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试探
令人窒息的安静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携着静谧的月色。那些安静像是一片片厚重的雪片,沿着墙角堆积成一座萧瑟的山,又沿着床慢吞吞地延伸过来,最终压在向饵瘦削的脊背上, 让她不由得弯下腰去。
向饵弯着腰, 双手扶住膝盖, 不知为何, 浑身像是散架一样, 到处都使不上力气,每个关节都在酸软地疼痛。
她沉重地呼吸着,大口大口, 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向饵几乎动弹不得,她能感受到, 这间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 而就在她体内,却还有什么, 在持续地和那离开的存在产生共鸣。
她不由得捂住手臂,在卫生间捆绑事件之后, 她的手臂是被邪神的黏液治好的,如今那块皮肤, 正在突突直跳, 仿佛要和邪神一起离开一般。
她身体的一部分, 依旧和邪神保持着共鸣,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向饵应该要觉得害怕的,但她并没有, 反而有些好奇地捏起那块皮肤,仔细看了看, 又把手臂甩一甩。
她抬头,看着这间屋子,又缓缓站起身,宛如一个迟暮的老人,动作缓慢小心地,来到书桌前。
书桌很久没打扫过了,还在窗口下方,早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唯有一块圆形痕迹,落灰比别处轻薄许多,像是曾经在这里,摆放了什么东西。
那就是邪神阿赫留给她的,唯一的存在证据了。
她抬起手,想要用手抹去那块圆形,却又犹豫了,最后还是没动。
蓝色窗户里透出银蓝色的月光,落在那块圆形痕迹上,仿佛特殊的舞台聚光灯,就是要把她的视线引向那一处,就是要让她继续思考、回忆和想象。
向饵是在回忆,她想起来,当初把那尊雕塑从行李箱取出来,随意放在书桌上时,那雕塑还像个普通工艺品一样简单纯洁。
她又想起,第一次发现这雕塑会转动时,她还和雕塑说过话,轻声对对方许愿。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单纯,从来不知道,对邪神的每一次许愿都需要付出代价。
她还想起,从室友男朋友的骚扰下逃生的自己,被邪神的触手钻入毛衣……也是那一次起,她意识到邪神想要的,是自己的欲望,或者说……是她本身。
在这之后,是她在生死存亡之际请求邪神,救下她的性命。也是她和别人亲密接触后,被五花大绑在卫生间里惩罚……
这样一想,向饵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原来,自己和邪神也创造了这么多回忆了。
虽然有一些回忆片段甚至有些温馨,虽然自己确实被邪神救了命,但是自己也是真的快要精神崩溃、□□崩塌了。
向饵完全没有后悔让邪神离开,她很清醒,也很高兴,邪神居然真的听了她的话,真的离开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发自内心地,对着银蓝色的月光笑出声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感觉身上很轻,心情也像是在云朵上一样绵绵软软,是纯粹的轻松。她笑得很大声,在寂静的暗夜之中,她的快乐乘着夜风,在所有树梢上跳跃飞扬。
她推开窗户,欣赏着已经凌晨的夜空,毫无睡意。
思维过分活跃,她想了很多很多,从李婉想到邪神,又从怪物想到阿赫……她现在倒是有点希望阿赫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了。
毕竟,阿赫看上去不是那种非常邪恶的神,祂并没有随手杀了李婉,哪怕对祂来说,李婉甚至连一只特殊一点的蚂蚁都算不上。
可祂却精心为这只并不特殊的蚂蚁编织了新的生活。
是因为她吗?她在阿赫心中,或许是一只有些特别的蚂蚁?向饵很感激这一点,但她宁愿不做这只特殊蚂蚁。她只想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打开手机,迎着轻快的晚风,勾着唇角点开了沈遇鹤的消息页面。
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并不适合给朋友发消息,况且她也没什么话要说,只是看着沈遇鹤的页面,她就很开心。
有一些好消息,她之后要郑重地约出对方,好好和对方商量。但不是现在,她并不那么着急,她还有大把普通的日子要过呢。
然而那片红色头像却忽然跳动了一下。
向饵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时,顶部的“沈遇鹤”三个字之后,却加上了“正在输入……”的字样。
“还不睡觉?”显逐服
这四个字跃然屏幕上。
看得向饵呼吸猛地一顿,她怎么知道自己没睡觉?还是……这只是一次随意的试探,却就是这么巧?
向饵紧紧捏着手机,犹豫半晌,还是抿着唇,开始打字:
“有点事睡不着,你呢?也没睡?”
沈遇鹤正在输入了半天,回复才弹出来:
“我没有家,好难受。身体里,难受。”
向饵:
“啊?出什么事了吗?你生病了?哪里难受?”
沈遇鹤:
“身体,胸口里面,难受,不是生病,是没有家,难受。”
向饵理解了一会儿,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立即感同身受。从小到大,这不就是作为孤儿的她,每次看到别人家庭圆满的时候,那种难受吗?
心脏会揪着疼,闷闷的,不明显,但是绵长又持续,一直难受很久很久,直到淡忘这场景。
经历那么多次,她依旧很难脱敏,看到别人幸福的家庭时总会胸腔闷痛。
原来沈遇鹤也是这样吗?
向饵斟酌着回复:
“要是很难受的话,还是去医院治疗比较好,我可以陪你。”
沈遇鹤却答非所问:
“我想有家。”
向饵犹豫再犹豫,不知道回复什么好。
她一时间脑海中构建出了许多种情况,比如沈遇鹤在酒店生病了,没有被照顾好等等,或者对方就只是深夜难过。
虽然沈遇鹤外表看上去,像是那种网络刻板印象里的精英御姐,但只有向饵知道,沈遇鹤本质是很单纯直接,内心一片澄澈的人。
这样孩子似的沈遇鹤,只有向饵能看到。
向饵为这一点而感到荣幸,她很想保护沈遇鹤的这份天真,也很想为沈遇鹤做点什么。
所以她……咬住唇瓣,手指在输入框里打出一行字,又一个一个删掉,觉得这样说或许太不正式了。
最后,她打出:
“明天下班后,我们可以见面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遇鹤这次回得飞快:
“好。”
向饵嘴角微微扬起,忍不住想象对方手指敲字时,因期待而上扬的眉梢,她也期待起来。
沈遇鹤又发来消息:
“你等着我,我去找你,我想见你。”
“快点睡觉。”
“明天就能见到你了,我喜欢明天。”
一条一条消息快速弹出,速度快得好像对方有无数根手指在敲字。
向饵想回复都插不进去,最后只能发一句:
“好的,你也早点睡。”
但她当然是睡不着的,她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翻来翻去,把这些消息读了一遍又一遍,嘴角扬起的弧度让她自己都惊讶。
原来……她也有笑得这么傻的时候呀!
*
第二天一大早,向饵准点上班。
虽然没睡好,但她气色不错,脸颊潮红,手心发热,眼睛也很明亮。
程总一进来,视线就朝她看去,一见到她的脸就眼前一亮,走上来跟她打招呼:
“早啊!今天看起来真漂亮!”
向饵心情实在是好,嘴角笑意未减:
“程总早上好。”
程总笑眯眯地伸出手,拍拍向饵的肩膀,低声私密地说:
“有决定了,记得到我办公室来。”
向饵笑容立刻消失,她差点儿忘了程总是什么货色了,面色冷硬下来,故意大了点声音:
“我不觉得和程总您,有什么必须单独交流的业务,有事您可以直接和我主管沟通。”
她这一说,程总面子略微挂不住,尴尬一笑转身走了。倒是向饵主管正好走过来,听到这话,意外地看了一眼向饵,那表情好像在说:这家伙又搞什么幺蛾子?
但主管现在根本不敢接近向饵,也不敢单独和向饵谈话,她只是看了看也就走了。
中午吃饭时间一到,组里消息最灵通、最爱到处说话的祝敏敏,立马端着外卖坐过来,胳膊肘使劲怼怼向饵:
“哎哎哎!向饵啊,怪不得你昨天不跟我去看那大美女,原来你和大美女认识啊!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向饵:
“啊?什么……”
祝敏敏挤眉弄眼:
“还装呢!我这有照片,别想否认啊!”
她拿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向饵。向饵一看,脸颊立刻窜上两团红晕,整个人说话声音都软了不少:
“哎呀……怎么有人拍下来了……”
照片里,是她和沈遇鹤的背影。她正专注地往前走,而她身旁的沈遇鹤,却正偏过头来,微垂着视线,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
向饵从来没意识到,原来,在旁观者眼中,沈遇鹤看人的时候,居然那么美好,那么……深情。
自古美人多情,沈遇鹤的确生了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她大概看谁都这样吧……向饵心里默默想着。
祝敏敏晃着照片说:
“别说你们没关系啊!这表情,啧啧啧,人家大美女的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太深情了简直是!我听说大美女在公司里基本不正眼看人,只有对你才有这种眼神,快说说,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向饵心中找的一堆借口瞬间坍塌瓦解,她不敢相信,沈遇鹤居然真的,只这样看她?
为什么?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沈遇鹤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如此深厚专注的视线?
她抿着唇,心说这实在是不好,别人都拍到照片了,以后怎么解释都很难说清楚了,可她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啊……她一定要让祝敏敏把这张照片删了!不能再传播了!
她开口:
“这张照片,你可以……”
祝敏敏:
“什么?”
向饵脸颊通红,脱口而出:
“可以传我一份吗?要原图!”
第32章 登堂
日头渐渐西斜, 向饵心神不宁地吃了几口午饭,转手拿起手机。相册里正是那张照片,沈遇鹤专心又被认为深情地盯着她,盯着屏幕里像素形成的她, 而现实里的她正看着像素里的沈遇鹤。
她心脏怦怦乱跳, 时刻提防着是否有微信消息, 不知幸与不幸, 这一天里都并没有消息。
阳光开始乏力, 逐渐走向暮色,时间缓缓溜走,窗外秋风摇撼着树枝, 摇下来许多零零碎碎的金色斑块,像是阳光的碎片被剥离出去, 阳光渐渐变得柔软许多, 也清淡许多。
向饵看着窗外,忽然在想, 阿赫现在在哪里呢?
某一处地方,是不是也有一个人, 收到了那尊奇怪的雕像,继而发现自己家里产生了各种怪异的事情……阿赫去了别人家里吗?
向饵想到之前上班的时候, 只有她能看到的细小触须, 卷曲着在阳光里, 在电脑上小憩的样子。那细小触须曾经守护过她的生命, 对于这一点,她还是很感激的。
感激, 但还是分开的好。
下班铃声终于响了,同事们还装模作样在电脑前面伸懒腰, 向饵已经拎起包,脚步飞快地往外走去。
经过祝敏敏身边时,祝敏敏飞快站起:
“走走走一起一起!”
向饵来不及婉拒对方,只一心往前走,她模糊地知道沈遇鹤大概在楼下的公司,准备往安全通道下一层楼过去,脚步是很少有的急促。
然而刚一转过拐角,向饵就看到人了。
原本焦急的脚步忽然顿住,她身体往前倾,脚下却没动,一时间有点儿羞赧地低下头去。
沈遇鹤今天是一身黑色,黑色细跟高跟鞋,非常高级,非常时尚。黑色西装长裤,搭配一套凌厉的黑色西装,脸上甚至化了黑色系的妆,唇瓣都是深红到黑的渐变,眼影极黑极深。
向饵低头,恰好能看到沈遇鹤黑色的高跟鞋,那黑更衬得脚背玉白细腻,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玉,带着一线又一线青筋展露,沿着形态绝美的脚踝延伸上去,隐没进黑色晃荡的裤缝中。
向饵忽然很紧张,为她今天要做出的决定而紧张,她轻轻地深呼吸,轻轻地抬头,用心地看沈遇鹤的脸。
她觉得沈遇鹤的表情,不知为何,看上去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倒好像……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
沈遇鹤对上向饵的视线,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
“过来。”
向饵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呼,回头看去,是满脸激动的祝敏敏。
祝敏敏激动得简直要原地转圈了,内心疯狂尖叫:这什么超级霸总啊!过来二字,霸总风范淋漓尽致!这次是真让她磕到香香真饭了,好香啊好香啊!
向饵一看祝敏敏表情,顿时自己满脸通红,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祝敏敏拼命冲着她眨眼睛、使眼色,还小幅度地抬手让她快去,向饵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转头尴尬地正要迈步……
沈遇鹤却动了。
沈遇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细高跟鞋在瓷砖上发出尖锐碰撞的声音,她面色冷而薄怒,带着一身不知何来的寒意,眨眼已经来到向饵面前。
简直没给向饵反应的机会,她那张绝美的面容,已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鼻翼翕张之间,泼洒出美妙而熟悉的甜香味道。
她凑到向饵脸颊上,轻轻嗅了嗅。
像是某一类野兽,在确认自己猎物的味道。
黑暗压下,靠近,嗅闻,气息紊乱流动,发丝飘摇,皮肤上的触感鲜明至极。
向饵后背完全僵直着,根本无法动弹,内心拼命祈祷着不要被更多同事看到,整个人拔高自己,脸颊飞速泛红,很冷的天气里几乎要冒出汗来。
沈遇鹤像微笑着说:
“不错,没变味儿。”
向饵“嗯?”了一声表示疑问,但紧接着她就无法再思考这句话,因为……沈遇鹤忽然拽着她的领口,将她往自己胸前拉了拉。
沈遇鹤自己靠在墙壁上,向饵身体紧紧贴着她,叠在了一起。
“有人来了。”
沈遇鹤低声说着,双手很自然地环抱在向饵背后,将她彻底圈拢在自己怀里。
向饵猝不及防地出声:
“是谁……”
身后传来骨碌碌的轮子滚动声响,向饵匆忙之间瞥了一眼,似乎是保洁阿姨的清洁车,确实要占据过道一大半的位置,但……也没必要贴这么紧吧……
向饵比沈遇鹤低了大半个脑袋,这样被圈住,她几乎不敢正面看,视野会被沈遇鹤完美的面容彻底侵占。
她稍稍挣扎,想要离开:
“我去这边……”
一只有力的手按在她背上,力道不大,向饵却正在挣扎,被加入一点力气,立刻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扑去。
她完全扑在沈遇鹤怀中。
她一眼看去,只看到沈遇鹤宛如无数只蝴蝶同时震颤的浓密眼睫,正垂下来,带着强烈的情绪看着她。
向饵无法分辨那是什么情绪,她已经完全宕机。
骨碌碌的轮子仿佛来自天边,忽近忽远,一切都在扭曲和颤动,她快要分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幻觉,也快要分不清自己手中抓住的,到底是柔软的腰还是别的……
她甚至有些疑心,这不会是阿赫给她的幻象吧?
太不真实了……她心脏跳得太激烈了,不会传递给沈遇鹤吧?沈遇鹤的心跳都被她的心跳掩盖下去,这太尴尬太社死了……
终于,清洁车离开了,像是过了一千年,向饵才终于被允许站直、站稳,背后的束缚才终于松开。
沈遇鹤带着笑意的,大提琴样的声音,就在耳畔嗡鸣响起:
“真可爱啊你。”
这句……又是从何而来?指的是什么?
向饵觉得自己快烧着了,她赶快往后退了两步,为了掩饰满脸的红晕,立刻把脸转开……就看到祝敏敏目瞪口呆的站在不远处,仿佛一尊惊诧的雕像,嘴巴都张成O型,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
向饵:
“……”
她有心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觉得解释什么都不对……她只想快跑。
她转过头,问沈遇鹤:
“去之前那个咖啡店吧?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沈遇鹤眼睛一亮,笑了:
“好。”
两人一起走向电梯口。刚才的清洁车也等在那里。
向饵今天为了和沈遇鹤见面,特意搭配了衣服,米色毛衣外套,内搭白色绒线衫,下面是长裙配米色靴子,很温柔的一身。
这样的她,站在一身黑又很酷的沈遇鹤身边,反差极其鲜明。
祝敏敏也跟出来,站在向饵看得到的地方,对向饵挤眉弄眼,一脸激动,向饵只能尴尬地移开视线。
沈遇鹤看了眼祝敏敏,低声又轻慢地问向饵:
“讨厌她?”
向饵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她是我同事,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八卦……”
沈遇鹤视线不再看祝敏敏。电梯到了,沈遇鹤和向饵走进去,祝敏敏要跟上去时,却忽然崴了脚,倒是不疼,只是等她再抬头时,电梯门已经自动关闭了。
“哎呀!没办法全程跟着了……但是真没想到啊,向饵这人……深藏不露……”
祝敏敏一边揉着脚一边自言自语,激动得手指翻飞,在社交软件飞速发帖:家人们谁懂啊,这次我磕到真的了!温柔内向女同事和酷炫女霸总啊啊啊啊……
*
向饵和沈遇鹤坐电梯下楼,走出工业园,一路来到咖啡店,全程都是两个人独处。
沈遇鹤刚见她时,似乎有点生气,但现在又好像心情好点,嘴角噙着微笑走进了咖啡店。
这家店今天人很多,柜台前甚至要排队,但沈遇鹤一进门,那些排队的人忽然都四散开了,有人离开不买了,有人转身去找座位,两人连脚步都没停,一路来到柜台前。
向饵这次点单,特意给沈遇鹤点了奶咖不加咖啡,最大量的糖和奶油。店员还是昨天的店员,她笑得非常开心,特别带着两人去一个私密的角落。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而坐,向饵准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你现在,还缺住处吗?”
沈遇鹤嘴角噙着微笑,玉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观察向饵的每个动作。
她不回答,像胜券在握的猫,得意洋洋地看着向饵,看着那无路可走只能掉进陷阱的仓鼠。
向饵看着她的脸,今天这黑色的妆容看上去非常有风格,但……就是不那么亲和,让她有点儿怕。
她鼓足勇气,轻声说:
“我这边的房子……弄清楚了一些遗留问题,还……还加强了安保,如果你还……你还需要一个住处的话……”
她捏紧衣角,毛线被她捏得汗津津的,最后这句话就是很难说出口来。
她只得抬起眼,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沈遇鹤,话说到这份上,沈遇鹤应该能明白才对吧?
沈遇鹤也正看着她,品尝着她的表情,丝毫也不放过。
向饵瞳孔很黑,眼白很白,甚至带一些幽蓝,看上去本就忧郁难言,此刻更是因为着急,眼睛里湿漉漉的水汪汪的,白而更白,幽蓝而更幽蓝,她的脸瘦削而轮廓柔和,急出了一点点细汗,亮汪汪的像月色挂在额头。
沈遇鹤不由得笑了,唇角勾起来,笑容发自内心,她说:
“然后呢?”
向饵愣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之前沈遇鹤不是说过,想住进她家吗?难道现在……果然是自己想错了吧?可是昨天不是还,就在这家店里说过的……
向饵越愣越着急,身子不由得前倾,视线认真捉住沈遇鹤的眼睛,急促地说: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住吗?现在可以了,我家可以接收新的租客了。”
沈遇鹤抬起一根手指,越过整张桌子,轻轻点在向饵的下巴上,动作细致地在她下巴上摩挲着,细腻的肌肤相互触碰,柔软得像是入口即化的小蛋糕。
她话音非常愉悦:
“可是啊……我要是不想住了,怎么办呢?”
向饵完全不知道怎么答,她的下巴上像是火烧,被冰冷的手指托着,她脑袋颤巍巍的,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大脑一片混乱。
半晌,她才很迟钝地,在沈遇鹤的手指上机械地开口:
“哦……那就算了……”
随着她的话音,沈遇鹤眉头猛地一皱,忽然站起身来,整只手紧紧捏着向饵的下半张脸,极具压迫感的黑色面容猛地靠近过来!
两人鼻尖距离几乎只有两厘米,向饵下巴被捏住,整个人动弹不得,眼睛看不太清,只觉得一片香甜气息的黑暗压迫着她,叫她……心旌狠狠摇荡!
周围传来不少人的惊呼声,很多人都看向这边,连端着咖啡过来的店员都暂时停住脚步,担忧地看着两人,犹豫要不要上前拉架。
可那两人之间,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外人无法加入的氛围,哪怕暴力,哪怕危险一触即发,也和任何别人无关,没有人敢靠近。
沈遇鹤捏着向饵的手指用力,黑色唇瓣张开,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怒意:
“你就不会求我吗?”
向饵被捏着,说不出具体的话,只发出模糊的音节:
“唔?”
沈遇鹤闭了闭眼,手指重重按压向饵的皮肤,终究是无奈地压下声音,轻声带着哄骗的意味,靠近她的耳畔:
“你求我啊,求我试试看啊。”
向饵下巴还被钳制着,她忽然心思澄明,想起来很久以前……也不是太久。
阿赫也曾经让她求祂,她那时候并不愿意,她从来不想和邪神做什么交易,她也不相信邪神会真的对自己好,总有代价等着她。
而现在,面前是沈遇鹤,是人,是她信赖的、守护过她许多次的朋友。
向饵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这背后的代价,她知道,要交朋友,甚至是更亲密的……就要勇敢地往前迈步。
她抬起眼睛,在那只玉色手掌的钳制下,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信赖的笑意,说出含混的词句:
“求你了呀。”
沈遇鹤手掌一紧,捏得向饵痛呼一声,随后松开手。
向饵盯着她看,可沈遇鹤那双漆黑的眼睛,罕见地不愿和她对视,只低头看着桌面,面颊紧绷,不知是什么表情。
那大提琴一样的声线却缓慢地传入耳中:
“好。我答应你。是你求我的。”
第33章 入室
暖意融融的咖啡店内, 人声再度像是背景音一样杂乱起来,众人将视线从那对奇怪的朋友身上移开,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服务生终于瞅准机会,送上了两大杯咖啡, 其中一杯完全是牛奶、奶油和果酱糖浆, 香气扑鼻。
服务生不敢多说话, 只用眼神担忧地看了向饵一眼, 示意她可以寻求帮助。但向饵微笑着对她点头, 说了句:
“没事,没关系。”
只有她知道,沈遇鹤掐住她下巴的时候, 看似很用力,实则非常小心, 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 等对方手挪开,她的脸颊皮肤, 甚至都完全没发红。
向饵完全能理解沈遇鹤的行为。对方昨天刚被向饵狠心拒绝,今天却又得到向饵的橄榄枝, 稍微有点报复心地傲娇一下,就很正常。
向饵觉得自己这件事, 在别人眼里看来, 做得肯定是很伤人, 昨天刚拒绝人家, 今天又说阻碍没有了,跟闹着玩似的……她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可这理由完全不可告人,别人看来就显得反复无常、不尊重人。
沈遇鹤倒是并没有计较这些, 只是想要得到自己一句请求,还会急躁地发脾气……却又完全不会伤害到她。
某种程度上,向饵有些惊讶于沈遇鹤的单纯。和她想象中深藏不露的霸总完全不同。
不知道她是怎么当总裁的,在工作的事情上,她也会这么单纯,别人求一求就答应吗?
向饵慢慢喝着咖啡,想象着沈遇鹤工作时雷厉风行的样子,抬眼看时,对方已经把自己那杯糖浆热牛奶喝完了。
她的黑色口红,大概是因为喝牛奶的关系,已经完全褪色了,此刻她那双形状优美的唇瓣已是血红色,如同荔枝的外壳,红嫩丰润,饱满又美好,唇瓣中间带着一圈白色牛奶痕迹。
沈遇鹤一脸餍足,伸出比唇瓣深红一些的舌尖,轻轻舔去唇上的痕迹。舌尖像灵巧的猫尾,一摇一摆,一滑一闪。
向饵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差点儿被自己烫到。她忽然开始想,要是以后住在一起的话……岂不是可以经常看到沈遇鹤喝牛奶的样子了?
经常看到那样猫儿尾巴一样可爱的舌尖……向饵眼神飘忽了一下,赶紧端起杯子,把自己脸完全挡住。
却听对面的沈遇鹤,突然轻笑一声:
“这个不苦,以后喝这个。”
向饵抱着咖啡杯点头:
“嗯。”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她的咖啡杯拨开。
向饵无处可躲,面前是沈遇鹤笑吟吟的绝美面容:
“该走了,回家。”
*
向饵没想到沈遇鹤会这么着急,今晚就要住过来。
两人走出咖啡店时,手中又捏了两个能合起来的爱心卡片,向饵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幼稚,沈遇鹤却珍而重之地把卡片拼合起来,装好放在包里,很宝贝的样子。
夜幕早已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星星和月亮的光芒早已看不太清,但总是夜色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人只要一抬头还能看见星月,就总觉得生活还有希望,天空是开阔的,世界是广大的,而你是有未来无数个类似夜晚的。
向饵走在沈遇鹤身边,总觉得还是不真实。昨天晚上她还在发疯,还在许自己也不相信的愿望,今天她就愿望成真,一切都毫无阻滞地实现了,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说,这也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秋风拂过衣角时,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身侧,月色正在柔软地披散下来,带着无尽的诗意。
她忍不住转头看沈遇鹤,后者一身黑衣,步履轻快优雅,带着她一起走向她的家。
那个,现在已经干净清爽、没有外人,也没有奇怪存在的家。
家属院的青石板路,在沈遇鹤走上去时,就好像某种复古情调的摄影棚。黑色西装在夜风里鼓动开来,向饵禁不住笑说:
“你今晚穿什么睡觉呢?直接过来,连睡衣都没带吧?”
沈遇鹤一边走一边半转过身,长发飞扬融入夜色,歪着头,面容带着狡黠的笑意:
“穿你的睡衣呀。”
恰好此刻,沈遇鹤前方正是一棵大型香樟树,暖意融融的金黄色路灯光下,香樟树影和沈遇鹤的影子结合起来无限拉长。
将这一刻拉至隽永。
像一幅刻在心中的版画,向饵知道,自己将再也无法忘记这一刻,这样甜美、幸福的时刻。
她想,人生中的幸福如果有定量,那么前几十年缺失的幸福感觉,在这一刻正在加倍补偿。而这样的加倍补偿,在之后的生活中,还会不断出现……来日方长啊。
她头一次,感受到这四个字的美好。
她笑起来,在路灯下长发毛茸茸的带着金边,对着沈遇鹤笑着。
沈遇鹤看着她,停顿半晌,忽然往回走,来到她身前,拉起她的手。
沈遇鹤低头,向饵抑制不住笑意地抬头看她,带着疑惑地“嗯”一声。
沈遇鹤拉着她的手,忽然说:
“快跑!”
向饵吓了一跳,却见沈遇鹤抓住她手,在前面嗒嗒嗒地跑起来,时不时回头看她。
她的手臂被拉长,整个人不由自主跟着跑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沈遇鹤拉着她,在黑暗的夜晚,在沉默而古旧的建筑之间,在一段段路灯光下面,大步奔跑!
极度的浪漫冲击着向饵的心脏,她奔跑着,脚步不停,喘息逐渐加剧;路灯有不少都坏掉了,一段光明之后紧接着一段黑暗,但向饵丝毫不怕,她目光紧紧盯着沈遇鹤的背影,跟着这背影,她不管怎样奔跑,都完全不会害怕!
她在青石板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她在黑暗和光明的交替中跑,她在前方的背影、手中坚实的指引之下跑……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沈遇鹤,和抓紧自己手的,那只微冷却柔软的大手,还有淡淡的月色与浓浓的路灯光。
她在跑!跑向美好的未来!哪怕喘息声将她的胸腔拉得生疼,她也在快乐地大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快乐地大笑!周围的石板路、家属楼像流光的幻影一般快速流逝,没有任何事情比眼前人更重要,她跑着,笑着,手指紧紧抓握着对方,脚下轻盈得像是在飞!
沈遇鹤时不时回头看,她也在笑,笑容那样狂放,是向饵很少见到的大笑,不再有端庄优雅的范儿,嘴角大大咧开,红唇之内白润的珍珠一样的牙齿全部露出来,她对向饵喊话:
“开心吗?”
向饵没太听清,但还是猛烈点头!她当然开心,真的很开心!
沈遇鹤转过身,继续往前,地上有个小坑,她跨过去时那坑自动消失,向饵踩过去之后,那坑洞又回到原本的状态。她的周围散发出真正欢乐的气息,那是人类所不可见的浓郁黑色,伴随着一身黑衣和鸦羽般的黑发无尽蔓延……
垃圾桶深处,有东西正在呼应这份黑暗,在微微呼吸,无人知晓。
沈遇鹤一路带着向饵跑回她家门口,站在楼梯上,向饵按住膝盖,狠狠喘息了半天,才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终于能喘着气说话了:
“你……你还……还好吗……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沈遇鹤站在她身边,身段亭亭,甚至连脸都没红一点儿,她嘴角抿着微笑,轻轻拍拍向饵的背:
“休息一下。”
向饵被拍着,果然觉得好多了,她呼吸之中带着寒气,但想到刚才在路上奔跑的画面,她又忍不住笑起来,自嘲地说: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迄今为止,做过最出格的事了,大晚上的在路上狂奔,还大笑……要是被人看到肯定说我精神有问题。”
沈遇鹤静静地接上:
“可是,精神有问题就一定有错吗?你我都很开心,不是吗?”
向饵愣了一下,缺氧的大脑很难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又是一笑:
“没想到……你对哲学也有研究……”
沈遇鹤轻声说:
“我只是喜欢观察人类的精神世界。”
向饵点头:
“很不错的爱好,我也喜欢观察人类。”
她喘匀了气,往楼上走去,沈遇鹤就跟在她身后,高跟鞋踩在老旧的水泥台阶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楼道每一层只有一个电灯泡,环境不好,有些电灯泡还在哗啦哗啦闪烁,更显得静谧又诡异。
向饵有点羞涩地轻声说:
“这里环境不太好,你以后多忍一忍。”
沈遇鹤点头:
“我知道。”
一路走到顶楼,来到家门口,向饵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楼道窗户正好就在她家大门对面,月光照进来,恰好照在她房门上。
房门下半部分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藏在里面,缓慢地起伏,仿佛正在呼吸。
沈遇鹤低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对它勾起唇角,笑容逐渐邪异。
向饵偏头看沈遇鹤:
“能不能……放开我的手啊?”
沈遇鹤嘴角勾着,眼角微微下垂,立刻化为一个纯良无辜的笑容。
从跑起来到现在,她一直紧紧握着向饵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刚才向饵要开门,用力抽手,却没抽出来,可见她握得有多紧。
沈遇鹤笑着,慢慢松开向饵的右手,旋即另一边迅速攀爬而上——她又握住了向饵的左手。
向饵心脏猛地一跳,右手开门,左手只能别扭地被紧握,钥匙半晌插不进老旧的锁孔去,她浑身都有点僵直。
沈遇鹤的手指冰凉润滑,在向饵分神用右手开门的档口,沿着指缝缠绵地钻入进去。
“咔哒”一声,钥匙转动,房门吱嘎地缓缓转开。
向饵回过身,对沈遇鹤笑着说:
“请进,我的室友,欢迎参观你的新房子。”
沈遇鹤举起向饵的左手。两只手十指相扣,苍白与玉色交织,在还没开灯的房间里,看起来像在发光。
沈遇鹤唇角带笑,慵懒的嗓音响起: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我们的新家。”
黑影正从门缝间快速流过,而向饵完全被这句话镇在原地,心跳加剧,除了沈遇鹤那似笑非笑的挑逗表情,什么都没看见。
第34章 衬衫
向饵几乎是被十指相扣的沈遇鹤拉着, 走进客厅的。
沈遇鹤似乎不需要灯光,就在客厅里娴熟地走来走去,视力很好的样子。向饵去开了灯,忙进忙出, 把满屋子所有灯都打开, 又拿出拖鞋让沈遇鹤穿。
沈遇鹤看着那双布艺客人拖鞋, 却皱着脸说:
“兔子拖鞋呢?”
向饵进来时已经换上了兔子拖鞋, 闻言尴尬道:
“这个……是我平时穿的鞋, 你穿这个吧,这是客人拖鞋。”
沈遇鹤眼皮微抬,眼尾微翘:
“我说了, 要穿你的睡衣,包括睡鞋。”
向饵:
“……”
她还没反应过来, 沈遇鹤已经弯下腰去, 半蹲在地上,一只手强硬地……握住她的脚踝。
羊脂玉般美丽精致的手, 指甲那样粉嫩,却握着自己工作了一天肿胀的脚踝……向饵快被吓死了, 立刻想抽出腿,整条腿却像被铁钳夹住一般, 根本抽不动。
沈遇鹤自顾自地行动起来, 她把向饵脚上的兔子拖鞋摘下来, 给向饵穿上那双朴素的客人拖鞋, 又换了一只脚同样操作。
向饵简直急得想拍沈遇鹤了:
“啊啊啊!你放下,我自己来啊!”
沈遇鹤却不理她, 依旧蹲着,手上动作不算娴熟, 却很迅速地换完了两双鞋。
随后,她把自己的高跟鞋踢掉,一双玉雕粉琢的脚,肆意塞进向饵的兔子拖鞋里。
还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嗯,是你的体温。”
向饵:
“啊……你……我……啊啊啊!!!!”
她捂着脸靠在墙上,觉得自己要变成一滩泥,直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摔碎掉了!
脸上灼烧一样的热,她捂脸的手连带着都变得滚烫,她想躲,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这里可是她家啊!
她会不会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现在怎么觉得……沈遇鹤这家伙,来这里住根本就是为了看她尴尬、看她崩溃才来的吧!
时不时的说出这种话,她到底什么意思呀!
向饵还在抓狂,对方就已经去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大大敞开,对着桌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拿起遥控器,试着打开电视。
向饵说:
“你现在要看电视吗?这个遥控你会用吗,等一下,这是老式的……”
电视却已经打开了,偶像剧的声音从中传出。
向饵疑惑地看沈遇鹤的手,明明觉得对方手指没按遥控器,电视怎么就打开了?
可能是自己太累,看错了吧。
她看一眼电视屏幕,只觉得昨晚上面播放的东西还历历在目。
李婉的事情居然可以通过电视直接播放出来……那位邪神对人类科技的了解,或许已经达到了相当厉害的程度。
偶像剧男主角歇斯底里大喊: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爱?是天神的爱啊!”
沈遇鹤看到这里,转过脸,面无表情看着向饵,还把电视暂停了。
向饵见她看自己,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遇鹤摇头,指着电视屏幕,重复了一遍:
“天神的爱。”
向饵:
“啊?”
她看了眼电视,摇头:
“这是个烂片,不好看的,你换个台吧……对了,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要不洗澡睡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脸颊开始慢吞吞地变得绯红。
她家里没有人来,根本没配备多的洗浴用品,沈遇鹤大概全都得用她的了……该死,刚才在小区门口买些东西才对,怎么就忘了!
沈遇鹤听说这是烂片,却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把电视关了,站起身来,跟在向饵身边:
“洗澡,睡觉。”
向饵都有点结巴了:
“那,那你……你先去洗?”
沈遇鹤看向卫生间,嘴角露出不明所以的笑意,她又低头看着向饵,忽然猛地凑近!
向饵心脏漏跳一拍。
后方客厅墙上是浅淡的金色老旧墙纸,陈旧的光线照射上去,像是给金子镀金,更多的黄色光芒满溢到四周围。
沈遇鹤恰好背对着客厅老旧的暖黄色主灯。
她乌黑长发之上,一圈灯光像是她脑后自带的神秘光晕。黑暗中那张美丽的面庞,黑色与玉白交相辉映,浓烈与淡雅交织,仿佛天使与恶魔结合体。
她朱唇轻启,浓厚的甜香带着牛奶味儿逸散出来:
“我们……一起洗啊。”
鼻尖相距只有一厘米,复杂叠加、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猛烈地钻进向饵鼻腔,沿着所有的毛细血管快速游动,进入她的身体深处,从大脑到心脏。
她说一起洗。
向饵脑海中回荡着这一句简单的话,却半晌都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沈遇鹤却已经凑得更近,甚至……上手了。
一双冰凉的手,带着柔软,缓慢轻盈,却步步为营地,握住了向饵的双手手腕。
向饵胸腔剧烈起伏,她猛地回过神来,往后退却:
“不行不行!你先去洗,你去,我帮你收拾一下床……”
但她双手被牢牢抓住,是身体中间的锚点。
锚点被控制,身体拼命挣扎,也只像是笼中之鸟,她双脚往后退着,上半身也往后,可人总不能折断自己。
沈遇鹤还在逼近,眼眸黑沉,甜香气息弥漫四处,仿佛不存在的绳索,织成网格,将向饵几乎完全包裹。
向饵实在无法保持平衡,她往后倒去,双臂被抓,自己完全失去重心。
沈遇鹤就着这个动作,往前一步,将她快要折断的腰揽在怀中。
向饵的左手获得自由,无力地垂落,右手被沈遇鹤抓着举起来,而她纤瘦的腰卡在对方怀抱里。
这几乎是一个经典的华尔兹舞曲动作。
半抱半搂,一手举起,女舞伴的腰彻底被对方掌控……
向饵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舞蹈表演,可她自己从没学过舞蹈,更是完全不会跳舞,只能丢人……她知道自己脸太红了,忍不住把脸往下低垂,却恰好几乎埋进沈遇鹤的胸前。
沈遇鹤西装大大敞开,内里穿着黑色衬衫,而衬衫前两颗扣子,全都是松开的。
内里的风景一览无余,黑色蕾丝内衣,比看起来更大更完美的挺立……
向饵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应该闭上眼睛的,可是……她从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美景,实在舍不得。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那美妙的东西,还往前挺了一点,几乎紧贴在向饵身上。
沈遇鹤略有沙哑的嗓音,在她发顶,像是天国传来的呓语:
“喜欢啊?随便看。”
她松开向饵的腰和手腕,让向饵在面前站稳。
随后……沈遇鹤开始脱外套。
慢条斯理的,优雅挑逗的,脱下西装外套,扔在地上,玉色手指搭在衬衫上,又开始解开衬衫的第三颗扣子。
正好是顶在最前的那一颗。
沈遇鹤似笑非笑,盯着向饵的眼睛,手指灵巧地动作。
向饵张着嘴,一开始还在愣神,忽然间脑袋嗡的一下。
她发现了!发现自己偷看了!自己的猥琐形象要洗不清了!
向饵崩溃地大喊一声:
“你去洗澡,我先回屋了!”
一边喊,她一边迈开双腿,飞速跑回自己的客卧,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她“砰”地一声狠狠关上门,把外面的美人关在门后,像是阻挡住了燎原的烈火,心脏噗突噗突地乱跳,浑身皮肉都紧绷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战争。
这还真是战争!一场她和美色之间的战争,关键是敌方还那么主动!
向饵狠狠呼吸着,疑心室内空气不够,双腿僵直着,走过去打开一点窗户,对着蓝色玻璃之外的夜空狠狠呼吸,把满心的热烈火焰喷入夜空。
为什么这夜空还是黑色,竟然没有像她的心一样燃烧起来,烧成一片金红?为什么这世界仍然安静,竟然没人想要像她一样尖叫?
向饵抓着栏杆,十二月的寒风扑在脸上,却只促使那烈焰燃烧得更热。她胸腔里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怎么也出不来,她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去发泄……只能紧咬着牙关,避免自己不体面地尖叫出声。
她克制自己,侧耳去听门外的动静。似乎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似乎没有了,有拖鞋在地上拖沓走路的声响,过一会儿……浴室传来水声。
向饵呼出口气,知道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
还好,沈遇鹤并没闯进她房间,继续拉着她一起洗澡去,她的心脏算是保住了。
暂时……保住了。
回过神来,向饵开始伤脑筋,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一个孤儿,有些不太懂人情世故还算情有可原,但沈遇鹤怎么也这么……这么……直接呢?
实在是直接得过了头,不像是在人类社会里成长这么多年的人,谁刚到一个新家就要拉着新室友一起洗澡啊?还在新室友面前脱衣服!还说什么,喜欢就随便看……
向饵决定以后有空,一定要问一下沈遇鹤到底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思维模式如此异于常人。
她这间客卧距离卫生间只一墙之隔,卫生间的水声哗啦啦响着,从她打开的窗户这里听起来很清晰,甚至能看见卫生间窗户里冒出来的一团团水汽。
向饵看着那些水蒸气弥散在夜色中,难以克制地想象了一下沈遇鹤站在莲蓬头下……她猛地甩头,按住脑袋,厉声告诫自己:给我正常一点啊向饵!
她把生了锈的窗户拉过来,关上,关紧,一点缝也不留,不给自己留下一点想象的缝隙。
转过身,她靠在书桌上,经历过一番精神抗争,她现在整个人很疲惫,视线放空,落在门后一个角落里。
她看到一个小东西。
拳头大小、浑身裹满黑色黏液、伸出密密麻麻小触手的,小东西。
第35章 不速客
小东西。
不小心的话, 视线会忽略过去,那只是墙壁的夹角,或许只是某些事物晃动的阴影。
是窗外香樟树的阴影,是月光下书桌的影子, 是她忽然拉扯起来的一颗心脏, 悬在喉咙口上颤巍巍的影。
像是有人捏住了喉咙, 像是满肚子被灌了气的鸭子, 像是树梢在风中被摧折殆尽, 向饵的尖叫声堵在喉咙口,根本出不来,很快就消失了。
她异乎寻常地立刻冷静下来。
手指摁住桌子边缘, 她瞪着眼睛,看着墙角那个小东西, 仔细观察。
黑色的, 黏稠的,还会滚动, 还会颤巍巍地转圈儿,黏液里头似乎有眼睛在眨动, 但看不到眼睛具体在哪里。
周围伸展出许多根细小触手,很短, 很细, 按在墙上、地板上, 细细的慢慢往前探索。
像是一颗正在生出无数细小枝叶的种子。
也像是被扔进沥青里打了个滚的幼鸟, 浑身往下滴着黏液。
漆黑的黏液,触手, 眼睛。这些特征,全都指向让向饵绝望的那一个名字:阿赫。
这就是阿赫的一部分!
那个家伙……不是离开了吗?不是答应自己, 彻底消失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她家?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向饵紧紧盯着那个东西。
她伸出手在桌上缓缓摸索,动作尽量轻而慢,不让那东西察觉。
她手指勾到了桌上的纸巾,抽出来好几张纸,捏在汗湿的手掌心里。
走出去,缓慢、脚步尽量放轻,绝对不能被察觉。那小东西正在原地小范围地滚动,触手灵活地时不时戳弄一下墙壁和地板,滚动之间黏液在地上留下小条小条的痕迹。
它就像是一个新生幼儿,还在非常好奇地探索这个世界,并没留心眼前正朝它走过来的人类。
向饵眯了眯眼,把脑海中那个不合时宜的比喻甩出去。什么新生幼儿,这是邪神留下的一部分污染物,是邪神不遵守约定,随意留给自己的垃圾!
只有几步距离了。小东西依旧在墙壁夹角之间左右摇摆,躯体像是跟随着某种节奏,摇来晃去,触手也有几根,像树枝一样伸展出来,对着上方缓缓生长,像是要探索天花板。
向饵现在比这小东西大出许多倍。
她的阴影缓缓笼罩住小东西,近乎完全遮盖住小东西的光芒时,那小东西忽然一动。
它……睁开了眼睛。
它的整个球状躯体,就是它的眼睛!
漆黑的眼皮翻开就是大半个球体,簇拥在眼皮周围的触手简直像是无数根睫毛,眼睛内部是黑色的光滑球面,和血红的圆形瞳孔,瞳孔里密布着细细密密的黑色线条。
和阿赫领域中,永远挂在天上的那颗眼球,完全一样!只是缩小了不知多少倍!
向饵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嘴,把一个惊叫声按了回去。她看着那只眼睛,紧紧盯住那瞳孔。
强烈的头痛瞬间席卷她的大脑,无数呓语和尖叫、痛苦和哭嚎几乎将她淹没,但向饵对此早有预料,也有经验。
她一只手按住墙壁,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捏着许多纸巾。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啪”地按下去!
隔着纸巾,她感觉到手掌心里抓住了一个球状物。黑色黏液爆开,将她整个手、手臂、胸口全都染上脏污。
而向饵呼出口气,手掌非常用力,捏紧里面的东西,尽力控制自己不要虚脱倒下。
大脑还在疼痛,呓语还在周围悬浮,她手掌心内有不少细细的小触手在动,那眼球还在试图弹动,像是……抓了一只非常有生命力的强壮蟑螂。
弄得她浑身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还没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东西,是找个罐子装起来?还是用垃圾袋扎紧扔垃圾桶?那样的话,岂不是会通过垃圾系统,污染整个城市?就很不好。
那难道要把它暂时养起来,设法联络阿赫,让阿赫回来带走它?可是一想到要联络阿赫,向饵已经开始害怕了,要是对方来了以后又非要留下,该怎么办?
向饵左思右想,怎么做似乎都不太对劲。
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卫生间门打开了。
向饵僵在原地,手心里触手细细密密的抓挠着皮肤。
外面传来沈遇鹤被热水浸湿、慵懒好听的声音:
“向饵?你在哪里?能帮我拿一套睡衣穿吗?”
向饵深呼吸,告诉自己,只要正常回答就好,让对方稍等一下,自己再把这东西随便装起来……就好。
但她一开口,嗓音就异乎寻常地沙哑:
“我……你……咳咳!”
沈遇鹤声音几乎是瞬间就贴近了门板: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进来看看!”
向饵立刻尖叫:
“不要!你别进来!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让她直不起腰来,手掌心的抓挠更用力,那只大眼珠弹跳得愈发有力,还好向饵手上的黑色黏液现在已经干涸了,能帮她增加一些摩擦力,不然那眼珠早就跳出去了。
向饵站在门板后面,浑身沾染着干涸的、黑色的腥臭黏液,手掌心里捏着一个正在弹跳的诡异眼珠,一些触手从纸巾后面伸出来,沿着她的皮肤和血管往上伸展。
这幅场景,虽然向饵自己看不到,但她绝对不想让沈遇鹤看到。
绝对不想!
她好不容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正常的室友……绝对不能被破坏!
沈遇鹤的声音紧贴着门板传来:
“真的没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向饵一瞬间几乎能想到沈遇鹤贴在门上、关切地朝门缝里看的样子,她心里因此一暖,身体却因紧张而发抖。
她压下喉咙里像毛刺抓挠的躁动,声音尽量平静:
“没事,你稍等,我帮你拿睡衣。”
没时间犹豫了,向饵转身离开,去书桌上,一眼扫过,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沈遇鹤还在外面说话:
“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们可是好朋友呢。我那边房间好像还没有被褥?今晚我睡你的床好不好,和你一床被子怎么样?你放心,我很爱干净的。”
向饵简直不愿意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掌心里的触手抓得她烦躁不堪,外面沈遇鹤关心的声音更是火上浇油,她大脑难以思考,只能被动地拉开衣柜,拉开抽屉,拉开一切能拉开的东西,视线扫过,试图找到能解决问题的物品。
在衣柜里,她眼前一亮。
一个专门买来装袜子的收纳盒,她凑单买的,半透明绿色的,里面没装多少袜子。
她用另一只手拿出收纳盒,小心掰开盒盖,倒出里面的袜子,袜子散落一地,她手掌心又痒又痛,一直咬紧的下唇也出了血,铁锈味弥漫整个口腔。
沈遇鹤的声音如影随形:
“向饵?小耳朵?我的好朋友,你还在听我说话吗?你在忙吗?”
向饵抽空回答一声:
“嗯!”
口腔里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弥漫更广阔,唾液里大概也混上了鲜血。向饵把收纳盒放在桌上,抬起右手,手心里抓着的那小东西,此刻早已和纸巾、黑色黏液全都混杂在一起,结成了厚厚的一大块干涸黑色物体。
许多根小触手却从黑色板结的、一大块冰糖一样的东西侧面伸展出来,扁平细瘦,像那许多根黑色的毛细血管,沿着向饵的手腕、筋脉往上伸展,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简直像是一种另类的复杂纹身。
向饵用左手,将那块板结的黑色全部扯开,咔擦的声音,黏液碎裂成一块一块,在她手上留下湿黏的痕迹,她也不在意,抓紧那只小眼球,连带着黑色块状一起,狠狠塞进收纳盒里。
小眼球似乎发出了“叽”的一声,像是被挤压的气球,扔进去立刻就要沿着盒子边缘往外爬。
向饵一边按住它,一边撕扯它贴在自己皮肤上的黑色细丝,扯下来一根,她就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上留下深红色的、接近于割痕的细长痕迹。
向饵胸腔冰冷,手底下带着残忍的麻木,继续撕扯。
但那小眼球发出疼痛的呼叫声,像是冷风的呼啸,让人无法忽略。向饵停下手,看向它。小眼球窝在收纳盒深处,那只眼睛大大睁开,眼里满是泪水。
是……透明的,像人一样的泪水。
向饵喃喃自语:
“真弄疼了啊?”
她愣住了。她为什么要在意它会不会疼?
可她就是在意。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去,用很低的声音,带着点自暴自弃地说:
“那你自己下去,我就不扯你。”
小眼球满是眼泪地发出呼啸声,也不知道它嘴巴在哪,这声音又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它呼啸着移动,来到收纳盒边缘,那些贴在向饵胳膊上的触手,一根接一根地自动收回去,翻卷成一团一团的,窝在盒子里面。
眼球看着向饵,委委屈屈的钻在角落。
向饵惊讶地看它。居然能听懂?居然这么听话?这真的是阿赫的一部分吗?不是另外的什么污染产物?
她说:
“你是阿赫吗?”
眼球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兴奋了,在收纳盒里滚来滚去,大眼睛眨巴眨巴,黑色黏液和透明泪水糊了一盒子。
从这个反应来看……是阿赫没错了。
但,是个能听话、能沟通,还能被她塞在盒子里养起来的阿赫。
怎么说呢,就……暂时先这样。
向饵呼出口气,郑重地拿起盖子,盖在收纳盒上,按得紧紧的。
她转过身,去衣柜拿了干净睡衣,再回头时。
小眼球整个儿贴在收纳盒盖子上面,红色瞳孔紧紧盯着向饵一举一动,看起来热忱又急切,触手长满整个盒子。
沈遇鹤的声音随之传来:
“怎么还没好?我好冷,啊——啊啾!”
向饵移开视线,一心奔向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呼吸又是一窒。
门口是只裹着浴巾的沈遇鹤,那美妙到极致的肩胛线条,玉色发光、带着水珠的肌肤,披在肩上湿漉漉的黑发,还有那张姿容绝色的脸。
蒸汽还在她身上冉冉上升,让她如同云中落下的女仙,白得愈发晃眼,黑的愈发浓墨,红唇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夺目的点,轻易夺走所有视线。
白色浴袍随意裹着,人几乎是没骨头一样按着墙壁站着,可即便如此,那细腰长腿还是肆意展示出来,比文艺复兴的美神雕塑更美的曲线。
向饵觉得眼睛得到了洗礼,尤其是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
“啊!你的手怎么了?”
一根玉白的手臂伸过来,不容置疑地抓住向饵左手,将她手臂从睡衣袖子里拉出。
左手上遍布着许多根深红的、肿起的新鲜痕迹,像鞭痕或是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摔倒了……”
向饵把手往回拉,却用不上劲。
下一秒,湿热的感觉触电般传来,经由手臂瞬间传遍全身,她眼睛倏然瞪大!
沈遇鹤舔了上去。
第36章 心魔
沈遇鹤真的舔了上去!
她在干嘛?她疯了还是我疯了!显逐府
向饵全身完全软了,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不要晕倒,视线不由移到沈遇鹤的头发上。
沈遇鹤一头湿润的长发,此刻尽数搭在自己手腕上。
那张美丽的面孔, 那些漂亮头发的主人, 那绝美身躯的拥有者, 此刻正垂下头, 认真细致地, 一点一滴地,用舌尖扫过她手上的伤痕。
态度非常认真,一点都不敷衍, 像是把这件事当做头等大事在做,甚至……也不带任何一点暧昧的意味。
沈遇鹤头都不抬, 并不看她, 不观察她的反应,仿佛只重视这些伤口。
而向饵……她口腔中血迹再度弥漫开来, 自己把唇瓣又咬出鲜血,根本无法控制。
她脑海一片空白, 只觉得自己身体都不存在了,全部的感官集中到手臂那一小一块区域, 不, 是完全集中在了沈遇鹤的舌尖之下, 只有那来回抽拉着的一小片, 有着比其他地方放大千百万倍的感触。
冰冷,潮湿, 柔软又有力,带着让她快要发疯的微微摩擦感, 像是把她皮肤上每一个细胞,都翻天覆地拎出来转了许多圈。
又像是谁把一捧清冷干净的雪,捧在她的伤痕上。
原本火辣辣疼痛的手臂,被雪埋住,被雪浸润,很快也随之冷了一些,疼痛迅速褪去。
可那些触感本身,却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向饵腿软得站都站不住,最后几乎是完全靠着墙了。
鼻腔中水润的甜蜜气息,和口腔中的血腥味交相辉映,她全靠疼痛和那些湿润麻痒的触感维持清醒,视线晃动中,她简直连对面是谁都看不明白。
“嗯……好甜。”
沈遇鹤抬起了头,对着向饵,慵懒又狡猾地一笑。
她故意又挑衅一般,冲着向饵舔了舔唇角。
像一只终于得逞、偷到大串葡萄的火红狐狸,媚眼如丝。
向饵几乎没意识到她已经停下了。
那些触碰的感觉太强烈了,哪怕停下,她现在也还是能感觉到细细软软的舌尖在滑动。
愣了半晌,她倏然抽回手臂,手臂皮肤一片湿凉滑润,夜风在窗外大声呼啸,她感觉手臂在一瞬间起了无数寒颤的惊悸颗粒。
她难为情地将手送回睡衣里面去,实在羞于启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把手上睡衣递过去:
“那个……睡衣。”
沈遇鹤接过睡衣,下一秒,向饵后悔了。
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她送睡衣!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她回家!这简直……成何体统!
因为沈遇鹤非常自然地解开了浴巾。
当着向饵的面,那一身高挑细腻、光辉灿烂的胴体,一览无遗。
向饵一眼都没敢看,直接后退一步钻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虽然不礼貌,但她也是要活命的啊!
沈遇鹤在门外发出疑惑的声音:
“嗯?门怎么关了?我换好睡衣就进来了哦!”
向饵立即绕过衣柜,翻箱倒柜地从里面找出一套被子和枕头,都是干净整洁还没用过的,幸好她当初预备有客人留宿买来,如今总算遇到了客人。
沈遇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还在穿衣服。
向饵屏息静听,手臂上麻麻痒痒,满满的都是湿滑冰凉的感觉,她早已感受不到那些伤痕了,只能感觉到沈遇鹤留下的……她真的会疯啊!沈遇鹤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啊!
此刻她在心底里已经崩溃了无数遍,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等待着沈遇鹤换完睡衣。
门把手传来“咯吱咯吱”的转动声,沈遇鹤似乎笑了,笑声像长翅膀的白鸽,纯洁无瑕地飞过房间门,钻入向饵的耳朵,在她太阳穴附近围绕着飞来飞去,一点都不停歇。
“小耳朵?”
沈遇鹤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门把手咯吱咯吱,咔哒一声,锁扣解开,房门缓缓往里推开,沈遇鹤雪白的手腕跟着伸进来,青色筋脉在手腕上横陈,仿佛雪地上一束青树枝。
向饵在房门打开到一半的时候,飞快把那床被子的包装袋推出去,随后立即颤抖着声音大叫:
“这个是你的被子!你自己去隔壁休息!我太累了先睡了,晚安!”
她一眼瞥到沈遇鹤错愕的眼神,心里一紧,立即关上房门。
沈遇鹤在门外叫了一声:
“小耳朵!”
声调婉转,还带点幽怨。
向饵靠在门板上呼出口气,再度对门外喊道:
“好了,晚安!”
她几乎是用全身,把整个房门紧紧关上。
随即,她听到门外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唉——!既然小耳朵不喜欢我,那我只能走开了……”
听起来很可怜,很幽怨,很孤独……但肯定是装的!
明知道是装的,向饵却还是听得心脏又酸又软,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没说出口。
她右手不由自主伸过去,抓住左手,抚摸着那些伤痕所在的皮肤……抚摸着,沈遇鹤触碰过的皮肤。
真是吓死她了刚才,干嘛突然舔人……很吓人哎!不过,难道这就是沈遇鹤表达友好的方式吗?
没想到还挺有效的,现在那些伤痕肿起的痕迹已经消失了,颜色似乎也浅了许多。
向饵以前隐约听说过,唾液对伤口是有镇痛效果的,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但,会不会细菌感染啊?
门外已经没了动静。
向饵呼出口气,转过头,一眼又看到书桌上放着的收纳盒,里头黑乎乎的一大片,几乎看不清楚那小球到底在哪儿。
向饵:
“……”
她真的,刚才太震惊了,都把这小东西忘了。
现在怎么办?
这个东西怎么办?
向饵实在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主要是,也不知道邪神的一部分能扔到哪里去,有没有专人负责处理啊?
要是实在没人处理……难道她只能自己养着?
当个宠物?当和邪神同居一段时间的纪念品?
向饵想得自己毛骨悚然,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养着,她还是明早起来就连盒子扔垃圾桶去算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睡觉,明天还要起床,她一定要好好和沈遇鹤沟通一下,郑重地约法三章,告诉她以后要住进来,不许在公共区域随意裸体,更不能随便舔室友!
不然,她以后每天的心率,都可能是超高危状态!
为她的正常生活着想,千万要约束沈遇鹤的行为!
向饵过去看了看那盒子,里面的红色眼睛半眯着,似乎是困了,歪歪斜斜,倒在角落里。
可那眼睛看到向饵来了,立刻眨了一下,随后睁大,用触手撑着自己起来,整个球贴在盒盖上,盯着向饵看。
似乎只要看见向饵,它就有无穷的兴趣和精神,可以一直盯着她看。
向饵心软了一下。
她问:
“你自己能回家吗?回去找阿赫原本的身体。”
她希望对方回答能,这样她就可以,明天在垃圾桶前面打开盒盖,把它塞进去了。
可惜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愿,向饵看到它耷拉起眼皮,从盒盖上“啪嗒”一下掉下去,掉进黑色黏液之中,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看起来就像是,在告诉她,这件事做不到,行不通,这让它自己也很难受。
向饵皱起眉头。她看懂了,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从一个小怪物的动作里,看出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她只好说:
“那……你休息吧。”
小眼球听话地爬到收纳盒一角,数根细细的触手拉起一块黑色黏液,盖在自己圆滚滚的身子上,似乎它也学着人类,在盖被子一样。
向饵看得有点儿哭笑不得,连小怪物都休息了,可她自己……精神亢奋得过头。
这一夜,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
她的世界天翻地覆不说,还又遇到阿赫残留的小东西;一边处理这小东西,一边还要处理沈遇鹤过分亲密、毫无边界感的举动,一边还要小心别露出马脚……日子太难了!
向饵忽然又想起,隔壁主卧还满是灰尘,都没清理过,沈遇鹤那样金尊玉贵的身子,一看就不会做家务的,她要去帮忙才行!
她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只是去帮忙打扫,绝对不做其他事情,也不多说话,打扫完就回来睡觉!
但心脏却隐隐地疯狂跳动起来。
明明刚刚才见过,现在却已经开始想念,又想见她了……又可以见到她了……
向饵心脏怦怦跳着,拉开了房门。
*
此刻,隔壁主卧之内。
沈遇鹤正站在屋子中央,那袋被子挂在半空,她身子周围,睡衣之下,正延伸出上百根触手。
这些触手都很忙,有的卷着抹布在擦拭桌子柜子,有的拿着扫帚扫地,还有的在收拾整理床铺。
所有触手正中间的沈遇鹤面无表情,仿佛一个空洞的人偶,完全失去了生气,只是安静站着,像一个触手衣架。
在没有向饵的地方,沈遇鹤从来都没有表情,其他任何人类,都不值得她浪费任何表情。
触手数量太多,本来要做一小时的活,现在不过十分钟,房间已经干净了许多。
还有好几根触手正攀爬在客卧门上,渴求也罢,偷听也好,它们只想距离向饵近一点,再近一点……
然而房门忽然打开。
几根触手没地方趴了,掉在地上,茫然地抬起尖端,几乎是立刻就被收了回去。
向饵走出来,细瘦苍白的女孩,影子长长拖在地上,她毫不迟疑地走向隔壁卧室,听见里面传出有些奇怪的声响,好像是……软体的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向饵想到了阿赫粗重的触手。有时候,那些粗重触手撞到什么东西,也会是这样的声音。
向饵摇头低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朝着那间陈旧的主卧张望过去。
站在主卧中央,沈遇鹤穿着她的一身卡通蓝色珊瑚绒睡衣,正背对着她,身后衣角奇怪地飞起又落下,像是刚刚有什么东西钻进衣服里。
向饵看着已经差不多干净了的房间,奇怪地问:
“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沈遇鹤缓缓转过身来。她头发甚至都没干透,依旧带着湿润的痕迹,面上露出由衷的微笑,说:
“怎么?想通了,愿意和我一起睡了吗?”
向饵本来还想多问几句,一听这话立刻双耳飞红: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这张床收拾得好快,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会做家务。”
沈遇鹤这次笑得很纯良,眼睛明亮如星,嘴角勾魂摄魄:
“是的,我说过的,我很爱干净,很适合做你们人类说的那种……老婆。”
向饵:
“……?!”
第37章 昵称
沈遇鹤这话说得实在是……让向饵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看看房间里, 扫帚胡乱扔在地上,抹布也随便扔桌上,而沈遇鹤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拿, 身上也很干净。
向饵不由得走进房间:
“你继续打扫, 我帮你收拾床吧。”
她走向床边。沈遇鹤却愣了一下, 顿了半晌, 转过身拿起抹布随便擦了两下, 又嫌弃地抹布扔在桌上,转手拿了扫帚,扫地的姿势却非常笨拙, 灰尘都给扬起来了。
向饵疑惑地看过来:
“你刚才不是打扫得很快吗?”
沈遇鹤气呼呼的,脸颊微微鼓起, 瞪着手中的扫帚, 像是在瞪不共戴天的仇人。
向饵的问话她听是听到了,但没有回答, 而是视线偏向另一边,仍然和扫帚较劲。
向饵被无视了, 却一点都没难受,而是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 她神色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凑近沈遇鹤问:
“会不会, 因为我在这里, 打扰到你了啊?”
沈遇鹤快速瞥她一眼,却说:
“没有, 不是打扰……”
向饵:
“那是?”
沈遇鹤抬头瞥她,又快速低头, 声音嗫嚅,似乎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说:
“你在这里,我没法专心做事,总是想看你。”
向饵:
“……”
她捏紧被角,脸又红了,这已经是今天她第一百次脸红了吧,数不清,也控制不住。
她手心里甚至冒出细汗。
六神无主,浑身发软,心脏酸酸麻麻,很像是大夏天吃了一口薄荷味冰淇淋,全身心沉浸在这种享受之中,心神都飘飘忽忽的。
房间里一时沉寂,沈遇鹤笨拙地挥舞着扫帚,灰尘被打乱飞起,在房间里旋转舞动,仿佛在这沉默之中弹奏了一曲即兴音乐,只在慌张迷乱的人心里演奏。
向饵忙乱地把床单铺好,被子铺开,整个四件套是不太好看的红牡丹系列,看起来和这陈旧的房间倒是很相配。
不过被子有些重,她一个人甩不开,只好偏头对沈遇鹤说:
“那个……过来帮我一下,拽住那边。”
沈遇鹤扔下扫帚走过来,伸手拽着被子的一角,高挑沉默地站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向饵的一举一动。
向饵都不敢看她,生怕从对方灼热的视线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是她难以承受的热情,她还没准备好。
她拽着另一边被角,整理着。
沈遇鹤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看过一部电视剧,有一对夫妻两个,在新婚之夜,也一起铺被子。”
向饵错愕地抬头看她,一下撞进她黝黑坚定如同深渊的视线里。
沈遇鹤像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小学生,问道:
“这是新婚的仪式吗?”
向饵:
“……不是!这只是要睡觉了,所以要铺床而已!”
她低头继续整理被子,半晌,抬起头,瞪了一眼沈遇鹤:
“以后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还是少看。”
她觉得自己这一句配合这表情,应该是很有威慑力的。
但……在沈遇鹤眼中,她这一瞪因为慌乱而变得娇俏可人,唇瓣深红饱满地撇嘴时,简直是在散发诱人……诱神堕落的信号。
沈遇鹤舔了舔唇,目光变得危险:
“好,电视剧没有你好看。”
向饵:
“……”
她快速整理床铺,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去卫生间洗一把脸,把自己满脸的红晕洗下去。
带沈遇鹤回家,果然太危险了,有让她脸红到坏掉的风险!
好不容易收拾完床铺,向饵立刻要走,但她擦身而过时,沈遇鹤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不算大,却抓得很稳很准。
向饵红着脸转头:
“怎么了?”
沈遇鹤定定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某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情绪,像是……在看一盘珍馐美馔,而不是在看平等的人。
向饵往后退了一点。
沈遇鹤抓着她,低声说:
“晚安,小耳朵。”
向饵松了口气:
“晚安,沈小姐。”
沈遇鹤说:
“叫我遇鹤。”
向饵总觉得这样叫怪怪的,尤其是,和阿赫的名字有点像,她不是很喜欢。
她说:
“我比较喜欢叫你沈小姐。”
沈遇鹤皱起眉头:
“不,我要昵称,只有你会叫的昵称,就像小耳朵。”
向饵:
“啊……这样啊。”
她想了想:
“不如我叫你……小遇?小鱼?”
沈遇鹤眼睛一亮:
“好呀!我只做你的小鱼!”
向饵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那……小鱼?”
沈遇鹤摇着她的手臂,轻声答应:
“嗯!小耳朵!”
向饵笑着,也顺便摇晃沈遇鹤的手臂,答应:
“嗯!”
两个人像是交换了很重要的东西,彼此对视,都带着甜蜜的笑意,像小学生似的,互相摇晃着对方的手臂,看着对方,眼睛都舍不得眨。
沈遇鹤忽然一下靠过来,轻轻拥抱了向饵一下,一触即分:
“那,小耳朵,晚安。”
她大提琴一样好听的磁性嗓音,嗡嗡地响在耳畔,像全世界最为美妙的乐曲。
向饵听得耳廓发麻,声音经由她的耳道进入她脑海,直到她快速离开主卧,回到自己房间,这句话依旧还在脑海中无限回档,带着无尽浪漫的甜美音调在说:
小耳朵,晚安。
向饵站在屋内,嘴角高高勾起,幸亏她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否则一定会觉得太傻了,傻得像是出生到长大从没吃过糖果的人,第一次尝到了糖。
今晚,她第一次尝到了许多糖。
虽然这些糖果里还混杂着一点惊吓,但也完全能被糖果掩盖过去,她现在心情非常好,连看到小盒子里的眼球时,都忍不住在笑。
她压着很低的声音,对眼球说:
“晚安,小阿赫。”
眼球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她的话,立即又睁大眼睛看着她,带着热切和期待地眨了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向饵呼出口气,去卫生间洗脸洗手臂,脸上仍旧带着洗都洗不掉的微笑。
回到床上,她趴在枕头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沈遇鹤发消息。
“小鱼,晚安。”
发出去消息,她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而在她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回复一条接一条地发回来。
“小耳朵,晚安。”
“小耳朵,晚安,吃了你。”
“小耳朵,晚安,吃了你都不够。”
“小耳朵,和我一起永眠。”
“小耳朵,肉.体献给我。”
“小耳朵,灵魂揉碎给我。”
“小耳朵,怎样才能与你更近?”
“小耳朵,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耳朵,为什么,你不喜欢真正的我?”
“小耳朵,我要你的所有!”
……
回复一条一条快速更新着,仿佛屏幕对面有无数只手正在打字。
但很快,这些回复,又一条一条地消失了,速度比发出来时还要更快,消失得毫无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过一分钟,屏幕上只剩下了最初的一行回复。
“小耳朵,晚安。”
*
第二天早晨。
向饵是被阳光照亮了面颊才醒的。
她睁眼的时候还有点奇怪,自己的闹钟是六点半,一般不会有太阳晒。
等到睁开眼睛,一眼瞥见外面热烈泼洒的日光,她就明白了:睡过了!
还不是一般的睡过,是已经睡到日上三竿,今天一上午都不用去上班了,或许以后也永远不用上班了!
上班族应该都知道这种感觉,一觉睡醒已经十点,简直是有人用重锤敲击心脏,那一瞬间完全是反应不过来的。
几分钟之后,向饵才坐起身来,坐在床上,一脸迷茫地看手机。
手机上已经有十来个电话、短信和消息,但……不知何时,她手机模式被调到静音了,闹钟也完全被静音了。
闹钟还能理解,或许是自己睡蒙了,直接把闹钟关了,可是手机模式怎么也变成静音了?向饵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调整过。
这个时候,身旁忽然有细小的什么东西,在触碰她的手腕,轻柔又冰凉,像是一根冰冰凉凉又湿润的毛线。
向饵身子一僵。她对这种触感很是熟悉,但……怎么可能?
她几乎是颤抖着脖颈,转过脸去,看向身旁。
果然,一只通体黑色、瞳孔血红的黑眼珠,正蹲在床上,伸出好几根细小的触手,缠住向饵的手臂。
见向饵看它,它也不在意,瞳孔依旧对着向饵的手腕,似乎在专注干大事。
向饵想要惊叫,又赶紧压抑住了,家里还有其他人在!
她喉咙噎得难受,低头一看简直无语:
那眼球伸出大概四五根毛线一样粗细的触手,一圈圈捆住自己手腕,然后所有触手一起用力,一下一下地使劲。
眼球的上半部分眼皮拉下去一些,露出一个正在用力的凶狠眼神,触手们一下、一下、又一下,终于将眼球从床单上拽起来!
向饵盯着眼球的轨迹。
只见拳头大的眼球被触手们拽着,像个流星锤一样在空中旋转了大半圈,随后——“啪”地一下,眼球整个撞在了向饵的手腕上!
向饵眼睛瞬间就瞪到了极点,立刻甩自己手臂,想要把眼球甩掉。
但那眼球在啪地贴到她皮肤的瞬间,就分泌出大量黑色黏液,那些液体浓稠湿黏,还带着粘性,完全甩不脱,越甩反而抓得越紧!
眼球还伸出更多的触手,不断地缠绕、缠裹,将向饵的手腕缠上一圈圈黑红的线条,自己趴在那些线条之上,用黑色黏液不断加固城墙,趴得非常安稳,哪怕向饵疯狂甩手,也完全一动不动。
眼球抬起红色瞳孔,看着向饵,眼皮耷拉下去,做出可怜的眼神。
但向饵完全被黑色黏液恐怖的触感所掌控,她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尖叫声,使劲甩手,又用左手使劲往下掰那眼球,却完全掰不下去!
左手反而沾满了黑色黏液,几乎要和右手手腕融为一体了,她越是着急,越是沾得越多!
向饵大脑嗡嗡作响,简直快急哭了,这也太恶心了,她真的后悔,昨天就应该把这玩意儿扔出去的!现在这家伙好像认定她了啊!怎么办啊!
然而就在她快要疯狂时,门外还雪上加霜地传来敲门声,随后是沈遇鹤迷人的声线:
“早上好啊,小耳朵,你醒了吧,我进来咯!”
向饵太阳穴青筋猛跳,盯着门口大喊:
“不要!”
她声音尖细又颤抖,话一出口就知道要完,她这声音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以沈遇鹤的性格,一定会亲自进来确认她的状态!
可沈遇鹤要是进来了,她手上的东西要怎么办?
果然,下一秒,卧室门把手缓缓转动。而黑色眼球在向饵手腕上,甚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定窝了下来。
向饵快疯了,她头一次觉得,要是沈遇鹤对她没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第38章 电梯
客卧门外, 沈遇鹤长身玉立,正伸手捏着门把手,缓缓转动,一边嘴角带着诡谲的笑意。
她的动作很是缓慢, 给足了里头反应的时间。
她的身影掩藏在阴影里, 影子落在门上, 像是一团黑色黏液一般缓慢蠕动着。
对面阳台上吹进来一阵风, 掀起她的长发和火红的衣角。她今天早上特意穿了挂在阳台的, 她自己之前的红裙子,裙子下面,什么也没穿。
她推开房门, 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第一时间看着向饵的……手臂。
仿佛什么都知道。
向饵坐在床上, 穿着睡衣, 双手连同手臂都埋在被子里,面容潮红, 头发凌乱,眼睛湿润润的看向她。
被子下面略微有些鼓起。沈遇鹤扫过一眼, 向饵顿时紧张得后背挺直,立刻哑着嗓子说话:
“你, 你今天没去上班吗?我, 我好像睡过头了, 手机没响……”
沈遇鹤四处飘飞的目光, 总算集中在了向饵脸上,带着真诚的担忧, 往前走了几步,询问她:
“你真没事吗?怎么看起来……脸这么红啊?”
向饵摇头, 想笑一下,却紧张得牙齿打架,她轻声说:
“我没事。你怎么现在穿这条裙子,不冷吗?”
沈遇鹤很高兴的样子,转过身去,扒着床沿转了一个圈儿,展示她翩飞的裙摆:
“好看吧?”
向饵点头,牙齿还在嘴里隐秘地咯咯作响,她实在是太紧张了,为了不咬舌头,干脆不说话了。
沈遇鹤转了几圈,目光又看向饵的书桌,那桌上放着装满了黑色黏液的收纳盒。
向饵紧张得快炸了。
她手臂上沉甸甸的眼球,正在被子底下微微蠕动,她一边要用另一只手按住它,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小鱼看不见那些黑色黏液,希望对方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最好……
但……沈遇鹤却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那个盒子装什么了,怎么那么脏啊!”
向饵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沈遇鹤,居然能看见诡异邪神的残留物!
除了李婉,这是她遇到的第二个,能看见这些诡异东西的普通人类!
向饵震撼之中,一句话也没说。
沈遇鹤自顾自地说:
“这盒子要么等会儿拿出去扔了吧……小耳朵,起床了,你是不是要去上班?”
向饵没说话,沈遇鹤挥挥手,笑容明媚妖娆:
“快点起床,我等你出门。”
她裙摆像红色蝴蝶一样上下翻飞,离开了这间屋子,还贴心地帮她带上了房门。
向饵看着房门缓慢关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掀开被子,手臂上,小眼球掀起眼皮看她,似乎漫不经心,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抱紧向饵的胳膊。
向饵却很震撼。
她确认了,这个世界上,能看见邪神的人,终于不止她一个了!
她这算不算是,有了能力相同的同伴?
不过,沈遇鹤看上去似乎知道的不多,连黑色黏液都没认出来,应该是没见过邪神阿赫。
向饵心情激动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继续对付手上的小眼球。她总不能真的带着这个东西上班去吧?
*
和沈遇鹤一起搭乘地铁,一起来到工业园区门口时,向饵心情非常复杂。
沈遇鹤时不时会和她说几句话,向饵倒是每次都会回应,但每次回应都比较……简约,不是“哦哦”就是“嗯嗯”,目光也几乎不会和沈遇鹤对视。
向饵穿着长袖毛衣,袖子宽大,她左手总是按住右手手腕,一路都低着头,似乎在看脚下的路,实际上目光一直隐约在看自己手腕。
她不知道沈遇鹤发现没有,但现在的情况,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手腕上趴着的,可是邪神残留物!
没办法,在家里,她尝试了许多方法,就是搞不下来这玩意儿,小眼球仿佛和她皮肤融为一体了,不管是用肥皂往下撸、用水使劲冲,还是用打火机烧,或是用小刀去撬,都一点也取不下来!
甚至,在她试图把这眼球弄下来的时候,眼球还会发出声音,像那种橡胶玩具,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对着向饵眨眼睛,似乎在装可爱。
但眼球这副浑身滴着黏液、到处是细小触须的尊容,实在很难引起向饵的同情心,她还是铁面无私地试完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然后发现……除非自己把手腕切掉,否则是弄不掉这家伙了。
她还要避开沈遇鹤的视线,准备上班,没办法,只好穿一个袖口有松紧设计的毛衣,把这触手完全包裹在毛衣里面,再在外面加上长袖外套,就这样出去了。
沈遇鹤倒是没在意她的袖子,可一出门向饵就后悔了,自己可是去人流密集的地铁上,万一这东西搞事情,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可惜她实在没别的办法,好在小眼球还算安静,没有乱动,也没发出可疑的声音,并不引人注意。
向饵这一路又藏又躲,到了公司大楼电梯里,才算是呼出一口长气,右手自然垂下,舒缓了一会儿。
沈遇鹤看着她,表情深奥莫测,向饵也不敢细看她表情,只提醒道:
“你公司就在我楼下,快到了。”
沈遇鹤声音沉沉:
“下班我去找你。”
向饵下意识想点头,但又想要在下班路上甩掉手上的小眼球,想了想才说:
“今天下班我可能有点事,你不用来找我,我自己回家就好……”
恰好此刻,电梯到了沈遇鹤的楼层,“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遇鹤高大的阴影投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向饵有些疑惑地看过去,这一路上终于头一次,正视沈遇鹤的脸:
“怎么?”
沈遇鹤面容绝美。向饵看得出来她应该没有化妆,可就算素颜,她的肌肤也细腻到可怕的地步,如春花照水一般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红,双眸明亮如星,唇瓣饱满深红,仿佛古典油画成了真。
她面容平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眼底却黑沉沉的,仿佛深渊翻滚。
她一字一顿,缓慢启唇:
“我,会去找你。”
强烈的、浓厚的占有欲。
向饵微微愣住,恰好这时候,电梯口走来几个人,正好是沈遇鹤的公司同事们。
这些人看到沈遇鹤,立刻恭敬低头,声音谦卑,又带着某种宗教式的狂热:
“沈总好!”
“沈总中午好!”
“沈总,我们今天也好好工作了!”
“对的沈总,我们很听您的话!”
几个人甚至在没得到回答时,就一直低着头,他们脸上不像是现代人对总裁的尊敬表情,更像是信徒对所崇拜神明的表情。他们仿佛虔诚的信徒,在神像面前忏悔之后,等待神像的宽恕和救赎。
可他们等待的神明,却迟迟没有回应。
因为这位神明,也在等待,一位人类的回答。
向饵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紧张,她看看面前这些人,又看逼视着自己的沈遇鹤,有点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试探着说:
“可是我下班后也许会有事……”
沈遇鹤却不容置疑,往前迈步,猛地逼近她:
“不许有事,只许等我,听到了吗?”
向饵被逼到了墙角。
手腕上的眼球却在此刻动了,触手胡乱挥动,似乎想要沿着手臂往上伸展。
毛衣内的手臂又麻又痒,数不清的细小触手在每一寸皮肤上黏稠地滑过,已经被身体暖得温热,就连黑色黏液都好像成了稀软的粥,顺着手肘流下……
向饵张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尖细拉高:
“你等一下……先出去啊……这场合不对……”
这种场合,外面那些人都看到了啊!而且她手臂上的黏液快要掉下来了,到时候沈遇鹤一定会看到那些黏液的!
不行,不能这样,向饵急切地伸出左手,去推沈遇鹤的肩膀,嘴里急躁地说:
“快出去,出去再说……”
沈遇鹤却抬起手,轻松抓住她乱动的左手。
她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把向饵的左手手指按进掌心,按成一个拳头,随后用自己的手紧紧包住这只拳头,五指严严实实握紧,按住,把两只手团成一团。
她抬起那一团,猝不及防地,在向饵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人压制另一人的姿势,明明充满压迫感,唇上的动作却那样轻柔,是在亲吻世间唯一的玫瑰,无尽缱绻。
冰凉的唇,柔软绵密,细腻得像是奶茶顶上的海盐泡沫,稍纵即逝,香气弥留不散。
向饵的手指在这冰凉的一吻中间,抽搐地瑟缩成一团。
强烈的冲击之下,她几乎想要落泪,只觉得手臂的麻痒、黏液的不适都完全远去,眼前只有沈遇鹤这张美丽的面容,和这样轻柔的一个吻。
和不可计数的,藏在这吻中的极致温柔。
沈遇鹤那双刚刚吻过她手背的唇瓣,轻轻凑近向饵的脸,声音沙哑迷人:
“不等,我就杀了你。”
说完,她猛地扔开向饵的手,面容冰冷,转身大步走出电梯。
面前之人刚刚转身,黑色黏液就“滴答”一声滴落在地,细小的红色触手挂在向饵手腕上,颤巍巍地掉下去一截,从她袖子里伸出来。
电梯门很合时宜地关闭了,自动启动上升。
向饵茫然了一秒钟,立刻把那根触手塞回毛衣里面,随后,她那只左手仿佛不受控制,抬起来到自己嘴边,被吻过的手背皮肤,后知后觉开始发热。
热到滚烫,热到催发那些甜蜜的香气,从鼻端进入血流,带着无尽的暧昧想象,充满她的四肢百骸,汇集到她的心脏,汇聚成一个名字:小鱼。
是她独有的小鱼,是会亲吻、会霸占她的,唯一的小鱼。
向饵悄悄地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第39章 办公室
公司里还是一样的熙熙攘攘, 那些被称作同事的单薄人影来来去去,像会动的布景板。
整个窗明几净、处处玻璃门的公司,实际上是一台草草搭建的舞台,布景板们和少数受人瞩目的主角们, 在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 人人沉浸式演出着这一场滑稽剧。
向饵站在门外, 她是观众, 是旁观者, 是游戏布景板之外延伸出去的阴影,她和所有演员格格不入。
但她还是推门进去,面容平静, 迎接这滑稽剧中所有的一切,并且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沈遇鹤。
整个下午, 除了收拾好手上时不时掉落出去的黏液和触手之外, 她都在想沈遇鹤。
想得多了,她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也许人家沈遇鹤并没有要亲自己的意思?也许那个吻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不是真的?也许沈遇鹤本人就喜欢到处亲女孩子,只表示友谊, 并不表示其他?也许自己只是太寂寞了,会错沈遇鹤的意思?
向饵心情忐忑又恍惚, 心脏像是在云朵上飘飞, 眼前的世界并不现实, 她脑海中勾勒的才是她的现实……好在很快下班了。
下班铃声响起, 同事们都还在座位上没动,向饵却已经迅速站起身, 带着满心的雀跃和期待,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她已经走到门口, 忽然程总出现在眼前,完全挡在她身前:
“来我办公室聊聊。”
程总脸色不太好。向饵拎着包跟在他身后,手臂上的小眼球一下午都没动,现在却像是睡醒了,正在翻身,搞得她袖子凸起一小块,她赶紧抬手按下去。
软绵绵的,带着回弹感,手感还挺好,像是闹市区里摆摊卖的那种橡胶水球。
程总坐在办公椅上,示意向饵坐在他对面,面色阴沉,开口就是责问:
“你上午为什么没来公司?”
向饵:
“身体不舒服,我补过假了,扣工资也没意见。”
程总皱起眉头:
“那我发信息为什么不回我?你要请假,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向饵下午在工位上看过程总那些信息,不得不说……有些露骨了,还很油腻,她多看几眼都难受。
向饵掀起眼皮:
“我不想越级汇报,公司有规章制度,您也应该遵守的吧。”
程总很生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你这个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知不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心思!”
向饵淡淡地抬头看他,再次提醒:
“我们只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程总猛地一噎,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倒了杯茶,顺了顺气。
向饵站起身要出去,她没时间陪他在这里耗着,她还要去找小鱼呢。
程总却又提高声音:
“你回来!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向饵微微叹气,转身又坐下。
程总面色又稍缓下来,带着诱骗的语气,凑近向饵:
“你要是再装不知道,我就直接说了,小向啊,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你也知道,当了我女朋友,你哪怕不来公司,也没人会计较的,只需要陪我就好,明白吗?你刚毕业没多久,也应该知道,女人上升期就那么几年,抓不住这个机会,以后就很难翻身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朝着向饵放在桌上的右手而去。
向饵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心里莫名有种奇异的安心感觉。
她对着右手,轻飘飘地说出一句:
“小阿赫,保护我,我就不扔你——暂时。”
手臂上的小眼球似乎在动,又似乎完全没动,封闭的办公室里,却像是有风拂过面颊,带来一阵腥臭。
向饵嘴角轻轻勾起,抬头直视程总,脸上是平淡温和的神情。
程总伸手,快要抓到向饵的手了,他那张青年才俊的脸上,露出贪婪、得意和轻蔑的神色。不过如此,只要是女人,都不过如此啊,说几句好话就……
但他骤然看见向饵的表情,心脏猛地一跳,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后,他的手突然就动不了了。
这张枣红色的木头书桌,还是上一任总经理留下来的,向饵的手就明晃晃地放在桌面上,显出精致病态的苍白、纤细。
这并不是普通男人的审美,却自带谜一样的某种气质,让程总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就下决心要得到她。
此时此刻,程总的手,距离那只梦寐以求的手,只有不到一厘米了。
可他无论再怎么使劲,都没办法再前进一分!
那只手,完全动弹不得,像个死物的蜡像!
程总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让那只手动起来,试图抓住桌面,让手指尖带着整只手移动,可就连手指尖都没法动弹!
程总感觉这只手像是陷入了沼泽,越是用力动,越是一点都动不了,甚至逐渐开始发麻、难受,沿着手指尖一点一点延伸上去,就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忽然缠绕上了自己的手臂……
这个时候,程总终于理解了向饵刚才笑容的含义。
他极度惊恐地抬起头,惊慌道: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
向饵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扫了一眼面前的场景。
她眼中的书桌,现在可要精彩太多。
从她说出那句话后,手腕上的眼球就迅速蠕动起来,充满活力地从她毛衣底下钻出,眼睛周围全是细细的触手在舞动。它强烈的兴奋几乎肉眼可见,数十根触手立刻一起伸展、伸长,将程总的手指牢牢捆绑起来,从手指到手掌心,完全固定在桌子上。
随后,那些细细的触手们继续生长,像树枝,像藤蔓,像毛细血管中流动的无尽鲜血,也像是雪后黑色的车辙。黑红相间的触手们一根接一根爬上程总的手臂,像是无尽的衔尾蛇,对着程总的手臂缠绕、裹缠,不断向上,钻进肩膀位置。
而程总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自己手臂失去控制,完全无法动弹,并本能地认为是向饵做了什么。
向饵欣赏着眼前触手缠裹人体的景象。她想到之前,之前阿赫用触手捆绑她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看着也是如此可怖吗?
自己是被捆绑对象时,她对触手恨之入骨,可现在,当她讨厌的人成了捆绑对象……她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发现这些触手细节丰富,动作灵活,很适合做武器,也……能做宠物。
向饵自嘲地想,当初要把阿赫赶出去的是自己,如今觉得阿赫适合做宠物的也是自己,在阿赫这件事上,自己已经反复无常了许多次,这却还是……总和它纠缠在一起呢。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还真是需要阿赫的时候。
那些触手一点一点延伸,已经去到程总肩膀上,黑色西装被红黑色触手卷成一团,紧紧压住,看在程总眼里更是惊悚。
程总已经失声尖叫:
“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快放开我!”
向饵看着触手们往上攀爬,眼神中几乎带上几分期待。她对小阿赫说的是保护她,也不知道小阿赫会如何理解这件事,毕竟小阿赫也是有自己思维的,它会有自己的判断。
它会如何做呢?向饵饶有兴致。
触手们攀爬到肩膀上方,细细的触须顶端卷成一圈,摇摇晃晃,似乎在和向饵打招呼。
随后,猝不及防之间,“咔擦”声响起!
那是骨节断裂的声响!
“啊啊啊啊——”
程总发出怪调的惨叫,手臂完全用不上劲,砰地一下砸在桌上!
向饵睁大眼睛,她倒是没想到,触手会直接掰断这根手臂。但细细想来,这确实是阿赫的风格。
触手还没停下,还在缠绕、卷曲地折磨面前的男人。
程总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大喊,目眦欲裂,整个人发疯。向饵想了想,还是轻声说:
“回来。”
小阿赫立刻乖巧地收起所有触手,从程总身上退下来,触手温柔地在向饵手上缠了两下,又回到她的手臂上,钻进毛衣里面,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有人在外面拧开门把手,向饵站起身来,准备告诉同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程总是自己突然发病,把自己手臂掰断的。
她面色平静,等着进来的同事,是主管也好,是人事也罢,她都能应付。好歹也是直面过邪神的人,这点心理承受力还是有的。
但办公室门打开,高挑曼妙的身影走进来,带起一阵香风,红色裙摆点亮了整个房间。
向饵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怎么回事……沈遇鹤怎么进来了?
她立刻想到,幸好小眼球和触手都藏在她衣服里面,否则沈遇鹤一眼就能看到,也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向饵就浑身发冷,她绝不能让沈遇鹤知道这些!她在沈遇鹤眼中,要一直都是纯洁善良的形象,一直都是!
向饵立即装出慌乱害怕的表情,对沈遇鹤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是突然自己发病的,和我没有关系……小鱼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沈遇鹤看了一眼桌上趴着、尖叫痛呼的程总,目光冷漠得像是看到一堆垃圾,视线立即又转到向饵身上,听着她说的话,嘴角却微微上提,露出一抹笑意。
像是……觉得向饵很可爱的笑意。
向饵怕她不信,眼角都挤出眼泪来:
“你别不信啊,他是我老板,就是突然发病的,我很害怕,还好你来了……”
沈遇鹤见她眼角有泪光,抿着笑意走上前来,伸出手:
“我们走。”
向饵犹豫:
“不管他?”
沈遇鹤:
“你害怕,为什么要管?”
向饵深吸口气,伸出左手,搭在沈遇鹤的手上,刚搭上去就被紧紧握住。
沈遇鹤拉着她走出办公室房门。
几乎所有同事都还在,他们或坐或站,都听见了办公室里的动静,却都没有动弹,谁都不想惹事。
沈遇鹤一袭风衣下红裙蹁跹飞扬,拉着稍低一些、白衣牛仔裤的向饵,从麻木的众人中间施施然穿过,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给全世界看她俩紧握又缠绕、十指相扣的手。
像是两个从荒诞滑稽剧中英勇离场的主角。
没人知道她们会去向何方,但谁都知道,她们的故事,必将比其他人的耀眼许多倍。
人群目送她们远去,神色全都震惊又复杂。
直到那两人走出公司,走过拐角,彻底看不见了,角落里的祝敏敏才爆发出一声尖叫:
“卧槽!”
她们——好配——妈妈——我嗑的CP——太配太美啦啊啊啊啊!!!
第40章 约会
天近黄昏, 淡粉淡黄的云彩像是层层轻纱,遮掩着光线,薄薄地为即将到来的暗夜打上一层光晕,如同娇嫩脸颊上一抹胭脂色。
城市中的夜晚十分辉煌,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地面上, 这点儿稍纵即逝的暮色之美, 根本无人欣赏。
但向饵却抬头看着天空, 由衷说了句:
“真漂亮啊。”
淡粉的云彩, 呈现割天之势的高楼,逐渐亮起来的霓虹灯光,还有天际那一轮苍白无色的月亮, 每一处都很漂亮。
也或许,只是她眼睛开心, 看见的东西就漂亮。
最漂亮的东西还在她身边, 毫无疑问,是沈遇鹤。向饵却避免看那美人的侧脸, 她心里有鬼,揣摩着沈遇鹤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揣摩得她自己也困惑起来。
但总之,自己一定要在沈遇鹤面前保持“正常”的形象。向饵如此下定决心, 虽然她现在简直有些搞不清楚, 到底什么才是“正常”。
正常的生活, 就是朝九晚五, 被领导骚扰还不敢出声吗?正常的人类就是麻木的行尸走肉,为了一天三顿饭疲于奔命, 忘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向饵还有点担心,她能感觉到手腕上趴着的小东西正在缓缓呼吸, 一起一伏,在衣服里面微微蠕动。她现在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让那小东西保护自己的,还做出了承诺,这实在是……之后要怎么处理这家伙呢?
她难道还能一直养着它吗?
两人在工业园路上漫步,都不想太早走进地铁。
沈遇鹤一直紧紧握着向饵的手,为了行走方便,两人早已十指相扣。
此刻,向饵手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无比敏锐,手掌心早就出了汗,她为此感到难为情,却又舍不得放开沈遇鹤的手。
肌肤摩擦之间,带起细微的电流,很多很多的细小刺激,汇聚起来就成了很强烈的感觉。
上学时候,向饵也曾经和其他女同学十指相扣,但那时候,和现在根本不一样。
电流的流窜,肌肤的温度和触感,走动时会碰触到的细节,处处都是全新的体验,像是有风和电流托举着,让向饵飘飘然地想飞起来。
沈遇鹤的手原本是冰冷的,此刻早已沾染上她的体温,变得温暖又柔软,手指肚、掌根和虎口有着绵软有弹性的小块肌肉,覆盖着绸缎一样细腻的皮肤……
“嗯?”
向饵忽然听到沈遇鹤的声音,她从手掌的触感里醒来,转头看她。
“我是说,去河边散步,好吗?”
沈遇鹤温和地说着,手指尖轻轻扫了扫向饵的掌心,力度很轻,却像是羽毛和云朵,扫在向饵心尖尖上,让她浑身一颤。
“好啊。”
向饵自然没有意见。反正从现在开始,她时刻都可以和沈遇鹤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走过一条街,就是河边。
天气湿冷,又是入夜,河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向饵刚才在路上顺便买了两杯奶茶,给沈遇鹤那杯加了双倍的糖,两人现在一人一杯奶茶,热乎乎的拿在手中,另一只手却依旧十指相扣地牵着。
暖融融的金色路灯下,比人还高的芦苇荡随风摇晃,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向饵喝了一口奶茶,根本甜不过她现在的心情。
“你公司那个男人,要不要我帮你干掉他?”
沈遇鹤忽然说。
“啊?干掉他?哈哈哈,你真幽默。”
向饵喝着奶茶,转头看去,路灯光芒照在沈遇鹤脸上,愈发显得对方肌肤细腻到极点。
“我做得到,但我想知道你的意见。”
然而沈遇鹤双眸隐藏在阴影中,睫毛扑闪之间带着冷意,嘴角也没有弧度,似乎说得很认真。
“啊……但我觉得他只是混蛋,罪不至死吧……世上还有很多应该死掉的人呢。”
向饵说着,感叹地看出去。
茫茫江水在黑暗中奔涌出去,水流轻缓,浪花偶尔闪现在灯光下,像是节日的烟花,转瞬即逝。这河流让向饵想起阿赫领域内的那条河……她立刻掐断思绪,转过头,视线落在沈遇鹤脸上。
多看美女,少想邪神,这样有助于稳定自己的精神。
“是吗?你想要谁死掉,我帮你杀。”
沈遇鹤说得非常平淡。
就好像在说,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哈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别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了,我饿了,你不饿吗?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吧。”
向饵转过脸笑着,晃了晃和沈遇鹤牵着的手,说到最后,不由得带上点撒娇的意思。
沈遇鹤目光深深盯着她看。
女孩子的真诚笑意,是比任何景色都好看的东西,苍白的脸因为笑容沾染上生动的粉嫩,眼睛弯弯像是两轮小小的月亮。
这样两轮小小的月亮里,只有她。这是独属于她的小小月亮。
沈遇鹤笑了起来,跟着向饵往街道走去。
没走几步,沈遇鹤忽然又声音低沉地说:
“你知道,我会为你杀任何人,只要你开口。”
她说话时,两人正好走过人流密集的地方,有几个人转头看她们,一脸惊悚。
“啊?不是……我不会让你杀人的呀!”
向饵惊讶地眨眼睛,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该摆什么表情,拉着沈遇鹤赶紧从人群中走出去,又说:
“我知道你是想表示好朋友之间的忠诚,但是,就算是朋友,也不必为对方杀人呀!我们可是法制社会,人人都要做守法公民的!”
沈遇鹤微微皱眉,慢吞吞地说:
“守法公民?”
向饵点头:
“对!不能杀人,不能触犯法律,许多事情都不能乱来,你都当领导了应该知道的啊!”
她确实觉得沈遇鹤今天奇奇怪怪的,从电梯那里开始就说杀人,到现在还在说,心里不由得有点儿警觉,赶紧使劲灌输这些基本道德,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
两人按照向饵的安排,找了一家小店去吃牛肉粉。
沈遇鹤看着面前的牛肉粉,拿起筷子试图学着向饵那样,去挑起粉来吃,但圆滚滚的米粉非常滑溜,筷子还是金属的,她努力了半天也没挑起一根。
“噗……不是,我没笑你,就是……老板!拿个勺子来吧!”
向饵憋不住笑起来,又让老板拿来勺子,把勺子放进沈遇鹤碗里。
沈遇鹤眉头皱着:
“你不喂我啊?”
向饵大惊,赶紧看看周围的人,还好没人注意这边:
“这是在外面!喂来喂去多奇怪啊!”
沈遇鹤委屈地自己拿起勺子:陷著付
“我讨厌外面。”
向饵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她碗里,语气带上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种约会的感觉啊……”
话音刚落,向饵立刻脸红了,她怎么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这也太尴尬了……容易让沈遇鹤误会吧……她脸越红,脑袋越往下低,到最后差点儿把头埋进碗里,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沈遇鹤一直在看向饵,听到这话就问:
“约会,什么意思?有特殊含义吗?”
向饵抬头一看,发现沈遇鹤目光清亮纯粹,确实是没有多想,也就松了口气:
“没事,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但她心里又有些失落感冒出,怎么说呢,沈遇鹤没听懂她的意思,当然不尴尬,可是……她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说明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也就是说,一切都还是向饵自己想太多……向饵心里纠结得很,只能化纠结为食欲,埋头苦吃。
沈遇鹤把碗里的牛肉全部舀到向饵碗里:
“你多吃点,太瘦了,抱着不舒服。”
向饵吃饭的动作一顿,强行按下自己心里蠢蠢欲动的雀跃,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只是朋友之间随便一说而已!只是朋友!
吃完饭,向饵去结了账,两人走出店铺,沿着街道往公交站走。
路过一家珠宝店,橱窗里摆放着一串光泽圆润的珍珠项链,向饵驻足欣赏了片刻。
沈遇鹤看着她的侧脸:
“你喜欢这个?”
向饵眼睛发亮:
“谁不喜欢闪闪发亮的珍珠呢!”
沈遇鹤抬起大长腿就要进店,向饵赶紧拉住她:
“不是,你干嘛!”
沈遇鹤:
“你喜欢,搞来送给你。”
向饵哭笑不得:
“没必要啊,这项链这么贵,我也就是看一下,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沈遇鹤似乎有些遗憾,被向饵拉着走开,还回头看那橱窗。
有点儿冷,向饵刚吃了饭,被风一吹缩了缩脖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温软的甜香就从后方覆盖上来,将她全身轻轻盖住。
前方有阴影落下,沈遇鹤来到她面前,双臂圈住她的肩膀,正在把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还认真整理着风衣两侧。
“拉住。”
沈遇鹤的声音近在咫尺,软得像十丈红尘。
向饵双手抓住风衣两边,裹紧在自己身上,抬头望她。
街景霓虹之下,沈遇鹤看着她,眉眼细腻如画,温柔又珍重地对她笑着,笑尽了风花雪月,眼中盛着春水与鲜花。
这一刻,向饵明白,这样的沈遇鹤,会永远刻在她心底,不会褪色。
两人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很少走这条线,周围全都是陌生的景色,车上也没多少人。
公交车摇摇摆摆,向饵和沈遇鹤并肩坐在后排的双人座位上,沈遇鹤身上传来温馨的甜香,向饵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只觉得心情澄净。
她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背负了太多压力,很少有像现在这么放松的时候。
肚子暖暖的,车上也暖暖的,沈遇鹤的风衣也暖暖的。
她脑袋一点一点,身体本能地往前倾斜,落在沈遇鹤肩头,一场酣眠。
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沈遇鹤身后出现一条触手,帮向饵拢紧了风衣。
沈遇鹤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搂住向饵肩膀,数根触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搜索:约会。
情侣……什么是情侣?是最亲密的……要成为情侣应该做什么?
手机屏幕蓝莹莹的光,倒映着沈遇鹤毫无表情的脸,眼神明灭之间,带出一丝兴味。
她明白了,好朋友的下一步,是情侣。
*
这天晚上回去,向饵很累了,洗了个澡就回房间去,照样把小眼球放在收纳盒里,盖上盖子。
她当然知道这盖子也没什么意义,但总之……先这样吧。
向饵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进了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她来到一片荒凉的山坡上,周围全是雾气和半死不活的老树。
她正惶恐地往前走,忽然听见踩在草地上沙沙的脚步声,有人从迷雾中朝她走来。
那人正是……向饵看清楚时,骤然睁大眼睛!
是沈遇鹤不奇怪,奇怪的是,是完全□□、□□的沈遇鹤!
向饵“啊”地一声抬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往外看去。
黑发飞扬,雾气在她身周宛如绝美的点缀,绝佳比例的躯体大步走来,美丽的脚踩过的地方,立刻开出一层一层、五颜六色的花朵,旁边的无数老树也全都苏醒,舞动着枝条,开出无数鲜嫩巨大的花朵,颜色深红深蓝深绿深黄……美丽又诡异!
空气中不知从何处飘来音乐,像华丽神圣的古典乐曲,又像是许多童声的大合唱,却听不清唱的是什么语言,音调幽暗婉转,带着令人发晕的蛊惑。
沈遇鹤黑发无限飘扬在周围,她那双精致绝美的眼睛紧紧盯着向饵,眼中氤氲着无垠的雾气……她面上仿佛没有表情,又仿佛是神秘莫测的笑意,她视线上下打量着向饵,流露出欣赏的意味,还缓慢地点头。
向饵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去。
她自己……怎么也是,什么都没穿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