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晨光
在女孩倒进她怀中的那一刻, 风雨便开始减缓,世界仿佛得到了救赎,正在慢慢回到平和与温柔之中去。路灯光芒顺着雨水漫开,点点滴滴的光亮随着雨水掉落在地, 雷声悄然远去, 层叠阴云缓慢消散。
就像神明尝到了糖, 停止了对世界的磋磨。
红裙的女人动作有些僵硬滞涩, 她双手抱住女孩的细腰, 将她带入屋内,房门在她背后自动关上,客厅灯光自动亮起。
沈遇鹤站在屋中, 身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着雨水,染得怀中的向饵也半身湿透。
女性的身躯从来都是美的。凹凸有致可供描摹, 处处绵密弹软, 比奶油还好吃,却又内藏着柔韧的骨架, 能摸出来,却看不到。女性就像蛋糕, 是又甜又绵密的。
向饵随便穿着一件睡裙,白纱长袖沾着雨水, 正贴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那条手臂雪白、柔软, 毫无力度, 一条搭在沈遇鹤的肩膀上,另一条垂下去, 在空中随着动作摇晃,时不时碰触到沈遇鹤的腰和腿。
沈遇鹤朝她脸上看去, 许久没有补充营养,却又处于极度的高烧之中,向饵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脸,此刻更是阴森至极。
她紧闭双眼,鼻翼不断翕张,面容和嘴唇都毫无血色,颧骨上却是两团红云,像是纸扎匠随手涂在纸人面上的红,莫名带着荒诞的意味。
但就算是纸人,她也是最美最昂贵的纸人。
沈遇鹤将她身子往上托了托,手一用力,托住她的两条大腿,让她上半身全部倒在自己怀里。向饵没有意识,任人摆布,浑身的重量都结结实实贴在沈遇鹤身上手上。
沈遇鹤就这样,双手托着向饵的身子,把那张滚烫的脸压在自己冰凉的颈侧,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人回到客卧,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贤祝负
她进屋,屋内的灯光也自动亮起。她一挥手,床上厚重的被褥自动飞起,盖在向饵身上,平平整整。
沈遇鹤站在床前,皱着眉头,低头看向饵,神色间带着困惑与迷茫。
她身后,雕塑安安静静坐在书桌上,毫无存在感。
向饵脸上是病态的红,她发出轻微的□□,又蹬掉被子。
沈遇鹤想了想,脱下红裙,将自己的红裙盖在向饵身上,那件长裙恰好盖住向饵全身,带着水汽又很冰凉,可以降温。向饵渐渐平静下来,烧也开始退了。
雨声渐歇,天色将明。
沈遇鹤什么也没穿,宛如一尊玉色的雕像,没有表情,没有呼吸,胸口毫不起伏。
她深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向饵,盯了一夜,直到天亮。
*
第一缕光线照进来,对光线很敏感的向饵就有点醒了,但过了好久好久,她才从朦胧的意识层里挣扎出来,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几乎是刚一恢复意识,她的脑袋就炸裂一样疼痛起来,痛得她叫出声来:
“啊啊……”
她抬手按住脑袋,尽力按着下方坐起来,想要减缓那种疼痛,同时睁开眼睛。
“嗯?”
眼前的场景,让她呼吸都停顿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向饵撑着床板坐起身来,忍住头痛,尽力睁大眼睛看过去,又闭上眼睛,再睁开,再看。
连续反复好几次,她才确认,眼前的画面不是她在做梦,不是她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是真实的。
确认了真实性,她才更加震撼,她直勾勾盯着,看了半天,才张口说话:
“你……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冲破喉咙,把她的话都堵了回去,她对着床边咳嗽了半晌,快要把喉咙都咳碎了,才总算平静下来,犹豫着抬头,接上刚才的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
她说不出口,红晕爬上脸颊,这次不是发烧,是羞涩又窃喜的红。
眼前的高挑女人穿着她的白色长毛衣,正站在面前,关切地看着她。
是……沈遇鹤啊。
平时在向饵身上能到大腿中间的长毛衣,此刻只到沈遇鹤大腿根部,堪堪遮住身体。仿佛神仙打翻了琼浆玉露,倒出她这美好至极的一双长腿,从毛茸茸上衣里流泻而出,毫不修饰却美到极致。
她脚上穿着向饵的粉色兔毛拖鞋,玉白的脚趾一颗一颗,樱桃一样露出饱满圆润的果实,让那廉价的拖鞋都顷刻成了高定。
向饵感觉自己应该是病没好,这不,又发烧了,从头发烧到脚趾,眼睛都蒙上水雾,不敢看太多细节,只能赶紧低下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要……喝水,吗?”
耳畔传来磁性好听的声音,有点卡顿,听起来像是好久没说话了,不太熟练。
向饵现在脑海中一团乱麻,因为发烧和发疯,她的记忆非常混乱,睡一觉虽然好了很多,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想找的线头。她只能先坐起来,抬头,飞快瞥一眼沈遇鹤的脸:
“麻烦了……谢谢。”
沈遇鹤点头,一杯清水递了过来,用的正是向饵平时最喜欢的紫色马克杯。向饵接过水杯,大口喝光整杯水,这才感觉彻底清醒过来。
“还要吗?”
沈遇鹤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杯子,问道。
“不用了,谢谢。”
向饵说着就想下床,她按住床板,双臂一用力……猛地跌坐在了床板上。
身体太虚弱了,她气喘吁吁,只能靠着床板先喘一会儿。
沈遇鹤把杯子放在桌上,转过来又看着她。向饵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的不是被子,而是一条美丽的红裙。
这样材质精贵奇特的红裙,她只见过一条,就是沈遇鹤身上的那一条……红晕再度爬上向饵的脸颊和耳际,她意识到,就是因为把裙子给她盖了,沈遇鹤现在才穿着她的衣服。
这也太……太私密了!
向饵越想越脸红,不敢抬头看沈遇鹤,整个人像是飘在天上的棉花糖,失去思考能力,视线随着红裙一路飘荡开去。
记忆总算有了点用,她想起昨天晚上,沈遇鹤站在家门口浑身湿透的画面。她记得自己给对方开门,似乎还跌在对方怀中,后来……就不记得了。
不会吧……也就是说,沈遇鹤昨晚一直在照顾她,都没顾得上处理淋雨的自己吗?
完全是菩萨心肠啊!
向饵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沈遇鹤才好,她抬起头看着对方,充满感激、发自内心地说:
“你是不是照顾了我一晚上?谢谢你!”
女孩眼眸清亮澄澈,带着水润的雾气,香腮微红,粉唇轻微地撅起,说话时的神态语气,是沈遇鹤之前从未见过的热烈真挚。
沈遇鹤顿了好一会儿,才轻点一下头:
“嗯。”
向饵眼睛本来就因为发烧而显得很亮,听了这话顿时更亮了,眼尾和耳侧,连着颈项一起开始泛红。她低声说:
“谢谢……真的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沈遇鹤低头看她,眼神深邃,玉白的脖颈轻微颤动,她带着隐约的期待问道: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向饵:
“啊?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沈遇鹤微微一顿,随即轻笑一声,眼神转向一边,轻声说:
“没事,我说错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向饵脑袋还在胀痛,但比刚醒来时好一点了,她按住床板,小心地下床,刚踩到地上,立刻双脚发软,差点儿摔倒。
好在沈遇鹤适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
那只手肌骨莹润,握住向饵的腰,恰好碰到她露出来的一小节腰间皮肤。
向饵像触电一样把身子偏到一旁,窘迫地又红了脸,听到沈遇鹤问:
“没事吧?”
向饵点头:
“嗯,没事,我去洗漱。”
她绕过沈遇鹤往外走,一股温润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沈遇鹤的香水么?向饵边走边想,又觉得不太对,沈遇鹤昨晚刚淋过雨,哪里来的香水味?
难道是体香?
向饵被自己的脑补搞得面红耳赤,脸上温度居高不下。
她路过书桌,不由得瞥了一眼雕塑。
雕塑此刻大眼睛正朝着沈遇鹤在看,虽然现在似乎没什么事,但是……这可是邪神!
向饵咬紧牙关,顺手将雕塑抓住,抓在手里一块去了卫生间,把雕塑放在卫生间架子上。
“不好意思,您先呆在这里,家里来客人了,她对我很重要,您可不可以不要吓到她?哦对,您要是随便显灵,可能会被送去实验室切片研究,请您千万别乱来啊。”
她对着雕塑碎碎念着。雕塑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那些木头触须一根也不动,仿佛真变回了一块木头。
向饵微微松口气,一边洗漱一边心想,要不待会儿还是和沈遇鹤出去,离开这个有邪神的家,才能保证沈遇鹤的安全……等等,今天是不是工作日来着?
她打开手机,果然,主管已经发来不少委婉又阴阳怪气的信息:同事都看到你昨天发疯淋雨,精神状态要是有问题早点去看医生,公司可不是治病的地方,这个月再请假就保不住你了……林林总总,她看一眼就头晕。
她把手机反扣,仔仔细细洗脸。
有沈遇鹤在这里,她心情异乎寻常地松快。对着镜子,想到沈遇鹤穿自己毛衣的模样,她忍不住又发呆起来。
沈遇鹤的红裙……要洗了再还给她。也就是说,她现在应该还不能离开,除非她愿意穿着自己的衣服走……向饵想着要给沈遇鹤搭配什么衣服,越想,唇角越是上扬。
经历了前几天那样的大型自我怀疑,又狠狠烧过一场之后,她只觉得自己这条命根本就是捡来的,每分每秒都绝不能浪费!
还有沈遇鹤那样的美人,什么也不图,照顾自己一整晚,她可不能辜负对方的好意,今天要好好陪伴对方才行。
向饵拿起手机,利落地发了“今天请假”四个字给主管,就把手机关了。她梳理好头发,刚发过烧的脸颊红润又细腻,又补上一些和脸上红晕相配的口红,看起来病容果然不明显了。
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要笑得自然,又要真诚;要可爱甜美,又不能太过谄媚;要热情活泼,还要克制文雅……她笑得脸颊都僵了,终于选定了最合适的半永久笑容,做好了准备。
她深深呼吸,又呼出去,在心里盘算了好几次要说的话,最后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头发,又原地走了几步,调整自己的走路姿势。
“不要东倒西歪啊……不要让她看出来我很紧张。”
她自言自语着,尽量笑得自信,推开卫生间房门,走了出去。
架子上的雕塑静静立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走出门,向饵发现沈遇鹤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一个随时能看到卫生间的位置。她静静坐在上面,一双长腿随意敞开着,全身陷入沙发靠背里,仿佛一条身形柔软的美女蛇,没骨头一样瘫软着。
完全不端庄的姿态,还配上乱七八糟的衣服,身上皮肤这里露出一片,那里露出一块,让人不知道该看大长腿还是别的地方……向饵赶紧把自己乱跑的视线拽回来,眼观鼻鼻观心,走上前去。
沈遇鹤偏过脸看她,微微仰头,角度奇特,明明表情淡淡的,看上去却别有一番妩媚的意味。
她唇角一勾,向饵心里猛跳。
向饵捏着衣角,轻声问道:
“我给你把那条红裙洗了,要等好久,我家没有烘干机,你要拿走的话可能要到晚上了……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
沈遇鹤听了,抬起一只左手,抓住自己的毛衣领口,往下轻轻一扯。
锁骨宛如夹道的河岸,筋骨脉络宛如山间溪流一样,从颈项之间延伸下去,落入山谷,带着玉白的春天,落入巍巍山峰之间。
被这一拽,向饵隐约看明白,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划开她的脑海:不会吧……她不会没穿内衣吧!
向饵呼吸骤然一紧,被自己的揣测吓得头皮发麻。她以前真不是这么猥琐的人,不会随意关注别人穿没穿内衣的!对沈遇鹤的关注,反倒让向饵发现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让她自己都害怕的自己!
沈遇鹤修长纤细的手指挂在白毛衣领口上,要掉不掉的摇摇晃晃,线条流畅的手肘整个儿从袖子里伸出来,简直是冰肌玉骨的具象化。
她嘴角往上勾着,面庞是斜在靠背上,一双黑眼睛是偏离着角度看人的,气质是一种独特的、带刺的危险感。她愉悦地说:
“可是,我现在穿的,就是你的衣服啊。”
微弱的晨光照进屋内,阳台上斑斑驳驳都是树影,大提琴一样磁性的声线余韵悠长,和窗外清淡的风声混在一起。雨后的空气难得很清新,让这屋内一点甜蜜的淡香更是明显,袅袅婷婷钻入人的鼻腔。
向饵感觉自己像是要醉了,不知是因为气味,还是因为沈遇鹤那句话。
她的脑袋又微微胀痛起来,她不知该看哪里。直视沈遇鹤,就会看到她胸前晃晃悠悠的白毛衣,低头又会看到她那两条肆意延伸的玉白长腿,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是沈遇鹤,哪里都是她面红心跳的来源。
她在卫生间里准备好的腹稿,到现在几乎全忘了,只好嗫喏着说:
“是……是的。我,我就是想问,你等会儿……要出门吗?”
她明明想问,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吗?但她当然问不出口。
沈遇鹤的手指终于从那作乱的白毛衣上离开,却又随便一歪,歪在自己脸颊旁边,像是一道特别的指示,让向饵的视线不由跟着那手指,移动到那脸颊上。
那片脸颊皮肤白皙至极,瓷器一样,羊脂玉一样,柔嫩细腻却没有血色,皮肤均匀毫无毛孔和茸毛。普通人脸上那些小小的瑕疵,她这里完全没有,完美得过了头。
沈遇鹤用那张完美的面颊对着向饵,说道:
“我不出去,陪你。”
向饵张了张嘴,看向沈遇鹤,不由得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笑的很蠢,可她没办法控制。
笑了好几秒,她才想到什么,转身进客卧:
“我去洗衣服……”
她拿起床上的红裙,裙子上氤氲着美好的香气。这香气有些许熟悉的感觉……但向饵摇摇头,自己还在发烧,怎么可能分辨得来香水的味道?她捧着红裙去洗衣机之前,忽然顿住。
高级定制的衣服一般都不能洗的……她转头问沈遇鹤:
“这个可以进洗衣机吗?”
沈遇鹤摇头。她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身姿优雅妖娆,拖着小兔子拖鞋走过来,长手一伸,就把那件红裙隔空拎起来。
她说:
“不用洗。”
她走向阳台,阳台这里是洗衣机和晾衣架,她把裙子随意一甩,高高地随便挂在晾衣架上。
随后,她转过脸,平静道:
“这样就好了。你是不是要吃饭了?”
向饵被她的随意震惊了,那裙子看着就很贵,居然这样挂着?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贵,所以可以随便处理吧……她惊叹地想,果然,沈遇鹤比看上去还要有钱,哪怕这件衣服损坏了,她可能也完全不在意。
刚才她问什么来着?哦,吃饭。
向饵又伤脑筋了:
“是该吃饭了,你想吃什么?我点外卖吧。”
沈遇鹤双腿大敞,姿势非常随意:
“外卖,就是从外面店里做好送过来的那些东西是吧?我来吧。”
向饵疑惑:
“你不知道外卖?”
沈遇鹤回她:
“知道。”
她伸出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台手机,不是很熟练地用两根手指戳开屏幕。
向饵倒是认识这手机,一台高达两万块,是每个手机店里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镇店之宝,最近正流行。
沈遇鹤用手机的样子,意外地非常笨拙,她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半晌后,忽然转过脸看向饵:
“你用什么点外卖?”
向饵迷惑,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点进外卖软件给她看。
“就是这个啊,你想吃什么,我在我这点好,算是报答你昨晚照顾我,再说你也没我家地址啊。”
沈遇鹤戳弄着这台手机,半晌恹恹地停手,把那台昂贵的手机随意扔到沙发角落,秀美的眉头微微皱着:
“行吧,你来。”
向饵问她吃什么。沈遇鹤说都行,向饵想了想,点了附近粤菜馆里的养生海鲜粥,还有各类点心,贵是贵一点,但沈遇鹤这样的人,大概会爱吃这类东西吧。
点完外卖,她转头看沈遇鹤,发现对方正紧紧盯着自己手机界面看,眼中满是孩子一样单纯的好奇。
向饵心想,有钱人果然自己都不会点外卖,很正常,和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她不由得感觉到,有些霸总小说的作者,也许是真的接触过霸总,才能把霸总的生活习惯描写得那么入木三分。
比如对昂贵东西并不在意,不会自己吃饭,不会自己洗衣服……等等。
可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沈遇鹤这样的霸总,确实……很有魅力。
她把手机界面朝着沈遇鹤的方向微微斜过去一些,方便她看,自己继续操作。开机后微信里有不少消息,她点完外卖顺手点开消息,果然全都是主管在发飙。
“你干什么?怎么又请假!我真是给你脸了是吧!”
“真疯了就辞职啊,请假拖慢进度,到时候项目完不成你替我背锅?一个新人这样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告诉你,再折腾我几次,我全行业封杀你!”
沈遇鹤看完了这些消息,眉头更皱了:
“她是谁?凭什么这么说你?”
向饵切换界面,并没回复,嘴上说:
“是我主管。”
沈遇鹤往后靠着,身子像是全是软骨,软绵绵地趴在沙发上,胸口春光一览无遗。她伸出玉白的手指尖,直接来点向饵的手机屏幕,倒是把向饵吓了一跳,手抖,屏幕一下歪了,点开了别人的消息。
是程总发来的新消息。
“向饵,精神不好的话,好好在家放松啊,我支持你!我等你回来。”
向饵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她把手放在屏幕上,调出键盘准备打字回复。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忽然伸过来,将她打字的右手指节一把搂住。
略显蛮横,力度很大,弄得向饵“啊”地叫了一声,眼睛立时充满水雾。
她抬起水雾迷蒙的眼看向面前人,轻声说:
“怎么了啊?”
声调绵软,像是架在火上刚烧出来的银耳雪梨羹,跟她的眼神一样亮晶晶又雾蒙蒙。
沈遇鹤抓着她的手,将她往后一带,手机“啪嗒”落在沙发上,而向饵本人,像一只挣扎不得的小猫咪,被压在沙发靠背上。
沈遇鹤看着她的眼睛,又看她的嘴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宛若石像。
但那双漆黑浓郁的瞳孔中,却像是燃着一团黑色的火,明明看不清楚,却不敢多看。
向饵窘迫,脸红,偏过头,看到沈遇鹤青筋毕露的手腕,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完全被沈遇鹤圈在怀里,两边、面前,都是她。
沈遇鹤开口,气息危险地划过她耳畔:
“不许回复他。”
第22章 白日
向饵被沈遇鹤整个儿包在老式沙发里。不够柔软的沙发靠背, 硌着她的脖颈和后腰,面前的人却逼着她不能调整姿势,脖颈被迫抬起,无措又求助地看着眼前人。
沈遇鹤特有的淡淡甜香, 像是淡黄柔软的纱幔, 将向饵完全包裹其中, 她几乎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只能抬头尽力去看对方那张绝美的脸。
沈遇鹤脸上没有表情, 只忠实地呈现出美丽,宛如石像一样,只有精致的美, 看不懂她的灵魂。
向饵愣神了好半天,终于开口:
“你……你先放开我。”
沈遇鹤却不放手, 依旧神色如同最高神殿内的佛像一般, 不食人间烟火,嗓音却充满威严压迫感:
“答应我, 不要回复他。”
仿佛有一种陌生的、独特的力量,完全控制了向饵的大脑, 她眼神失焦地点头:
“嗯,好……”
沈遇鹤放开双臂, 坐起身去, 以她身体做成的牢笼终于得以解开。
向饵张口呼吸了好几下, 自己撑着沙发坐好, 转头看去。
沈遇鹤忽然间站起身走了,身姿挺拔高挑, 大步往前,宛如艳光四射的女明星, 她走进向饵的房间。
向饵不由得“哎”了一声,自己也赶紧起来,跟着进去。
沈遇鹤正站在窗前,双手握着窗框,身体前倾,透过那些遮光的蓝色玻璃,眺望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向饵跟着看出去。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清晨就开始播撒大地,天空像是被清洗干净的明镜,把白亮的阳光反射在无穷尽的方块建筑物里,钻进无数块玻璃之中,等落入屋内时,那光线就变得惨白如纸了。
向饵问:
“你在看什么?”
沈遇鹤轻声回答:
“看你的世界。”
向饵顿了顿,随即摇头:
“但是……我不觉得这里是我的世界。这里是很多其他人的世界……”
但不是她的,她没有家,没有爱人,甚至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对这个世界来说,她只是一个过客,不是主人,自然称不上她的世界。
不过她脱口而出这些话,却又觉得有些羞窘。两人的关系明明没到这个地步,她却忽然这么说,有点儿尴尬,沈小姐一定会偷笑的吧……或者沈小姐教养好一些,会礼貌一笑,放过这个话题吧……
她没想到,听到她的话,沈遇鹤转过脸来,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带着极其真诚的态度问道:
“那么,你的世界,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融入你的世界?”
眼眸深不见底,时空在她眼底流转,天鹅的颈项谦逊又真诚地垂下,主动靠近她这个平凡之人,带着殷切的期待,想要……融入她的世界。
这是真的吗?
这场景太过美妙又梦幻,向饵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下意识地“嗯?”一声。
沈遇鹤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字正腔圆,态度真切,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向饵的脸和眼睛,搜寻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向饵……脸迅速地红了。
但沈遇鹤还是盯着她看,似乎对她脸颊上每一根神经末梢的变动都极为感兴趣,似乎她这张平凡普通的脸,却比世界名画更有研究价值。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评判的眼神,是……让被观看的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的眼神。
向饵脸被盯着,越来越红,手指都紧紧抓住了衣角,她微微开口,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尽量地想要回答。
她从没被这样认真、这样专注地看到过。在孤儿院,她身边全是同伴,没有老师会盯她一个。在小学,她淹没在其他更有闪光点的孩子中。在中学,她周围总有更出色的女孩子夺走别人目光。在大学,就连每个追她的男孩子,都同时追着好几个其他女孩。
没有人能像沈遇鹤这样,看到她,只看到她。
向饵迫切想要回应,但……这个问题太过深奥,她实在找不到答案,她只好说:
“我,我也不知道在哪,以后应该会有吧?我可能会买房,找个对象什么的……”
沈遇鹤听得睫毛眨动,眉梢微微挑起,她点头,意思是继续说。
她还在搜肠刮肚,想着多说一点,多给别人一点了解她的机会……却听到有人敲门。
外卖员的声音很高,在客卧都能听清:
“您点的外卖到啦!开门拿一下!”
向饵立刻转身往外跑。
她刚发过烧,浑身软绵绵热腾腾的没力气,脚下穿的又不是棉拖,而是塑料拖鞋,没走两步就被卡住脚趾,吃痛地往后翻倒:
“哎呀!”
她尖叫声还在半空飘着,腰已经被人满满地揽住,浑身脱力,脑袋砸在什么绵软的一团东西上。
后脑感觉像落在了一大片厚实的棉被里,完全没有受伤疼痛的感觉,反而还……有种让人眩晕的舒适感。
她没看到,在她后脑之下,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翻涌滚动的黑色浓稠物质,那浓稠液体展开成片状,逐渐收窄收拢,末端……连接着那位美人的肩膀。
美人沈遇鹤很关切很爱惜地,看向怀中的向饵,轻声问:
“没事吧?”
向饵还在愣神,她脑袋现在有点迟钝,半天缓不过来,只觉得在这温暖绵软的怀抱里,她全身都叫嚣着:好舒服,好想沉入其中,好想就此睡去,永远也不醒来……
但是不行。
她眼神聚焦,眼前是沈遇鹤那张关切的美丽面庞。
她神智清醒了很多,嘴角不由得勾起微笑:
“我没事,谢谢你啊……又救我一次。”
沈遇鹤也跟着她微笑,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手指末端带着黑影匍匐在她腰间细嫩的皮肉上。
融入……融入……这是阿赫想要的。
不管是谁融入谁……都是想要的……
外卖员的声音很不耐烦地响起:
“还要不要外卖了?要不你就说一声,我放门口了啊!”
向饵赶快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衣服,几步跑出去,对着门口喊:
“放门口就行!”
外卖员骂骂咧咧:
“切,原来有人啊,半天不答应……行了我放门口了,你快点拿。”
外卖员脚步声逐渐远去,客卧房间内,美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身边一大片黑影,眼神无悲无喜。她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全部黑色黏稠液体立刻收拢回来,迅速集中凝聚,化成一条全新的、美丽的手臂。
甚至连白毛衣都完好无损地套在手臂上。
沈遇鹤缓慢地走出客卧。
向饵已经打开大门,拎进来一个大木食盒,惊叹地说:
“哇,这盒子好漂亮!”
她把食盒摆在客厅茶几上,这房子并没有餐桌,大家吃饭都是在茶几上和自己房间里吃。
木盒子里各色精致的点心拿出来,配上一大砂锅热气腾腾的海鲜粥,看起来还不错。向饵去厨房找了餐具来,因为只能在茶几上吃饭而感到羞窘,自己又拿了勺子、小碗和小盘子,给沈遇鹤分了一小碗粥,又放了一个盘子在旁边。
“对不起啊,条件简陋了点,以后我病好了再请你吃大餐。”
向饵端着小碗笑着说。
沈遇鹤坐在沙发上不动,也不拿筷子,脸上倒是挂着淡淡地微笑,很感兴趣一般,看着向饵的碗。
向饵:
“那个,你吃啊。”
沈遇鹤拿起筷子,她拿筷子的姿势不是很熟练,五根手指不知道怎么放,筷子在手里四下岔开,她调整好久才勉强理顺。
向饵看了心中唏嘘,或许对方早就用惯了刀叉,生活西化了吧,就还……挺可爱的。
向饵为尽地主之谊,夹起一个水晶虾饺,送到沈遇鹤的盘子里。
沈遇鹤拿起筷子,看向向饵,学着她的动作,伸出筷子去夹那颗虾饺。
可惜这虾饺似乎就是跟她作对,表皮圆滚滚胖乎乎,还滑溜溜的,里面的馅料又软又饱满,非常考验人用筷子的技术。
向饵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粥,几天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正常吃饭,肠胃得到温暖,全身都温热起来,她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用筷子夹了其他点心吃。
一边吃着,她一边看向对面,咀嚼的动作却忍不住一顿。
怎……怎么这么可爱……
沈遇鹤白皙修长的手指,和那双乌木沉金的筷子搭配,本该是极美的画面——可惜那筷子四仰八叉,和手指不停打架,手指太长,筷子也太长,两边谁也不让谁,也没有谁能驾驭得了谁,在盘子上叮叮咣咣地碰撞。
沈遇鹤似乎是生气了,这还是向饵第一次看到她这个表情,眉头紧皱,嘴巴用力,甚至连秀美的鼻翼都紧缩起来,整张脸都在用力,却还是驯服不了那两根乌木的小兽。
向饵看得心潮澎湃,这也太可爱了!因为用不好筷子而在这里生气,什么笨蛋美女人设啊!而且生气的样子真是更美了,美得像是命运女神……是她的命运女神!
沈遇鹤停下来,眼神漆黑地瞪着那双筷子。
向饵感觉有点冷,她往外一看,本来阳光正好的正午天气,忽然就阴云密布,太阳被不知哪儿来的厚重云层遮住,云层间甚至隐隐有电光闪烁。
难道又要下雨了?
向饵正这么想着,就看到沈遇鹤抬起头来。
对方依旧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脸颊微微泛红,愈发衬出她绝美的容色。
她突然伸出一只手,隔着桌子抓住向饵的手腕,紧紧盯着向饵的眼睛,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静,说出几个掷地有声的字:
“坐过来,喂我!”
向饵:
“啊?……啊!”
第23章 食物
桌上菜品散发着温热的白色水汽, 氤氲而上,在两人之间形成暧昧的阻隔。
沈遇鹤的眼睛被水汽遮挡,晦暗不明,但向饵能感觉得到对方在看她。
她没犹豫多久, 站起身来, 端着自己的小碗走过茶几。
向饵穿的是毛茸茸的绿色睡衣套装, 上衣白裤子绿, 浑身毛茸茸, 头发披散下去,双手乖乖捧着一个白瓷碗,眼神略微下垂, 缓缓走路时,像是一只白白软软的听话小猫咪。
她把自己的碗放在沈遇鹤这一边, 自己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 只坐了边边位置,单薄的后背挺得很直。
沈遇鹤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眼神认真又……贪婪。
向饵坐好了,规规矩矩地弯腰, 拿起沈遇鹤的筷子,轻轻夹起那一颗虾饺。圆滚滚的虾饺里面粉粉嫩嫩, 隐约透出鲜虾的形状, 沈遇鹤视线难得从向饵脸上移开, 转向那颗虾饺, 盯着看一会儿。
她忽然伸出红润的舌尖,视线盯着向饵拿筷子的苍白手指, 舌头在血色丰盈的唇瓣上轻轻舔舐一下,眼神靡丽。
虾饺里面可以包着一整颗虾。那人呢?如果能把人这样包起来, 一定是令人难忘的美丽……包在透明薄膜里的小人儿,身躯团在一起,脸上是恐慌和害怕,这画面只是想想就觉得美味啊……
向饵还在认真夹这颗虾饺,把饺子提起来,抬头看向沈遇鹤,恰好看到沈遇鹤舔唇的模样。
向饵呆愣了一瞬,沈遇鹤迅速收起舌头,做出端庄严肃的神情。
她发现什么了吗?
一瞬之后,向饵却露出恍然的笑容:
“快吃吧,很好吃的,知道你饿了。”
都饿得舔嘴唇了,还不往前凑,乖乖等着,真是……太可爱了……向饵把筷子又往前递了递。
沈遇鹤顿了顿,优雅地张开嘴。整颗虾饺很方便地放进嘴里,沈遇鹤闭嘴,微微咀嚼。
向饵很期待地看着她,问:
“好吃吗?”
沈遇鹤看着眼前人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瘦削而泛红的脸颊,牙齿用力咬下。
饱满丰盈的汁水瞬间炸开,充斥整个口腔,恰如眼前之人那绝美的躯体,在被咀嚼,在软嫩弹牙,在滑入肺腑……
她点了点头,眼神漆黑深邃:
“很好吃。”
窗外云开雾散,白亮的阳光再度出现,那些雷声和阴云来得快去得快,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向饵看着沈遇鹤咀嚼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还担心这样高贵的人不会喜欢自己点的东西呢……还好,她看起来很喜欢。
而且……她点名让自己喂东西,应该是觉得和自己关系不错吧。向饵脸又有点微红了,赶紧低头,端起小碗掩饰道:
“快吃粥吧,不然要凉了。”
沈遇鹤转过脸来,对着向饵,又张开嘴,视线慵懒餍足,打量着向饵的脸。
向饵疑惑了一瞬,随即明白了。
她……要自己继续喂!
向饵脸颊又开始烧,那团火一直在隐隐约约地烧,时深时浅,而现在,火直接烧上她的脸,让她手心都热了起来。
让她帮忙喂虾饺,还能说是不会用筷子,那么现在要让她喂粥……沈遇鹤应该不至于连勺子都不会用吧?
所以,沈遇鹤……是什么意思呢?
火焰在向饵脸颊燃烧,她觉得手略有点抖,但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犹豫地送上前去。
沈遇鹤甚至往前凑了一些,方便她喂,那双漂亮的手就随意按在沙发上,根本没有拿过勺子自己吃的意思。
那双深黑如点墨的瞳仁,也一直盯着向饵的眼睛,几乎是一种令人不安的逼视。
向饵脸红得更厉害,完全不敢和沈遇鹤对视,她确定了,沈遇鹤对饭菜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另有其人。
沈遇鹤抿了勺子里的粥,顺滑吞下,又是一句:
“很好吃。”
说完,她没再张嘴,而是伸手过去,把向饵的碗端过来。
向饵:
“嗯?那是我的……”
沈遇鹤却已经舀起一勺粥,盯着向饵,微微一笑,富有深意地说:
“张嘴。”
向饵:
“啊?”
她再次愣住了,虽然她今天愣住的次数有点多,可她实在没法跟上对方的思路。这是……投桃报李,的意思吗?
她第一反应是推拒,礼貌地往后退了退: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吃的,真不用……”
沈遇鹤笑意消失,盯着她,语调平和没有起伏:
“张嘴。”
向饵停住了,不再后退,她脸颊烧得通红,像是最灿烂的一场晚霞云彩,全部被人掰开揉碎,放在她小小的面庞之上。她隐蔽地深呼吸好几次,终于克制住自己尖叫的冲动,往前凑了一点儿,张开嘴。
沈遇鹤的动作意外地十分温柔,像是怕碰坏向饵一般,紧紧捏着陶瓷勺子的柄,将那一勺粥慢慢送进向饵口中,又轻轻退回来。
向饵机械地开始咀嚼,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明明这一口粥早就冷了,她还是吃得浑身燥热,眼中都憋出水光。
沈遇鹤勺子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什么,目光里含着期待和催促。
向饵茫然,想了想才说:
“额,很好吃?”
沈遇鹤嘴角勾起,笑容肆意明媚地绽放,山茶与杜鹃竞相开放在逼仄的客厅内,眸中盛放着绚烂的天与海,发自心底的开心。
她笑得那样好看,几乎让向饵产生一种负罪感:为什么没有早点说这句话?为什么没有早点接受投喂?只是接受投喂这一点小事,就能让救命恩人这么开心,她干嘛还要拒绝人家?
门槛一旦跨过,接下去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沈遇鹤严格遵循“你一口我一口”的喂食原则,接下去又张开嘴,等待向饵投喂。
向饵也算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端着沈遇鹤的碗,用沈遇鹤的勺子给对方喂一口粥。
沈遇鹤很满意,用点头代替夸奖,又自己动手给向饵喂了一口粥。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食,两人的粥碗很快都见了底,期间向饵还灵活使用筷子,给两个人各自投喂了不少点心食物。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吃得差不多了。
沈遇鹤把最后一个小点心送入向饵口中,意犹未尽地说:
“你还想吃什么?”
向饵已经吃撑了,闻言赶紧抬手捂嘴,生怕对方再给自己喂什么:
“没……不能再吃了,我真的很撑了。”
沈遇鹤遗憾地说:
“你饭量太小了,要多吃饭。”
向饵已经吃了自己平时两倍的量了,听了这话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她问:
“你吃饱了吗?”
沈遇鹤盯着她看,双腿随意半盘在沙发上,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似乎光点头还不够,她忽然拉起自己的毛衣,露出腰腹位置。
向饵躲闪不及,一眼看到那劲瘦的细腰,以及腰间往下隐隐的人鱼线,好不容易正常了的脸又开始发烧,惊叫道:
“你你你你把衣服穿好啊!”
沈遇鹤却纯洁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困惑:
“我让你看我鼓起来的肚子,你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向饵脸更烧了,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卑劣念头而羞窘不已。她扭过脸,轻声说:
“好了,我……我看到了,你……你把衣服穿好,不然会感冒的。”
沈遇鹤说:
“哦……感冒。”
她听话地放下手,白毛衣自然垂落下来,将她的肚子盖住。但……仅仅盖住了肚子,没盖住下方更重要的地方,而是堆积在那里。
有些东西若隐若现,像树下的光斑,实在无法忽视。
向饵简直要疯了,完全不敢看那边啊!
她起身去客卧,拼命翻衣柜,翻出自己一条好穿又简单的牛仔布长裙。她从客卧里探出一颗脑袋,叫沈遇鹤:
“沈小姐,你进来试试这个!”
沈遇鹤摇晃着站起身来,双脚踩着拖鞋,双腿长长地交替前进,只几步就来到客卧,熟门熟路走到衣柜跟前:
“什么?”
向饵把长裙递给她,耳朵还在发热,声音有些颤抖:
“你……穿上这个,如果不嫌弃的话。”
沈遇鹤微笑着接过长裙,却把这裙子扔到床上,转身朝着衣柜里面看去。
向饵大惊,她买的那些廉价衣服要被看光了!但又不能阻止人家,显得好像衣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她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沈遇鹤已经拎出来一件衣服:
“我穿这个。”
向饵张口结舌。
沈遇鹤已经自顾自穿了起来,动作有些艰难,她随意坐在床边,抬起一条长腿,腿部轮廓比超模还要流畅,让向饵完全看直了眼。
很快穿好了。
她高挑纤长的身影站在向饵面前,对着向饵转了个圈儿,笑得很温柔:
“好看么?”
向饵看着自己地摊买的破洞小短裤,穿在那希腊雕塑一样完美的躯体之上,转动间光影如同蜜糖,染得那肌肤变成玉色和浅金色……裤子下摆只到大腿根部,紧紧勒住玉色细腻的皮肉,实在是……比之前什么都不穿更加糟糕,更加让人浮想联翩了啊!
向饵感觉,要不是自己过度虚弱,她真能原地喷出鼻血来!
她甚至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无措地回答:
“好……好看……”
沈遇鹤笑起来,笑声像树梢最高处好听的小鸟叫声,那条短裤的破洞里还露出玉一样的大腿皮肤,和她的笑声一起微微颤动。
向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虽然捂着脸,但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定在那条大腿上移不开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美人儿能赚钱了,如果这样的美人愿意穿这样的衣服给自己看,那她觉得自己付钱也是应该的,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对人眼睛太友好了。
沈遇鹤摇曳生姿地往前走,走到床尾那一块小小的空白区域,又原地转了几圈,转脸笑着问向饵:
“好看吗?”
向饵忙不迭点头,这堪比T台模特表演了,她甚至鼓了下掌:
“太好看了!”
沈遇鹤笑着走出门去,忽然间脚下一转,走向隔壁房间。
向饵心里一沉。那间屋子……是她曾经的舍友住过的,现在根本没收拾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存在邪神的气息甚至……触手……
她走出去想要阻止,却听“咔哒”一声,沈遇鹤已经打开了那间房门。
向饵屏住呼吸,缓缓走近,看到那间充满灰尘的房间时,还是感觉肠胃坠坠的难受。她伸手过去,想要抓住门把手,关上房门。
她的动作却被阻止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同时,她肩膀忽然一重,一袭香风将她牢牢包裹。
沈遇鹤把尖削的下巴放在了向饵肩膀上,那张绝色面容就在向饵脸侧,两人视线交汇,一同看着前方这间老旧的房间,看着房间里精灵般飞舞的光柱与尘埃。
时间似乎突然间慢了下来,向饵屏住了呼吸,心跳砰咚、砰咚地响在自己耳畔。
她觉得像是有奇异美丽的仙鸟,落在自己身上,让她一动不能动,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惊飞这只高傲的大鸟。
她甚至不敢偏头去看对方的脸,可不用看她也知道,对方的脸一定比她想象中更加柔嫩细滑又甜美,像是能滴出蜜糖的花心。
向饵思维已经混乱,她感觉得到对方身上的香气,颈部能感受到细微的呼吸气息,有些许温热从两人接触的肩膀、后颈逐渐蔓延,漫上她的全身。
就在她仿佛醉酒一般微眯着眼,沉浸在这神奇的碰触中时,沈遇鹤充满磁性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宛若大提琴一样低沉缓慢,带着极度蛊惑人心的意味:
“我住进来陪你,好么?”
第24章 休息
房间像是一个老旧的音乐匣子, 在沈遇鹤的话音中停止转动,时间仿佛卡在一道缝隙里不再前进,灰尘都不再舞蹈,陈旧衣柜大大敞开着, 露出里面一层层呆若木鸡的隔板。
向饵感觉自己大概有一瞬间出现了幻听, 她居然听到沈遇鹤在她耳边, 说要住进来, 陪她。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沈遇鹤从没说起过自己的背景, 但向饵下意识觉得,对方通身的贵气与教养,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这样神秘的美人, 怎么可能愿意住进这种老旧小区里?
所以一定是幻听。向饵沉静地站着,没有说一句话, 心跳声像是远古时代人们祭祀的擂鼓, 逐渐由远及近地传入她耳朵。
可那幻觉却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沈遇鹤的手指抬起来, 轻轻拂开她耳畔的细小鬓发,把它们一根一根, 谨慎又散漫地塞回向饵的耳后,像是在用手指一遍又一遍故意触碰她的耳朵。
那颤动的、苍白的耳廓, 没用多久就红到透亮, 绒毛在耳尖上细弱又柔软, 伴随着沈遇鹤手指的触碰, 给向饵传递着细细密密地痒。
就在这样细微的痒意里,沈遇鹤又说了那句:
“让我住进来吧, 好不好?”
无论如何,不能再当做幻听了。向饵的耳朵痒得几乎发痛, 脖子又很僵硬,她微微偏过头,不敢直视对方,脖颈直挺挺地,成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只能看见沈遇鹤的半张脸。
那轮廓仿佛名家雕刻一样精致的脸庞,完全压在她肩膀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在这里,面容和眼神都像是油画玫瑰,那样浪漫地看她。
向饵脖颈僵硬,感觉得到太阳穴青筋的跳动,她终于开口,很谨慎地克制自己的气息,尽量平静地说:
“不行。”
这两个字一落地,沈遇鹤眉头瞬间一皱。
她出乎意料地转过头,绝美的眼里是完全的震惊:
“为什么不行?”
向饵定了定心神,她抬起一只手,放在沈遇鹤的下巴上,谨慎小心、却又不容置疑地,将对方轻轻推开。
沈遇鹤任由她推,似乎还沉浸在被拒绝的震惊中,很快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一点。
对方的温热和气味完全离开自己,向饵大脑才终于回过神,正常了许多,思考也流畅许多。
她开始解释:
“嗯,是这样的,这里以前住过我一个室友,她现在……下落不明,有可能会回来,这个房间是属于她的,我不能把房间随便租给别人。还有我觉得这个小区环境很不好,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住了,不太好,你要是需要租房子,我可以帮忙给你找找附近条件好的小……”
她正说着,身后沈遇鹤忽然跨步上前,强势地逼近她,带着凛冽和玫瑰的香气狠狠逼近她。
“咚”地一声,向饵整个人被沈遇鹤压在墙上,被迫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沈遇鹤眼神黝黑深沉,仿佛孕育着强烈的风暴,她露出向饵从未见过的冰冷表情,声音也低沉又激烈:
“可是,别的地方都没有你!”
这句话仿佛自带混响和回音,扔在地上当啷作响。
向饵完全呆愣住了,嘴巴不由张开,几乎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没有我?为什么要在意我?
脑海中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成型:她租这个房子,是为了我?为了和我住在一起?
向饵一边疑惑,一边脸颊渐渐地红了,她现在浑身都被包裹在浓郁的香味里,沈遇鹤身上的香气和热度似乎愈发增加,对方双臂按在向饵身侧,怒意燃烧在眼眸中,显然一触即发。
可向饵却开小差了。
向饵在想,她是为了我……她真是为我而来的人!她守着我一夜,还想和我住在一起保护我照顾我,她……很想和我做朋友!
向饵受宠若惊,她何德何能,有这样美丽聪明又善良的人,主动上赶着和她做朋友啊!
而这一切居然是真的,不是幻觉!
她看着那张盛怒之中的绝美面庞,忽然间就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明媚阳光、毫无阴霾、心满意足的笑容,在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庞上逐渐盛开,更像是冰原里开出的绚烂花朵,意外地夺人心魄。
“谢谢你啊。”向饵开口。
沈遇鹤一愣,面上的怒火迅速消失,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她慢慢收回壁咚的双手,站远了一步,靠在另一边的门套上,皱着眉头,疑惑中残存着怒意,盯着向饵的脸认真看,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一切的答案来。
而向饵此刻笑得灿烂至极,她看着眼前为自己而来的美人,笑容简直收敛不住。她笑得嘴角翘起很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甜美笑意:
“所以,问题的核心是我,对吗?”
沈遇鹤毫不犹豫地点头。
真是更可爱了……向饵又问:
“你很想和我做朋友,对吗?”
沈遇鹤这次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困惑,她想了想,点头,又摇头。过几秒又点头。
向饵看得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一定非要住一起,我们照样可以做好朋友啊。”
沈遇鹤茫然了,半晌开口:
“要住在一起!”
向饵摇头,笑容柔和,视线坦然又温柔:
“你不用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你放心,我们是好朋友就够了,我们可以去对方家里玩,可以一起去外面,住不住一起都不影响我们关系的。住我家真的不行,这房间是有人住的,我不能给你。”
她说完,歉意又羞涩地补充一句:
“我只想说……我非常感谢你,愿意主动来照顾我,还愿意做我的朋友。我以后会……很珍惜,很珍惜你的。”
她这样说着,眼睛里一时泛起潮气,眼角泛红像只柔软的小兔,抬起眼睛时怯生生的,瞳孔里闪着晶亮的水光。
她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轻轻拽住沈遇鹤的衣角,抬起一双盛满月色水光的眼睛,怯怯地看向她,轻声说:
“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沈遇鹤:
“……”
沈遇鹤专注盯着向饵,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面上虽然没有太大表情变化,却明显是雨霁云消,情绪平复了。
向饵有些忐忑,她真的很不会撒娇……但是,好歹算是有点效果。这可是她唯一的好朋友,绝对不能因为一个房间,跟自己产生嫌隙啊。
心下一松,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潮水一样漫过她的脑海,眼底水光更甚。
沈遇鹤抿唇看着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摸过向饵的脸颊,手指尖在她脸上红润的部位划过,宛如冰玉,让向饵瞬间面颊紧绷。
沈遇鹤却像在研究什么似的,手指碰触着她的脸,又捻在一起搓搓,轻声说:
“好烫。”
在说她的脸吗……向饵脸更烫了,从脖子根开始发红。
沈遇鹤细细看向她:
“你又像昨晚那样了吗?”
昨晚?是说发烧吗?向饵赶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今天不发烧了。”
沈遇鹤皱眉道:
“你需要休息。”
向饵点头又摇头:
“也还好……”
沈遇鹤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走进客卧,把她甩在床上,冷酷地说:
“你休息。”
向饵:
“……”
她只好盖上被子躺平,心里还想着说点什么,一沾枕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刚发过烧,她身体素质不算好,本来就该休息了,只是为了沈遇鹤一直在强撑,现在根本撑不住,迅速进入梦乡。
*
明明是白天,屋内光线却异乎寻常地昏暗,阴影错落。
床边个子高挑的美人安静站着,影子垂下铺满整张床,她低着头,定定看着向饵的脸。
在睡梦中,向饵清瘦、苍白,睡颜并不安稳,总是显得有些苦相,她会皱眉,会小声轻哼,在梦里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或是在千万种危险里辗转。
沈遇鹤非常熟悉向饵所有的睡眠,每一夜都很熟悉。
现在,沈遇鹤站近了一些,面庞低下去,逼近再逼近。
直到她的鼻尖,距离向饵的鼻尖,只差两厘米的位置,她才停了下来。
她的长发全部垂落在向饵枕上,变相为她和向饵的脸铸造出黑色围墙,将两个人禁锢在其中。
向饵的鼻尖会轻微地随着呼吸起伏,沈遇鹤的却不会,她定在半空中固定的点,向饵的鼻尖会自动微抬,贴到她的鼻尖,又自己落下。
沈遇鹤在观察,也在体会。
她瞳孔逐渐扩大,漆黑的瞳仁迅速占据眼眶全部,垂下的发丝变成一根一根细细的小触手,像无数条小蛇,又像无数根章鱼的腕足。
它们承载着她的欲望,“祂”的欲望,细软又迅速地爬上向饵的面庞,在向饵脸上选定一块皮肤据为己有,贴近、碰触、轻揉……只要不弄醒对方,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祂的欲望延伸,这些欲望可以无限延伸,可这是全新的感触,就连祂自己,也不知道延伸的尽头,会如何。
祂会吃掉她吗?会融化她,化成一滩黑泥塞进自己体内吗?会将她的灵魂连带身体每个部位,都吞吃入腹吗?会把她做成听话又可以随意把玩的仆从吗?
可祂觉得还不够。
怎样都不够。
祂的困惑在她说出那句“好朋友”时,似乎有些松动了,祂喜欢这个定义。
细细的淡红色触手在向饵脸上乱爬,像是无数条淡红蚯蚓,在苍白雪地上攀爬蠕动,但向饵却还在睡着,她的梦境平稳安宁,嘴角甚至有些勾起。
一根触手爬到她的嘴角,这嘴角在轻微蠕动,发出气声。触手传递着那气声的含义:
“沈……遇鹤……”
触手延伸向下,沿着皮肤滑入领口,做出奇异扭曲的舞蹈。
神明感到了愉悦。
*
大概因为刚和沈遇鹤解开心结,收获一个好朋友,向饵这一觉睡得无比舒畅深沉。
睡梦之中,她总感觉仿佛有人在轻轻触碰她,从脸颊触碰到耳朵,再触碰到脖颈,再碰到四肢甚至身体……冰冰凉凉,柔软的触感,在她的梦里化成一串又一串溶洞中的冰柱,随机落在她滚烫的脸和身体上,倒是不讨厌。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了。
黑压压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城市霓虹闪烁,光影绚烂之间,夜晚的云朵被照成亮红色,车辆像黑色河流里闪着光芒的游鱼,在城市的罐头马路上挣扎流动。
房间没有开灯,阴冷黑暗,窗外传入的车流喇叭声,更衬得室内安静得让人发狂。
向饵一睁眼,马上从床上弹坐起来,脑海里一个念头排山倒海:坏了!她走了,没留联系方式!
她看向屋子,果然,没人在。又拿起手机,期待着奇迹发生,翻了半天却颓然把手机一扔。
她又想起什么,马上下床开灯,开客厅大灯!
在整个家里到处摸排了一遍,甚至连隔壁主卧室都看了一圈,没有,完全没有!
站在客厅中间,向饵看着茶几上,绝望地一耸肩。
沈遇鹤倒是把那些外卖餐具都带走扔掉了,可是这一点都不重要啊!
向饵简直无语,看着沈遇鹤坐过的沙发,弹性不好的沙发垫还留着对方坐的小坑,连沙发都知道留下痕迹,沈遇鹤却不知道!
向饵抓狂地揉乱自己头发,发泄地大喊:
“沈遇鹤!你走可以,为什么没留联系方式啊!写张纸条也行啊!直接打在我手机里也行啊!电话也行,微信也行,企鹅也行,家庭住址、公司位置、名片……什么都行啊!你至少留下一点联系你的线索啊!不是说好要做好朋友吗……”
向饵喊也没用,看着沙发上的小坑,那里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甜蜜香气。算了,沈遇鹤至少知道她的住址,说不定还会来主动找她。下次一定要问联系方式!
向饵懊丧地转过脸,猛然间劲风拂面,瘦削的腰间滚缠上什么东西,冰冷黏腻又沉重,吓得她尖叫一声,低头看时……
那是一根极为粗壮、蟒蛇一般的暗红色触手,密密麻麻的吸盘遍布其上,恐怖而黏腻,视觉冲击力极强,在她腰上迅速收紧、狠狠缠绕,仿佛要把她勒成两节!
“阿赫!”
向饵大叫一声,浑身凌乱不堪,双手用力去拍那触手,却被那根触手拎起,整个人被拽进卫生间里。
她的拖鞋掉落在地,几根头发慢悠悠地落下,她的惊叫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砰”地一声,卫生间门自动关上,只留树影在门框的磨砂玻璃上乱晃个不停。
第25章 惩罚
卫生间门上的磨砂玻璃是双层的, 里头什么样子,外面看不清楚,却能看到愈发浓重的黑影,将玻璃范围内全部笼罩起来。
客厅灯光白亮, 却丝毫透不进狭窄的卫生间内, 世界似乎将这个小房间遗忘, 就连树影都不再能看清楚。
狭窄的卫生间, 还做了干湿分离, 由玻璃淋浴房分成两半,陈旧泛黄的瓷砖地板和青白相见的瓷砖墙面。向饵被抓进卫生间时,心里下意识描绘出的, 就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可是……刚进了卫生间的门,听着门后凌厉的关门声, 向饵骤然瞪大眼睛。
这里, 已经完全不是她熟悉的样子了!
整个卫生间,不知何时已成为邪神的巢穴, 浓稠腥臭的黑色液体攀爬在地板上、马桶上、洗手台上、水龙头上,攀爬在青色墙面和淋浴间玻璃上, 将一切色彩彻底掩盖,整个世界都成了黑色。
无数根粗壮或是细小的黑红触手, 沿着墙面和玻璃不断盘旋缠绕着, 像是一朵一朵血肉之花, 蠕动时像是花朵绽放, 活了过来。天花板上都是眼球,灯具和隔板上遍布着血红球体、黑色瞳孔的眼球, 滚动着来回着……
而就在向饵被抓进来的一瞬间,所有眼球全都一顿, 朝着向饵的方向转动过来,紧紧盯住她。
向饵顾不得自己被勒痛的腰,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了。
邪神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疯?因为自己把祂扔在卫生间里没管吗?
可是邪神放在卫生间,也不过就是一天时间……回想起来,这一天很是漫长,向饵脑海里闪过沈遇鹤的微笑。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漫长的一天之中,她一次也没想起过……阿赫。
她和沈遇鹤在外面说话、玩笑,互相喂食的时候,阿赫一个神在卫生间里无人理睬,甚至不能伸出触手去吓人,丝毫没有做神的尊严和排面!
怪不得阿赫会气成这样……换谁谁不生气啊……
向饵本来正在挣扎的手瞬间僵住,甚至开始有些羞赧,她垂下头看着腰上的粗壮触手,叹了口气,不再挣扎了。
也许自己快点认错,还能让邪神的怒火平息一些,不然谁知道会怎么样……
“阿赫,我……啊!”
腰间猛地被拽起来,双脚离地,向饵惊呼一声,话都没说完。
触手可并不管她是否会挣扎,它们只顾做自己的事情,粗壮触手将向饵瘦小的身躯固定在半空中,天花板和地板上的触手各自拧成两股粗壮的触手绳索,快速延伸过去,将向饵双手手腕、双脚脚腕全都圈裹起来。
向饵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手指却只能在空中无力地张合,手指缝里不断涌出乌黑浓稠带着腥臭的液体,沿着手指流到手腕上,再流转到手臂、手肘,却一反常态地不掉下去,沿着手臂继续往上,钻入衣袖之中,攀上肩膀……
这还只是两只手臂上的状况。
向饵开始害怕了,这个样子……怎么像是五花大绑的意思呢?
她忍不住开口,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能居高临下,看着地上黑水中一颗平平无奇的眼球:
“阿赫……我知道错了,请您下手轻点,好吗?”
那颗眼球眨了眨,顺着水流滑走了,没有给她回答。
向饵也没接收到邪神给的信息暗示,阿赫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一直沉默着。
向饵来不及盘算什么,已经被强烈的邪异气息弄得头脑昏沉,视线里一切都在扭曲,而她自己在缓缓上升,上升……周围有冉冉流水声,她的手中抓满了黑色河水,还有在手心里作乱的触手尖端,发痒发痛,那股痒意直接连接到心底。
她的理智逐渐消散,身上所有的感官逐渐占领高地,她能闻到空气中的气味,是腥臭的,不是她之前闻到的甜腻香味,如今这气味腥臭难闻中带着一丝令人发狂的醉人酒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却又不敢呕吐。
她视线完全能看清正在发生的一切。
细瘦雪白的手腕上,有树枝般的青色筋脉,在薄薄的皮肤之下跳动。数十根触手卷在一起,凝聚成的具有自我意识的绳索,在那些青色筋脉之上贪婪地缠绕,每一根触手、每一个泛红发黑的黏稠吸盘,都紧紧吸住皮肤,每一寸皮肤都被吸盘占据。
红与黑,青与白,变成邪恶又美丽的画卷。
纤细的腰上,那根粗壮触手却正在解开,正在逐渐变细,它将向饵白色毛绒睡衣掀起,直接钻进睡衣里面,冰冷黏腻又粗糙的触感让皮肤立刻生出鸡皮疙瘩,向饵忍不住激灵地一抖:
“啊……好冰……”
但她的声音,只让那触手动作更加强硬。
暗红粗糙,蛇鳞一样起伏的触手背部,像是一根血色枝条,沿着雪白的珊瑚绒下摆,触手之下的血红色吸盘紧紧扣住,抓着几乎比珊瑚绒还要病态苍白的皮肤,又随着蠕动前行的过程不断放开,像是……像是……
一次又一次的,永恒无休止的……亲吻。
向饵整个人被吊挂在半空中。
脚腕上来自地面的触手绳索同样在如法炮制,它们紧紧缠住脚踝,当然不够,要沿着脚背上那条青筋不断往前,绳索又分开成数根触手,细小的吸盘密密麻麻地抓住脚背皮肤,青而白的脚背上像是血管被割开,延伸出数道鲜血的血迹,触手就是鲜血,就是不断流动、细腻吸嘬着皮肤的鲜血,它们往下流动,包围住每一颗细小的脚趾,又往上攀爬,带着无尽的激情和腥臭,在小腿胫骨上、小腿肚上不断往上,往上……
从四面八方和腰间,一起无限进攻的触手,激烈地攻城略地攀爬流动,它们从脖颈、肩膀、手臂、胸前、腰腹、大腿、膝盖、小腿、脚腕……直到全身,简直没费多少功夫,将向饵彻底覆盖!
无数只不断张合、大大小小的吸盘,在每一寸、每一点一滴皮肤上循环开合,所有感官还都在非理智的情况下被放大,针刺一样的疼痛汇聚起来,痒和麻也汇聚起来,黏稠和冰凉汇聚起来,痛苦和难受也汇聚起来……
向饵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无数复杂的感觉冲击着她所有感官,每一寸皮肤都像一颗炸、弹,不断轰击她的城防,可她甚至连城墙都没建立起来,她甚至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不去防卫……
她从灵魂深处发出哭嚎,那些声音却像是轻烟,根本听不清楚,毫无痕迹地消失在黑色河流中。
世界的一切破碎崩溃,而她疯癫一般扬起脖颈,张大嘴巴,眼睛瞪大,血丝密布眼球,像缺水的鱼,或是断了翅的小巧文鸟。
她,已被神明掌控。
向饵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时已经被触手撑爆。
白绒绒的碎片挂在肩头,而她则被迫张开四肢,完完全全敞开自己的一切,对着四面八方的无数只眼睛,脆弱地流着泪。
天花板上,全都是眼睛。
无数只血红眼球、漆黑瞳孔们聚集成一堆,往下看着,紧紧盯着挂在空中的向饵。
它们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那些眼球漆黑、冷静,毫无感情波动。它们在观察,在体会,像是邪神经常做的那样。
向饵大大张开着自己,挂在空中,仰头和其中一些眼睛对视。向饵的眼睛布满血丝,全都是惊恐、恍惚和狂乱,可那些眼睛却完全相反,并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看着。
像是无数个……监控摄像头。
只是看着,忠实地记录一切,感受一切。
向饵挂在空中,像是生长在树上的一个人体,她身上四处都是暗红、血红、鲜红的触手,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密密麻麻,像是无限蔓延的树木枝干,又像是人体不断延伸的血管,还在瞬息万变地流动。
她惨白的皮肤表面,如今已经留下了无数淤血的痕迹,时而显露出来,时而被不断移动的触手覆盖,若隐若现……只有脸,她的脸,不知为何,所有触手都避开了她的脸。
向饵的脸暴露在无数只眼睛里,暴露在这黑色河流包裹的狭窄卫生间,暴露在这本该极其私密的地方,暴露在她从未想象过的难堪场景之中。
她破碎的喉咙发出呜咽:
“呜呜……嗬……唔啊……”
而她脸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皱眉、每一点忍耐的呼气,每一寸皮肤的红晕,每一滴眼角流出的滚烫泪水,还有每一声呼唤和呜咽。
都成了无数冰冷眼球记录的素材。
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它们想要看到更多,更多,想要探寻人体的极限,想要追逐欲望的根源。
它们是,好朋友。
这从来不是什么邪神的惩罚。
这是祂给“好朋友”的奖励。
第26章 治疗
向饵再醒来时, 已经接近中午。她躺在床上,尽力睁开酸涩的眼睛,眼珠转动间发出“咔咔”的响声。
天花板和她的记忆一样泛着旧旧的黄。
记忆像是隔了一层纱,她怎么触摸都摸不到背后, 只感觉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冰冷难言的感受。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怎么会……全身□□, 一点衣服也没穿地, 躺在被子里?
被子倒是盖的很好, 很完整, 从脖子开始完全盖住她全身,没让她着凉。
可是,向饵知道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 哪怕是很热的夏天都从未裸睡过,更别提现在快要冬天了。
她只稍稍动了动手指, 立刻酸痛得发出一声尖叫:
“啊……咳咳!”
所谓尖叫只是她自己的想象, 实际上她声音经过喉咙的瞬间,已经像刀割一样疼痛, 出来的声音好像砂纸磨过黑板,难听得她自己都心中一惊。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咳得她天昏地暗,被子从肩上滑落, 露出如雪堆砌的肩头……和皮肤上一层叠着一层的红痕。
向饵咳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视线看到自己肩膀, 又是一顿。
看着那些圆形或椭圆形的红痕, 向饵终于想起昨晚的种种……她被那些触手五花大绑吊起,像一具尸体, 或是一头牲畜一般,被触手攀爬、吸取、淹没……
向饵面庞瞬间涨得紫红, 气急攻心,又不停狠狠咳嗽起来,直到喉咙刀割一样的痛楚终于缓解,可身上那些被看到的痕迹,却又隐约泛出疼痛的感觉来。
向饵掀开被子,看自己全身,到处都是那些痕迹,简直找不出一块好皮肉,筋骨肌肉更是难受得要命,酸得像是昨晚去跑了十公里。
这……这都是昨天晚上触手们搞出来的东西吗?
向饵简直不敢相信这一点,她知道邪神生气了,可是……邪神的惩罚方式,为什么是这样的?
她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失去什么记忆或技能。
不过把她吊起来,倒的确是狠狠羞辱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样了,可能是晕倒了,最后的记忆还是在卫生间里,被五花大绑吊在空中的时候。
她记得自己抬起头,和天花板上那些眼睛对视,张口想要哀求它们停下来,但她的声音没办法扩散,深重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她失去了意识。
而现在……向饵抬起头看向前方。
祂果然在那里,在书桌上,安静地呆着,大眼睛朝她这边看。
今天也是晴朗天气,是南方秋季难得一见的艳阳天,明亮的阳光是暖橙色,照在古旧红砖色的书桌上,照得那尊雕塑通体透亮,漆面都显得新鲜很多,那种邪异可怖的感觉减少了,反而是……
雕塑似乎,有些餍足。
向饵不知为何,盯着那只大眼睛,莫名感受到那股不断缠绕的餍足感。
她皱起眉头,抓住自己几乎青紫的手臂,转身去床边找睡衣,却什么也没找到。
只有枕边有一块白色碎片,毛茸茸的,像……她的睡衣?
向饵转过头,把被子拉过肩膀,抱着被子,瞪着那雕塑,用沙哑的嗓音质问:
“你连我睡衣都弄没了?”
雕塑没有反应,大眼睛里彩光流转,看不出回应。
向饵索性坐起身,被子滑落也不管了,就这样光着身子站起,穿上拖鞋,拉开衣柜开始找睡衣穿。好在她睡衣都是地摊货,一次买好几套囤着,现在又找出一套粉色加白的穿上。
她身上的痕迹隐隐作痛,穿衣服显得很是费劲,套上一个袖子,又找不见另一个袖子在哪里。然而下一秒,另一个袖子被递到她手上,向饵低头,见一根细细的暗红触手,在袖子底下端正托着。
她没说什么,接过袖子穿上衣服,又开始穿裤子。
那根触手像是她的助手,托着裤腿,等她穿进去一条腿,就抓过另一条帮忙托着,让向饵穿衣服的过程顺滑了许多。
穿好睡衣,向饵转头,瞪一眼雕塑,自己拿起床边的手机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打开手机。
她现在不喜欢那个有雕塑的房间了,她喜欢……沈遇鹤曾经坐过的沙发。
打开手机,上面不出所料,又全都是主管发来的暴怒消息。向饵懒得细看,滑出去,看到程总发来好几条消息,语气温和,态度热切,都是在询问她身体有没有好转,说工作缺了她没法运转,让她身体好了就赶快回去上班。
向饵想了想,给程总回复了一条:
“程总好,我今天好一些,下午可以去上班。”
还是上班好,不会被绑起来。向饵又瞪一眼房间里的雕塑,隔着一整个客厅,那雕塑的大眼睛转向她的方向,半身隐在阴影中,几乎看不清楚祂的形态。
可她这一眼,却看得那根触手从房间里游出来,慢慢悠悠地凑近她,尖端差点儿怼到她手臂上。
向饵对着触手也狠狠瞪,触手却像是看不懂她的讨厌似的,一下子卷住她左手腕。
向饵疼得“嘶”了一声,马上抽回手。她掀开袖子,手腕上是叠在一起的青紫淤痕,看着触目惊心。
触手猛地僵住了。
向饵语气冷淡,对触手说:
“是你昨晚干的,现在别碰了,你哪怕把我杀了,也好过这样侮辱我。”
她视线移开,转到手机上,回复各种消息。意料之中的,沈遇鹤并没有发消息过来。或许对方也不知道她的手机号吧。
她真是想念沈遇鹤,想念对方的温柔,和那些可爱的笨拙,还有全心全意看着自己的眼神。沈遇鹤多好啊!
触手还在试探着往前,伸出一点尖端,再去触碰她的手腕。向饵将手腕及时抽走,顺带拍了一把触手,把对方打得往后退了好几米,再不敢冒头。
向饵手机一响,程总又发来了新消息:
“好,你下午能来就太好了,我很想见你。”
向饵看得皱起眉头,又想起沈遇鹤见到程总消息那么大反应,觉得程总这人有些古怪,就没回复,切出去看新闻。
本地新闻中出现一个化工厂泄露事故,已造成周边居民死亡十余人,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请居民暂时不要靠近封闭区域。这个化工厂距离向饵所住的区只有三公里。
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乱了。向饵郁闷地打开娱乐频道,看了一眼娱乐圈相关,里头明星一个比一个油腻,哪怕当红那些女明星,都根本比不上沈遇鹤一丁点。一丁点都比不上!
向饵忽然有点疑惑,沈遇鹤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她长得那么好看,不会是女明星吧?不过第一次见面是在工业园,她身边又没跟着助理之类的,应该不是女明星,更可能是工业园里的高管之类。也可能是继承家族企业的女富二代?
她想得出神,没留意到身边忽然出现一根触手,正隐秘地沿着沙发往前爬,爬到她的手腕上,轻轻一点她手腕。
“哎呀!”
向饵猛地抬起手,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被喷上一层透明的黏液,正亮晶晶的闪着光芒,这些黏液好像有生命似的,还在她手腕上迅速四处蔓延流动!
“什么东西啊啊啊!”
她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拍那些黏液,但不仅没用,还给另一只手上沾了不少,她手忙脚乱站起身来,去茶几上抽纸巾,要拿纸巾擦手,却又有触手过来捣乱,让她半天抽不出来纸巾……
“走开啊!”
向饵不停挥动酸痛的手臂,好不容易从触手的围挡中抽出纸巾,一转头却发现……黏液不见了。
不仅那些黏液不见了,她手腕、手臂和肩膀上所有的伤痕、吸盘痕迹,也跟着消失不见,整条手臂苍白柔弱,肤如凝脂,仿佛之前所有痕迹完全没存在过。
向饵愣住了。趁她愣着,又有几根触手悄悄伸展过来,在她另一条手臂上一点,黏液顺着触手滑落到她皮肤上,一团一团冰冰凉凉的,开始在伤痕上流动延伸。
她的脚踝和腰间,同样被触手们分别运送了黏液上去。黏液冰凉柔软,像是许多果冻,在向饵全身上下,所有有伤痕的地方游走个不停。
向饵站在茶几跟前,惊讶过后,她意识到了:这些黏液,是阿赫给自己治伤的手段!
理清楚这一点,向饵简直哭笑不得。把她吊起来弄得全身红肿的是祂,现在又拿着黏液眼巴巴给自己疗伤的也是祂,这神怎么还喜怒无常呢?
况且,如果说对她昨晚是侮辱和惩罚,那么现在又治疗什么?因为自己软弱又好用,邪神怕把自己弄死,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所以还是让自己活着更好,能承受更多折磨,是这个意思吗?
向饵又气又笑,抓起一根触手质问:
“你到底想干嘛?”
触手圆润的尖端往后一缩,吸盘缓慢地一张一合,看上去有点像是……在眨眼睛?
向饵浑身上下的伤,都在黏液滚动过程中彻底愈合了,那些隐约的酸痛都消失了,她的身体又重新干净起来。
但她的心情却更加不好,她更深切地意识到,只要有邪神存在,她就根本无法拥有自己的生活,也根本没办法……和沈遇鹤同居。
当时拒绝沈遇鹤,难道是她不愿意同居吗?不是,是她害怕对方被邪神发现,那一辈子就毁了!就像自己现在这样,毁了!
她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被邪神吊起来弄得一身伤,却又求死不能,因为邪神会治好她。连生死和身体,都不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的人生她自己过就够了!不可能把她唯一的好友牵扯进来的!仙驻敷
全身的黏液渐渐消失,触手们围着又恢复成苍白皮肤的向饵不住摇晃,似乎很开心。
但向饵却陡然瘫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落下,随后就是一颗又一颗滚珠一样的眼泪。
从室友消失那天起积压到现在的压力、恐惧和惶惑,都在此刻尽情释放出来,随着滚滚泪水奔流而出,很快,呜咽的哭声变成了发泄的哭嚎,她抓住沙发抱枕狠狠扔出去,朝眼前的触手扔出去!
触手们全都慌了,围拢过来,在向饵身边围成一圈,又分泌出更多黏液,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茫然无措地任由那些治疗黏液落在沙发上。
渐渐的,触手们找到了解决办法。它们在空中排成一排,挡在向饵面前,让向饵用抱枕扔它们。这个举动,似乎能稍稍缓解一点向饵的痛苦。
触手们稳稳当当地排在半空,像一艘匆忙搭建的竹筏,承接着来自向饵的怒火和压力,默默无言。
向饵把抱枕全都扔完了,还有一根触手,又负责任地把抱枕一个一个捡回来,放在她手边,给她继续扔。
“呜呜……你真是讨厌啊,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向饵却不扔了,她抱着脑袋哭了一会儿,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几根触手的竹筏立刻解散,它们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有几根朝着卧室过去,有几根朝着向饵的身体过去。
很快,触手们还是达成一致,轻轻伸进向饵身子底下,将她抬起来,卷裹得好好的,把她送进卧室,动作极轻地放在床上。
随后,触手们又小心翼翼地帮她盖上被子。几根细细的触手尖端,还用吸盘将被子掖进去。
这个动作,它们已经做过无数次,早就很熟练了。
向饵在梦里微微挣扎,压抑又沙哑地喊:
“沈遇鹤!别走……”
几根触手立刻挤上前来,融化在一起,在半空中,化成一张形状优美、画着血色唇妆的嘴巴。
那嘴巴温柔地张合,发出梦幻般的声音:
“我在这里,向饵,我永远在这里。”
第27章 公司
再醒来时, 火烧的晚霞已经烧满了整面墙壁,世界在火烧云里慢慢融化,楼房的影子棱角恍然坍塌,就好像幻觉或是漫画里的奇特世界。
向饵睁开眼睛, 静静躺在床上, 看着那面火焰一样橙红的墙壁, 墙上画着一栋一栋逐渐融化坍塌的楼房, 树叶和房子的影子交替叠加, 形成不断晃动的暗红色斑块。
暗红之中又透出血色,所有本该嫩绿的树枝和楼房,此刻都透出血色。
向饵疑心是自己眼睛不好, 揉了眼睛再看时,火烧云稍纵即逝, 已经接近消散, 自然也不再有什么血色和红色了。
墙上和心里,只留下一大片空白。
向饵穿好衣服, 带上手机,脸色冰冷地出门去了。家里的空气让人窒息, 她走时,甚至没看那雕塑一眼。
在外面随便买了点吃的, 又去奶茶店喝了奶茶, 向饵玩着手机直到晚上十点, 奶茶店要打烊了, 她被店员请了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快餐店过夜,但又觉得不太方便, 还是回了家。
只是进家门之后,她对满屋乱飞、仿佛出来欢迎她的五根触手视而不见, 无论它们如何围绕在她身边,她都仿佛看不见一样,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收拾,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她有条有理,做这些事时丝毫不乱,进入卫生间,她把门“砰”一声狠狠关上,差点儿将一根钻进来的触手直接夹断,好在触手反应快,赶紧回去了。
触手们堵在卫生间门口,茫然又混乱地挤成一团。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持续的时间很长,比向饵平时洗澡的时间要长将近一倍。
触手们一直在卫生间门外守候,越到后来它们越是焦躁不安,好几根触手搭在门把手上,似乎想要拧开把手,又有剩下几根触手挡住把手,不许拧开!
向饵和邪神都知道,这个门把手根本不可能挡住任何人。但两边同时也清楚,这个门把手还代表着更多东西,一些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信赖。
触手们为了门把手挣扎许久,向饵打开房门走出来,套着一件浴巾,连遮掩都懒得,直接进房间换新睡衣了。
之前她换衣服,都是不让雕塑看的。但藏着掖着有什么用呢?祂应该早就看过无数次了。
她这次直接对着书桌开始换衣服,想看是吧,看个够吧!
长发湿润地披在肩膀和背上,水汽氤氲之中,女孩将浴巾直接扔在地上。
曼妙的身形,苍白病态的肌肤,柔若无骨的肢体,乌黑如鸦羽的长发……却配着一张冰冷至极的美丽面庞。
她目光盯着雕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痛苦,定定地原地站了一会儿。
身边几根触手本来只是跟着她进来,此刻全都僵在半空,一动不动,连晃动都没有了。
虽然画面香艳,但向饵的表情,却让这画面仿佛变成献祭,祭品的仇恨直达天听,完全没法被忽略。
触手们好不容易动了,各自忙碌起来。
一根触手从地上捡起浴巾,给向饵披在头发上;另一根触手从床上卷起睡衣,试图给向饵穿衣服;还有一根触手把被子拽起来,试图披在向饵身上,似乎怕她着凉。
向饵冷哼一声,转过头,自己从触手里面扯过睡衣,自己开始穿。
穿好了,她去卫生间吹了头发,回来看也没看满地局促的触手和雕塑,钻进被窝,背对着雕塑直接睡觉!
*
第二天,向饵终于正常起床,正常上班。
虽然主管一再找事,但向饵毕竟走了正常流程,又没有造成什么直接损失,工作积压的也需要她来做,所以除了扣了一点点工资之外,她的工作算是没什么大事。
只是她一早过来上班时,祝敏敏就鬼鬼祟祟跑过来问她:
“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
向饵说:
“生病在家休养,怎么了?”
祝敏敏左右看看,神神秘秘道:
“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咱们公司楼下空降了一个总裁,是个超级大美女!你感不感兴趣啊?要不中午和我去楼下公司转转,看一眼?主要他们把这美女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就不相信,现实生活哪里有比明星还好看的人啊,还是总裁,又不是小说世界,我肯定要亲眼看一看才行,你跟我一起不?”
向饵摇摇头,礼貌微笑:
“不了,我病还没好,就不出去乱跑了,怕传染。”
祝敏敏遗憾道:
“那也是。据说那个美女总裁可厉害了,刚上来就开除了好几个中层领导,说不定咱还能去应聘呢!不过咱们这边也有帅哥总经理,哎呀,一边是帅哥,一边是美女,可怎么选哦!真难选哪!向饵你喜欢帅哥还是美女啊?”
向饵愣了一下,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喜欢帅哥还是美女的问题。
她从小到大,生存压力和自卑敏感,让她根本没想过谈恋爱的事情,遇到帅哥她也会欣赏,觉得帅,但从没有过心动的感觉,美女就更别说了,她看到美女只会自惭形秽……除了……
向饵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绝美的面容,她忽然有点儿心慌,微微沙哑了嗓子:
“我……我吗?我都喜欢啊,哈哈……”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吓得向饵猛地一抖: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帅哥的。”
祝敏敏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
“啊!程总!程总早啊……”
程总笑眯眯地和祝敏敏打招呼:
“早啊。好好工作,我找向饵谈谈。”
他随后对向饵眨了眨眼。
向饵觉得有点儿难受,立刻别开视线,站起身跟着程总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程总:
“坐。”
向饵拘谨地坐下,心中还在想着刚才那件事。帅哥还是美女?男人还是女人?
“向饵,你这几天请假缺勤太多,造成很多不便,你主管跟我反应过了,不过你放心,我都帮你解释过了,现在你主管也不会太过为难你,只要你回来工作就好,我对你没有太多要求。”
程总的声音打断向饵的思绪,她茫然地抬头看对方,见对方脸上一脸若有所指的笑意,她看不懂也听不懂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因为我觉得,你是我们公司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程总意味深长地伸出一只手,伸过桌面,试图握住向饵的手。
向饵猛地一惊,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长期以来反抗触手的经验让她现在反应速度飞快,只几秒钟,她人已经飞到墙角去了。
她脸色苍白:
“您……您想干什么?”
程总的手停留在桌面上,顿了顿,那只手转了个方向,拿起桌上的咖啡壶,倒出一杯咖啡来。尽管他动作很小心,那咖啡还是溅到了桌面上,他大大皱着眉头。
把咖啡杯放在向饵面前,程总抬起头,脸上是嗔怪的微笑:
“你干嘛这么大反应啊?搞得好像我对你做什么了一样,要是让同事知道,我的形象没了,你来赔啊?回来!喝点咖啡,我亲自煮的。”
向饵隐约感觉这段话话里有话,但她并不想回答,只是慢吞吞地说:
“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
程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向饵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气氛凝滞,窗外阴云正在聚集,山雨欲来一般,许多枫树和阔叶树的落叶漫天飘荡,一片肃杀气息。
过一会儿,程总却展颜一笑: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这家公司董事长的侄子,来公司呢,主要是为了体验生活,和同事们交个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事,记得要找我,我能帮你的都会尽量帮忙的。对了,我还是单身哦。”
向饵依旧看着脚尖,完全没有反应,那张柔弱的面孔上都是无措和慌乱。
程总看得有点满意了,再接再厉道:
“其实……我刚才说的话,你回去可以再好好想想,要是有什么想法,别害羞,直接跟我说就好,知道吗?我对你呢,可是一直很有耐心的,期待你开窍的那一天!好了,去工作吧!”
向饵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看他,转身出去了。
一天的工作很快又过去了,因为有许多积压下来的活儿,向饵今天还挺忙的,中午只是随便点了一份粥吃,是和沈遇鹤一起吃的海鲜粥。
直到下午下班前,差不多把活儿都干完了,她才有空回想程总这件事。
怎么说呢?把整个对话过程回想了一遍,她自嘲地笑出声来:谁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刚刚毕业,居然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不过,这个世界连邪神都有了,职场性骚扰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没错,就是职场性骚扰。她当然知道程总在暗示什么,女性的敏感在这些方面从不会错。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人,程总居然就只看中了她。
和邪神的眼光一样呢。不知道是眼光好还是差。
向饵准备换新工作了,但事情总要慢慢来,她的租房问题还没解决。还要换房间才行,不然现在整个两室一厅的房费都要她来掏,她承受不起。要换个独居的房间,还要换工作,事情全都堆在一起了……真是心累。
在主管的威逼下,向饵还是加班了两个小时,出楼门时正好碰上大雨。
今年每个季节气温都很奇怪,明明快到冬天,还能下这么大的雨。雨线唰啦唰啦,无数星辰飞舞坠落,在地上砸出许多条透明小裙子一样的水花,像是给天空、小鸟和树枝的倒影穿上一件件装饰衣服,整个自然都在欢快玩乐。
向饵站在楼门口出不去。她怎么总是忘记带伞呢?
她身旁还有几个陌生人在等网约车,跟门卫说一说,网约车还是能进来的。但向饵不想打车,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又想起来之前那一次。
沈遇鹤突然出现在雨中,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美好天神,为自己遮住雨幕的那一次。
那是她和她的第二次见面,却那样浪漫,全程想起来都无比美好。那也是一个雨天,今天也是……
那么,她会出现吗?
向饵怀揣着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喜悦和期待,站在楼门口最前面,仰头看着天空坠落的雨线。但随后她就觉得自己真是不可理喻,同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两……
“沈总!那是沈总吗?”
“啊啊真是沈总来了,沈总好好看好高!”
“沈总……好吸引眼球……”
旁边几个陌生人的窃窃私语声传来,向饵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濛濛雨幕之中,一把白色雨伞撑开雨线,带着下方那道高挑神秘的身影缓缓前行,宛如瀚海中唯一救赎灵魂的行船。
伞沿随着走动的角度逐渐抬起,庄严美艳的面容,从雨伞之下,在迷雾般的雨幕之中,慢慢显出全部。
漆黑的双眼,毫不掩饰地盯着向饵。
在一群热情的熟人中间,她只看着满脸震惊的瘦弱的向饵。
只盯着她。
只向她而来。
第28章 咖啡
她今天穿了白色。精致繁复的白衬衫, 并不那么职场,却更衬她精美的五官。纯白的长风衣和同色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笔直、艺术品一样的双腿,下方是典雅的白色高跟鞋。
在白色雨伞之下, 她干净得像一轮奔向人间的银月。
向饵呆呆站在门口, 身后是无数人的议论声, 充满了惊叹和震撼的意味, 还有人在用充斥各种情绪的目光看着向饵, 大家都看得出来,面前这轮银月毫无疑问,是为这瘦弱的女孩而来。
但向饵已经听不见别人的话语了, 她震撼至极。
一而再,再而三, 每一次她的世界遇到大雨, 每一次来救她的人,总是她!
总是沈遇鹤!
这个世界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向饵一边这样想着, 一边任由意外的惊喜和幸福感砸在自己头上,让自己双眼发花、浑身轻颤, 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扬起。
沈遇鹤站定在她面前,距离半米, 这是一个很拘谨的距离, 让向饵有些疑惑。
沈遇鹤看着向饵的脸, 那双黑眼睛里带着探寻和关切, 又似乎隐藏着别的情绪,向饵看不明白。
向饵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兴奋,轻声说:
“你怎么还没下班?”
沈遇鹤说:
“下班很久了, 在等你。”
向饵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下一句寒暄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腼腆而感激的微笑。
沈遇鹤把白色雨伞往前微微倾斜,水珠顺着伞骨往下落,化作成串成排的珠链,衬得沈遇鹤瞳孔更黑、皮肤更白润,颈项更是天鹅一样姿态优雅。
她说:
“过来,送你回家。”
这份好听得过分的嗓音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身后顿时满是羡慕和震惊的抽气声,灼热探究的目光盯得向饵后背滚烫。
向饵有些羞涩,但脚下坚定地往前走,踏进水波,义无反顾把自己交进白伞之下,和沈遇鹤并肩、对面站着。
巧的是,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黑色毛衣裙,整个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和一身白的沈遇鹤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穿黑的女孩瘦弱、惨白,双肩微微内扣,仰着脸,瞳孔却激动得发亮;而穿白的女人高贵典雅,宛如神祗的端庄面孔低垂下去,专注认真地看着另一人,手中白色雨伞微微倾斜,朝着对方头顶遮盖过去。
雨中,黑白,一双美人。
这画面过于美好了。楼门口围观的人都短暂地震惊着,还有人举起相机,咔擦一声拍下照片,像是珍藏艺术品一般把照片保留起来。
沈遇鹤特意等大家拍完照,才抬起头来,对着那几个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微微一笑,低头对着向饵说:
“走吧。”
向饵转到和她并肩的位置,尽力压制住自己过度上翘的嘴角,点头:
“嗯,走。”
二人一黑一白、一低一高的背影,在雨中渐渐远去,楼门口的几个人这才爆发地议论起来。
“天啊!你们看到没有,沈总和这个女生……是认识的吗?”
“该说不说,好配啊!这画面,这雨中漫步,一切就好像精心安排的一样!”
“沈总头天上班就加班,我还觉得奇怪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女生!”
“她俩到底什么关系啊?好羡慕那个女生啊……”
雨水唰啦啦地清洗着世界,两人没走几步,天色就完全黑了。
黑暗中,在雨里走路有点艰难,向饵走着走着,手臂和沈遇鹤撑伞的手肘撞在一起,顿时慌得站定:
“对不起啊,我有点看不清……”
她正在嗫嚅,那只手臂却被人轻轻握住,有人把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又圈起她的手指,让她握住。
向饵完全看不清,感觉手中像是伞柄,正愣神时,另一种凉而柔软的触感,覆盖上她的手背,缓慢地包裹、贴近她的整只手……
向饵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某种非常复杂的感觉,冲击了她的感官。她抬起眼,黑暗中面前是纯白的人影,但却看不清细节,对方的脸像是蒙着一层雾,带着让她困惑却又极度吸引她的美丽,一团混沌。
她再低下头,手背上覆盖着的,是一只玉白修长的手,延伸连接着白色衬衫袖口。
沈遇鹤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再把雨伞给她握住,两个人共同举着一把伞。
沈遇鹤在她耳畔,发出很轻的声音:
“好了。”
向饵脸颊绯红,在沈遇鹤的手中,她的整个手都在发热,没一会儿就把沈遇鹤的手掌心染得热烘烘的。
为了避免尴尬,向饵开始找话题:
“那个,你那天是什么时候走的?”
沈遇鹤语气平和:
“你睡着以后。”
向饵又说:
“我醒来还找你来着,发现没你联系方式……哦对了,你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一下吗?”
沈遇鹤停顿了一下,脚步忽然一拐,走向路边一家店铺。
向饵莫名被她包着手背,带着一起走向路边:
“哦?”
沈遇鹤:
“找个地方。”
她带着向饵走进一家咖啡店,此刻店里人挺多,不少小情侣正在买咖啡。在店门前,暖黄灯光下,向饵挣脱沈遇鹤的手,把伞合上,挂在门外的伞架上。
转头,沈遇鹤正认真看着她动作,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见向饵看过来,她又立刻站直身子,微笑着端庄点头。
向饵只觉得她可爱,率先进了咖啡店,站在柜台前,仰脸看了看菜单,又回头问沈遇鹤:
“你要喝什么?我请你,就当报答你那次照顾我了。”
咖啡店内环境清幽,轻音乐飘荡在糖果色的墙壁装潢之间,各处挂着咖啡豆的照片。店里坐着许多躲雨的白领,还有些正在加班,笔记本敲的飞起。
沈遇鹤略微仰起头,看向音乐播放器的方向,似乎被吟唱的女声吸引住了。那是一首很知名的咖啡店常用曲子,《Moon River》,女声慵懒的吟唱盘旋环绕,带出许多幽雅的愁绪来。
向饵问她,她才低头看菜单,想了想,问向饵:
“你喜欢什么?”
向饵选了一下:
“这个天气适合榛果拿铁,还有我平时也经常喝卡布奇诺,都是比较甜的……”
沈遇鹤抢先对着柜台,庄严地说:
“榛果拿铁,卡布奇诺,各一杯。”
柜台内店员笑呵呵的答应下来,又问糖度等等,沈遇鹤又不说话了。
她求助地转过脸,看着向饵,表情不知为何,让人想起惨遭抛弃的流浪小狗,可怜兮兮的。
她还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向饵的左袖。
虽然没说话,但那表情,那眼神,都……实在是可爱的示弱。
向饵笑了一下,上前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甜度和冰度,要不要加奶等等,说完一串,柜台出了单子,店员转身去做了。
沈遇鹤还是抓着向饵的袖子,左右摇了摇,向饵转头看她。
沈遇鹤盯着向饵的脸,由衷地道:
“你真厉害。”
向饵:
“啊?噗……点个单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向饵心想不会吧,沈遇鹤不是沈总吗,空降总裁哎,不会点咖啡?哦也是,总裁不都有贴身助理吗,估计咖啡都是助理买的,不熟悉也很正常。
两人先去找位置坐。沈遇鹤抓着向饵的左袖,明明自己比向饵高那么多,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向饵选了一个沙发卡座,自己坐在沙发上,沈遇鹤却没坐到对面,直接在向饵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沈遇鹤的长风衣下摆,搭在向饵腿上。向饵忽然想起来:
“哎,你的红裙子还没拿走,我今天也没带……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把衣服带给你。”
沈遇鹤却说:
“衣服不着急。联系方式……你想要什么?”
向饵:
“电话,微信,什么都行啊。”
沈遇鹤沉吟片刻,拿出手机,直接递给向饵:
“你自己操作吧。”
向饵惊讶了一下:
“啊?直接给我啊……”
向饵有点惊讶,这可是手机哎,一般就算闺蜜之间,也很难共享手机的吧?现在沈遇鹤直接就把手机给自己了……不怕自己乱翻,发现秘密吗?就这么信任自己吗?
向饵耳朵又有点发热了,她接过手机,发现这手机根本没有密码。她先点进微信,震惊地发现,除了官方账号发来的“恭喜成为微信用户”之外,居然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她没乱看,直接点开名片,拿出自己手机扫码,加上好友,就把手机还给沈遇鹤。
“这样就好了。”
向饵心满意足。终于要到了!终于不怕联系不上了!太好了!
沈遇鹤就在旁边看着她,见她这么高兴,又把手机递过去:
“喜欢的话,随便玩。”
向饵脸红了一下:
“不用啦,我只是很高兴,终于和你加上微信了,以后可以随时联系了。”
沈遇鹤见状,拿过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唯一一个朋友。
昵称:小耳朵。头像是一捧金色雏菊,据说是招财头像。
向饵也看自己手机,沈遇鹤的昵称:沈遇鹤。头像是纯正的一片红,只有纯色,没有图案。
向饵说:
“你很喜欢红色吗?”
沈遇鹤却摇头:
“我喜欢黑色。”
向饵疑惑:
“那……为什么用红色当头像?”
沈遇鹤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专注得让向饵忽然有点怕。
向饵干笑两声:
“快新年了,是应该用红色,比较吉利对吧。”
沈遇鹤却没接她给的台阶,盯着她的眼睛,深沉地开口:
“是,为了你。”
向饵:
“……”
什么?
恰好这时,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精美的玻璃器皿里摆放着香气扑鼻的咖啡,还有精致的拉花,向饵的注意力立刻被咖啡吸引,“哇”了一声。
她喝了一口榛果拿铁,浓厚的热意从喉咙一路融入胸腔,浑身都暖了起来。
“这家口味一向不错……哎?”
肩膀上忽然咕咚一声,放上一颗脑袋,向饵吓得一抖,转脸看时,却是……喝醉了的沈遇鹤?
那张绝美的玉色脸庞正浮起两片红云,眼睛下方和鼻尖都泛起熟番茄一样的红,眼睛眯着,一点点水光从眼底流出,红润的双唇还带着咖啡浮沫,脑袋一点力气都没有地靠在向饵肩上。
沈遇鹤抬起双手,环抱住向饵的胳膊,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舐双唇,她身上的香气混合咖啡香味,猛然将向饵团团围住。
沈遇鹤仰起头,脖颈如象牙一般弯出弧度,目光迷蒙看着向饵的眼睛,声音委屈得要哭了:
“好苦哇……你骗我,你骗我……”
她委屈又迷糊地控诉着,却把脸深深埋进向饵的肩窝里,脑袋在她颈项里乱蹭,毛茸茸的头发乱糟糟地扎在向饵下巴上。
扎得向饵心脏爆炸。
第29章 爱心
夜晚的雨水中, 一切夜灯和车灯光芒,化作如水般柔润的暧昧情意,在黑暗掩映下流转不休。
轻音乐的声音远去,周围人的身影远去, 整个咖啡馆此刻仿佛都不存在了, 全世界都不存在了, 向饵偏头看着肩上的人, 震撼地屏住呼吸,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缩小再缩小,只留下肩上这一颗漂亮的头颅,和正紧贴着自己手臂的……
绵软的舒服的, 甜美喷薄着香气的,属于女性特有的美丽躯体。
比全世界的蛋糕加起来还要甜。
向饵身体僵直着, 她抿了抿嘴唇, 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心脏像是要爆炸一般疯狂跳动, 几乎让人担忧这心跳声会不会传出十公里之外。
她想不出下一步要做什么,可她的手却好像有自己的意志, 被沈遇鹤抱住的左臂僵硬无比,右臂却抬起来, 在她自己震惊的目光下, 颤巍巍、慢吞吞地伸过去, 朝着沈遇鹤的头颅一往无前地伸过去……放在了沈遇鹤乌黑柔软的头发上。
右手揉了揉那头发, 还轻轻拍了拍。
那头发比最昂贵的丝绸手感更好,比天山上的冰雪更凉, 也比初春发芽的嫩柳更柔软,光是触碰到, 就仿佛无上享受。
向饵被这手感震惊,也被自己的动作震惊,但……她紧接着又揉了好几下,根本舍不得放开手。
沈遇鹤乖乖地窝在她肩窝里,气息微微温热着她的脖颈,她能感受得到,更能想象到,对方那挺翘的鼻尖是用什么角度窝在自己肩窝,那冰凉的长发是如何瀑布一般落在自己肩膀手臂上 ,那形态完美的嘴唇,又是如何距离自己皮肤只差几公分……她简直压抑不住自己的燥热,理智所剩无几。
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沈遇鹤,但……她想,就这样一直坐着不好吗?
“小姐,您的同伴哪里不舒服吗?”
向饵被这句问话从云端拽下凡尘。
眼前是给她们端来咖啡的服务生小姐姐,正关切询问着,目光紧张地瞟着咖啡杯。
“啊……”
向饵张口,嗓音沙哑,脑子更是混沌。
“小姐,有些人可能咖啡.因不耐受,会产生过敏症状,您还是不要掉以轻心,需要我们帮您叫医生过来吗?”
服务生小姐姐很担心地继续说。
“应该不用吧?”
不得不推开沈遇鹤了。向饵手按在对方肩头,轻轻往后推,推了好几下,沈遇鹤却纹丝不动,还哼唧了两声,脑袋又往前拱了拱。
像一只毛茸茸的、很会撒娇的大狗,叫人……根本不忍心推开。
不会真的是咖啡.因过敏,直接晕倒了吧?向饵担心地想着,手上加重了一点力量。
沈遇鹤被她推开了,脑袋软趴趴地偏过去,双手还是抱着她胳膊,眼睛有些泛红,眼底皮肤也红,上排牙齿雪白如珍珠,轻轻咬住下唇,眼眸含水地盯着她。
还是委屈,委屈得很。
向饵心中如果有一片湖泊,那么这湖水一定在疯狂翻卷如海潮。
她压低了声音,不由自主,像是对小孩说话那样,带着上翘的尾音:
“没事了吧?你有哪里难受吗?”
沈遇鹤红润饱满的红唇张开,又是一句:
“小骗子。”
向饵的海潮快要翻卷到她喉咙口了,她无措地转头看一眼服务生小姐姐,又回过头哄着沈遇鹤:
“你是不是咖啡.因过敏啊?要不要去医院?到底有没有哪里难受?”
沈遇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目光专注地盯着她,一点余光都没分给那服务生。
她慢条斯理、字正腔圆,仿佛早有预谋地开口:
“这里难受。”
向饵大感茫然:
“啊?”
服务生小姐姐紧张极了:
“咖啡.因过敏确实容易危及心脏!我还是帮你们叫救护……”
沈遇鹤接着说道:
“因为你不答应我,还骗我喝苦水,我心里难受。”
她眼底还红着,却说得气定神闲,每个字掷地有声,清晰至极,根本没有听错的可能。
向饵愣住,一节一节的,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下巴和脖颈,全都在沈遇鹤的目光下彻底红了个透彻。
服务生小姐姐一下子噤声了:
“啊这……”
她看看红成龙虾的向饵,又看看微微噘嘴的沈遇鹤,眉梢一挑,机灵地说出一句:
“人没事就好,您二位继续聊,有事喊我!”
随后她飞快跑开,却又没跑远,站在柜台后的阴影里密切注意着这一边,还跟凑过来的同事窃窃私语起来。
向饵把服务生小姐姐的举动完全看在眼里,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总感觉……服务生小姐姐一定误会了什么。
她只能压低声音,询问沈遇鹤:
“咖啡本来就是苦味的,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喜欢苦味,下次我们不喝咖啡喝奶茶好不好?那个很甜。”
沈遇鹤漆黑的瞳孔里装着向饵的清晰倒影,她目光慢慢从向饵眼睛上移到嘴唇上,又从嘴唇移回去眼睛上,明目张胆地舔了下嘴唇。
像是……通过眼神,品尝到了什么味道一般。向饵被自己这个联想惊到,赶紧端正心神。
沈遇鹤终于慢慢地点头:
“不许再骗我哦。”
向饵呼出口气:
“不会的,我点全糖再加糖。不过……我没答应你什么?”
沈遇鹤:
“你没让我住进你家去。”
向饵:
“……”
一句话说得她无言以对。
她转头喝了一口咖啡掩饰尴尬,刚放下杯子,沈遇鹤却伸手过去,将她的杯子端起来。
榛果拿铁拉花已经消融,热乎乎的蒸汽盘旋而上。沈遇鹤皱着眉头,很小心地伸出一点点鲜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口,细细品味。
随后……她脸又皱起来了,把这杯放在桌上,气鼓鼓的:
“也好苦!你不许喝!”
向饵:
“……”
她小心翼翼:
“但我觉得好喝啊。”
沈遇鹤转过头看她,还是气呼呼的,却说:
“那你喝,不要让我看到,看到我也会苦。”
向饵……有被可爱到。
她端起咖啡杯,快速喝了几口,差不多见底了,又把沈遇鹤那一杯也端过去喝了。
热烘烘的两杯咖啡下肚,她总算想好如何应对了,清了清嗓子开口说:
“其实,我上次已经跟你解释过了,那间房间不属于我,它之前住的人……还有可能回来,你没办法租这间屋子的。还有……我也不太方便跟你合租,我这个人……生活习惯不太好。”
沈遇鹤又看着她,半晌,忽然说:
“走吧,我送你回家。”
向饵:
“你不用送我回家,送到地铁口就好,你自己也早点回家吧。”
沈遇鹤却理所当然地摇头:
“我没有家。”
向饵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啊?真的啊?”
沈遇鹤真诚点头。
向饵为难道:
“可你不是总裁吗……那你平时都住在哪里啊?”
沈遇鹤叹了口气,仰着脸看向窗外,仿佛电影女主角一般,面孔饱含故事,目光深沉悠远地看出去……那外面正好是一座豪华酒店的大楼。
向饵看到那座五星级酒店,顿时恍然:
“啊,你住在酒店里?你是最近刚来这座城市的是吗?”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沈遇鹤每次都只在这工业园附近出没,也许对方只是被公司聘请来不久,以前住在别的城市,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打拼,也没什么朋友,才会看中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人。
平时住在酒店里虽然环境不错,但酒店……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家”啊。
向饵于心不忍地看她,沈遇鹤又偏头,长发瀑布般落下,遮住半张脸,露出皱起的古典式的长眉,一只忧郁的黑眼睛,和半双如血的红唇。
越看越可怜。
向饵叹了口气,又笑起来:
“我知道一个人刚到一座城市很孤单,但是,现在有我了不是吗?你需要的地方,我会帮忙的。”
沈遇鹤立即说:
“住你家。”
向饵笑得无奈:
“真的不行。”
沈遇鹤不说话了,站起身来看她。
向饵也站起身,去柜台扫码结账,沈遇鹤又是亦步亦趋跟着她,谁也不看,只盯着她后颈。
柜台后的服务生小姐姐笑魇如花,送上店里的小纪念品,一对爱心贺卡:
“快到立冬了,这是店里的特色礼物,拼合起来会成为一个完整的爱心哦!欢迎下次再来!”
向饵看着这纪念品,总觉得哪里不对。沈遇鹤从她手里拿过贺卡,打开来,里头果然是半颗曲折的爱心。
沈遇鹤把另外一个贺卡也打开,里头是另一半爱心。她把两个贺卡拼在一起,严丝合缝,一颗红色爱心出现了。
向饵说:
“这个……好像情侣的东西啊?”
服务生小姐姐却说:
“这是适合你们两位的小礼物哦。”
沈遇鹤捏着那颗红色爱心,轻声说:
“好看。”
她随后把两个贺卡合起来,装进风衣口袋里,微微一笑,庄严高洁地说:
“你们店很不错。”
向饵也笑着点头道谢,两人并肩离开。
服务生小姐姐和同事们兴奋地头凑头,看着两人的背影八卦着,她们还不知道,从今天起,这家得到了邪神肯定的店铺,将会迎来大量顾客,虽然会忙得她们脚不沾地,却也会赚到好几倍的提成。
而雨声已经逐渐停歇。
*
向饵坚持让沈遇鹤送到地铁口,自己飞快下去,没给沈遇鹤跟着去她家的机会。她总有点怕,不是怕沈遇鹤……是怕家里那位邪神搞事情。
上次沈遇鹤出现,邪神就做了那种事,这次沈遇鹤要是再敢出来,邪神或许会迁怒对方,这是向饵不能容忍的。
沈遇鹤似笑非笑地站在地铁楼梯上方,拎着那把白伞款款离开,没再坚持跟着,倒是让向饵松了口气。
她自己回到家,打开房门。
暗红的触手正在满屋子招摇,不知为何,这次的触手格外的多,也格外的粗壮。
一眼扫过去,足足有三四十根大腿粗的触手,正在漫无目的满屋晃悠,在她开门的那一刻,所有触手飞速凑过来。
触手们尖端将她团团围住,吸盘快速贴住她的全身上下,许多根触手一起用力,将她按在玄关墙壁上,一通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贴住,又在她身上乱爬乱吸。
向饵冷漠地说:
“放开我。”
这声音像是覆盖着坚冰的利刃,瞬间打消了触手们所有热情。触手们蔫头耷脑地退开了,把玄关空间让出来。
向饵去鞋柜处换鞋。刚脱下鞋子,一根暗红触手身上串着一双拖鞋,递了过来。
是她喜欢的那双粉色兔子拖鞋。
触手把拖鞋小心地放在她手边,马上又退开了。
向饵抬头一看,数十根圆钝的红色尖端正从墙角冒出来几厘米,见她看过来,又都缩了回去。
像一群探头探脑的红眼睛兔子,只不过没有眼睛,也没有毛。
第30章 愿望
向饵穿上邪神递过来的兔子拖鞋, 还好,里头没有黏液。
也算是同居很久了,向饵已经摸清楚了,邪神只要不想, 就不会留下痕迹。换言之, 以前满屋子的各种痕迹, 全部都是邪神主动弄出来的。
那些痕迹曾经带给向饵很多惊吓, 但现在, 向饵已经有些麻木了。她不再害怕邪神的触手,也不再担心满屋的黏液拖痕,甚至根本不想在意邪神了。
她只是没想到, 这两天邪神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反而像是在关注她的心情一般, 触手们时常做出让她惊讶的事。
比如给她递拖鞋, 还把她送到床上去,怕她着凉还给她盖被子。
但她真的不想在意邪神的想法, 随便祂吧。
向饵面容依旧冷硬,走向厨房, 打开好久没开过的冰箱,想整理一下里面的东西。
冰箱门打开, “梆”的一声, 一根粗壮触手狠狠弹出!
那触手像是猝不及防, 从半对折状态忽然打开, 带着弹力飞出来。
向饵赶紧偏头,触手擦着她的额角飞出去, 带着呼啸的风声……“砰”地撞在墙上。
随后,这根触手像是被撞晕了, 顺着墙面滑落下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灰色黏液痕迹,看起来不太健康。
触手堆在地面,像一根超市买的鱿鱼须,加大加粗版。
向饵看了一眼触手,没理它,继续整理冰箱。冰箱里为数不多的新鲜蔬菜早就坏了,西红柿甚至发霉了。她找了个塑料袋过来,把坏的蔬菜都扔进去,又转身去拿了抹布,把冰箱里面擦洗了一遍。
她在干活,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她一转头,地上那根触手又“啪”地砸下去,端正完整地摆在她脚下不远处,已经远离了最开始的位置。
似乎是……要跑到她身边来,倒在她眼皮底下的意思。
等她大发善心,把触手捡起来吗?
向饵冷冷瞥一眼,心想这触手看着粗壮,有点老了,也许切片煎一下,撒点椒盐会好吃。
她这么想着,地上的触手猛地弹动一下,像是收到什么惊吓,马上跳起来,沿着墙面一伸一缩地爬走了。
向饵:
“……”
果然会读心,那就好,她以后要熟读鱿鱼须的一百零八种菜谱做法,时刻在心里背诵,就算吓不走祂也能恶心到祂!
她继续清理冰箱,抽开隔板时,意外发现冰箱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红色物体。
她拿起手套戴上,伸手进去,把那物体抓出来。入手柔软冰冷,像是一团果冻,触感很奇特。
那东西在她手掌心里,外形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覆盖着满满细小血管的史莱姆,圆滚滚的,带着黏液。
向饵定神看着,陡然间,从后脑勺油然而生一股凉意,针扎一样,沿着颈椎一直往下蹿去,全身都被这凉意攥紧。
那东西,居然会呼吸!
覆盖着血管的球状物里面,不知塞满了什么东西,此刻正在缓缓地上下起伏,那些细小的红色血管里,似乎也汩汩流动着液体……这是活的!
向饵后背冒出冷汗,浑身发抖,手掌也在颤抖。她慢慢地用另一只手把这球状物翻过来,和正面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血管包裹住的一层膜,看不清楚这膜里面到底是什么……
膜的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
向饵几乎要尖叫出声了,她毫不犹豫,把这东西扔进垃圾袋,随后立刻跑出房间,冒着寒冷,把这袋子垃圾狠狠扔进小区垃圾桶里,摁到最深处!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祂到底想干什么!在冰箱里留下了什么东西啊!
向饵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寒夜中风声呼啸,垃圾桶旁边崎岖的小路走起来很艰难,深浅不一的脚步里,她的心脏也跟着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扔得掉,她只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她眼泪无意识地流出来,裹紧外套,面色极度苍白阴沉,路人看到都吓了一跳往旁边退开,她也完全没管。就这样一路走回房子,她打开房门走进来。
客厅里一根触手也没有,她直接带着一身寒意钻进房间,看着那尊端坐书桌上的大眼睛雕塑,紧紧盯着那只独眼。
她眼中燃烧着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火焰,那是愤怒,更是压迫到现在快要崩断的弦,她紧紧捏住衣角,带着愤恨,压低了嗓子对雕塑说:
“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你在冰箱里放的那是什么?”
雕塑的独眼木木呆呆,似乎完全没有灵魂,又似乎在躲避她的视线。
整个房间如此安静又正常,一根触手也没,一点痕迹也无,仿佛被邪神折磨的日日夜夜,都是向饵的一场幻觉。
向饵简直无法容忍,她的愤怒直冲大脑,终于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尊雕塑!
独眼旁边的木头触手扎着她的手心,很痛,却更让她保持清醒,肾上腺素激增将恐惧转化为怒气,她大声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抹掉我室友的存在,为什么住在我家,为什么要把我绑到卫生间里做那些……为什么要在我冰箱留下那个东西!你就是想看我崩溃对吗?那好啊,我现在崩溃给你看,你满意了吧?看够了能不能给我出去啊!啊!”
她说到最后,嚎啕大哭。
明明今天很开心的……可在外面越开心,回到家她就越绝望!
要是一个人永远生活在黑暗中,那反倒没有关系,就算被邪神缠上也不过是结束这黑暗的生命……可要是,这个人见过了光明,就无法再退回黑暗之中了啊!
要是她一直没见到沈遇鹤,对邪神她或许还能忍受,可是她见到了那样好的人,她尝到了真正的友谊……她头一次有了对明天的希望!那样强烈的渴望!
可这一切迟早都会因为邪神的存在而消失。她的渴望会消失,她的情感会消失,沈遇鹤对她的笑、对她的温柔回忆,都会随着她被邪神毁灭而彻底消失!
她不愿意让这些消失啊!
向饵泪流满面,像一只被抓到陷阱里无法逃脱的小兽,发出绝望混乱的嚎叫,嗓子劈开,鲜血的铁锈味弥漫口腔,她的手也被那木头触手戳破,流出鲜红的血,顺着手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触手终于出现了,同时有好几根触手出现,一根去吸收地上的鲜血,一根在向饵手上涂抹黏液,另外两根凑过来,轻轻地吸走向饵面上的泪水。
可那泪水仿佛无穷无尽,向饵仿佛要把她体内的水全都哭干净,把自己榨干,泪水越擦越多,触手们无措地围着她的脸。
向饵把雕塑狠狠扔到地上。
木头做的触手断裂了几根,那大眼睛倒在地上,倒悬着看着哭成泪人的向饵。
空气里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但向饵没有听见,她哭得抽噎不已时,忽然意识到,脑海中出现了……外来的信息。
就像之前几次,邪神与她沟通那样,那些信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自然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
那些信息说:去客厅,我告诉你一切答案,然后,我会如你所愿。
向饵不哭了,还在抽噎,但她抬起手擦眼睛,站起身来,身子摇晃了一下。
两边的触手想扶着她,向饵躲开了,触手们也没再坚持,默默地跟在她身旁,一起走出去。
客厅里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以前只有室友会打开看,向饵都不知道该怎么开。但此刻,那电视机正在播放画面。
向饵麻木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内容。
她本来没抱任何希望,以为这还是邪神捉弄自己的新花样,但看着看着,她睁大眼睛,身体前倾,很是认真。
电视上播放的是……李婉!
那个在所有人认知中,都已经消失不见的,向饵曾经的室友李婉!
画面很清晰,好像一个普通的纪录片,用旁观视角播放着李婉的日常生活。这里是一家小县城,李婉在街道上经营着一家小商店,日常和旁边店家们嬉笑怒骂,看起来完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向饵想起来了,李婉曾经给她说过,自己家里开了一家小商店,要是自己不来大城市打拼,估计就会在县城帮家里看店吧。
旁边一家米粉店的老板问李婉:
“现在年轻人都爱去大城市打工,你怎么不去啊?”
李婉冷笑一声说:
“谁要去大城市啊,一个人都不认识,说是上班还不是打工,哪像我现在,自己当老板,不看谁脸色!”
米粉店老板笑着问:
“哎?你是不是从来没出去打过工啊?去过绿萼市没有?我听说绿萼市发展可好了,不趁年轻去闯闯多可惜啊!”
向饵看着这画面,从沙发上激动得站了起来。
绿萼市就是这里啊!李婉之前一直在绿萼市上班,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啊!从她毕业起就来绿萼市了!
然而,电视里,李婉的神情没有丝毫迷茫,非常笃定地摇头:
“我从来没去过那里。刚毕业,我就在这里看店了。”
向饵眼睛瞪大了,所以……李婉在绿萼市的记忆,也全都被抹去了?
电视屏幕角落有一台老旧万年历,向饵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的日期和时间,正是今天,正是现在。
现在的李婉,正在安稳地看店,不记得绿萼市,不记得这间老旧租屋,更不记得变成怪物的男朋友……
向饵不知所措地转过视线,一根触手正对着她,黑红的躯体缓慢晃动,吸盘张合之间像是一只只眼睛。
新的信息涌入向饵脑海: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没杀她,我帮助了她,让她忘记想要忘记的事情,过着她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
那么现在,你的愿望是什么?
向饵浑身颤抖,看着那根触手,牙齿紧紧咬着,她在思考那些信息,一时间她有点理不清……这太乱了!
她颓然坐回沙发上,捂着脸,轻声说:
“谢谢你……原来你没杀她,太好了,太好了……”
触手安静注视着她,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为她擦眼泪。
向饵搓了搓脸,抬起头,电视上李婉的生活还在继续播放,她看着李婉进店里拿东西,背后嚼客人舌根,和家人不耐烦地打电话,玩手机……多么平凡而安稳的生活!这就是李婉真正想要的吗?
真好……真好啊!
这又何尝不是她向饵的愿望啊!她也想要有个家,有家人,有安稳幸福的生活,可是她就是得不到!
向饵想了很久,张开双手,起身。
她对着身边几乎全黑的触手,忽然间深深鞠了一躬。
郑重又坚定。
触手仿佛被惊到了,往后退缩了几米,又过一会儿,祂又轻轻往前,伸出尖端,从肩膀开始扶起向饵,力道不轻不重。
向饵顺势抬起脑袋,站直身子,对着触手,很认真地说:
“我的愿望是,神明大人,我希望您能离开我身边,让我也可以过上平凡的安稳生活,谢谢您!请问这个愿望,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
触手静静伫立在半空,电视光芒明暗不定,照着触手愈发全黑,吸盘内部那一点点红色快要看不见了。
向饵呼出口气,等待着邪神的回答。这就是她现在的愿望,她想回到正常生活,想得到和李婉一样平凡普通的人生,而不是时刻怀揣着对邪神的忌惮,每天如履薄冰。
她没想到邪神居然会如此仁慈,但既然对方这么仁慈,她的愿望,也许真能得到满足呢?
沉默蔓延开来,月色被阴云遮蔽,风声和树叶唰啦啦的响着,夜色寂静沉重,而向饵缓慢呼吸着,看着那只安静的触手。
等待,难熬的等待。
向饵脑海中,终于又多了一条信息: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如你所愿。
既然是你,就不用付出代价。
向饵陡然一惊,浑身粟粟战栗,屋内温度似乎下降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再抬头时,向饵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触手……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刚才远远近近的许多根触手,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呼吸逐渐粗重,立刻拖着双腿跑进房间——不见了!
雕塑,触手,墙角的蘑菇,天花板的黏液痕迹……全都不见了!
向饵坐在床上,茫然地对着空气叫出一声:
“阿赫?”
尘埃落定,全世界寂静无声。
这个名字,再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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