缓过来一些后，掏出手机打算娱乐一下。
这才发现，言雅芳老师给她打了三通电话，她一通也没接到。
程敬佳有个习惯，在休息时她不喜欢被人家以任何理由打扰。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她的手机都是静音状态。
车上的人除了司机大概都已陷入熟睡，她没回拨过去，在微信上戳了戳言老师。
程敬佳:老师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我这边现在还不太方便接电话。
那边几乎秒回。
言老师:敬佳同学，你现在在哪啊？
程敬佳:正在前往昭理镇的路上。
言老师:是这样的，原先给你定的那家宾馆也满了，如果你到这边了，你也找找歇息的宾馆，我们这边也会帮你找，来这参加培训的学校太多，很多宾馆酒店满员了。
程敬佳:嗯嗯，好的，谢谢老师。
程敬佳狐狸眼藏着抹焦躁。
真是出师不利。
最近诸事不顺。
水逆吗？
“姐姐，你要去正德县吗？我刚意外瞥见你的聊天，是要找宾馆么？”
李志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程敬佳没介意他看她聊天，毕竟她刚不也偷听他打电话么？
礼尚往来。
“嗯。你也是正德县的？”她问。
听她承认，李志安兴奋极了，手没分寸的抓上她的手臂。
他眉飞色舞的说:“我阿值哥哥家就是开宾馆的，姐姐去那住行不行？”
买车
程敬佳冲少年勾唇一笑, 没敢贸然答应，模棱两可的说:“谢谢你啊！小帅哥，等我们到了, 我会去看看, 再考虑入住问题。”
李志安被她一个“小帅哥”的称呼迷的晕头转向, 为她马首是瞻, 恨不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
他疯狂点头。
程敬佳笑开，这小破孩怎么这么可爱？
她还想再说几句逗他, 司机大叔忽然放了首过时但上头的歌《荷塘月色》，驾驶位那儿有个大音响, 他把声音调到最大 , 振的人心麻的音乐突兀的在车厢内响起。
几乎在音乐的前奏播放出来的那一刻, 睡的昏天地暗的乘客纷纷转醒, 粗声抱怨司机喊人的方式过于文雅，差点醒不来。
司机脾气好，没把乘客的插科打诨当真，爽朗的大笑不止，连连告饶:“下次, 下次一定换个方式。”
笑完大声吩咐道:“大伙看看自己旁边的人醒了没，没醒的帮忙喊一下，我们快到昭理镇上了。”
程敬佳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沟通，司机喊人的方式的确挺野 ，她也是第一次见。
就是这一注视，她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就坐在她的斜前方, 露着半张脸。
头向下垂着，粗糙的面孔上布满紧张和尴尬, 悄悄朝她看了好几眼。
是那个卖鱼和开小超市的。
也是雇李逢值这个童工的老板。
她上次送李逢值手机时和他有过匆匆一面。
程敬佳不懂他现在的窘迫从何而来，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吗？
不太可能，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们不是打得上招呼的关系。
那是为什么？
没来得及深思，车到站了。
程敬佳随着惯性向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勒回来狠狠撞到靠椅上，这车年岁不小了，安全带失去原本的厚度，又细又薄，她胸前被勒得生疼，不出意外应该是直接留下痕迹了。
下车后便是昭理镇，比起西淮市市中心的繁荣，这里是则是北隅市经济较为贫困的地区，而她此行的目的地正德县又是这个镇最穷的地方，上级领导将培训基地定在这儿，有一定原因是想省钱，却美其名曰是为减少学员的娱乐范围。
程敬佳带着李志安吃了顿物美价廉的米线，她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一碗米线见了底。
她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一阵又一阵的涌上来，那碗米线吃了才勉强把这股难受劲压住。
李志安不知内情，看的目瞪口呆，惊讶于漂亮小姐姐吃东西的速度，班上女生明明已经瘦的跟皮包骨差不多，但每餐还是不敢多吃，说是为了保持身材。
直到今儿看到这一幕，得出来一个道理。
真正好看的女孩子用不着苛求自己，所以女生哪怕减肥，饭还是要吃饱的，不然得不偿失。
程敬佳耐心的等着李志安吃完，她掏出手机打算去付款，见李志安还巴巴的盯着她，她试探着问了句:“没吃饱吗？我再给你点一份。”
青春期的男生食量大能理解。
程敬佳行动力超强，话音刚落立马招呼店家再上一碗米线。
李志安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这个点，店里没什么客人，店家速度很快，没一会程敬佳给他点的面就端到了他面前。
李志安其实不饿，但在程敬佳慈爱的目光里他还是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吃掉了那碗米线。
程敬佳起身去付了款，回来的时候看李志安还坐在位子上，有些诧异。
难道他还没吃饱？
李志安注意到程敬佳凝重的表情，胃里的食物仿佛堆到了喉咙处，他急忙起来，生怕她再给他点一份。
他带好自己的书包拖着程敬佳的行李箱，招呼道:“姐姐，我们走吧！”
程敬佳跟上他的步履。
两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走着，程敬佳的目光搜寻着去往正德县的出租车，没找到。
她看向前面的少年，李志安的表情恬淡，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半晌，李志安犹犹豫豫的给她打预防针。
“姐姐，我们可能得等好长时间了，我让我爸爸拖拉车来接我，我们家今天忙着烤烟，他估计出发的晚。”
程敬佳略感不可思议，她隐隐记得刚好像路过了一家卖摩托车的店。
“你在这等我，我过去买辆车。”
她头发随着风摇曳浮动，微勾的嘴角露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
程敬佳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李志安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没听错吧？
她刚刚是说去买辆车？？
为什么语气跟说上个厕所差不多。
漂亮姐姐这么有钱吗？
那阿值哥哥是没希望了，巷子里的男生在阿值哥哥的年纪都有对象了，偏偏阿值哥哥一个没谈过，清心寡欲的像和尚。
他想，可能是阿值哥哥样貌过于出色，看不上小地方的女孩子，毕竟他成绩那么好，妈妈说他这种人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难得遇到一个样貌不逊色于阿值哥哥的女生，他还想着给他们牵线搭桥认识一下。
但漂亮姐姐这么有钱，是看不上穷比一个的阿值哥哥的。
李志安无声叹了口气。
他正想着，摩托车发动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街道，他顺着声源看去。
是漂亮姐姐。
她带着火红色的头盔，英姿飒爽，下一秒，修长的腿抵着车身停在他跟前，冲他一仰头，酷酷的说:“上车。”
李志安心跳快要蹦跶出嗓子眼了。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女孩子。
太帅了。
怎么会有女生开摩托车帅过男生呢？
不出十分钟，他就知道漂亮姐姐何止是帅，简直就是个疯批。
回县的路程有好几段泥巴路，前几天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堪，可程敬佳的速度就没降下来过，开的飞快不说，还特么炫技似的，路哪烂，她往哪开不说，速度还越快。
李志安感觉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得心脏病了。
被吓的。
他攥着行李箱，心里感慨道:太疯了，阿值哥哥玩不过绝对漂亮姐姐，指不定连追人家都不给他机会。
程敬佳开的超级爽，一个小时的路程，她半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李志安家旁边就有家宾馆，就是他口中那个阿值哥哥家开的宾馆。
培训基地离这有点远，她买了车住在这儿也未尝不可。
李志安下车后扒着垃圾桶吐的昏天地暗，程敬佳停好车，回身看到这一幕啼笑皆非。
她从随身的包里抽了几张纸，矮身蹲他旁边递给他，手掌有力的拍着他的脊背。
李志安接过擦了擦嘴，粗喘着跟她交代:“姐姐，你先过去办理入住，一会吴奶奶要吃晚饭了，顾客这个点来的多，她忙不过来。 ”
程敬佳又从包里掏出剩下的纸，一股脑的塞他手里，担忧的问:“行，我先进去办理，你一个人可以吗？”
李志安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
程敬佳这才拖着行李箱朝里走，其实说这儿是宾馆稍稍有些抬举它了，因为破旧的楼房堆里它还是最不显眼的，甚至比其他居住民楼还要烂，如果不是颇有心机的在正门上放置了一个闪着黄色灯光的“来钱宾馆”，程敬佳还真注意不到它。
脚跨进去，程敬佳就看到李志安口里的吴奶奶正在神采奕奕的捣鼓手机。
她年纪应该在六七十左右，发量稀疏，根根从源白到底，脸颊上是深浅不一的沟壑，岁月的痕迹在老人身上作用的格外明显。
她很专注，程敬佳拖着行李箱在水泥地板上走动发出刺耳的声音都没打扰到她。
程敬佳笔直的站在柜台前，把证件放在柜台上，温声开口:“奶奶，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是来办理入住的。”
吴奶奶抬头看到她，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目光就移不开了，定定的望着程敬佳。
眼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画，笑的时候露出犬牙，尽显幼态可爱，偏偏身材又好到极致，每一寸仿佛都是被人按着标尺长的。
程敬佳狐狸眼滴溜溜的转，几番欲言又止，吴奶奶霎时反应过来，麻溜起身，拿着她的证件笨拙的在一个老旧的暗色笔记本上记录她的信息。
程敬佳略有疑问，旁边明明配置着一台电脑，为什么不用？
很快，吴奶奶登记完把证件递还给她，面目慈和，窘迫的笑着，跟她解释道:“我乖孙去隔壁市参加比赛了，我不会操作电脑记在本子上他回来弄。”
说这话的时候奶奶的语气里含着丝骄傲，紧接着意识到失态，连忙补救道歉:“不过，我没读过书，写在本子上也要废不少时间，耽误姑娘时间了。”
程敬佳不擅长应对老人，这种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才是最好的。
她没敢继续跟老人对视，降下目光落到本子上，看到她的信息后面歪歪扭扭的记了“入住一晚”的四个大字，接话道:
“嗯嗯，没关系的，不耽误，奶奶先给我记上一个周的入住时间吧！我到这参加培训，会住的久一些。”
“不用不用，住一天我记一天就行，看姑娘应该是城里人，我这环境不大好，姑娘要是不习惯明天还可以去外面找找别的宾馆。”
程敬佳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没再强求。
吴奶奶从柜台里绕出来想帮她提行李箱，送她上楼，程敬佳一惊，连忙牢牢抓住，表示自己能提，让吴奶奶忙她的就行。
吴奶奶抢不过她，但还是得送她上去，“房间的门有点难开，我跟着你上去给你开。”
程敬佳点头同意。
回房间后，程敬佳早早歇下，刚入睡胃部传来一阵绞痛，她疼的受不住，在床上滚了两滚，脑子倒是还清醒。
本来就不舒服，她图凉快今儿还喝了冰的奶茶。
她唾弃自己。
活该。
夜色已深，奔波一天，她想着熬熬，指不定过会就不疼了，但不是，那股疼非但没有缓下去还越来越严重。
敏感
程敬佳实在熬不住了, 哆哆嗦嗦的起床，这宾馆是老奶奶的，她在这出事, 一个年过半百连电脑都不会操作的人, 送她去医治将成为件麻烦事。
趁着还有力气, 她可以自己开车过去医院。
程敬佳苍白着脸, 捂着肚子，从床头柜那取了手机还有包去开房门。
房间的门的确如老奶奶所言, 挺难开。
程敬佳踉跄着扶上门把手，扭动了好一会才终于把它打开。
楼道只有一盏吊灯, 散发着明黄色的光圈, 笼罩了大半个空旷寂静的过道, 房子隔音不好, 她站在外面，别的房间的租客吵嚷声透过墙体漏出来。
程敬佳摸索着到了前厅，吴奶奶还没休息，正在边和人有说有笑的打电话边扒拉盒饭。
“阿值，奶奶跟你说, 今天楼里来了个小姑娘住宿，比你上次追剧说的那个女菩萨还好看。”
程敬佳听的心里直发笑。
怎么今儿两个人夸她都拿菩萨做比，她哪点和菩萨沾得上边？
她听了两句，胃里更疼了，躬下了腰，视野开始模糊。
以前也有过不舒服，但没这次严重。
这次胃里总是时不时一阵剧痛, 一会疼一会不疼的，程敬佳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
终于眼前一黑, 晕死了过去。
吴奶奶只听得“嘭”一声，视线移过去，吓得连忙将嘴里的饭囫囵咽下去，语无伦次的说:“菩，菩，菩萨晕了！！”
*
程敬佳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鼻腔充盈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隐隐有几个人对话的声音。
“奶奶，您跟我爸先回去休息，我照顾姐姐，阿值哥哥说他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行，志安，那你照顾好人家，我送吴奶奶回去。”
“我不走，人是在我店里出事的，我走了像什么话？”
“哎呀，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啊？医生都说了是普通肠胃炎，打完点滴，人就没事了，再说阿值不是要来，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四周静了下来，程敬佳勉力撑开眼皮，入目是医院洁白的墙，输液的那只手冰凉 ，寒意蔓延到心脏，她很不舒服。
李志安瞧见她醒了激动不已，急促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姐姐，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杯热水，或者有没有想吃东西，我现在出去给你买？”
程敬佳摇头拒绝，她什么也吃不下。
李志安局促的坐回位置，吞吞吐吐的不说，声音还低的像蚊子哼，得亏程敬佳耳力好，不然他就是自言自语了。
“姐姐，我爹说肚子疼不能吹冷风，你应该是今天来这开摩托车太。”
少年顿了一下，重新组织词汇，比手画脚的说:“太，太，太凶悍的缘故它才会痛，所以都赖我，我当时非但没有阻止你，还厚脸皮跟你一起乘车回家。”
他垂着脑袋瓜子，偷瞄她一眼，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紧绷的神经霎时松了下来，“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想使唤我做什么都行，都是我应该做的。”
程敬佳听着他这一番歪理，没忍住笑开，柔弱的肩膀直颤。
李志安看到她笑，更窘迫了，恰巧此时病房门被人敲响，“咚咚咚”很有节奏，他眼里升腾起亮色，嘟囔着说:“阿值哥哥，肯定是他，他回来到了。”
说完，一屁股离开凳子，像只在草原上放飞自我的羊羔狂奔向门。
门被他粗鲁扯开，外面站着的人就那样横冲直撞的进入程敬佳的视线。
——李逢值。
世界真小，转来转去就那么几个人。
原来李志安口中的阿值哥哥还真特么是李逢值。
吴奶奶的孙子。
段开仰嘴里便宜廉价的农村小伙。
全部对上了。
她原本以为要隔半月甚至几个月见不上面的人居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很狼狈，风尘仆仆的赶来，不知道有多急，穿着身洗得泛黄的白T，破洞牛仔裤下方是星星点点的泥，球鞋上更是如此，都看不出本质模样。
那张脸倒是依旧挺能打，他的颜值介于狼狗和奶狗中间，硬朗的眉骨，粗长黝黑的睫毛，高挺的鼻山根。
脾气也惯常伪装的温和有礼。
关键时候特靠谱。
就好比现在，说到就能赶到，不画大饼，不说谎话。
真挺对她口味，怪不得李志安会那么崇拜他，这搁谁谁不崇拜。
李逢值把行李交给李志安嘱咐他:“你先回去，这交给我就好。”
如果说李志安对程敬佳像狗腿子，那对李逢值就是言听计从，一句话没多问，拖着行李箱就走，完全忘了刚刚跟她说的随意使唤的话语，抛下她离开。
李逢值这才走进病房，抬头打量病床上的人儿，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下又快速舒张开，刚在路上想的一箩筐道歉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程敬佳本来想静静等他反应过来先跟她开口说话，结果自己沉不住气。
她想上厕所。
刚刚就想。
特别特别想。
现在感觉马上要憋不住了。
输人不输阵。
程敬佳利用自己的美貌优势，软着嗓子恳求:“阿值哥哥，我想上厕所。”
李逢值冷厉的面孔裂开，语气温和柔软，调侃:“哟，层层姐，这么狼狈啊？连厕所都上不了。”
啧啧啧，怎么说话呢？新时代青年嘴这么毒？
一听他说这话，程敬佳攥紧床单，她崩着神经，抬眸扫了输液网兜，只剩三分之一了。
感觉还能再忍忍。
“算了，我不去了。”她说。
李逢值想伸手扶她的动作一僵，没想到她忽然改口了，仔细想想也是，她没那么坚持。
上次送他的手机，他还回去后，已经想好套跟你道歉的词儿了，就等着她旧事重提，结果她后面没再提过，好像忘了这回事。
要租他家的房子更是，如果当时他不开口服软，他觉得她还真有可能租在他对面。
那个因醉酒对她欲行不轨的男人家。
指不定还会把人子孙根踹断，毕竟有时候她睚眦必报。
程敬佳脾气烂，尤其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加上现在身子难受，压抑的秉性暴露无疑。
请求李逢值帮忙无果后，闭上眼睛就没再睁开过，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
直到护士来拔完针，程敬佳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病床，冲向医院厕所。
盯着程敬佳的背影，李逢值在原地怔愣半晌，失笑，挪步跟了上去。
程敬佳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伫立在门口，站姿笔挺，目视前方，如果不是眨眼频率过高，那就是个超标准的军姿。
可惜那张脸给人的距离感太强，下垂眼里没什么情绪，凶的像丛林蛰伏的猛兽。路过的女生视线时不时往他身上瞟，却没一人敢上去搭讪要联系方式。
到底是什么样的“农村”家庭能教出这么正的男孩子，程敬佳在心里这般想。
见她出来，李逢值勾唇对她笑，说话阴阳怪气，暗含讥嘲:“层层姐，您这是乡下过敏症？”
程敬佳思维呆滞住，潜意识捉住了几个关键字词——
您。
还有乡下过敏症。
他什么意思？
现在生气的是她吧？
“你特么有病吧？”程敬佳心直口快，没打算惯着他。
李逢值沉着脸色，强健有力的手钳住她的手腕，“程敬佳，你追人对每一个都这么上心吗？”
千方百计诱他心软租他家。
参加培训住到他家宾馆。
和李志安刚认识就打成一片。
不能排除巧合，但她若说全是无心之举。
呵呵，狗都不信。
程敬佳像哑巴般安静下来，没搭他的茬。
她敏锐的感知到李逢值的情绪不对头，她承认自己烂人一个，但在他面前还没表现的那么差劲吧？
僵峙良久，李逢值先妥协了。他松开她的手腕，叹了口气:“抱歉，失态。我们回去吧！你明天得去上培训课，我也要回学校了。”
说完他朝前走去，程敬佳默默跟了上去。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也没与她说话，脚步迈的很大，好像是故意想甩开她。
或者是。
在跟她发脾气。
男生的背脊宽阔，健硕的曲线裹在白T下，狂风一吹，鼓囊起个大包。
程敬佳来的时候意识不清楚，不知道回去的路，只得乖乖跟在他后面。
原先以为路途并不遥远，因为他也没带她打车之类的，直到走了将近两个钟头，扔是看不到尽头的泥巴路，程敬佳略微耐不住了。
李逢值跟哨兵似的，走路也特板正，稳稳当当的走在她前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程敬佳好几次打算哄他。
继而又会觉得自己没错。
为什么要哄。
男孩子不能惯着，等会他和程敬清一般没大没小的怎么办？
程敬佳懊恼的入神，撞上了堵肉墙，她秀眉微蹙，正欲训斥李逢值。
他却在她跟前蹲下。
她看了一路的背脊在这个动作下，白T绷紧，曲线毕露。
好像挺瘦。
“层层姐，你发什么呆呢？上来，我背你，前面的路不好走，泥泞不堪，等会摔了你哭，我可哄不好。”
李逢值温声催促道。
他的态度像天气一样难琢磨，而她对他的了解则像天气预报，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
程敬佳没跟他客气，整个人趴了上去。
正巧她走不动了。
李逢值背着她，步子迈的稳当。
路滑，他摔了不要紧，怕把她摔了。
得罪“菩萨”。
想到这，他心底轻笑一声。
偏头看她。
奶奶以及李志安口中做比女菩萨的女孩子，她没化妆，唇边挂着笑意，的确有点像。
——撇开有意无意往他后脖颈上亲的行为不谈。
“层层姐，我做一天的车了，还没洗过澡。”
屁的菩萨，这明明是女妖精。
戏弄
程敬佳一听, 炸毛了，当即直起身子，稍稍远离他的背, 嘴里倒是依旧硬气:“你不洗澡关我什么事？”
仿佛刚变态似的轻蹭人家脖颈的不是她。
李逢值察觉她的动作, 没憋住笑, 应声:“嗯嗯, 不关。”
然后言行不一的把她往上颠了颠。
程敬佳没防备，连忙紧紧搂住他, 脸埋在他挺阔的背上，经他提自己忙一天没洗过澡, 程敬佳鼻翼翕动, 好像真的闻到了股汗臭味, 她再次迅捷的立起身子, 与他的背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
李逢值乐得不行，没再逗她。
层层姐，有点可爱。
程敬佳瞧见他笑，狐狸眼眯了眯。
没几步路就到宾馆了，吴奶奶坐在门口守着, 远远的看到他们归来，颤颤巍巍站起来迎接。
李逢值敛下满心欢喜，老老实实背着人儿往前走。
还隔着几米距离，吴奶奶担忧的目光落在程敬佳身上，急不可待的追问:“阿值，你们可算回来了，菩, 姑娘没事吧？”
李逢值张口欲接茬，脖颈后面忽然传来阵濡湿的触感, 脑子里接连响起几道闷雷，心跳也跟着重重漏了拍，他同手同脚的朝前走，头次不礼貌的没先回奶奶的问话。
甚至在心底实实在在的爆了句粗。
艹，她在舔他。
李逢值腿都软了，跟灌进几斤铅般，步子挪不动，这么点距离他慢吞吞的走了差不多三分钟。
脖颈处的温热明显，与她接触的地方不由自主的灼热起来，心脏仿佛被人扔进滚烫的沸水中煮，里里外外浸进一种名为程敬佳的瘾。
好不容易到了奶奶跟前，李逢值绷紧的神经松动，他呼出口浊气，放她下去。
没成想，她最后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他一口。
不是调戏。
是真咬。
李逢值疼的“嘶”了声。
吴奶奶的心思在程敬佳身上，没关注到自家孙子的抽气声。
她枯燥的手捉住程敬佳素净的腕子，焦急的上下打量她，“姑娘，你没事吧？挂完点滴有没有舒服一些？”
“我没事了，谢谢奶奶送我去医院。”
程敬佳笑着回话，她刚急促的从李逢值背上跳下来，借着吴奶奶的手才站的稳当，她缓了缓呼吸，余光瞥见李逢值涨红的耳郭。
得，好纯情一男的。
不知道还以为她把他怎么着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奶奶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拍着程敬佳的手背，放心了下来。
夜色已深，巷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能听到主人家的训斥。
吴奶奶也听到了，拉着她朝里走，估计是觉得她是大城市来的，会怕这情况，但程敬佳是知道的，小地方的人都喜欢养狗，不是当宠物的那种养法，会拴链条，置于门口，看家护院。
她正打算说两句打消吴奶奶没必要的担心，李逢值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了条大黑狗跟在后面，她看过去的时候，那狗冲她龇牙咧嘴，亮着口锋利的牙。
程敬佳咽了咽口水，怂态十足的把话临嘴改了:“奶奶，你养的狗都好凶啊！”
李逢值:……
他合理怀疑，她在内涵他。
吴奶奶心思没那么活泛，转头气势汹汹的命令李逢值:“都说了几次了，让大黑睡外面，你非要牵进来，今晚它睡你屋，看不好，明早拿你是问。”
对上李逢值怨愤的视线，程敬佳挪开目光，假装没看见，任那不满的视线刺在后背，那词怎么说来着，如芒在背，莫过于此。
她心虚的不行，一时半会不想面对李逢值，刚瞎撩一通，现在又惹他得和爱狗睡一窝，无论哪件，单拎出来，他估计都能掐死她。
在吴奶奶邀请吃点夜宵的时候，程敬佳哪怕胃里饥肠辘辘，面上仍是义正言辞的拒绝。
“奶奶，我学跳舞的，得保持身材，不吃夜宵。”
李逢值嗤笑，吴奶奶瞅了他眼，李逢值立马变了个态度，嗤笑变讨好的轻笑，装乖乖男。
程敬佳没敢久待，快步上楼休息。
李逢值盯着她的背影，没憋住再次笑出声。
不是，她怂什么。
该占的便宜，她一样不落。
到头来，先跑的人也是她。
吃亏的明明是他，好吧？
吴奶奶瞅着自家孙子春风满面的神态，后知后觉的问他:“你和这姑娘认识？”
何止认识。
该怎么说呢？
他的狂热的追求者。
或者用奶奶的词儿形容——
喜欢对他耍流氓的女菩萨。
李逢值点点头，“嗯，我去西淮市参加竞赛时有一搭档，他姐姐。”
吴奶奶没起疑心，换了个话题，左顾右盼确认没什么人后，边扒拉李逢值的手臂边语重心长的问话:“阿值，你老实跟奶奶交代，去了西淮，姓孟那姑娘，真的一次都没找过你要钱？”
她知道，自己孙子打碎牙齿和血吞的脾气，她不问，受的难他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这种性子本来就在所有关系中都会不可控的成为弱势。
加之面相又凶，不讨人喜欢，哪怕待人温和都没什么朋友亲近。
再遇到孟迎晨那么个糟心玩意，她自己的孙儿，她不心疼谁心疼。
李逢值挺无奈，柔声坚定回复:“真的，她没有找过我。”
吴奶奶心里还是不信，瞧着李逢值脸上坚毅的表情，也不像在骗她，面上只好跟他妥协:
“好吧，那你回房间抓紧洗漱一下早点休息，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好几次了催你回学校上课，既然提前回来了就赶去上明天的早课。”
李逢值乖顺的应承，牵着大黑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
大黑很识相，他一开门就自觉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窝着，紧随其后的一声“砰”是李逢值用力的甩上门。
他连拖鞋都没换，匆匆跑进洗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被压抑一路的冲动在此刻也久久不得释放，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李逢值燥的低声爆粗，手劲逐渐脱离受控范围。
背上的那股灼热感仿佛还在。
程敬佳的吐息。
程敬佳的饱满。
程敬佳软糯的舌尖。
妈的，冷静不下来，脑子里全部都是程敬佳。
事件的诱发者估计早已没心没肺的躺床上呼呼大睡，压根不知道他现下这般的处境。
越想越气。
杰叔说的对，这就是个狐狸精，勾他魂的。
程敬佳的确睡得香，舟车劳顿一天，夜半跑了趟医院，早上还得去培训班报到，她回到房间便匆匆睡下。
再醒是六点半的闹钟响起，程敬佳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起床，摸索着过去门边开了灯，快速洗漱完毕，仓促画了个淡妆，换上舞蹈服，外面裹了件长款外套，背着背包出门。
到楼下居然与赶去上早课的李逢值对上了。
他穿着蓝白校服，内搭的T恤衫整齐的扣上了全部的扣子，外套拉链板正的拉到前胸，十足的好学生做派，和她弟弟程敬清的穿法如出一辙。
她上高中那会没怎么穿过校服，她嫌弃丑，不得不穿的时候，也不会像他们这样穿的规矩，她内搭的T恤扣定会留着一到两个，全部系着她觉得喘气困难，外套基本都是敞开穿，拉上拉链她嫌热。
所以这种格外规矩的人跟她磁场不合。
她素来都不喜欢。
哦。
除了她弟弟。
现在多了一个李逢值。
人果然会色令智昏，她还觉得李逢值这种穿更和她眼缘了，禁忌感满满。
还得庆幸，他小她，若是同龄又在一个学校，她还真有可能猥亵未成年。
不对，那时候她也是未成年啊？
没再深思，越想越歪，程敬佳的目光再次短暂的落到李逢值那，他好像没睡够，黑眼圈好重，下垂眼沉沉的定在她身上。
她对昨天的事选择性遗忘，闭口不提占人便宜的混账事，冷淡道谢:“谢谢你昨晚背我回来。”
就这反应，知道的人清楚她只是睡了个觉，不知道的人估计都要以为她喝断片了。
李逢值对于让自己后半夜才入睡的人挤不出什么好脸色，没跟她胡乱客套，皮笑肉不笑:“层层姐，早。”
程敬佳感觉自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啧，不爽。
她还没想到办法发泄，李逢值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温声道:“层层姐，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我们中午见。”
程敬佳:呵呵。
面上却不显，跟他客套:“中午见。”
李逢值和程敬佳一个骑自行车去上学，一个骑摩托车去上培训课，方向也不同，憩息的地方倒是相同的，中午都准点回到了宾馆。
李逢值到的时候程敬佳回来有段时间了，她正热切的坐在宾馆门前和一伙老阿姨吹牛，融合度还不错，超级合群，几句话把老大妈们逗得哈哈大笑。
包括他奶奶在内。
吴奶奶一瞅见他回来，急忙起身来迎。
以前不会这样。
李逢值在程敬佳不怀好意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还有那伙大妈看猴的吃瓜表情告诉他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
奶奶扯着他进去里面后，给他拿了微波炉里加热好的饭菜，语速慢吞吞的给他安排:“层层在这无亲无故，培训班上还有人孤立她，下午她有场比赛，涉及后面培训的分班，别人都有家长陪着就她没有，多掉面子。”
这才多久，就喊上层层了？
还无亲无故，她像是这么脆弱的人？
还孤立，她不孤立别人就差不多了。
李逢值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边扒饭边点头应承奶奶的话。
说了半天，重点来了。
“一会你陪她去。”
吴奶奶斩钉截铁的说。
李逢值早有预料，有条不紊的吃着饭，面上乐呵呵的，随口问:“奶奶，我以她什么身份去？”
吴奶奶不假思索:“干弟弟。”
李逢值:……
呵，真拿他当干弟弟使啊？
他就提过一次。
她挺会搞废物利用。
陪同
程敬佳坐在小板凳上, 随手抓了把瓜子，跟大妈们讲着城里的高级玩意，视线时不时往宾馆里面瞟, 有点心不在焉。
隔了会, 视野里才出现李逢值, 他被吴奶奶连拖带拽拉了出来, 吴奶奶嘴里骂骂咧咧的，近了些才听清是在怪李逢值不懂事。
程敬佳把剩下的瓜子放回盘里, 对上李逢值不情愿的脸，她想笑, 努力克制住了。
跟她斗。
他还嫩了点。
“层层, 好好跳, 有象征着我们全村希望的大学霸陪着你, 绝对可以逢凶化吉。”最有文化的陈大妈像模像样的说，目光坚毅。
这番发言一出，围观的大妈也跟着表示赞同，纷纷点头，用那种及其信任的眼神牢牢盯住李逢值。
李逢值:……
程敬佳憋着笑, 严肃着小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使劲朝李逢值点头。
李逢值似乎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在众人期望的注视下弯唇温和一笑，凶相减弱，狗狗眼里盛着少年独有的锋芒，光看外表就是程敬清那一挂，乃家长眼中可以绝对放心的好孩子。
他提步到程敬佳跟前, 扯她袖子，眉眼带笑:“那我和层层姐先过去, 你们别瞎操心，且不说以层层姐的人品自会有上天的保佑，单论她的实力哪用得着我来逢凶化吉。”
啧，他对她评价还挺高。
好学生这么会说话么？
还是。
给她戴高帽子，玩捧杀？
程敬佳反手捉住他手腕，阴阳怪气回去:“我从小是学渣，对学霸有天然滤镜。像阿值，那可是超级大学霸，让我蹭蹭，指不定还真能一举夺冠。”
说着拉起李逢值的手，素净的脸蛋当真蹭了上去。
大妈们看的目瞪口呆。
现在这种情况，她们村的希望是被人占便宜了吗？
李逢值狗狗眼里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化为汹涌的黯色。
倒也没收回手，由着她蹭。
她真是哪哪都软乎乎的，除了脾气。
可能是因为比赛，她今天也没化妆，纯素颜，脸很Q弹，像果冻般娇嫩，掐一下绝对会留痕迹。
他的手背灼热不已，全是她蹭的。
李逢值觉得自己有病，老招惹她做什么，又斗不过，每次都自讨苦吃。
程敬佳蹭够了本，没顾周围人惊诧的异色，拽着李逢值上了她买的那辆摩托车。
快迟到了，她扒了几次李逢值的手，示意他抓稳她的腰，李逢值人还是懵的，没反应。
“你快点啊？？”
她这一吼，李逢值回神了，十分自觉的搂上她的腰，整张脸埋进她的背。
程敬佳僵住。
地位转换。
昨天她在他背上撒野，今天他到她背上了。她心里发虚，不停安慰自己，好学生心思纯洁，不会效仿她的行为。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的确多此一举。
李逢值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环着她腰的手在平坦路段也只是虚虚搂着，生怕触碰到她。
程敬佳还是不爽。
李逢值怎么和木头似的，她这么漂亮的姑娘载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不感冒她这种妖艳贱货型的，难不成他还真喜欢清纯小白花孟迎晨那款？
她魅力这么低吗？
培训基地屹立于一片郊区，李逢值所在村的隔壁，算不上远，程敬佳拧油门狂冲，没多大会就到地方了。
门口有工作人员守着，李逢值定睛稍看是在检票，他戳戳程敬佳的背脊，想问问她怎么进去。
程敬佳憋着火，不耐烦的回身，与他对视几秒后，开始慢条斯理的用力一下又一下戳他胸口，主打的是坚决不吃亏。
李逢值比她高了一个头，肩宽体阔，被她报复性的戳也没生气，她力道挺大，他没反应过来时被戳的踉跄两下，随即笑开，猜测可能没注意力道戳痛她了，真是睚眦必报。
他捉住她纤细的手指，挑眉示意门口:“层层姐，要有票才能进去吗？”
程敬佳顺着他看的方向扫了一眼，用冷淡，高不可攀的语调道:“对的。”
李逢值向她伸出手，枯燥的掌心在明亮的光线下纹理清晰，指根处有几道平时干重活留下的老茧，凭这双手来讲，着实不像年少高中生的，也不及程敬清的修长、白皙、光滑。
程敬佳没懂他意思，李逢值瞧她没反应，收回手，有些奇怪的问她:“家长不用票就可以进去？”
程敬佳懂了。
刚才。
他是跟她要票。
她狐狸眼向上勾，瞅着男生那张处处和她心意长的脸，恶向胆边生:“当然不行，你只能在外面等我。”
李逢值闻言，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得，真坏。
他就说不对劲。
她就是想搁这整他。
什么家属陪同都是骗人的。
为什么？
他好好反思了一下，觉得大概率是因为早上没好好跟她打招呼。
层层姐，脾气还挺烂。
他故作为难，笑嗔道:“这么坏，明知道我进不去，还硬要我陪。”
程敬佳有恃无恐，恶狠狠威胁他，“是奶奶让你来的，乖乖在外面等，不准先走。”
说完朝培训基地门口走，行至途中不知想到什么又走了回来。
李逢值的视线始终定在她身上，见她回来，立马站直了身子，以为她还有话要交代。
程敬佳站他跟前立定。
天很热，她已经出了一身汗，她凑近李逢值，仰头直视他，诱哄:“外面这么热，正常人哪受得住，要不你求求我，我想想办法带你进去。”
李逢值忽然低头逼近她的脸，程敬佳紧张的吞了吐口水，他声音有意压低，语调像哄小孩:“求人多不像话。”
“层层姐，阿值最讨厌求人了。”
“所以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他以自己的小名自称。
阿值。
耳朵麻了。
果然是新时代正直好青年。
学习能力杠杠的。
程敬佳受不住他的目光，撇开头，“比赛有三场，我一时半会出不来，有时间我就给你打电话。”
李逢值应了句好，目送程敬佳的身影走进培训基地，他找了树荫处窝着乘凉。
没一会看到个熟人，他们村村富江家的城里人亲戚，名江喜边，来这做生意。
现下他开了辆于普通人而言价格不菲的宝马送新交的女朋友前来比赛。
下车后他一眼瞧见了李逢值，惊讶的道:“阿值，你怎么在这儿？”
李逢值还没回应，他先招呼女朋友自个儿进去，女孩子不同意，拽着他衣袖撒娇，他只好软声哄:“宝贝，我聊完很快就会进去，保准看得着你比赛。”
这话说的女生没法纠缠，通情达理的点头同意，离开的时候却又一步三回头的看江喜边，渴望他临时改变主意。
江喜边冲女孩子摆手，没有要陪她一起进去的意思。
等女孩子的身影彻底不见，他才提步迈向李逢值。
李逢值朝他笑笑，回应他一开始的问话，“我陪人来参加比赛。”
江喜边哦了声眼神玩味的看着他，显然是八卦上了。
李逢值:“普通朋友。”
江喜边没多问，跟李逢值随意的胡扯，他心思不在这儿，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和那个女孩子一道进去，他是搞这次培训的合伙人，公私还是要分得清的。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他邀请李逢值:“一起进去看看？”
李逢值其实挺心动。
他没见过层层姐跳舞。
她那么漂亮，身段也好，跳起舞来想必也不会差劲。
但他是个聪明人，拒绝了江喜边的提议。
江喜边连女朋友都要特意避开，说明这次的活动很重要，带他进去也说不上是坏了规矩，可总归不好。
“也行，到时候边叔给你录视频，前提是不要外传。”
江喜边本意是跟他开玩笑，没想到李逢值还真应承他了。
“谢谢边叔，倒也用不着全部录，麻烦边叔给我录。”李逢值顿住，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稍想了一下，乐道:“程敬佳选手的就行。”
见他满面春色，江喜边又好奇了，手肘拐他，挤眉弄眼的问:“啧啧啧，真不是女朋友？你喜欢人家吧？”
李逢值拨弄手腕上的红绳，辩解:“不是，我追求者。”
江喜边一脸看破的兴味，“得，随你开心，想怎么说怎么说，你们年轻人的情趣，边叔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说完拍拍李逢值的肩就走了。
李逢值掏出修好不久的智能手机刷视频，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他接到了程敬佳的电话。
“层层姐，结束第一场了？”
程敬佳喘着粗气，嗯了声。
两人都没说话，李逢值在外面，风大，呼呼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程敬佳那儿，他不知道跟她说了句什么，程敬佳没听清。
她不由得又想起他那拿不出手的老年机，略思考过后，跟他打商量:“如果我一会得了第一，送你个礼物。”
李逢值挺意外：“为什么你得第一要送我礼物，不是应该我送你吗？”
程敬佳强词夺理：“我乐意。”
李逢值不想与她争，服软：“行。”
太阳愈发炽热，树荫起的作用已微乎其微，他举着手机朝建在基地外围的洗手间走。
程敬佳还不想挂电话，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李逢值刚走进厕所，就被隔间传出的低吟骇的差点握不住手机。
“王总，您可别，别，，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这次的冠，冠军一定，一定要，要落到我头上。”
女声的絮絮叨叨的请求道，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求饶。
李逢值在听到的第一时间捂住了手机，疾步冲出了洗手间，站到了烈日下。
“你那边怎么回事？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刚说什么答应冠军，是说我刚刚提到我得第一送你礼物的事儿吗？”
说到这里，她轻声抱怨了几句：“不是我嫌弃你，你这手机真该换一个了，说什么都只能听到一字半句。”
李逢值头一次无比庆幸。
他的手机没修好。
还是坏的。
她听不到刚刚的污言秽语。
“嗯，层层姐要送别人的男朋友什么礼物？”
她上次质问他与孟迎晨的关系，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后面跟她解释，她那边恰巧关机了，没说清楚，李逢值的本意是借着现在这劲解释，结果程敬佳不在乎了，只听到了后半句。
她兴致勃勃的道：“手机，上次送你那个。”
李逢值颇无奈：“为什么非要送这个？”
她似乎又生气了，语气不大好：“阿值是故意装蠢笨吗？这都看不出来，层层姐想加你微信。”
“行不行？”
李逢值脑海中浮现刚刚那道女声说的话，温和坚定的说：“一个微信而已，那用得着这么麻烦。”
潜台词是不用你拿冠军，我也愿意收你的礼物了。
或者是不用你拿冠军，我也可以和你加微信。
李逢值几次欲言又止。
他怕她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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