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宋娘子
来人一身鲜亮, 眉眼俱弯,却是隔壁赵流云。
“是赵家哥儿啊……”
宋婉清表情不太好,微笑牵强。
“这大中午的, 找我有事儿?”
有完没完啊?不是都告诉他们自个没钱了吗?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其实也没啥事儿。”
少年上前一步, 压根没注意宋婉清的脸色,只噙着笑, 似真似假的抱怨道;
“就是我前两日在集市上寻到种新鲜果子, 想着宋娘子不知见过没, 就想拿来给宋娘子尝个鲜,不想一连两日, 竟都逮不到宋娘子的影……”
他从袖里掏出两颗拳头大小的红果子,眉头委屈的蹙了蹙,但还是手臂一伸, 将两颗果子递到了宋婉清眼前;
“给,这种红果还没有名字,听说是从北边传来的,人老板一共就一篮,卖完就没, 我抢到了几个,专门给你留了俩……”
少年俊俏, 长身玉立, 那双瞧向她的桃花眼含嗔含喜, 明明表情是委屈的,可所做出的行为就是, 哪怕委屈却还忍不住想给她送东西, 那模样——
宋婉清在心里啧了声,然后冷漠无情。
她可不想一直这么不清不楚被人惦记着, 她宋婉清没本事,真养不起小白脸。
“哦,谢谢了,但这种果子我前两日买过一兜,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所以我就不要了,赵哥儿若没其它事,我就回去了,今儿早上起来太早,我得赶紧回去睡个午觉……”
赵流云;“……”他完美面具有了裂缝,曾一次次对着铜镜练习的委屈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宋娘子……不喜欢吃这个啊?”
他不死心,面上的表情又从委屈转成了失落。
“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伸过去的手掌缓缓放下,唇角突然挑起抺自嘲的笑;
“也是,宋娘子瞧着也不是会缺这点东西的人,倒是我,遇到点好物就急巴巴送过来,倒让宋娘子见笑了……”
那模样,活妥妥少年动情,将一颗心双手奉上,然后被渣渣碾进泥土,伤心失落,强颜欢笑。
宋婉清对他的演技真的很佩服,要搁前几日在家躺尸的状态,闲得蛋/疼的宋婉清或许会真的陪他唱大戏似的演几场,可如今——
不约,没时间,此时此刻的她只想躺在自己宽阔的大床上睡午觉。
只、想、睡、午、觉!
于是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少年惺惺作态,然后在对方没人捧场,越来越尴尬的时候,直板板又开口问;
“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请让让,我要回家了。”
赵流云;“……”难得的,他那张惯常挂着微笑的面庞,第一次出现了铁青情绪。
宋婉清成功清除了路障,然后面无表情的往家走。
再然后——
她那双因困乏而显得没精神的眼,蓦然睁大;
“罗,罗大哥……?”
随目光望去,此时坐在她家门口的男子,一身靛青衣衫,墨发束起,打扮利落,长手长脚的身条坐在门口阶梯显得紧凑,此时正微扭着头,俊脸上没啥表情的瞅着这边,那种眼神,直勾勾,黑沉沉……
不是罗慎还能是谁!!
……哦,还有坐在罗慎旁边,实在没什么存在感的程顺。
两人自桃花镇分别,眨眼便是小一月,宋婉清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所以在十日前刚安好家后,她便一式两封,给宋二妹和对方都寄了信。
互通地址,互知姓名,她还惦记着等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将对方帮她的情尽快还上……结果,信刚寄出去几天,人这就来了?
她有些惊,但更多的是喜,于是她快走几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扬起了一抹笑。
“罗大哥,程大哥,你们怎么来了?都什么时候来的呀?等了多久……”
罗慎缓缓的自门口阶梯站起,那黑沉沉的目光也仿佛昙花一现般收起,瞧着走到自己面前热情微笑的女子,薄唇轻掀,他回答;
“还好,没等多久,我和程顺刚好去隔壁城办事儿,想着你在这里,便来看看——”
一旁刚进城就被勒令少说话的程顺;“……”
没等多久?
两个时辰算少吗!!
隔壁城办事儿?
就隔了那么一百多公里的隔壁吗!!
天知道,他们可是在“隔壁城”半夜起身,一人一匹马,快马加鞭,整整骑了三时辰的马,才能在今儿早上到达这里……
这么艰难的过程,真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省略过去了??
程顺:心情复杂,真的心情复杂。
他嗯嗯啊啊的做着他家老大的背景板,然后目光忍不住往巷子口溜。
巷子口离这儿也就隔了几户,所以刚刚那里发生的事情可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
他们亲眼看着一小童在拐角处等了半时辰,然后在探头看到来人后飞快跑回家中,再然后就是这个小白脸脚步匆匆的跑过来,面带春色,花枝招展,然后——
拦下了宋娘子的路。
啧啧啧啧。
程顺与那铁青着脸的小白脸对视一眼,又偷偷瞄了下自家老大,那心里,简直不胜唏嘘。
看看刚刚这小白脸的段位,还什么专门买了果子,专门给宋娘子留了俩,专门给人送过来,专门……
虽说结果不如人意,可人家那说话水平,显然比他家老大高出一大截啊!
他家老大……唉,愁人,镇子里那么多相中他的小姑娘他不理,偏偏披星戴月的来见宋娘子……
好吧,他承认,宋娘子是长得不错,是性格也不错,可人好歹刚刚和离,他老大至于这么上赶着吗?
至于吗?
程顺心里的吐槽宋婉清不知,她此时正一扫刚刚疲乏,精神抖擞的让两人进院。
“来来来,快进来喝口茶歇歇,你们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给你们做点……”
眼看宋婉清将大门敞开,眉眼弯弯的热情邀请,罗慎英挺的眉毛动了动,这才仿若不经意的将目光投向巷口,视线与那位面色铁青死死盯着这边的少年相撞,一触即分。
收回目光,再开口,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这合适吗?会不会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
宋婉清以为他说的是男女大防,所以一摆手,浑不在意。
“青天白日的,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快进来歇歇脚,我给你们倒杯茶喝——”
“……”
登堂入室,端坐院中。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很顺理成章,只有小心思颇多的程顺,瞅眼面色明显比刚刚好多了的老大,再瞄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宋娘子,他咂巴了两下嘴,然后偷偷在心里推翻了刚刚的唏嘘。
啧,说什么他家老大嘴皮功夫比不上那小子,那只是他家老大懒得去争,瞧瞧现在,还不是那小子被拒门外,而他家老大登堂入室,甚至进门前,还特意刮刺了下那小子……
嗯,他家老大果然威武,果然厉害!!
罗慎和程顺一路而来,也就刚进城门时吃了俩大肉包,如今一转眼都晌午了,程顺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所以在宋娘子问他们有没有吃饭时,第一次无视他家老大的眼刀,诚实回答;
“没吃,都快饿死了。”
于是,在一个刻钟后,两人收获了两碗……清汤面?
程顺用筷子扒了扒碗里的六个荷包蛋,又扭脸看了眼老大碗里同样的份量,不由啧啧;
“宋娘子,你这……份量挺多的哈。”
宋婉清又从厨房里将自己的那碗端出来,表情怪不好意思的;
“唉,我也不知道你们今个会来,所以厨房也没什么菜,就鸡蛋备的多,就给你们多打了些……不若你们晚点再回?咱们晚上吃锅子,反正现在天凉了,正是吃锅子的好时节……”
程顺有些心动。
如此深秋,若能坐在热腾腾的锅子前,涮上两片羊肉,蘸上均匀辣酱,再有各种各样的青菜,蘑菇,尖笋……
“我觉得行……”
“咳咳。”
“……不太行!”
程顺满目兴奋的应答中途拐了弯,一脸违心;
“恐怕不行呢宋娘子,我们行程赶得急,在这歇一会儿就得走,不用再多麻烦了。”
目睹全程的宋婉清;“……行吧,那你们下次来一定多留会儿,我们这条街尾有家杀羊的,现选现杀,肉最新鲜了,用来涮火锅一定美味。”
捧着面条碗的程顺咽了咽口水,满脸悲痛;
“嗯,一定,一定。”
说是行程赶的急,两人果然是刚撂下碗没一会就走了,那风风火火的样子,直瞧的宋婉清有些发懵。
真这么急?
那俩人来干什么的?
真就只来看看她?
宋婉清目送两人离去,然后怀着疑惑的心情转身,刚想进门,不想眼尾一扫,竟瞧到那位入住第二日来过她家的秀气妇人。
妇人身子长的纤瘦,但那双眼却很漂亮,又大又媚,还水灵灵的,此时她正站在邻居门前,拿那双漂亮眼睛直勾勾盯着罗慎两人远走的背影,那种目光……
宋婉清眨了眨眼,然后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抬腿就想进院关门,不想——
还是晚了一步。
“嗳,宋妹妹!宋妹妹——”
娇柔声音强势插入,宋婉清很是惆怅的轻轻一叹。
唉,此时此刻,她是多么想念她家伶牙俐齿的乖小妹啊。
惆怅。
且不说宋婉清这边后续如何,就说程顺,他骑着马,闷头闷脑跟老大跑了一程后,终于在跑出城门时追撵上了,然后上来就似开闸的洪水般,叭叭开问。
“老大!老大!咱为啥不吃顿锅子再走?人宋娘子是实在人,又不是搞虚的,咱为啥不吃顿好的暖和暖和……”
罗慎面无表情的瞟他一眼,程顺缩缩脖子,气势立马就怂了下去,叭叭的叫嚷也变成了窃窃嘟囔;
“好嘛,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知道呢,哼,就会死干活,怪不得娶不着媳妇儿……”
“闭嘴!”
程顺;“……”他委屈的瘪瘪嘴,这下连小声嘟囔都不敢了。
两马并排又跑了一会儿,就在程顺憋着气,还以为两人要一直这样沉沉默默的跑完全程时,出人意料的,他家老大居然开口了。
“太晚了。”
这样措不及防的一声,憋屈骑着马的程顺甚至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茫然回视。
罗慎没扭头,却也能感受到他茫然的目光,于是抿抿唇,他又出声解释。
“我说吃锅子,太晚了,咱们两个大男人在她家,不方便。”
这下程顺听明白了,可听明白归听明白,他又咋咋呼呼;
“可宋娘子不是说了没关系吗,她都不介意——”
“她不介意是她的事,咱们得自己注意。”
罗慎的眉峰皱起,看上去颇为严肃;
“不管她是回娘家探亲的有夫之妇,还是单身一人讨生活的女户,她都是女子,咱们可以大白天去瞧她,但绝不可留的太久太晚,她家业己定,若无意外,后面基本都会在那片儿生活,她自己不注意这些,咱们再不注意,那岂不是将话头递到那帮长舌妇嘴里,身为捕快,你难道没见过流言蜚语的威力……”
程顺;“……”挠挠头,他讪讪;
“可宋娘子自己都不介意——”
“她不介意,是她自己生活经历少,没有想到这层,咱们是捕快,咱们想到了,所以咱们必须自己注意。”
说罢,他收回了直视前方的目光,微微转头,盯着程顺,英挺的眉眼在西斜阳光照耀下,愈发锐利;
“阿顺,生而为男,这是咱们的幸运,因为这个性别可以为咱们谋到很多福利,可女子不行,女子的名声一不注意便会流言缠身,所以咱们更得时时谨慎,不可随意作为……”
听着耳边说教般的言语,程顺怔怔的将对视目光收回,然后望着前方辽阔官道,突然之间就理解了,为什么老大在市井妇人间的名声那么好。
以前他还不理解。
甚至有时还会阴暗的觉得,那些妇人就是肤浅的看脸,盲目的慕强,就是觉得老大长得比他好,武功比他高,所以才处处夸耀,满目赞许……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一个人在处理各种琐事时,是最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性格的,他平时不跟着老大一个人跑外务时,可从来没想过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女子名声,什么持重自身……
他办案就是办案,和衙里众多兄弟们一样,没分过男女,也没顾过名声。
至于那些什么,明明是被冤枉的,却在历经一场办案恢复清白后,回家就抹了脖子上了吊……他更是听听就过,压根没往心里去。
毕竟他办案是按章办事,人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自个儿心理脆弱过不了那关,他能怎么办?
不关他事啊!
可如今——
想想自己的办案态度,再想想老大的态度,程顺在从事捕快的五年中,第一次愧疚的垂下了头。
“老大……说的对,是我莽撞了。”
罗慎轻叹;“没事,下次注意就行。”
驾着马又行几步,看眼垂头丧气的程顺,罗慎冷不丁又开了口。
“阿顺,我恐怕……会在一个月后被调离秋月镇……”
“什么!!”程顺惊呼,这下也顾不得蔫巴了,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走?老大你要走?为什么?!!”
罗慎歪头,表情显得不太自在;
“这不前阵子杀了个水匪吗,上头表彰下来了,说除了银子,还有一个调遣外城的机会……”
“嗷——”
“老大!老大!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老大——”
“你带我走吧!你带我一起走吧!”
罗慎;“……”
辽阔官路,秋风萧瑟,程顺那悲嚎的声音顺着秋风被传出很远,话里语间,尽显悲凉。
只可惜,没有回音。
秀气妇人的彪悍言语
宋家小宅
宋婉清一脸麻木的清洗着手中碗筷, 生无可恋。
而身后,那因被宋小妹怼的太多,而几天未踏进宋家门槛的秀气妇人也跟了进来, 此时正靠在厨房门上, 双眸发亮,嘴巴不停;
“宋妹妹, 刚刚从你家走的那个男子是谁啊?”
“就穿青色衣衫的那个, 他今年多大啦?”
‘哪里人啊?和你什么关系啊?”
“以后还会不会过来……”
宋婉清;“……”
她微扭头, 以一种特别复杂的目光瞅了秀气妇人一眼,然后又僵硬的将目光转回, 继续机械的洗着碗筷。
怎么说呢,她这种目光也不隐晦,几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 所以,秀气妇人也理所当然的感受到了,然后——
秀气妇人眉一挑,也不气,问的直来直去;
“我说宋妹妹, 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宋婉清手一顿,也没抬眼, 终于说了自秀气妇人进院后的第一句话, 语气平平板板;
“没有, 这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不冒犯到我, 都和我无关。”
秀气妇人又一笑, 漂亮的眼晴微弯,但显然并不相信宋婉清的这句话。
“我晓得你们这些良家妇都是看不起我的……”
她嗓音娇柔, 白净的面容上并没有自我鄙薄的情绪,甚至还扬起脖颈,带了点小骄傲。
“可哪又怎么样呢?我就是千不好万不好,我活得比你们痛快啊!”
“像你们,一辈子大多数就只有一个男人,可我呢?只要我想,我能有无数个,我瞧上谁就勾搭谁,基本上一勾一个准,还能哄着他们给我买衣衫首饰。”
“哪家黄脸婆有我这待遇?不说别的,就说你见过的赵家媳妇儿,她给他男人生了三个娃,结果连个银手镯都没混上,而我呢?她男人前阵子才送了我对银手镯,我都没张嘴要,他硬给的……”
“……”
宋婉清叹着气将碗筷收进橱柜,然后转头回视着一脸骄傲的女子,表情有些无奈。
“我说了,我没瞧不上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平衡的好,你就享受其中好处,你平衡不好,那些男人们的媳妇儿打你,你也活该,反正不论如何,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也不用和我说,我没兴趣听这些……”
说到这儿,她沉默了一瞬,又开口;
“你也别搁这浪费时间了,我那个朋友不是这地儿的,以后来不来也是未知,所以你基本上和他扯不上关系,赶紧回去吧,我也要睡个午觉了。”
她摆摆手,也不想再顾什么外面儿,一边越过对方往屋里走,一边干脆利落的赶人。
若按正常流程,妇人这会儿也该走了,毕竟就前几日的情况来看,妇人也不是个厚脸皮,被人怼几句也晓得不再登门找没趣……
可显然,妇人这次的兴趣特别浓厚,哪怕都被人张口驱赶了,她也不想走,反而厚脸皮跟着宋婉清的脚步,犹不死心。
“那你既然都说没有看不上我的意思,那你就告诉我你那个朋友的信息呗!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人?下次大概什么时候来?”
说着话,她眯眼瞧着前方越走越快的脚步,突然石破天惊的问了句;
“你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有一腿?”
左脚绊右脚,宋婉清一个跄踉差点摔倒。
看她这样,仿佛更印证了女人猜测,她叫唤的更欢了;
“嘁,我就知道,宋妹妹也是个寡妇,岂能放过这么好的货?姐姐我理解,但宋妹妹你经历少,不懂男人,男人嘛,都这样,你若一心抓紧他,反而会将他推远,这种事情你就得适当放松,你就当姐姐欠你个人情,反正你也知道,人家不可能娶我这种……”
宋婉清缓缓扭脸,瞳孔震惊。
讲真,通过宋小妹的八卦,宋婉清已经清楚了解到面前女人的彪悍。
女人名叫卢云静,今年二十四,是三年前被休回娘家的,她的这短短几年,那可真是比破文女主都精彩。
什么未成婚时就与男人有染啊,到了成婚年龄逮了个西市老实人骗婚啊,成了婚之后还不老实,结果被男人捉奸在床,然后狠打一顿休回娘家啊,然后在娘家又四处勾搭,被父母好一顿打还死性不改后,就被连夜打包丢这里,眼不见为净啊——
女人家里好像有些势力,将人丢到这里后,还能给人买间小院住,又专门疏通钱财给管理这片儿的捕快,让其照顾一二……
讲真,也就是忌讳着女人后面势力,否则女人早在这片儿混不下去了。
光被她勾搭的情夫家眷,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在这样封建的古代,一个女人能活得如此浪荡彪悍,且不惧人言,讲真,还挺让人佩服的……当然,宋婉清佩服的是她不惧流言的强大心理,要说她的这种行为……
宋婉清尊重,但无法理解,且不想与其扯上半点关系。
这女人自己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她宋婉清拖妹带女的,可不想被她扯下深渊。
且更何况,这女人还如此口无遮拦……
“……宋妹妹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真的有道理,那男人是挺不错,我在这片儿都没见过比他好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且更重要的是鼻子还挺,妹子你知道鼻子挺是啥意思吗?就是那话大!男人那话大了才能让女人舒服嘛,这样的男人,你要真因为抓的太紧而放跑了,后半辈子可有的你哭的,所以咱们就合作共赢,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咱们一块拢住他……”
宋婉清;“……”
沉默两秒,她猛的抱住头,然后崩溃的发出一声尖叫,随手抄起门边的扫把就挥了过去;
“走!走!走!赶紧走!我说我要休息了,你听不到吗?赶紧走,啊啊啊——”
一阵发疯骚操作,碍眼的人终于被赶跑,宋婉清一脸愤恨的关上大门,然后一转脸,面上表情便变戏法似的恢复平静,甚至还有闲心弯腰扶起那刚刚被卢云静不小心踢歪的另一条扫把。
至于原因……没错,她装的。
要说她宋婉清,好歹一21世纪小白领,男朋友也谈过好几个,她能怕卢云静给她讲荤段子,给她科普男人□□中不中用吗?
笑话,真要兴致上来,她能讲的比她更黄!更暴!更过瘾!
可如今——
形势比人强啊!
她可没有卢云静那样不惧流言的强大心理,在这样封建的社会里,她怂着呢。
她怕别人的异样眼光,怕别人的指指点点,更怕带累身边人。
既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得按这个世界的标准活,她想活得好,所以她就得守规矩。
似今日这般,周围邻居都知道卢云静来到她家里,这要真是平常串门也就算了,可偏偏……那疯女人居然敢在院里大肆谈论这种荤话,虽说对方音量不高,可谁知道周围邻居有没有人听见?
这要真被人听见了,然后自己又乖巧温顺的和人讨论……
乖乖嘞,那她绝对会被划为和对方一样的人!
所以,管她们听没听见,先下手为强,初来新地儿,她必须要□□人设。
要强硬!要名声!要厉害!
宋婉清暗暗握拳,然后打开房门,一个猛子扎到自己温暖的被窝里,用脸颊蹭了蹭枕头,几乎秒睡。
啊,困死她了,真的困死她了。
不得不说,宋婉清的临场反应真的及时,就像此时,她在屋里睡得香甜,却不知,外面小巷的大门一个个被推开,然后各家的妇人们走出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小声私语。
最后更是在宋小妹回来时,几妇人拉着她的胳膊殷殷嘱咐;
“宋家丫头,你回去可好好劝劝你姐姐,让她别难受,那等娼妇就惯会惹人厌,不正经的烂东西。”
“是啊,可得好好开导开导,咱正经人家的妇人可经不得这种羞辱,别万一想不开……”
“正是如此,你那姐姐看上去就是个温婉的,就是没其它过激的事儿,也别闷在心里,憋坏了自己身子。”
“……”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宋婉清被慌忙推醒后从宋小妹嘴里得知的。
睡眼惺忪的宋婉清还有些怔怔。
“居然真是这样,还好我蒙对了……”
宋小妹不解;
“蒙对啥了?到底咋回事啊姐?当时她们拽着我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咱家出啥事儿了。”
刚睡了两刻钟,虽然没睡够,但精神也攒的差不多了,宋婉清翻身下床,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向宋小妹说出自己的猜想。
“应该是咱搬来第二天,那卢云静就来咱家串门的事儿,让周围邻居不爽了,觉得咱和对方就是一丘之貉,所以不太搭理咱。”
“我这刚好借机会和人闹掰,不就证明给她们看了吗?咱和她那种人不一样,这不,邻里关系情立马就上来了。”
“啧啧”
宋小妹这会儿可听懂了,一张小脸变幻莫测,又气又愤;
“我说呢!”
“咱刚来那两天,给周围邻居送果子,人家都客客气气给回礼,就是没人上门玩,我带小禾儿出门,她们家的小朋友也不和咱聚堆儿,原来是这个原因……”
“哼,她们这是抱团欺负咱!咱们刚来,哪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让人上了回门,就被她们这样排挤,真是过分!”
宋婉清啧了下,她倒不气,一边对镜子整理着发髻,一边还有空安慰宋小妹。
“瞧你,这有什么好气的!人家都是这一片的老居民,知道的东西多,抱团很正常,咱们新来的,可不就得尽量融入,难道还能让人家迁就咱不成……”
她将身上收拾妥当,这才一扭脸,看着依旧气鼓鼓的宋小妹,颇为好笑;
“好了,不提这事儿了,我要去接禾儿回来,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在家休息?”
一听这话,宋小妹赶紧麻溜从床上坐起;
“走走走,姐我和你一块去,你下午不用出去了吗?”
“嗯,基本上可以了。”
“我也差不多了,找了个……”
“……”
两姐妹并排行走,小巷里的妇人们有的还没回院,就坐在门槛上与其她妇人闲聊,如此见两姐妹经过,也不像平常般视若无睹,而是扬起热情微笑,此起彼伏的打招呼;
“宋妹子出去啊,吃饭了没有?”
“宋妹子可想开点,别和那种人一般见识。”
“宋妹子是去接孩子吗?唉呀,这以后就把孩子送我家,我家三个姑娘,都差不多的年纪,肯定玩的来……”
“唉呀我家也有娃,是个皮猴,不过也没事,这么大点的孩子不分男女,也能玩一块去……”
“……”
宋小妹刚听了姐姐的解释,这会儿心里正别扭呢,也不似往常热情,宋婉清体贴她,于是展出长姐风度,一力揽下了这些妇人交际。
“嗯嗯,吃过了……”
“没放心上,没放心上,我心宽着呢……”
“是去接孩子……好的好的,我见过你家孩子,乖巧白净着呢,几个孩子一定玩得来……”
“婶子姐姐都忙着啊,我们先走了……”
“……”
秋风萧瑟,头顶上悬挂的太阳也没啥温度,宋婉清紧了紧自己身上新做的薄袄,一手牵着依旧别别扭扭的宋小妹,终于踏出长巷,迈向了街市。
至于后面那些依稀飘进耳里的碎语;
“这小娘子瞧着还挺好……以后处处看……长得挺不错,挺温婉的,不是那种狐媚子……”
妇人闲言,能因一件事而流言漫天,也能因一件事而赞许连连。
宋婉清没有心理强大到不在意卢静云经历的那种情况,可也没有狭隘到计较这些小事。
邻居嘛,谁背后不说人,谁背后不被说,大面儿过得去就行了,不值得计较。
铺面开业
宋小妹找到了自己想做的活计。
——厨娘。
她叽叽喳喳, 一路上细数其中好处;
“……我已经打探好了,月香楼如今便收学徒,那里的大厨擅糕点, 等我学会了, 我就可以让牙行介绍我去大户后厨,月钱至少二两银呢, 等攒够了银, 我还可以开间糕点铺, 手艺傍身,定然越老越吃香……”
宋婉清对此倒没意见, 厨娘嘛,确实是适合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只要学成, 不说什么大户后厨和开铺了,就是再再不济,以后还可以支个小摊,当街叫卖……真真是这个时代最具性价比的女子手艺了。
可——
宋婉清扭头,瞧着一脸笑容的小姑娘, 语气不明;
“我以为,你会和我说, 你想做……簪娘。”
小姑娘灿烂的笑容一顿, 眼神不自在的瞟向远方;
“姐姐怎会这么想?我以前甚至都没接触过这个行业……”
宋婉清瞧了她的表情一眼, 笑着将目光收回,然后也跟她一样投向了什么风景都没有的远方。
“因为我见到好几次你走进首饰铺, 然后在改款簪娘那里来来回回, 脚步流连……”
这个时代的首饰铺和后世差别不大,就是种类更多些, 什么笄,簪,钗,布摇,华胜,抹额,璎珞……各种头面,各种饰物,琳琅满目,复杂多样。
而在背后制作这些东西的人,男性被称为银匠,女性,则被外界统称为簪娘。
本来制作这些东西的地界,应该是私密的,毕竟有很多翠玉,玛瑙,金线,银丝……这种值钱的物事,外人轻易见不得,可因着铺子里总有买头面的妇人对其中一两样挑剔样式,所以改款簪娘便在铺子里应此而生。
倒也算让更多普通人因此知道了这种行业。
听宋婉清这样讲,宋小妹长长的眼睫抖动几下,面上表情更不自在了。
“我……就是好奇,以前没见过……”
“哦——”
宋婉清的一声哦,拉长音腔,意味深长;
“因为好奇,所以一连几天都去,还总是问簪娘问题,遭到不耐驱赶也不走,小妹的好奇真持久啊……”
宋小妹;“……”
她慢慢垂下了头,让人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嗓音,难得呐呐;
“姐姐,姐姐怎么知道……”
“碰巧撞见过一次,其它的,诈你的。”
呃?呃呃呃?
宋小妹蓦的抬头,目光震惊。
而刚刚诈完人的宋婉清,则表情不动,眉目含笑。
“想当簪娘?”
宋小妹又将头垂下去了。
宋婉清继续问;
“是担心当簪娘学徒的条件吧?”
“学四年,没有工钱,四年后考完试,才可以出师做活赚银。”
宋小妹的嗓音低如蚊呐;
“不是,我不喜欢的……我真喜欢厨娘……”
宋婉清点点头,言语附合;
“是啊,真喜欢厨娘,喜欢它只有两年的学徒期,喜欢它哪怕是学徒期,每月也有两百铜子的生活费,喜欢它廉价百搭,喜欢它可以让你尽快投入赚钱……”
“……”宋小妹这下不吭声了,那小小的头颅都快垂到地底下了。
宋婉清叹气,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街市,又转过头摸了她的头顶一下,言语缓缓,但却极柔;
“小妹,不用担心这些的,我没有窘迫到养不起你,你可以尽情选择你喜欢的,你看好的,不要为了绳头小利强迫自己,你要相信我,我是你姐姐,我不是外人……”
宋云秀没什么学问,所以她无法精准描述出此时心中感受。
她只是缓缓抬头,愣愣瞧着对她说这些话的姐姐,她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市,在她姐姐背后逐渐形成背景板,她看着姐姐眉眼弯弯,双眸闪闪。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姐姐,谢谢你。”
真的谢谢。
……
宋婉清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所以哪怕罗慎两人没留下,她们一家子晚上也吃了锅子。
没有后世常用的电锅电炉,她用的是煤火炉,就那么往院子一搬,小锅一搁,专门去菜市场买的涮菜薄肉摆好,最后再料底一放……
是的,火锅料。
宋婉清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胡乱拼凑的架空,还是前头也有穿越者,因为除了火锅底料这个东西外,这里还有各种牛杂汤,果饮料,洗澡肥皂,甚至后世风靡一时的冰奶茶这里也能找见……
当然,很贵。
宋婉清没买过。
因为有这个疑惑归有,但她从没想过去弄清楚。
她宋婉清以前在21世纪就是一平凡社畜,后头穿越了也只是别的团宠人生的炮灰,甚至就是现在,在成功摆脱了必死局面后,她也只是泱泱大众里的升斗小民。
她既不会熬火锅料,也记不住做奶茶和制冰的步骤。
就是有穿越者,人家也是比她厉害上几百倍的存在,人家会稀罕和她寒暄?
啧,宋婉清不做梦。
你一口,我一口,三人小火锅吃的满足,且吃到一半,还破天荒的有邻居串门。
这次不再是李桂花的别有目的和卢云静的跃跃试探,而是周围那些曾对她们视若无睹的人们。
共来了四个人,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妇人,以及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妇人们热情寒暄。
“呀,宋妹子,你们吃锅子呢?这味儿真香啊!”
“瞧这琳琅满目的菜色,妹子生活真好,真丰富啊!”
“这小锅子倒制的好,大小合宜,最最适合吃锅子……”
宋婉清连忙从吃到一半的锅子中抽身,热情招待;
“是几位姐姐啊,都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儿,锅子嘛,人越多越香。”
刚开始接触,抹不开脸儿,不出所料的遭到一众拒绝声。
“不了不了,我刚刚在家吃过饭,你们赶紧吃吧,赶紧吃,我们坐坐就走。”
“是啊,我们也经常吃的,孩子都吃腻了,不喜欢,哎——”
大人嘴巴上说的好,可耐不住孩子不听话,妇人手里牵的小孩挣脱手,蹦哒着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叫;
“我要吃我要吃,好香啊!咱家都一年多没吃过锅子了,你们嫌料贵就不买,哼,我就要吃……”
妇人被自家孩子打脸,又映着身旁两妇人的哈哈大笑,有些羞窘,幸好宋婉清帮解围,笑颠颠的从厨房拿了几只碗,先给了那跑过来的孩子一个,然后又反手招呼几妇人;
“快都一起来吃几口,吃过饭也能挤巴挤巴塞进去,就尝个味儿嘛,反正吃的就是气氛,快来快来,别客气……”
宋婉清家的饭桌不大,但幸好三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如此招待几人上桌,又就着气氛尝吧两口,然后便顺势搁筷,同妇人们侃天说地,增进起了正常的邻里友谊。
值得庆幸的是,小禾儿还找到了玩伴。
不是这位跟来串门的胖胖小子,而是聊天聊一半,隔壁家的三朵金花来找娘,然后小姑娘堆凑一起,你给我看手帕,我给你绑辫子,整个院子都是几人银铃般的笑闹声。
妇人闲言,儿童稚语,嬉嬉闹闹,交织一片。
真真一副市井俗市烟火图。
那天晚上的热闹很晚才散,但并不耽误宋婉清第二日早起,她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自己规划。
去心仪的店铺问价,商谈,书面协议,签字画押,然后装修,找货,小批量购买……
她的铺面是做女子生意的,都是些女子饰物。
手帕,香包,缎带,绢花,珠串,平安结……琳琅满目,各种各样,既精巧,又不贵,极适合普通女子消费。
她在街面探查过的。
那么长的一条街市,基本上没有卖适合平民女子所用饰品的,绣楼有手帕香包,可这些东西都是楼里绣娘一针一线绣的,精巧美观是有,但价格也很贵,除了大户人家买得起,平常女子,真是谁也没敢往绣楼踏过脚步。
当然平民中也有这种生意,是摆摊,今儿个这个小摊卖簪子,明儿个那个小摊卖香包,后儿个再有那个小摊卖手帕……
很碎,很乱,且流动性强,压根不好找。
而宋婉清,便是抓住这点后,毫不迟疑的开了这间铺面。
她的铺子地段不赖,且种类繁多,各样选择,更重要的是——薄利多销。
她踌躇满志,并对这间铺面很有信心。
又是忙忙碌碌半个月,被她大笔砸钱的店铺也终于像模像样,即将开张。
开张前一晚,宋婉清在钱庄正式梳清了手中银钱规划。
她如今手里的银钱,有零有整,共剩七百五十二两。
铺子她没买,是租的,五十两银子一年,她先签了两年的,然后后头的装修花了小三十,批货花了八十两,再加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事……
宋婉清又一次感受到花钱如流水的心痛,并在钱庄郑重其事的将剩下的钱做了分支。
她将五百两单独存了张存单,并下决心回家就压衣柜,以后不是买铺置田,关乎性命的大事,她绝对不动。
绝对不动!
至于剩下的两百多……一半依旧存起来,先放家中做急用,剩下的一半,则铺子家中各一半,用于日常的生活费,进货款,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用钱之地……
“嗯,完美。”
怀揣着两张新置换的存单,宋婉清心满意足,然后在回程路上还乐颠颠买了宋小妹和小禾儿喜欢吃的糯米酥和甜果酒,映着落日晚霞,心情自在飞扬。
第二日,她的铺面如期开业。
典型案例
鞭炮噼啪, 红绸掀开。
第一天的人流却是不错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打出的买二赠一营销法子……
但管它呢,反正开了个好头。
她的铺面名字通俗易懂, 就叫女子精品铺, 里面的东西最低五文,最高二十八文, 正是普通女子逛得起, 有点小钱的女子又能逛着玩儿的好界点。
铺子里闹闹嚷嚷, 宋婉清站在门口的窄小柜台里边忙碌结账,边嘴上不停的为众人解释;
“嗳, 这边这边,客人您购买三件,这条缎带八文, 这只鸳鸯香包十二,美人扇二十四,我们铺子今儿开业第一天,做一天买二赠一的活动,缎带算赠送, 共三十六……”
“……这条手帕十文,绸花十五文, 珠串十二文……”
“赠品不能超过正物价格……对对对, 只有今儿一天, 明儿就没了……”
“嗳,客人这边结账, 这边……”
宋小妹则在铺子里乱转, 时不时帮人找东西,试戴物, 还得眼尖的看有没有人小偷小摸。
“姐姐试试这条缎带,这条显肤白……哎呀,这团美人扇可真雅致,正配姐姐气质呢……这些棉帕是良家小娘子们在家一针一线绣的,可干净别致着呢……”
闹闹嚷嚷,口干舌燥。
等到响午吃饭点儿,铺子里的客人流水般散去,两姐妹这才一起窝在柜台后面的小长椅上歇息,累并快乐着。
“姐,今儿客人真多!”
宋小妹呲着大牙,眉眼兴奋。
宋婉清点头,闭着眼,但唇角却是笑着的;
“是啊,虽然买二赠一不挣钱,但人流是先弄上来了,有人流就好办,一传十,十传百的,不管以后买不买,终归是知道了咱这间铺子。”
“嗯嗯,是这个理。”
宋小妹的身体素质真的比她强,同样累一上午,宋婉清此刻只想瘫坐在这儿,一动不想动,而宋小妹呢,她就意思意思的在这坐了一小会儿,然后便一股脑窜起来,又马不停蹄的出去买午饭。
“姐你吃啥?小馄饨成不?”
“成,什么都成。”
“哎,那就小馄饨了,姐,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下午的人流没有上午多,但也还算不错,有几个上午见的下午又来,还拉姐带妹,一帮小姑娘笑笑闹闹,宋婉清乐见其成这种客带客的行为,最后见几人买的多,还难得大方的一人送了个价值五文钱的小荷包。
嗯,实在是个很完美的开业了。
宋婉清很满意。
时光流逝,太阳西斜。
看了看外面越发寂寥的街市,宋婉清合上账册,大手一挥;
“该关门了,小妹你先回去,我在这里把货上上再回,咱们昨个个拜托陈嫂子帮接小禾儿,也不好让人家带太久,你拿点铜子,回去路上买些糕点带过去……”
因为事业踏上正轨,宋婉清两人接下来都会显而易见的忙碌,所以宋婉清给小禾儿寻了个幼儿园……呃,小私塾。
就专门给这些幼儿启蒙的,所收的学生也就是两岁到六岁之间,一月四钱,自备纸笔,八点送去,四点接回,且中午还会管顿饭……
宋婉清觉得挺划算,于是备好物事,乐颠颠给人办了入学,如今掐指一算,小禾儿都入学八天了。
“嗳,我这就回。”
宋小妹脆声回应,然后快速将手里的物事全都上到货架,这才拍拍手直起腰来,从柜台里抓把铜子,先行回去。
而宋婉清呢?
她则将柜台上的东西都清理好,然后将袖子卷的高高的,准备大干一场,将铺子里所有卖缺的物件都填满。
然而——
将铺子里里外外转三圈,宋婉清的嘴角真的忍不住直发抽。
话说,她还以为接下来的活计是个大工程呢,毕竟今儿个因为做活动,卖的货挺多,她还寻思要不要先干点,然后吃完晚饭再继续……
结果呢?
结果宋小妹刚刚在后头,她竟然一边看顾着周围,一边给人找货,一边帮人挑选颜色,一边……她还忙着上货。
她还上货!
整间铺子一共八个货架,宋小妹一个人在后面上满了六个,就剩最前面的两个还空着了。
宋婉清;“……”
她面色复杂的上着剩下的俩货架,然后默默在心里又给小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牛掰,真的牛!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的过着,宋婉清开的铺面在经过头一天的人潮拥挤后,后面没有活动了,便逐渐恢复正常,每周的营业额也趋于平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小禾儿的私塾上的也挺乐呵,虽说私塾里的二十四个学生,有十八个都是男孩,但没关系,小禾儿不仅不胆怯,甚至还在接触过文字后,开始与那些男孩你争我赶,比赛起了谁先学的字多……
前两天刚被夫子叫到学堂夸奖的宋婉清挺起胸膛,满面骄傲。
长脸,小禾儿真给她这个娘亲长脸。
后面还有宋小妹,在铺子里的生意趋于平稳后,宋婉清专门去这种地界打探过……当然,还是得银子开路。
花了整整五两银,最后终于撬出了想要信息。
想当簪娘学徒?可以!
条件有三:
一,不能超过十八岁。
二,眼睛和手指必须灵活。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通过前面两点后,还必须由馆里师傅亲自考试,至于考的什么……
宋婉清赔银子,给笑脸,死磨活磨大半天,最终也只探出了句模糊不清的;
“……就是给你个首饰原料,告诉你怎样能做出想做的图案,然后让你自由发挥,最后再统一检查……”
得,这是考察人的想象力。
宋婉清得了回应,便将手中刚在铺子里买的糕点茶食奉上,笑的殷勤;
“这位大人,我这些茶食都是在古芳斋买的,听说好多人喜欢,大人也尝尝,若是合口味,我下回还给您买。”
在馆里只不过是个小管事的刘双才一脸得色,慢慢悠悠接过东西,又施舍般的提点两句;
“嗯,你倒是个懂事的,我跟你讲,若你家有人想来学这个,那可得认准师傅,就馆里的老李头,可刻薄着呢,有得选可千万别选他……”
“嗳,听你的,真是谢谢大人了。”
“……”
宋婉清不太清楚这个行业,所以能打探到这些,也已经尽力,剩下的路,便也只能靠宋小妹自个去走。
考试的场地外,宋婉清直视面色紧张的宋小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安抚她。
“乖,别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一场正常的考试罢了,考好了,咱们就按部就班的学习,考不好也没事儿,这个行业选不了,剩下一大把行业等着选呢,或者你要实在喜欢,咱们等明年也行,反正咱年龄小,等得起,所以别紧张,来深呼吸,千万别紧张……”
就这么几句话,宋婉清翻来覆去一遍遍说,也许当真是安抚起了效,小姑娘脸上的紧张消褪几许,还能分出心神向宋婉清挤个笑;
“嗯,我知道了姐姐,我不紧张,我尽力就行……”
“哼!什么尽力,如此说话,一看就是来陪跑的,还考试呢,能考得上才怪!”
本来这边姐妹交流,温情脉脉,不想无意却触到了旁边夫妇的眼。
两人侧后方的夫妇是一家三口,想来也是送孩子考试的,宋婉清刚一心扑在安抚宋小妹上,还真没注意他们说的是什么,如今听他们骤然提高音量,这才后知后觉对方竟是在说她们。
妇人阴阳怪气的说完这句,然后摸着自家孩子的头,下巴扬起,一脸得色;
“娘的莲儿,你可不能跟她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学,咱可一定得考上,娘给你上下打点都花了好几两,这你要考不上,可就真对不起娘的一片苦心。”
“你娘说的对!”旁边男人也跟着附和,满眼殷殷;
“你从小就对这些有天赋,爹心疼你,也不让你像巷子里那些丫头一样,苦钱做活,所以你可一定得对得起我们,争点气,绝对不能辜负爹娘……”
宋婉清;“……”她抽了抽嘴角,然后看眼两夫妻中间垂头站着的小姑娘。
怎么说呢?就心情挺复杂。
这样既喜欢鸡娃,又喜欢自我感动,最后还给孩子压上一层层的孝道压力……
啧,21世纪的电视剧都演腻了的典型案例啊!
宋婉清这边正天马行空的乱想,那边两夫妻又接着下一句撞入耳中;
“……你可得好好考,考进去后,别怕苦,别怕累,看着点别人眼色,争取出师后做个管事的,听说里头的管事工钱可高了,平常还有油水拿,以后你弟弟的大房子可全靠你……”
“……”哦,不仅负罪感养娃,还想把女儿培养成伏地魔。
宋婉清默默转回了头,然后又摸了摸宋小妹的头发,猛然拔高音调;
“乖,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咱尽力就行,毕竟咱家又没有个弟弟等你扶持,你就是家里的小宝贝,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
两夫妻猛然扭头,怒目而视。
宋婉清呲牙一乐,毫不退让。
呵,谁怕谁啊!
居然敢刮刺她的小妹是陪跑,明明他们那样的高压环境才更容易心态失衡。
他们才陪跑呢!
他们才陪跑!
两边争锋,火光四溅,最后还是宋小妹忍着笑拽了拽她衣袖,反过来宽慰她几句,这才让宋婉清不情不愿的收敛了气势。
哼,愚蠢的父母,她才懒得搭理他们。
而伴随着这边的旗鼓偃息,那边的漆红大门也缓缓拉开。
人员入场,考试开始。
彻底撕破脸
人进去考试了, 宋婉清也不走,她铺子门前早贴了告示休息一日,所以此时扭脸四顾了下, 便在旁侧选了个凸起石墩一坐, 一手托脸,就那么怡然自得的等待了起来。
而剩下来送孩子的家长也是慢慢散开, 有的两三个聚一块往回走, 有的也学她这样, 在周围选个合适地儿一坐,或发呆, 或寒暄,反正零零散散,各有奔头……呃, 除了那对给孩子实施压力的中年夫妻。
他们两口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在门前直愣愣杵着,大中午的,虽然因为入冬太阳即使晒也不热,可不累吗?
明明周围就有歇脚和背阴的地儿, 为什么就非得那么累的杵在那儿等?
宋婉清无法理解。
而显然无法理解的并不是她一个,宋婉清旁侧有一姑娘离她不远, 也低声悄悄嘟囔了句;
“啧, 真是脑子有病。”
由于周围安静, 两人又坐的最近,所以对方嘟囔虽不清晰, 但也能听出意思的传到这边, 于是宋婉清扭头,旁边姑娘见她扭头也跟着侧目, 目光相撞,电光噼啪。
嗯,确定了,同道中人。
于是短短一瞬,两人友谊直线攀升,一下子就从各坐各墩,挪到了共坐一排。
小声窃语,叭叭聊天。
“姐姐是来送妹妹的是吧?我刚刚在后面听见你声音了,好巧,我也是来送妹妹的。”
“是啊真巧,你妹妹多大了?我妹妹十四岁。”
“我妹妹十三。”
“真是缘分,到时候咱都考上了,让孩子好好交流交流。”
“……姐姐的这根玉簪好漂亮,哪买的啊?”
“东边那家玉铺?那家是个好铺子,不坑人,姐姐真会挑……我这根啊?我这是镀银的,就外表光,里面其实是铜的……不贵,才五百大子……”
两人谈天说地,从各自的妹妹说到衣料首饰,衣料首饰说完了,又说起了丰城各类美景,各样小吃……
宋婉清不问她的家庭情况,对方也不问宋婉清,两人除了互相交换过年龄之外,其它的,一无所知。
聊天姑娘今年十九岁,长得很漂亮,是很娇媚的那种漂亮。
雪白的脸,弯弯的眼,琼鼻高挺,粉唇娇嫩,泼墨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后背,一袭半旧的翠色小袄,包裹住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
宋婉清与美人聊的上头,几乎刹不住车。
而在她不知道的角度,那位被她欣赏的姑娘,其实也正暗暗打量她。
陈白雪笑脸灿烂,所以几乎让人意识不到她打量的视线。
此时坐在她旁边的女子,长发盘起,妇人打扮,容貌上等,娇柔可怜……特别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墨剔透,水润润。
哪怕一向自恃美貌的自己,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容貌,并不在自己之下。
陈白雪内心有些小小的挫败,但转念间,就被对方说出的新鲜做菜法子所吸引,于是心里的那点小小情绪被抛诸脑后,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又引出了长长你来我往的八卦唇舌。
如此有人做伴,一时辰的时间简直转瞬而逝,等馆里大门打开,小姑娘们鱼贯而出,宋婉清两人这才意识到考试结束,草草结束话题,赶紧迎了上去。
刚从门内走出来的宋小妹脸色还好,宋婉清摸了摸她脸,也没问里面的具体事儿,只将水壶往前递了递,让其喝了口水。
而这时,那与她聊天的陈白雪也领着妹妹走了过来,眉眼弯弯的为两边做了介绍,又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让两个小姑娘有了最初步的认识后,这才客气告辞,准备转身离去。
……当然,由于人流都拥挤一处,在两边你来我往的寒暄时,也是不可避免的,又被后面的那对夫妻膈应到了。
“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我告诉你,你在里面考多久,我和你爹就在太阳底下站多久,就为了等你,所以你一定不能辜负我们。”
“是啊,我们才不像那些不负责的家长呢,就会躲阴躲懒,我们可一点没躲,都是为了你……”
“……”
由于走得太快,后面小姑娘有没有说话宋婉清也没听清,她只是在心里为小姑娘默哀一秒,然后便牵着自家小妹的手,汇入了长街人流。
半下午了,她们得赶紧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菜品,今儿个小妹考试辛苦,她可得多买点,好好为小妹做桌好的补补。
忙忙碌碌,等到日落西斜时,宋婉清也在院子里做好了四菜一汤。
而这时,那因这边忙碌而许久未踏入宋宅的李桂花,她又来了。
且这回,还不是她自己,她还带着她婆婆的婆婆。
一个身材干瘦,鹳骨高高,看上去有些刻薄的老婆子。
宋婉清对此有些不耐,她已经厌烦上了这不依不饶的一家子。
特别是,这位婆子的脾性,真的比之李桂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宋婉清简直都要张口赶人了。
“……咱们妇道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奸懒馋滑……”
婆子伸长脖子瞧她们的饭菜,刻薄脸上闪过明显不喜,巴巴拉拉;
“……勤俭持家才是美德,不说日日简朴,稀饭就馍,可也不能有点银钱就吃进嘴里,要多多积攒,以后万一成了家,那也好为小家出份力……”
“啪嗒”一声,宋婉清筷子搁下,抬起的目光里,清亮慑人;
“赵家奶奶,你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儿吗?”
赵婆子话一顿,倒能后知后觉感受到宋婉清的不悦,可她倚老卖老惯了,对这点不悦显然不放心上,大喇喇的坐回原地,还真问出了来的目的。
“其实也不是大事儿,就是前几日听人说,你好像开了家铺子,生意还挺不错……”
宋婉清歪头,承认的干脆利落;
“对,确有此事。”
所以呢?
她眼神的疑惑明晃晃,不等赵婆子说下一句,倒是旁边的李桂花忍不住了。
她依旧没什么脑子,问话也直来直去;
“可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你还说你要出去抛头露面挣钱……”
“我现在难道不是在抛头露面挣钱吗?”宋婉清的疑惑真情实感;
“我每日在铺里迎来送往,难道不是抛头露面?难道只有出去干苦力才叫?”
“这,这怎能一样……”李桂花被怼的无言以对,却又心里不甘。
怎能一样呢?
自己开铺子,这叫哪方面的抛头露面?这明明就是做生意,很体面的。
而出去找活的抛头露面……难道不该是干苦力,摆小摊,或者是后厨刷碗,再或者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脏生意……
她不聪明,可她也晓得不能将这些无端猜测说出口,所以此时面对对方反问,她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期期艾艾;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
幸好旁边赵婆子知道自家孙媳妇儿是啥德性,护犊子的拦了一下,这才让李桂花长出一口气,摆脱了这份窘迫危机。
“咳咳”赵婆子先是颇有长辈气势的咳了两声,然后话题一拐,语音缓缓;
“宋娘子,老身我也听说了你与我家二郎的事,其实说起来,我们老一辈的人也没那么不开明,不就是寡妇二嫁吗,这有什么?只要你们小年轻谈得来,你又懂事,我们这些老家伙……”
“等等等等。”
宋婉清眼珠瞪的溜溜圆,一脸震惊。
就连旁边被宋婉清约束不要乱开口的宋小妹,也跟着撂下筷子,怒瞪双目。
“赵家奶奶这话什么意思?”
宋婉清开口,语气这会儿也没了刚刚的缓缓语调,而变得有些逼人;
“什么叫我与你家二郎的事?我与他有什么事?赵家奶奶,虽说你年龄大,辈分高,但你若如此信口开河,败我名节,我却也一定要与你争个长短的!”
对面赵婆子听了此话,显然也有些懵,观表情,还有些气急败坏;
“什么什么败坏名节……宋家娘子你说什么呢?”
“难道是不好意思我当面道破?我都说了,我们老家伙没有这么迂腐,我们也都不介意你二嫁……”
“我姐二不二嫁轮得到你们介意!”
宋小妹蹭的一下从饭桌旁站起,那双紧紧盯向这边的眸子,刺目灼亮,且一开口,就是撕破脸的绝对强势;
“我姐姓宋,你们姓赵,我姐就算要二嫁,那也是我们宋家操心的事,关你们赵家什么事儿?!难不成我们买个宅院,还附带着送你们一家祖宗吗!”
“我告诉你老虔婆,我姐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大度,我要再听到你给我姐乱扣罪名,瞧老娘不撕烂你们的嘴——”
“你,你……”
赵婆子被气的哼哧哼哧大喘粗气,说不上话,旁边李桂花怒瞪双目,也被气得抖抖索索;
“泼妇,你们简直泼妇……”
宋小妹野惯了,岂会怕她们,顿时三步并两步的从厨房门口拿了大扫把,直接朝两人胡乱挥舞,扬声大骂;
“滚蛋!都滚蛋!以后少沾我家边,别跨我家门,还不嫌弃我姐二嫁?多大脸!就你们这种腌臜东西,我姐就是三嫁四嫁都瞧不上你们,滚!都滚!以后老娘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再敢来恶心我们试试……”
院子里的婆媳俩尖叫惊呼,此起彼伏。
“泼妇!宋小妹你个泼妇!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啊,我新裁的衣裳,宋家丫头,你太过分了——”
“……一个寡妇,一个泼妇,真给你们脸了不是……”
“……”
“啪”大门关闭,院子里终于恢复了正常平静。
小姑娘将手里的扫把一撂,下巴一扬,面朝宋婉清,两颊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姐,我厉害不?”
从闹剧一开场就瞪大双眼的宋婉清缓缓竖起了个大拇指。
“厉害。”
真的厉害。
不愧是她宋婉清的妹子,真的有几分她的风采。
棒棒的。
而与此同时,隔壁赵家
赵婆子和李桂花被灰头土脸撵回家,那脸上别提多难看了,特别是赵婆子,她自恃辈分高,如今丢了这么大个脸,那简直都快气疯了。
“贱人!贱人!我好歹一把年纪,她竟猖狂之此,贱人!”
李桂花刚刚一路嘴巴上的恶言也没断过,但到了这会儿踏进家门,她倒是逐渐平静,开始找原因了。
“奶奶,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咱们是不是等晚上小叔子回来后,问问他……”
真是见鬼了!
小叔子明明和她们说,一切进展顺利,那女人如今每日都扒着他,小意殷勤,暧昧推拉,甚至还因为这事儿,向婆婆奶奶要了五两银子的花费,这如今怎么……看着不是那回事儿。
赵婆子听了这话也从怒火中反应过来,稍微一想,黑瘦的脸简直瞬间铁青。
“是二郎……那熊小子……”
刚说了两句,又意识到面前有人,她生生的把后面几句咽了回去,然后铁青着一张老脸,撂下句;“等二郎回来了让他来我屋。”便往自己屋里走,边走还边像没有刚才那件事一般,继续骂着隔壁小寡妇。
“真是狗娘养的,大的没廉耻,小的是泼妇,一家子污糟东西,若不是家底不错,就这种缺父少母的家,真是让老娘瞧一眼都嫌脏……”
“……”
老太婆嘟囔着恶毒的词汇走远了,独留李桂花一人在院中,那脸色也是慢慢变的铁青。
她倒不是因为刚刚被赶出来的事儿,而是——
该死的老虔婆,她明明听懂了自己意思,却连在自己面前骂一下犯了错的孙子都不骂。
当真是偏心偏到了嘎吱窝。
老不死的坏东西!
歌姬?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
真是赵流云为了面子胡编乱造的。
赵家里屋
赵婆子盯着面前的小孙子, 气的直捶床沿;
“你个混账东西……满嘴胡言,还骗我钱财,说!我给你的那五两银子花哪儿了, 你自个儿每月都有工钱, 还惦记我老婆子的棺材本……”
旁边赵母也在刚刚知晓了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面色也带着嗔怪;
“奶奶说的是, 你啊你, 可真是个混小子, 嘴里没一句实话,快跟奶奶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唉呀烦不烦啊!”赵流云大喇喇的坐在躺椅上, 哪怕谎言被戳破,面上也没一点心虚,被惯的不成样。
他甚至还推卸责任;
“还不是你们, 天天在我耳边让我讨好那寡妇,我被烦的不行,才出此下策。”
说着他还摊摊手,一撇嘴;
“那寡妇难搞,我也没办法, 反正五两银子都花完了,你们现在跟我要, 我也拿不出来……”
至于怎么花的?
裁几件厚实新衣, 做几双舒适棉靴, 再买两根替换的男簪,剩下点散碎银两, 则再哄哄小姑娘, 买点小胭脂……
反正不剩什么了。
“我的天爷哎,那可是五两银, 你就这么给造了!”
赵婆子手捂胸口,痛心疾首;
“那可是我的棺材老本,是垫给你让你和那小寡妇联络感情,到时候能还我更多的,如今……赶紧把钱还我——”
赵流云一点不怂,干脆耍起了无赖。
“反正都花干净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然奶奶你把我弄死算了……”
“你个混账东西,混账——”
“……”
两祖孙你一句我一句,眼看声音渐大,气氛难压,赵母虽然也心疼那五两银,但终究儿子更重要些,于是从中和了下稀泥,也没管婆婆不太好看的脸色,硬是把儿子拽走了。
把儿子推进他自己屋里后,赵母也随之进来,没有赵婆子心痛银子的痛心疾首,她眉一挑,那张哪怕已不再年轻,却依旧有些风韵的脸庞,竟显出了几分轻佻。
儿子肖母。
不得不说,此神情两母子做出来真的一模一样。
“二郎,你说实话,那五两银子你究竟干什么了?”
她眯了眯眼,又问;
“是花在哪个小姑娘身上了?还是没忍住,动了小姑娘,让人家讹上了?”
“哎呀没有的事儿!”
赵流云此时面对亲娘,倒没有刚刚的不耐,他懒懒散散的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趴,拉长音腔,显出几分亲密的撒娇。
“娘你放心吧,我听话着呢,在没有确定娶谁前,我决不碰那些小姑娘,真忍不住就去暗巷,花几百铜子包一夜……”
“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的。”
赵母满意,屁股一撅就坐在儿子床头,一手亲密的摸着儿子发丝,先对其表示肯定,然后又一次告诫。
“不错,记得牢牢的就好。”
“二郎啊,你得知道,你如今的条件,在那些乡下姑娘眼里就是香饽饽,她们跟苍蝇似的围着你,就跟盯大肥肉似的,一旦你占了她们便宜,那准一大家子赖上咱,乡下人蛮横,到时候跟蚂蝗似的甩都甩不脱……”
听了这话,赵流云撇撇嘴,然后意味不明的瞅了母亲一眼。
虽说儿子不好打听母亲闲话,可赵流云因长的俊俏,从小得奶奶喜爱,所以不用打听,却也是被动的知道些上辈隐秘的。
奶奶说:当初母亲就是个乡下姑娘,除了长得尚可,其它一无是处,后头不知施了什么手段勾住父亲,且还是未婚先孕,挺着肚子进的赵家门……
啧。
赵母没看到儿子表情,只兀自说的爽快。
“……乡下来的姑娘都不太要脸面,进了城,那就是想凭身子跃龙门,然后带着一家子飞上枝头,所以二郎你得谨慎,你不能着了那些浪□□子的道,你既然不想像你大哥那样老老实实找个姿容平庸的本地女,那挑选外地女也得谨慎,不能瞧人好看就什么都不管了,你还得打探人家的家庭,再看看姑娘勤不勤快,你个混小子,自己挣的还不够自己花,等成了婚,定是要媳妇补贴……”
“……唉,说来说去,娘怎么都觉得隔壁小寡妇最好,二嫁好拿捏,家里财产也丰厚,听你奶说,最近好像还开了间铺子,真娶回来,那还不都是你的……”
赵流云本来正平平静静的听着,蓦见母亲拐了话意,他的表情也终于带上了几分不虞。
唉,刚才与奶奶对恃时,他讲的理直气壮,仿若浑不在意那小寡妇难搞的事,可其实真实情况是——
被拒绝,他真的有点难堪。
特别是当时,那寡妇刚这边与自己划清界限,那边便嬉笑着迎另外的男人进门。
且,更重要的是,那男人的外形条件好像还确实不比他差……
讲真,赵流云郁郁了好几天。
赵母和儿子关系挺亲密,见对方如此表情,她几乎立时就明白了。
“……这是在小寡妇那受挫了?”
赵流云绷着脸不吭声。
赵母见他这样立时就心疼了,一时也不管谁是谁非,压着嗓子就开骂;
“不要脸的小娼/妇,不过是个寡妇,还带个拖油瓶,竟敢在我儿面前拿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我儿这等俊才能瞧上她,那是她福气!真是给脸不要脸……”
要说平时,赵流云还挺享受自个娘亲的无条件偏向,所以他平时在外干了什么事儿,也都不瞒着他娘,可今日——
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场面,他就气闷的紧,所以此时也懒得再听他娘搅缠,一翻身,从他娘手底滚到了另一边;
“行了娘,你出去吧,我累一天了,想歇歇。”
赵母是极疼这个像她的小儿子的,见他兴致不高,便也赶紧从床榻起来,说着话便往外走;
“唉,累了就好好歇歇,娘就出去做饭了,你今儿个想吃什么?我中午买的猪肉还剩些,就给你单独做碗肉羹……”
屋里嗯嗯啊啊的敷衍应着,赵母走出去并为其轻轻关上房门,然后一扭脸,温柔目光触及到正往这边瞧看的李桂花,她表情一变,立马就恢复了严肃模样。
“看什么呢?”她不虞。
李桂花见识了她变脸的功力,也是心里不爽的很,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强逼自己扯出一个笑,干巴巴的;
“没看什么,就想问问,今儿白天的事……”
“行了,这种事情就别提了!”赵母一边往她这边的厨房走,一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二郎年纪小,你是他嫂子,长嫂如母,就理应多顾着他些,天天揪着些鸡毛蒜皮的事烦他干什么!能不能有点长嫂样……”
她说着话便走进了厨房,徒留李桂花一人站在原地,脸色都气成了猪肝色。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她咬牙切齿,垂落两边的手掌都攥成了拳头。
明明是小叔子做错了事,明明是小叔子连累她受了闲气,明明是小叔子——
明明是他的错,而自己只不过是问了问……虽说自己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但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错啊不是吗?!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气到极致,李桂花回头恶狠狠瞪了眼赵母,然后撂下句;“你们赵家欺人太甚!”便扭头跑进了屋子,然后听着外面猛然响起的锅碗碰撞,以及高声斥骂,她委屈的红了眼眶,然后趴在床榻呜呜痛哭。
太过份了。
真的太过份了!
不提赵家因为这事有多么鸡飞狗跳,就说宋婉清两姐妹,反正她们与人撕破脸将人赶走后是非常快乐,且这份快乐还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
——是的,宋小妹考上了。
两姐妹在贴告示的门边兴奋的抱在一起,乐得不行。
“考上了!考上了!姐我考上了……”
“对对对,考上了!考上了!我小妹真棒,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刚巧这时那昨天与她谈的欢的姑娘,也带着妹妹来看告示,且更更完美的是,她家小姑娘也考上了。
于是四个人一块乐颠颠的抱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兴奋半晌,最终一致决定。
得好好庆祝!必须好好庆祝!
两边也就是这两日的缘分,所以谁也没说要去谁家的那种话,而是心照不宣的拐到街面,然后你买些炸串酱饼,我买些果汁糕点,谁也没在这种时候吝啬,都将手里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寻了个有包间的饭馆,意思意思的点了四个菜,便将手中东西呼啦啦往桌上一放,将其组成了个简易庆功局。
“干杯,祝咱们的小妹,一路通顺,前程似锦。”
四人果汁代酒,砰的碰杯,然后面带笑容的一饮而下,在心境与环境的加持下,感情极速升温。
没管两小只坐在一边头抵着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她们俩手牵手的在这边交流感情,除了互通姓名年龄外,还扩展到了互通各自的经历。
当然,要说坦诚,也没有特别坦诚。
因为宋婉清还是那套说辞。
她就是个寡妇,相公早死,自己带娃,如今在丰城安家落户,正开着一家铺子谋生……
说破天也是个寡妇!
至于对方——
那倒是让宋婉清浅浅惊讶了下。
对方居然是蝶月坊里的……歌姬?
宋婉清来这片儿不久,可托前阵子为了开铺子来来回回瞎逛瞎打听的福,她也算是摸清了周边地界以及更远点的出名建筑,所以……她依稀听过蝶月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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