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墟境乃修仙至高境界,再至无归之境,便走到了修仙的尽头。
修仙界上墟境修士多出身于显赫的仙门世家,能修炼到这一境界的人屈指可数,举凡入上墟境者,都是名动一方的大能,譬如泯山剑神,轻雪门掌门之流。
这个不戒酒肉,形象甚至有些邋遢的和尚,竟然是上墟境!
迟宿退后时被风掀开了斗篷帽,站定时脸上妖异的魔纹已暴露无遗。
白珞欲盖弥彰,再次替迟宿戴上帽子,不顾他难看的脸色挡在他身前,生怕他与和尚起了冲突。
老和尚诵经罢,从驼峰下摸出一壶酒,饮了一大口,却对他们的举动视若无睹。
甚至嫌弃身上的功德太过晃眼的样子,枯老的手挥了挥,竟然将一身金光赶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金光透入白珞的肌肤,教她浑身舒展,紧绷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白珞顾不得自己,生怕这些东西对成了魔的迟宿有什么影响,扒拉着他的衣裳,紧张地检查。
“阿宿,你怎么样?”
眼睁睁看着那几道月牙形的魔纹从迟宿脸上消散,白珞小声地试探:“阿宿?”她察觉到斗篷下的面庞有些阴沉,立时慌了,转头朝老和尚发难:“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会儿先前那番“不能偏帮迟宿”的想法已经完全被她抛诸脑后,白珞哪里还顾得上分什么青红皂白。
老和尚笑问:“女施主,你可知何为魔物?”
白珞以为和尚要说教,道:“他成魔来不曾伤人害人!大师修的是至善道,视众生平等,不会乱开杀戒吧!”
老和尚仍是笑吟吟的:“魔性始于人欲。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女施主莫慌,老衲只是渡化了施主身上过于炽盛的魔气罢了。”
又朝她身后的魔躬身,和善的笑容微敛,道:“历来成魔之修士,从未有过施主这样的先例,拔两魂、舍七魄,仅剩一缕命魂仍能识得本念,老衲见施主是不染尘埃的大造化之人,切忌为人欲纠缠,自造地狱。”
迟宿应声讽刺:“人间本就是地狱,上位不仁者视万物皆为刍狗,这样的天地还用得着我来造化?”
白珞惊讶地看着迟宿,似乎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和尚微笑着摇了摇头。“大道方长,施主莫急。”他长长打了个哈欠,也没指望迟宿听进耳朵的样子,伏在骆驼背上打起了呼噜。
骆驼甩了甩尾,蹄子一深一浅,信步走入黄沙。
······
迟宿的心情很糟。
他御剑从沙漠到戈壁,遇到沙丘、峭壁几乎贴着山势掠过,速度快得惊人。
白珞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盘腿坐在冰魄剑上,轻轻扣了扣剑身:你主子怎么了?
冰魄剑没有理睬她,照着迟宿的意思,快如离弦之箭,撒欢儿地狂飙。
白珞:······这是疯犬病了?
他们脚下的土地变得黑黄,植被越来越茂盛,一条浅浅的河流蜿蜒淌过。白珞远远望见一缕炊烟,连忙扯了扯迟宿的衣角,道:“这里已经是点金城的地界了。点金城是本届仙门大比的东道主,城中必定有不少大能······”
把话说到这份上,就差把“你低调些”几个字写在脸上。迟宿闻言冷哼了声,御剑自半空中俯冲式降落,吓得白珞抱住他的脖子尖叫。
他们落在浅滩上,冰魄剑将数里之内的河面都封冻起来,做足了名剑主人的排场。
白珞从浅滩往河流下游看,不远处架了一座拱形桥,桥上一座五层雕花角楼客栈,挂一块大大的“客栈”招牌,在空阔的平原里显得尤为醒目。
迟宿脸上看不出喜怒,牵着她的手朝客栈走去。
白珞暗暗翻了个白眼,殷切道:“阿宿,你告诉我嘛,那些功德金光到底对你有什么影响?”她反复思量了和尚的话,直觉和尚是出于善意才会将功德加持在迟宿身上,所以没有过于紧张他的安危。
“不过是阻我修炼罢了······”迟宿冷声道,“你放心,就像脑袋热的时候被泼了盆冷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影响。”
修炼什么?
魔道?
果然······
白珞拖长了尾音地“哦”了一声,抿了抿嘴憋住笑:若那些功德真能削弱迟宿体内的魔性,她还得感谢和尚才是!
她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绝不在这方面惯着他!
一切能将迟宿导回正途的手段,都可一试。
迟宿看出她的窃喜,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幻化出一张幕篱戴在她的头顶。
“该低调的人是你。若是让点金城那群老古董发现,自家少主的未婚妻带着奸|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呵,那景象是不是堪比修罗场?”
这家伙上回提到这门亲事还是在芜泽的山洞里。
白珞这会儿不乱发火了,掀开幕篱凑近他的脸,嗅了几下,柔声道:“你真辟谷了?这不是还会喝醋么?”
她昂着高傲的头颅转身,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信步而去。
迟宿用舌尖抵了抵微痒的獠牙,歪了歪头,将脖颈的骨节活动的“咔咔”作响。
他想起在芜泽救白珞时顺手捞起的点金城少主,有些懊悔地看着自己的手。
在那种杀人埋尸的好地方,他分明该将那姓徐的摁到沼泽底才是。
啧!
······
这间客栈距离点金城主城仅有数十里——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距离。迟宿少年时游历过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城,知道城中有不少驱魔的大阵和神器,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
丧魂钟。
一声钟响便可使百里之内魔物魂飞魄散的法器。
迟宿想到丧魂钟的同时神色渐沉,心道届时天色已晚,他们在客栈休整一番,明早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是了。
打定主意,见白珞已经走到雕花角楼下,迟宿阔步追了上去。
白珞在角楼前站定,打量挂在门上大红灯笼。
红纸上有飞蛾不停扑向火苗的影。
在忽明忽暗的红纸灯影下,一张惨白僵硬的笑脸突兀地闯进白珞的视线。
那张脸像纸片一样薄,白里透着红,眉眼像是被笔墨随意粗糙地勾勒、描绘出来,一颦一笑都是说不出的诡异。
“客官,您住店吗?”
白珞吓了一跳,退了几步被迟宿扶住腰,只见大红灯笼下站定的小二哥瞬时燃烧起来,像被丢入柴堆的竹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阵青烟过后,一张小小的人形纸片,如轻鸿般飘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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