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天以后, 傅真和晏启山平静地过了两周。
他俩一个上学,一个在大宅陪他爸爸见人谈事情。他爸爸人到中年红得发紫,从论坛到市井街巷, 全是各种溢美之词。报社电视台纷至沓来,连带他也不经意间露了脸。
大概三秒长度的中远景镜头。
他穿着飘逸灵动的轻复古灰色权利套装, 懒散闲适地倚着沙发侧耳倾听, 看起来不那么正式, 却十分优雅沉稳, 样貌锦篇绣帙,气质华丽非常。
引得好事者惊呼爹帅儿更帅, 晏家代有美男出。要他爸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赶紧把小小晏交出来。
他爸最会体察群众呼声,顺势安排他接受几家相熟纸媒的采访。
晏启山告诉她, 其实主要是借机恰当地公开部分个人信息,方便以后好活动。
采访内容全部在三日内见报。
傅真在学校咖啡馆看书时, 把登了他的报刊全摞在一起翻了下。所有内容都经过严格审查, 措辞严谨规范,形象干净励志。
其中《环球人物》还着重介绍了他品学兼优、高风亮节的事迹——
“晏启山性格沉稳,为人低调。出色的外表是他最不值一提优点。
而且, 令人意外的是, 他虽然出生在特殊的家庭, 但幼时却是在藏区和牧民一起长大。直到十三岁才回到北京, 考入人大附读初中。
初二时, 由于品学兼优,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他被“精英摇篮”伊顿公学录取,从此漂洋过海, 独自求学、生活。
整个中学时期,他多次拿下国王奖学金,还担任了橄榄球队队长,在马球、射击等项目上也拿过奖,是学校运动明星。
高中毕业后,他满分考入剑桥三一院念经济学,同窗好友均是各国名流。但念完麻省MBA后,他毅然谢绝高薪,选择回国效力,为维护证券期货市场秩序贡献力量。”
看到这傅真才知道,原来晏启山之前是证监会的。
06年除,为了避嫌他爸爸,他在母亲赵曼琳的支持下主动下海,和朋友一起从事私募,版图涉及基建、地产、科技、农业等领域。
文末还特别强调,他爷爷晏老总十分器重他,叮嘱他要牢记初心,做对国家有益的事。
看完报道,傅真心里沉甸甸的,很想确认一下,这报纸上的天之骄子,和她熟悉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他很忙,要帮他爸爸应酬,根本不能回家。偶尔通话往往是凌晨,听起来很累的样子。傅真不想让他分神,就都只聊些轻松的话题。
直到五一这天,他爸终于如期上任并率团出国访问。
他在“一环”打来电话,语气如释重负中带着歉疚:“真真,我半小时后到家接你直飞香港,那边有个投资项目要过去谈退出方式。”
傅真立即开始整理行李。
如今正值春夏交接之际,她衣服少而精,全挂在一排银色衣架上。衣橱四角垒着几块沉香木,熏得满柜子清凉幽沉。
略一思索,她自己只收拾了口红粉饼,几条真丝裙和鞋。
但晏启山常用的她都带上了,他这个人讲究、恋物,但出门唯爱轻装简行,主打一个走到哪买到哪扔到哪。散财童子转世,奢靡浪费得令人发指。
更要紧的是,他睡觉不枕着那条豆绿色破毛巾被会失眠。
/
到香港后,正值阳光和煦的午后。
他们没有住酒店,直接去了晏启山自己家。一套位于尖沙咀的顶层复式公寓。
傅真问为什么人在北京呆着,却要在香港买个房。
晏启山说,这是他读书时用自己的钱买来度假的。当时为了吃喝玩乐天天不重样,特意选了面朝维港、下楼直达闹市区的物业。
为了娱乐,底层没有客厅只有休闲区。
二层超大天台改成露天酒馆,设计了180度海景视角、电动玻璃穹顶。晚间灯火璀璨、海风习习,远远看着像个包裹在水晶玻璃里梦幻派对屋。
钟点工根据他的意思,提前精心布置过。
地毯绿植焕然一新,满屋桃粉奶白鹅黄非洲菊竞相开放,灿若锦绮。廓落的玻璃露台在淡青色苍穹下,春光明媚得像一块香气袭人、艳丽华美的GUCCI花园方巾。
北京四合院翻修过还那么老气横秋,这十年前的公寓居然可以如此摩登。
傅真转了一圈后,脸上难掩惊讶,“和你本人一点都不像——这真的是你家?”
晏启山点头轻笑:“当然。只是毕业后就不住了,现在没事知道这里。”
傅真愣了下,坐在艳光四射的复古红丝绒沙发里,笑问:“为什么?”
晏启山站在龟背竹旁,一手红酒一手雪茄,淡淡地笑了笑,感慨到:“年轻时纸醉金迷雪月风花,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老了。”
“老了?”傅真哑然失笑,走过去摸摸他英俊的脸颊,不服气地反驳:“你哪里老了?”
晏启山耸耸肩,满不在乎笑笑,语气笃定极了:“和你这样艳若桃李的临水照花人相比,我确实老了,将来肯定死在你前头……”
傅真扑过去抱住他,满脸嗔怪,“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我可不想老了以后做孤寡老太。”
“放心,”晏启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着宽慰到,“到时候你可以和巨额遗产互相作伴,肯定比骨灰盒里的我潇洒得多。”
傅真头发被凛凛海风吹乱,仰起头眼底霓虹明明灭灭,“那我就搂着小年轻去你坟前气你。”
晏启山哑然失笑,揉揉她头发,语调像绵绵的情话:“就这么想我和你呆一块儿?”
“你说呢?”许多情绪翻涌上来,傅真握着他的手,踮起脚亲吻他。
……
不知过去多久,暮色渐起,华灯初上。放眼看去,维港浩荡,烟波横无际涯,天空被染成了金鱼黄。
他俩像一对老夫老妻,站在露台上迎风相依,细碎的闲谈宛如写在晚岚里的歌,一吹就散,了无痕迹。
“真真,我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你要对自己好一些。”话说到尽处,浮华旖旎消失。晏启山表情忽然变得凝重,捏着她的肩,忧心忡忡地垂眸看她表情。
这就是不会娶她的意思。可是,不能娶她又不是他的错。傅真笑了笑,心里温柔而平静,“那为什么你不能趁现在对我好一些?”
其实她很清楚,她只是晏启山生命里的过客,将来能陪伴他左右的,也许是高官子女,也许是新贵千金,但不会是她。
晏启山神色一松,“今天有佳士得珠宝拍卖预展,要不要去看看?”
望着晏启山倒映着风起云涌的灰色眼眸,傅真恍神摇摇头,鼻子发酸,“不要。我饿了,想吃饭去。”
“那换件衣服,陪我参加个饭局。”被投公司晏启山闲闲轻拍她脊背,很有默契地没有拆穿她重重心事。
/
饭局是卖方公司特意请他,选在灯红酒绿的高档私人会所。
电梯直达顶层,有专员虔诚接待。
未过拱门,华美梦幻的摩洛哥穹顶气势煊赫。放眼看去,场内金碧辉煌,腻着一股脂粉香。吧台酒柜摆开各色洋酒,宛若一墙宝石。不少满脸娇笑的曼妙女郎晃着红酒杯,游鱼般穿梭在灯光暗昧处。
晏启山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许多人都认得他。
快到包厢还碰见个在荧屏上目下无尘姿态颇高的艺术圈小明星Maggie Q。Maggie Q穿着约等于没穿的黑色蕾丝裙,蜜合色胴体隐约可见。
傅真愤怒地拿指甲掐他手心。
“你气什么,我又没看她。”晏启山目笑着直呼冤枉。
但Maggie Q远远的见着他,立即挂上妩媚的笑容,压根没看到他身边有女人似的,明目张胆地近前问他:“阿晏,许久不见,想不想我?来了香港也不找我玩,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这哪里是正经吃饭的地方,分明是那种出来的玩的销魂窝。
“你们聊。我明天得回北京。”傅真嘴角浅然一勾,态度礼貌中蕴含着冷淡,推说京昆社有要紧活动。
晏启山伸手把她拉回去,连哄带骗往包厢里走:“才刚来呢,你要走也得先吃饱饭是不是?”
傅真意味不明的撇了下嘴,“我不想耽误你见朋友。”
“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推我去见个陌生人?”有人殷勤地为他们开了门,晏启山含笑搂着傅真,目不斜视地路过一袭盛装、满脸尴尬的Maggie Q。
在傅真视角的盲区,晏启山转身投去极其冷漠的一瞥。
Maggie Q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阴沉,目光深不见底,犹如蛰伏着凶兽的幽潭。仿佛前不久,在河滨大楼公寓里,眼神迷离,含笑将红酒缓缓倒在她胸上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半晌后,Maggie Q重新扬起笑脸,扭着婀娜的猫步,施施然推开那扇厚重的镶金木门。虽然这是个危险的举动。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他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女友,知道他的真面目吗?
第32章
包厢里铺着软厚的地毯, 橘色顶灯明亮幽静。
黄花梨圆桌坐了一圈儿男男女女,中间主位空了两把椅子。他俩一进去,所有人连忙停止交谈, 纷纷陪着笑打招呼:“三哥来了。路上辛苦。”
晏启山揽着傅真手臂,朗声笑说:“我带她过来吃顿便饭, 大家都随意些。”
众人自然连连点头附和。唯独勖嘉礼翘着二郎腿坐在右侧, 饶有兴味地说:“难得带人来, 你也不给大家介绍下。”
晏启山勾勾嘴角, 伸手替傅真拉开椅子,“这还用的着介绍?”
卖方作陪的立即知趣地接过话匣, 说是,“因为不知道晏总口味,所以这顿饭大家是各吃各的, 还请傅小姐帮忙点些合适的菜。”
随后,训练有素的侍应生随即很有眼色地上前递上餐单。
傅真瞬间成为全场焦点。周围好几道幽怨嫉妒的目光, 清凌凌地掠向她。她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不自觉地握住晏启山的手,笑说:“那我就随便点了?”
“嗯。不用管我,点你喜欢吃的就好。”晏启山侧着身子回头看她, 温柔地笑笑。
他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风衣, 只穿着宽松的卡其裤, 白色真丝衬衫和T恤。
明明那么大只的人, 能把她完全罩住, 但身材却依然是薄的。脖子和脸白皙如玉, 眼中波光流转, 一头柔顺的黑发很有少年气。
周围变得安静,傅真一时恍了神, 做梦一样点点头,“好。”
因为想着他胃口不好怕油怕腻,就挑了西芹百合、石斛花捞汁海蜇头、苹果鹅肝、小牛胸腺、栀子绿茶糖渍青提荔枝、藿香茶泡饭等清爽、烟火气淡的菜。
饭局上个个鬼精,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晏启山怕她吃亏,应酬的间隙,始终关注着她的动静,还特意给她点了杯“抹茶茉莉椰子糖”鸡尾酒解闷。
调酒师赶来现场制作时介绍说,“椰汁、冷萃茉莉茶和龙舌兰做底,加了接骨木糖浆,酒味轻柔不辣喉。”
傅真端起酒杯微晃了下,浮着椰丝的抹茶厚奶油缓缓向下分层,看起来像一杯正在倒着生长的绿色菟丝花。轻啜一口,甜中带辣。
“怎么样?”晏启山把手伸她脖子旁,替她拨了拨头发。
傅真抿唇拿纸巾擦了擦,故意往他那边一倒,“辣的我头晕。”
“我怎么记得它是甜的?”晏启山疑惑地端起来尝了尝。
傅真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扑过去喝他手里的鸡尾酒,“这样才是甜的。”
“小心呛着。”她东倒西歪喝得急,晏启山笑着将她护在身侧,另一只手无比自然地伸到她后腰上,悄悄替她按摩松泛筋骨。
勖嘉礼坐在他旁边,颇为讶异地一挑眉,低声道:“看来美术馆只是你送她的礼物。”
正巧驻港员工送文件过来签章,晏启山回了个“彼此彼此”的表情,便侧身转了过去。
勖嘉礼了然地笑笑。
他夫人钟之夏最近随乐团在欧美城市巡演《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大提琴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演绎惊世艳俗的艺术.以此为职业,就像是一场无始无终的孤独的呐喊。
他很担心她会和《她比烟花寂寞》女主人公杜普雷一样,被才华吞噬,分不清现实和幻觉,这一生比烟花寂寞,比萤火萧瑟。
美术馆同样给人以曲高和寡的印象,但归根结底它是面向普罗大众的、可以被读懂的表达。非常合适作为情感、才会和理想的宣泄窗口,还能获得共鸣,从中汲取养分。
对此,晏启山也深以为然。
晏启山有个小情人,样貌心气都像极了张爱玲笔下的葛薇龙。但他晏启山不是乔琪乔,是进阶版的范柳原,做不来欲擒故纵,更像个天真的少年。他唯恐蝴蝶易碎,却又不舍得把蝴蝶圈在玻璃花房里。
都是为了心爱的人,他俩一拍即合。
钱、人和一应麻烦事他俩负责,美术馆的创意、运营和把控交给她俩自由发挥,就算100%亏本也无所谓。
钟之夏这两月人在国外回不来,委托勖嘉礼代为转达思路。所以勖嘉礼特意赶回来参加饭局。
“傅小姐,这是我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礼物。她和期待与您合作美术馆项目。”勖嘉礼拿出一盒市面上已经绝版的娇兰沙龙香“香草甜酒”放到晏启山面前。
傅真愣了下,“谢谢。钟老师太客气了。关于美术馆我有许多想法,很期待早日与她见面交流学习。”
勖嘉礼点点头,眼神很是慈祥:“期待你俩的美术馆顺利开张。”
“emm~有阿晏背书鼎力支持,怎么可能不顺利呢?”
Maggie Q终于逮到机会,挤在角落里,边皱眉捋刘海,边噘嘴嗤笑,“毕竟这又不是没先例对不对?”
她眼睛直勾勾地朝傅真这边看,明显话里有话。
傅真笑了笑,暗中踢了一脚晏启山,“对的,三哥做事向来大手笔,所以每次都会大获成功。比如,他追我花了不少心思,但最终还是取得了成功。”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有心制止战争,可这话他们实在不敢接。
勖嘉礼耸耸肩,表示谁的女人谁负责,他不参与。
傅真一面“心平气和”地与Maggie Q互瞪,一面手伸到桌子底下掐晏启山手臂。晏启山正一边签字,一边低声嘱咐员工日常工作安排,跟不知道痛似的,任由她撒气。
满屋子人只好尴尬地埋头吃喝,心里祈祷大忙人晏总,赶紧结束这一趴来解局。
大约一两分钟后,耀莱资本驻港员工终于带着批过的文件领命告退。
“阿晏,”Maggie Q妩媚一笑,率先举杯恭维,“前阵子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但晏启山没理她,侧身温柔地看像傅真,无奈地含笑抿唇叹气:“岂止花了不少心思,还挨了不少拳打脚踢。”
诙谐的语调下,维护之意昭彰若揭。
“乱讲,我哪有这么蛮不讲理。”傅真笑了下,明知他在掩盖着什么,但心里依然觉得很熨帖。
卖方公关经理瞅准时机,立即打圆场恭维到:“带刺才是真玫瑰,有脾气才是真美人。”
晏启山笑了笑,换个姿势端起酒杯慢慢呷了口,全程一眼没看别人,只看傅真。还不忘提醒她:“菜齐了,快吃饭。”
毫无疑问,Maggie Q输的很难看。等着好戏的女孩亦偃旗息鼓,推杯换盏间,话里话外合伙挤兑Maggie Q,“没想到红酒皇后,今天会用嘴喝红酒了。”
这些诋毁,傅真坐在十米开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Maggie Q不以为意,目光直勾勾的,比山猫还野,发髻上的红花火一样明艳恣意,却又比烟花还寂寞。
傅真心里升腾起奇异的直觉。她想,她应该避着三哥,单独见见这位野心勃勃、打扮得像西班牙弗朗明歌女郎的红酒侍酒师。
趁晏启山转头和勖嘉礼交谈之际,她俩避着其他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借口补妆&接电话,先后离席到婚礼殿堂般的盥洗室碰头。
Maggie Q通过镜子打量她片刻,然后收起粉饼,转身嫣然一笑,“傅小姐是聪明人,我们约个时间面谈吧。我想你对阿晏瞒着你的那些事一定感兴趣。”
傅真没什么表情,掏出口红和购物小票,唰唰几下在背面写上联络方式,淡淡地说:“明天下午三点,隔壁兴记咖啡。”
第33章
那天吃完饭回程路过金店, 晏启山拖她进去买金饰。
金饰很俗,但和他一起买,寓意很吉祥。
傅真挑了个用料很扎实的素面宽扁方条镯, 戴上手简约洋气,将身上的赎罪绿无袖挂脖香云纱旗袍衬托得十分华美矜贵。
店员极力推销情侣款, 大赞他俩男才女貌靓绝香江。
好话谁都爱听。为着那句“百年好合”, 傅真按晏启山的手围, 相中一款气质硬朗、做工精致的“逆鳞”黄金腕链。
古法足金, 由无数片月牙形龙之逆鳞拼成,他戴得很有腔调。傅真无视他的抗拒, 押着他去付了款。
晏启山很不习惯,非说这是土大款标配。
傅真默默瞪他一眼,“我怀疑你在笑我是傍大款的小妖精。”
“嗯, 那种能要人命的妖精。”晏启山笑着伸手揽住她。
她今日低调又耀眼,戴着酸香酸香的赛璐珞复古红厚金耳环, 琉璃珍珠长项链, 雪色肌肤犹如绿茶壶里倒出来的冰牛奶,触之清凉撩人。正像杭州那晚,初见凛冽, 抱住了才知温软香暖。
晏启山垂眸仔细地看了又看, 赞到:“你要是生在旧时代, 当电影明星唱夜上海肯定……”
话未说完, 他戛然而止——傅真高跟鞋痛踩他脚:“我才不稀罕做天涯歌女。”
她用的脚尖踩人, 毫无威力, 晏启山无所畏惧, 接着贫:“放心,你肯定是在百乐门外带枪出巡, 一枪一个日本鬼子。谁敢邀你跳舞实属不要命。”
“你好烦啊。”傅真要捶他。
他将人往怀里一楼:“你看,殴打男人你最在行!”
傅真斜眼瞪他:“谁让你总是欺负我。”
他笑笑,纤长清瘦的手指沿着她腰侧往上:“嗯,你说的欺负,是哪种欺负?”
一路打闹着回到家后,一夜缠绵。晏启山说了许多极其熨帖的情话。
不论何时,他总是很会哄人。
但远眺维港璀璨夜景,傅真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填满湿冷的海风——买金是中国古老的习俗,他没懂。又或者,他只是不愿意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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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傅真醒来时已经快九点。惺忪抬眼看去,窗外日光倾城。远处车水马龙,此间闹中取静。
晏启山还在睡。傅真没有惊动他,悄悄独自起来,利用洗漱的空挡到厨房用滚水焖了个温暖蛋。
她向来动作快,花十分钟压着腿收拾好自己,从冰箱里拆了盒在City Super买的甜虾三文鱼牛油果沙拉,把温泉蛋敲进去,淋是芥末酱油搅一搅,配冰水匆匆吃完。
饭毕,傅真补了口红,拿沉香木簪盘了个低发髻,戴上昨日买的金耳环、金镯子和金手表,背上用旧了软趴趴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织锦三角包,穿着高级灰色系苎麻衬衣、阔腿裤,脚蹬软底绸鞋轻装简行,舒适出门。
她上午要去逛街,下午约了时间Maggie Q喝咖啡。
虽然饭局斗过嘴,但傅真对Maggie Q本人很感兴趣,反正晏启山今天工作行程很满,刚好可以背着他去见见。
至于晏启山瞒她的那些事——
他是皇城脚下纸醉金迷温柔富贵乡里珠围翠绕的公子哥,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没什么关系,也不太重要。如今主动权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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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至滨海大道,傅真没有去逛大牌商场,只在老街捧着冻柠茶探店。
她沿着小巷一家一家走很久,最后在路边名为“大方”的小店里,意外买到幻彩玻璃糖纸一样闪耀的平价探戈舞鞋,穿上很梦幻。
店主赞她气质很像孙艺珍。推荐她去隔壁“丽华彩妆”买很美的深红棕色开价口红,质地很水润,不沾不掉,温柔百搭,换算人民币才八十块。
还顺便在其地方,给晏启山带了只塑料打火机。昨晚他想抽烟,用燃气灶点的火。
逛到下午两点,她不打算跟Maggie Q一同用餐,在兴记咖啡附近,找了家越南菜,要了一碗火车头生牛肉河粉。
河粉端上来后,未及下筷,手机先响起。
傅真接通一听,晏启山的嗓音变得格外低沉软乎、有气无力,显然是感冒了:“好狠心的女人,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潇洒。”
言下之意,赶紧回家陪我。
她愕然提高音量:“三哥,你怎么搞的?”她记得自己出门前,特意调高了空调温度,帮他把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差裹成粽子。
“你上哪去了?”晏启山语气委屈巴巴的,“你不在,我又没穿衣服,怀里一片冰冷,赤条条的冻着了。”
“……”隔着电话,傅真依然脸色红透,嗔到:“生病了还没个正形,病着吧你。”
晏启山呜呜假哭了几声,软绵绵地长吁短叹:“唉,你要再不回来,你哥人可能就没了,以后再也没人给你暖被窝了……”
傅真边吃,边抬头看了看店里里的钟,已经两点四十分了。于是安抚到:“我很快就回去了,我包里有板蓝根,你先冲一包喝下去。”
谁知他跟小孩子似的,刨根问底不肯挂电话:“真真,你说实话,很快是多快?”
生病的男人这么脆弱的吗?傅真停下筷子,笑着撒了个善意又残忍的谎言:“半小时。”
“好吧,那一言为定啊。”晏启山信以为真,跟她再三确认后,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傅真这才吃上心心念念的生牛肉火车头河粉。
这家河粉在香港很有名。出品果然和旅游杂志推荐的一样,冒着烟熏味的牛肉汤底里放了九层塔、小青柠和辣椒,入口酸辣芳香带点甜。
刚才接电话耽误了时间,但被烫熟生牛肉依然有种血淋淋的鲜嫩口感,河粉也仍旧十分爽滑韧弹。
傅真食指大动,吃得很快。在15:00pm准点踏进兴记咖啡。
Maggie Q在座位上,像老朋友那样,笑着冲她招手示意:“来了?我在这里。”
“紧赶慢赶,还好没迟到。”傅真客套了下。
但落座后,她立即收起笑容,但语气词依然温和:“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Maggie Q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反问到,“你知道晏启山是个怎样的人吗?”
傅真扯了扯嘴角,表情淡然:“一个催着我赶紧回家的病人。”
“也是个财大势大架子大,很不好惹的冷血京城公子哥。”
Maggie Q接过话匣,抬起鲜红的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苦笑到:“不论在人前,还是在上海河滨公寓,他都特别喜欢把红酒往我这里倒。”
“是吗?他这么坏的吗?”傅真诧异地笑了下,随即关切地问:“那他有没有赔你衣服?没有的话我赔你。”
Maggie Q闻言低头闷声笑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释然地撇撇嘴,落寞地说:“傅小姐,你赢了。你放心,我只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
傅真伸手握了一下她的蔻丹朱红的指尖,“没有输赢。你依然是红酒女王。他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
Maggie Q一愣,醍醐灌顶般眨眨眼睛,地说:“你说的对。没有他我也能成功的。但今天我也的确存了几分真心想提醒你,他是怎样的人。”
傅真抿唇点点头:“我知道,昨天我就看出来了。”
Maggie Q端起冻奶茶喝了口:“你要想好,他家情况很复杂。”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傅真叹着气,狡黠一笑:“也许将来他也会成为我生命里的过客。但这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现在他躺在家里发烧,正好任我欺凌。”
和Maggie Q分别后,迎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边,一家家店铺内播着的绵绵港乐像海一样淹没她。
其实啊,她也只是做着一场绮丽的梦而已。
/
回到尖沙咀公寓,晏启山竟在楼下等她。
他穿着球鞋,宽松休闲的白衬衫和肥大的卡其短裤,像学校里打完篮球等女友一起放学的少年那样,笑着冲她张开双臂。
傅真飞扑过去:“你怎么下来了?”
他和着海风将她揉在怀里,低声答:“想早点见你。怕你不回来。”
听听这矫情话,像不像甜到发腻的奶油?像不像绚烂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烟花?
她早知他是个热衷于在牌桌上的诈和的毒辣人物,只是表象的光华沉涵深长,轻易骗得别人为他惹绝症。
一个人的苍老是从变得无趣和失去期待开始的。
她不想未老先衰。所以明知是假,还是盛载赤烫真心,捧着纸杯蛋糕,游离在这座盛产奇情的浮城里,轻荡流放地醉生梦死。
……
晏启山的募采基金是对冲化投资。感冒病愈后,他接着上一家公司上市,很快顺利谈妥退出方式,滚雪球般获利。
日进斗金,他坚持带傅真去佳士得消费。
但傅真没要那些欧洲王室流出的珠宝首饰,提议把钱给她,让她投到美术馆里开发周边品牌,既能让看展的人用来纪念、宣传,也能用快时尚吸引部分追赶潮流的年轻人买票看展。
至于具体操作,她窝在晏启山怀里,用求教的语气讲:“可以做名家名作同款或联名,不拘泥产品形式,每次推陈出新。小配饰、拼图、毛绒玩偶、托特包,甚至衣服鞋子都可以,卖得好的话,还可以投放到耀莱百货。”
晏启山很意外,赞她长大了,教她把周边品牌重新注册公司,控制在自己手里,不必合伙。
事情结束,他们没有继续逗留香港,直接飞回了北京。
翌日,晏启山父亲也率团归国,晚间新闻报道,中华生物制药公司正式立项筹备。傅真定睛一看,三哥的名字赫然排在前列。
耀莱成衣线和美术馆先后提上了日程,傅真让家里到北京来商谈代工合同事宜。为了招待母亲,她在普通路边酒楼订了包厢,但晏启山坚持改到白天鹅宾馆。
谁知王文静女士,在机场一见面就冷冷地诘问晏启山:“和我女儿睡了那么久,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
第34章
没想到王文静女士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留情面, 傅真浑身发抖,难堪地红了脸。
“妈!你说这个干什么!”
“你别插嘴!”
王文静女士甩她一个眼刀,厉声讥讽到, “不和家里商量下就同居,打电话时我都听见了……小小年纪这么不知羞耻, 你还要脸吗?”
原来那天晏启山搂着她那样时, 电话是通着的?
他俩办事儿的声音都被听到了?
那为什么……
……思前想后, 傅真大概能猜到, 为什么向来嘴里憋不住话的王文静女士,能等到这个时候才提这件事。
“妈, 我已经成年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傅真有苦说不出,气得眼眶通红, 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周围变成了令人晕眩的抽帧世界, 站也站不稳, 恨不得立刻找个角落躲起来。
晏启山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表情微微诧异。但看到傅真失魂落魄的样子后,他马上反应过来, 笑着把傅真拉到身后。
“阿姨, 您要骂就骂我。我和傅真两情相悦, 是我缠着她不放。”
王文静女士扶着拉杆箱,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理直气壮地提出:“那你得负责任, 起码要先拿出点诚意来。”
“妈!”这不就是买卖?傅真气得落下泪来, 要上前理论,“你怎么能……”
“阿姨您放心, 这个是自然的。”晏启山把傅真拉回身侧,含笑对王文静女士说:“您一路舟车劳顿,要不先送您去酒店休息下,重要的事,咱明天再谈好不好?”
王文静女士这才平静下来,认真打量眼前这个自始至终护着自己女儿的矜贵公子哥——
和她预想的一样,是个风度翩翩体面人物。
而且看起来足够有钱,能够让家里的生意起死回生,真真的学业也可以继续。
至于其他事宜,她顾不了那么多。
“什么酒店?在哪儿?”
傅真火冒三丈地掐了下晏启山手心,没好气地说:“安缦。在颐和园内,统共只要五十一间客房,连院子里都铺着光亮的金砖,推开门直接就是皇家园林,女王体验,包您满意。”
但王文静女士关心的却是:“吃饭免费吗?明天十二点退房我上哪儿去?”
傅真再次被气到。正要发作,又被晏启山笑着拦下,“阿姨您放心,已经预付了三天房费,自助餐免费,其他消费您直接挂账,有人会付的。”
……
好说歹说,王文静女士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机场,上了威风凛凛的黑色大G。抵达酒店后,晏启山俩人又陪着吃了怀石料理填肚子。
吃完又要逛颐和园。可晏启山这两天很忙,三餐混乱,回家都在下半夜。再耽搁下去,这星期他得直接住在公司里。
傅真把门一推,“已经傍晚了,你自己逛吧。我们还有事。”
“别用这种语气对妈妈说话,妈妈也不是来为难人的。”王文静女士拉住她,“既然忙,那他忙去吧,你陪妈妈熟悉环境。”
留下来肯定没好事,傅真差点就想说“我不要”。但王文静女士初来乍到,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下确实也不合适。而且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亲妈的面,非要跟男人走。
晏启山看出她为难,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匣:“真真,你的包是不是还车上?”
“嗯,拿着累,特意没带。”
傅真会意,扭头说了句“我去去就回”拔腿就走。到了门外,她把刚才的纠结忘到九霄云外,拉着晏启山要赶紧回家。
她妈妈其实是防着他呢。可她神色惊惶,明显不想和她妈妈呆一块儿。
这个节骨眼上公然把她带走,对她和她妈妈无疑是一种轻贱。晏启山把她揽入怀中,抱住低声安慰到:“真真,今晚好好休息,三哥明天来接你好不好?”
“不好。”傅真只觉得晏启山今天都没站自己这边,扑他胸膛前质问道:“你要把我扔下?”
晏启山被迫倚着墙壁双手兜住她,笑着告饶:“没有。你小点声,你妈妈在呢。”
“敢做不敢当,还试图扔下我,”傅真仰头瞪他,“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小丫头片子,满嘴胡言乱语。”她眼眶通红,像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晏启山心里一软,捧着她亲了下去。
好几天没在一起,要不是情况特殊,其实他也舍不得她。
傅真踮起脚尖,环着他脖子,不断地撩拨他,恳求他:“哥哥,我们开个房间好不好?”
“忍一忍,现在不行的。”晏启山面红耳赤,将她抱得很紧,但最终理智还是占上风。
傅真不依不挠,哼哼唧唧乱吻乱缠。晏启山只能举白旗顺着她。
他们身后,王文静女士探出半个脑袋,深深地盯着这缠绵热烈的一幕,悄无声息地举起手机——这些都将是证据和筹码。
……
因为是抓紧时间“偷偷的”,晏启山比以往凶得多。
騎着她毫不怜香惜玉。
傅真溺水般叫了无数声哥哥后,腰酸背痛,打着颤一瘸一拐地回到王文静女士房间。正打算刷卡偷偷溜进去时,门开了,她被逮个正着。
“刚才戴套了没?”王文静女士板着脸,冷冷地盯着她,活像初中教导主任。
傅真勃然大怒,绕过她径直往里走,“妈!这是我的隐私!”
“要是白被弄大了肚皮,我看你爸不打断你腿。”王文静女士怼她一句,又怕别人听到,连忙把门砰地关上。
这话说得仿佛她还是小学生似的,但实际上杭州雪灾那会儿,她就已经雏鸟离巢。
傅真听得笑出了声:“我早就具备了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我可以爱他,可以和他发生关系,就算怀上了也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妈妈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被他白睡了……”见她态度强硬,王文静女士软了口吻。
傅真冷笑了声。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白睡”。论白睡,其实她连本带利地占便宜。
王文静女士属于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有点希望野心就超速膨胀,沾点便宜就忘乎所以狮子大开口。今天在机场刚见面当众下马威甩脸色,分明是为坐地起价做铺垫。
为了防止她不知天高地厚坏事,傅真狠狠心,厉声说:“为我好?你当他什么人,闲的天天好脾气陪你撒泼?找你们代工成衣线已经是物超所值。文件早就拟好了,你要是愿意,明天爽快签字。不然鸡飞蛋打。”
听到“鸡飞蛋打”,向来能屈能伸、世界观原始又朴素的乡村企业家王总,一个激灵,严肃又热情地表示:“你回去稳住他。我明天尽快签好合同,到时候他想反悔也来不及。”
……
傅真是哭着回到晏启山那里的。门一开,她眼泪决堤,嚎啕大哭,扑进他怀里。
“挨打了?”晏启山目光沉痛,一把接住她,密不透风地搂在怀里,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一边轻抚她脊背,一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乱来,“对不起,都是三哥的错。不哭了好不好?”
傅真摇摇头,哭着说:“哪里是你的错,明明是我缠着你。”
她不想让三哥知道原她有一个那么市侩的母亲,为了钱是真的可以卖女儿。她宁可三哥以为她挨了打。
晏启山抱着她心疼地哄了一夜。
翌日。晏启山给的合作条款诚意十足,王文静女士爽快地签合同,没再提离谱要求。
签后,傅真不忍心让她就这么回广州,陪她在北京逛街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们像普通母女那样,一起游了颐和园,爬了长城,在王府井吃了涮羊肉、烤鸭、炸酱面、苏造肉,买了些伴手礼,还让傅真用拍立得给她拍了许多照片。说是要回去给大家看看,她女儿如今可出息了。
登机飞广州前,王文静女士走到了安检口前,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傅真。然后犹豫再三,放软语气、神情恳切,托孤似的对晏启山说:“晏先生,请你好好待我女儿。在北京,她只有你了。”
晏启山掀眼皮子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笑答:“您放心。”
回三里屯的路上,傅真往他车里放了首哥特金属《Gone With The Sin》,旋律神秘、阴沉、晦暗、优雅,歌词像一首绝望痛苦的哀悼叙事诗,和遥远的芬兰一样的冰冷苍白。
“随原罪飘逝?我迷恋你的香气,它让我不住的颤抖?”晏启山听了片刻,皱眉失笑,“真真,我怎么觉得这是一首华丽而声势恢弘的,中二病小黄歌?”
“……”他这是故意装不解风情破坏气氛。傅真默默扭头不理他。
车窗外,晚风里,钻石般璀璨的灯火缀满整个北京城,恰似一个华丽如幻觉的梦。
“又生气了?”晏启山停下来,侧身伸手掰她肩膀,“这首歌很有品味,我错了好不好?”
伴随着一段低哑茫然的吉他失真音墙,傅真腮边滚下一行清泪。
“晏先生,”她声音很陌生,很淡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您从没想过跟我有结果对不对?”
他收起笑容,静了一霎,语气无奈:“真真,你想我怎么回答你?”
第35章
回到三里屯颐和公馆, 傅真边哭边收拾行李,要连夜搬回学校宿舍。
哄了半宿哄不好,晏启山扶额满脸疲惫地坐在沙发里, 差点睡过去。
这阵子他很缺觉。私募基金要控盘养壳,医药公司要筹备, 耀莱地产要竞拍地皮……他有见不完的人, 吃不完的饭局, 应不完的酬。
每天连轴转奔波, 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不怎么和傅真做那事。
傅真见他走神, 猛然想起他对杭州那位女DJ也是这种心不在焉的表情,顿时更气了,走过去推搡他, 要他起开,别坐着她衣服。
晏启山确实不是故意坐在她那条梅艳芳同款Dior酒红亮片旗袍上。
他拖住傅真的手, 但没什么力气, 声音也很低,“别哭了好不好?哥哥有点头疼,明天一定给你赔罪。”
傅真这才注意到, 晏启山脸色苍白, 额头冷汗直冒 , 手上温度很冰。
仔细回想下, 他最近其实状态其挺差的, 人也沉默了许多。晚饭经常就吃几口。
而且, 今天早上起来时, 他脸色就不太好。说话也有气无力,懒洋洋的。
相识以来, 晏启山始终矜贵恣睢、英姿勃勃。她总以为,他永远不会累,不会病痛、虚弱、衰老。
“你生病了我都不知道,”傅真慌了神,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晏启山抬手抚梳她脊背,咳笑了几声,“小姑娘家家有点脾气很正常,是我没照顾好你。”
傅真给他擦了擦额头,“你现在哪儿不舒服?我载你去医院。”
晏启山拿脸贴着她手心,语气有点像撒娇:“我没事,就是吃不下饭,想喝点汤。”
傅真也知道,晏启山最不喜欢去医院,吃药挂水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还不如让他吃点滋补的。
“我小时候生病就会给自己炖个蜜糖鸡汤,喝完就会舒服很多。你躺一会儿,我半小时就好。”
蜜糖鸡汤是道快手汤,食材都是现成的,傅真操作起来非常娴熟。
新鲜鸡翅根划花刀,拿滚水反复洗去血水,过冰水冰镇。
去皮胡萝卜和花香菇切块,小块嫩姜拍裂,和红枣、鸡翅根一起投入搪瓷锅中。
最后撒点盐,淋三大勺蜂蜜,开瓶矿泉水没过食材一小指节,开中火炖。
炖了十五分钟,傅真拿筷子扎了下鸡翅根,能扎穿,但骨头还带红,就把嫩姜挑出来扔掉,改小火又焖了几分钟,赶在鸡肉变老前关火盛起。
晏启山胃口不好,她没放细米面。
回到卧室,傅真坚持要喂他,被他失笑拒绝了,“我哪有这么娇气?”
他坐在窗前,就着满院蔷薇,吃得很快。
傅真第一次煮这道汤给别人喝,心里很紧张:“怎么样?”
晏启山血气回温,眉目舒展,含笑夸奖:“毫无肉食的腥膻,汤里也没有讨厌的香料味,非常清甜熨帖。堪称完美病号汤,喝完确实感觉好多了。”
“那你这几天先在家好好休息,我煲汤给你喝。”看着眼前病恹恹的男人,傅真再也顾不上计较他有没有想过和她有结果。
晏启山放下空碗,笑着在她下巴上捏了下:“明天得过会签协议,我要是不去公司,他们自己怎么搞得定。”
凌晨一两点,他的眼睛是那种透明的灰。
傅真仔细地将他看着。他容貌昳丽,对事业很自律,从不像其他京城子弟那样坐拥金山却浑噩度日。
晏启山抽出湿巾擦着手,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轻缓:“又预备生气了?”
傅真摇摇头,眨眨眼睛笑起来:“一上班,没人监督你,你肯定不会好好吃饭休息。你办公室不是有小厨房吗?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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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莱总部在银屏金屋般豪华的国贸。
站在太阳底下,它自带浮夸氛围,每一寸立面都是老钱风的质感。无数衣着光鲜的精英穿梭其中,把整栋楼冲刷出香粉扑鼻的奢靡味。
傅真样貌丰盛浓丽,但今日特意改了风格,打扮得又娇又乖。
精致淡雅的伪素颜妆,肌肤胜雪,中分黑长直,背着个LV大号老花托特包,一身简约黑色吊带长裙,Bling bling的银色细闪探戈舞鞋,只有钻石戒指和耳环看得出超贵。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富家千金大小姐,美得像一支带露水的、未盛开到底的“奶油碗”芍药。
总之,谁也猜不出她在晏启山面前真正的形象。
九点正值早高峰,傅真在晏启山身边悠闲自得的模样,成了小范围的焦点。他底下的员工纷纷互相打听“这谁啊”。
晏启山早就习惯了被仰望,但傅真脊背紧绷,连声催:“三哥,走快点,挡着我点。”
“一样的,电梯里也有很多人。”他淡淡地说。
好不容易捱到他公司所在楼层,傅真把包往他手里一递:“唉,被行了一路注目礼,好累哦。”
晏启山笑着接过,“我就说我给你背吧。”
傅真以为没人,一时兴起,撒着娇整个人往他怀里黏,“回头我一定给你发个年度好哥哥奖。”
谁知,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问候声:“晏总早上好。”
傅真吓了一跳,呆呆回眸一看,十几双眼睛正恭敬又诧异地望着他俩,其中还夹杂着几缕嫉妒的目光。
“再不打卡就迟到了。”晏启山一开口,人群迅速散去。
傅真觉得自己刚刚打了场胜仗。在注目礼中开心地关上办公室门,雀跃跑到他身边,边拆早点边嘱咐他:“吃完饭再开工。”
下属过来签字、议事时,破天荒地看到昔日冷淡疏离的总裁,和小姑娘并排坐着,有说有笑,就着热牛奶埋头吃卖相不太好的脆底生煎包。
吃完洗漱完,晏启山去开会。傅真把汤煲上,然后征用他的办公桌写作业。
估摸着十一点时,突然进来个干练靓丽的秘书,把咖啡放在她眼前,“晏总怕你犯困,叫我泡杯拿铁送过来,他喜欢纽仕兰加三倍浓缩咖啡,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傅真静静的看她一眼,这也未免太刻意了。装懵懂玩弄语言艺术,生怕不引起矛盾。
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哪怕他一半的真心装出十足的爱意也不重要,他俩本来就有各自的路要走。
秘书被她看得惴惴然,“如果不合适,我马上去换一杯。”
“不用。你帮我叫三哥过来喝汤吧。”傅真莞尔一笑,没为难人。
十分钟后,晏启山拎着水果回来了,说是会议破例暂停,吃完饭午休半小时再继续。
那一周,傅真严格监督他调整饮食作息,直到四月底她要参加学校京昆社迎奥运慰问演出才暂告一段落。
后来想想,反正大家都认定他俩天天办公室Play,没趁机在他休息室多做几次挺可惜的。
毕竟,当其他人忙着咬紧牙关在国贸拼搏时,她却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价值百万的床上,尽情享受晏启山的身体和爱意。
而且她还故意让那个秘书听见了他俩情到浓时在凄雨潇潇的窗边忘我缠绵的声音。
事后,她在晏启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署名为林林的辞职信。
但她还是迎着大家含酸含妒的目光,戴着晏启山亲自从雍和宫求来的琉璃香灰手串,趾高气扬地丢下一句,“三哥说,他不喜欢有人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此话必定招来无数嫉恨。但她不在乎。
这装腔作势、为所欲为的感觉比她想象中更好,完美符合她对这场爱情曾有过的幻想。
最重要的是,和母亲打赌,她赢了。她兵不血刃地赢了这场和男人有关的战争。
虽然其实那天她和晏启山做得并不开心。她心事重重,晏启山也只是假装不知道门外有人偷听,凭本能横冲直撞。
再之后,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只是不让看手机。对此,她觉得无所谓,只是偶尔会想起《知音》上刊登过的北漂故事。
这个故事,还是王文静女士深更半夜强行念给她听的:“他手机里有爱人、有秘密,我见证他和别人走进门当户对的婚姻。”
当时傅真昏昏欲睡,面无表情。王文静女士还批评她心不在焉。
那天,她们去了国贸酒店吃饭。结完账放下包落在餐厅,等她折返,撞见王文静女士和晏启山在大堂休息区谈话。
她躲在角落里,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她。
王文静女士嗓门很大,连背影都是那么的庸俗、市侩:“昨晚我在在庆春里看见你了,你明明和叫那个林林的秘书在国贸酒店单独吃饭,还给人家戴钻戒,为什么骗我女儿在加班?”
晏启山风轻云淡,轻轻一笑,语气异常温柔平静:“不然呢?告诉她实话?”
王文静女士气不过,指着某处质问:“你现在带的又是哪个?今晚住这?”
晏启山垂眸微微蹙眉,表情依然很平和:“这好像不是乙方人员该问的事。”
傅真听完几乎晕倒,王文静女士也被震慑住,但还是坚持追问什么时候娶我女儿。
晏启山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傅真哭着独自跑回颐和安缦,报复性疯狂消费,还泡了SPA。泡到一半时,王文静女士过来让她帮忙押六'合'彩。
她耐心科普赌博危害,劝戒掉。结果被讽刺:“和不靠谱的男人睡一起危害更大,你怎么不戒掉?”
一番争吵后,向来藏不住的话、却还以为她不知情的王文静女士,自作聪明地和她打赌——
“你老说他对你是真心的,你要是能赶走他身边那个秘书,我就信服你。不然我让你爸打断你腿,把你脸皮都抠掉。”①
傅真确信,她爸爸确实会这么做。
小时候,因为不听话,她曾被剥光衣服,吊在家门口,挨过细柳条和小竹椅。她至今很害怕的。
三哥是她晦暗人生里的丁达尔现象。她知道那只是一道遥不可及的光,再壮丽,也只在清晨,日落或者雨后才能维持一小会儿。她很珍惜。
她想,是不是只要把头藏在翅膀里,他俩就还有无数个黎明?
作为知情者,林慧丽大骂了一通:“他们那个圈子玩得花,晏启山和那些女人指定就是真的。你还不如想想,如果抓到现场,你受不受得了?”
好朋友之间么,有些事说完就丢开了。
然而,令她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个“现场”居然来得比想象中的更快,更突然,更令人心碎……
第36章
时间飞逝, 转眼便到了五一劳动节。
晏启山坐镇生物制药公司招兵买马现场,傅真独自去首都机场接钟之夏,简单寒暄后, 携手去私房粤菜馆吃饭。
女孩子饭量少,只点了红菇炖花胶, 话梅猪手, 咖啡排骨, 葱油鲍鱼, 凉拌花椒芽,酱油薄壳配白饭, 酒浸蜜瓜和百利甜。
菜做得份量很小很精致,环境清幽宁静,沉香袅袅, 卡座隐秘性很强,很适合私会或洽谈。
“钟老师, 谢谢你托勖总转交的礼物。”
推杯换盏简单寒暄过后, 傅真拿出“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两枚名画胸针,搭配小礼服挺好的。”
上次在香港收到的那瓶娇兰沙“香草甜酒”沙龙香,温柔、贵气、妩媚, 闻起来是甜甜的、骄矜的、精神独立的富家千金大小姐。
它是娇兰第四代掌门让·保罗·娇兰退位之作, 标价两千多一瓶, 目前已经很难买到原装正版。
女孩子最懂女孩子喜欢什么, 娇兰特有的天然香草酊剂香脂汤底质感很迷人。傅真不太舍得喷, 把它供在衣柜里熏衣服。
为了投桃报李, 也是为了给美术馆开放周边, 她特意用刺绣、串珠、编制、石塑等方式,琢磨了几枚名画胸针。
送给钟之夏的, 是法绣的《哭泣的圣母》、《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以及《撑洋伞的女人》,装在一个透明的法绣花草托特袋里。
钟之夏接过后,忍不住惊呼了声:“哇,你自己做的!真的很漂亮!”
“真的?”被她喜形于色的情绪感染到,傅真笑容放大,激动地追问:“如果开发成美术馆周边,你觉得怎么样?”
钟之夏开心地点点头,“很不错,肯定很多人喜欢。但手工制作容易供不应求。”
傅真此前就考虑过这件事,胸有成竹地说:“以材料包的形式发售,成品放在柜台里限量发售,起到展示和带货的作用。”
钟之夏从包里掏出一本记事簿递给她:“我也有个想法,在飞机上列了简单的方案,你帮我看看。”
傅真翻开一看,是关于在美术馆不定期展开小型不插电音乐会、戏剧面对面展演活动的企划。
美术馆不定期联动音乐戏剧演出在国内确实很前卫、很有创意。
“我觉得美术馆试营期间,我俩可以身先士卒来个大提琴和昆曲跨界合作,改编我们学校剧社的《桃花扇1912》,整个迷你话剧,搭配你的大提琴专辑,以及昆曲周边,肯定能把场子热起来。”
傅真边吃饭边阐释自己的理念,语气柔和,眼神很坚定,优雅地坐在复古丝绒餐椅里,有种被艺术和智慧充分熏陶过后沉淀下来的,淡然的、理性的美,比那些单纯凭人生繁华堆砌起来的“艺术缪斯”别致得多。
她俩边吃边聊,对运营思路的探讨,在近乎闲谈的轻松氛围中随着饭毕暂告一段落。
对他们那个圈子来说,美术馆只是装饰品,本质上和高定晚礼服、昂贵珠宝、限量款爱马仕之类的小礼物没有任何区别,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衍生公司合不合伙,她俩心照不宣,只谈艺术,不提其他。
吃完饭,开车去798看厂房。
60万平50年代苏联援建、东德设计施工的砖红色的建筑,曾是718联合厂(华北无线电零部件厂)的一部分,几经沧桑,既见证苏维埃解体,东西德和平统一,北方工业体系的繁荣和蜕变,同时又正在见证中国气势磅礴地和平崛起。
伴随着这种和平崛起的,是艺术群落在衰败的厂区悄然生长,焕发新机。
她俩拿着红色宝丽来720摄录一体机走走停停,路上还买了个冰淇淋,杯托是质感厚重的绿色菱纹玻璃做的。
冰淇淋不太好吃,但杯托好看。傅真吃完后找了个水龙头冲喜干净,预备拿回家做香水小样托。钟之夏的冰淇淋是装在蓝色菱纹玻璃碗里,也被她拿走凑双层。
逛了不少地方,拍了不少资料图片后,准备打道回府,改天慢慢商议租赁哪座厂房。看看天色还早,傅真邀请钟之夏家里坐坐。
但钟之夏笑着摇摇头婉拒,“我还得去酒店跟勖嘉礼汇合。”
傅真一愣,促狭地笑着祝他俩今晚愉快。
钟之夏也笑着同她低声耳语:“你俩也一样。”
迎着五月裹挟着花香的熏风,傅真耳朵一红。她脸上淡淡地笑着,但心却沉了下去。
她俩可不一样。
三哥他忙得脚不沾地,昨天没回家,今天也早早的汇报了加班。五一黄金周她大概率要一个人过。
在地铁站和钟之夏分别后,傅真回到三里屯,找了家有乐队驻场的清吧。
“小姐您好,请问喝点什么?”为了卖酒,侍应生热情地为她引路。
她在霓虹闪烁处落座,“随便帮我开瓶冰镇甜型雷司令,再来一大杯冰块。”
侍应生也是姑娘,有些担忧问:“空腹喝酒容易醉,要不要来点下酒菜?”
傅真在酒水单上随手一指:“生醉蟹钳,糟卤花螺。”
酒食上的很快。清吧里个个成双成对,只有她形单影只、自斟自饮。
冰酒加冰当啷响,冰镇生醉蟹钳、糟卤花螺咸鲜微辣。一口酒,一口下酒菜,冰上加冰。
驻场乐队演绎着夜风般忧伤清凉的民谣,她此刻的心情,也跟冰镇过是的,冰冰的,透心凉。
喝到微醺时,她迷迷瞪瞪的没忍住,给晏启山打了个电话,却什么都没说。
晏启山语气淡淡的,“真真,我现在有点事,回头再……”
傅真气得将手机“啪”地扣在玻璃茶几上,晏启山温柔低醇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小嫂子,落单啦?”耳畔忽然传来充满少年气的问候。傅真抬头一看,居然是慕伯循,旁边还跟着慕浅浅和晏启玉。
傅真一愣,冲他们一笑:“你们回国啦?三哥知道吗?”
“我哥当然知道,昨天还和我们一起吃饭呢。”晏启玉语气依然很傲娇。和初见时把MiuMiu穿成Y2K风。
慕浅浅倒是低调了许多,语气也柔和:“对啊。昨天怎么没见到你?”
傅真笑容一僵,晏启山昨天说加班来着。
慕伯循见状边描补,边给慕浅浅使眼色,“昨天我们是偶遇三哥,小嫂子不在很正常。”
“对,我们在酒店偶遇三哥,”慕浅浅点点头,笑说,“还把他身边跟着的人认成了你。”
慕伯循吓了一跳,连忙说:“你别误会啊,他们只是在那里谈合作。”
晏启玉皱眉认真回忆到:“可今天早上起来时,我哥和那个女的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出来的。”
“……”傅真手不可察觉地抖了抖,脸上笑容却很明媚:“呵呵,是吗?无所谓。”
说完,她端起酒杯,仰脖子缓缓饮尽,优雅姿态宛若一只引颈高歌的天鹅。
台上乐队演出结束了,酒保打开投影仪,在一堆DVD影碟中,找出《重庆森林》。理由是,王家卫昏黄惨绿的荧光色抽帧镜头晃来晃去很有醉酒感觉。
“不是,”慕伯循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连声辩解,“三哥不是那种人,她俩纯属恶作剧惯了爱拆塔,你千万别当真!”
傅真被吵得头晕,皱眉挥手赶人:“哎呀,走开,别耽误我吃晚饭。”
慕伯循看了看那两盘小海鲜,下意识说:“就吃这个吃不饱,要不我给你点点别的?”
“不用。”傅真一不小心,被辣卤呛得咳出一包眼泪,“你们玩去吧,不用管我。”
褪色的老式霓虹下,晏启玉踟蹰良久,憋出一句:“那你自己当心。”
目送他们离开后,傅真身心俱疲地趴在桌子上,心情也如这霓虹灯,因气不足而变质、发旧。
片刻后,她被侍应生叫醒:“小姐您好,我们酒吧送您的芥末凉面。”
傅真毫无防备地抬头,瞬间被直冲鼻腔的韩式腌生洋葱辣得涕泪交加。原来这是一份适合想哭又不好意思哭时吃的暖心神仙美食。
反正今天又不接吻,她索性又要了一份。
颐和公馆就在附近,傅真也不怕吃醉,干完两瓶雷司令,四盘下酒菜,东倒西歪摸索着结账回家。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她压根没看到门口站着个风衣猎猎、神色冷凝的男人,一头撞了上去。
傅真挥舞坤包一通拳打脚踢,“你谁啊?为什么在我家门口?走开,走开……”
晏启山起初以为她是生气,任由她打。发现她是喝醉了后,顿时也气上头,皱眉抱住她肩膀,语气焦急而愠怒:“真真,你去哪里了?万一遇到的不是我你怎么办?”
傅真努力睁大朦胧醉眼,好半晌才认出来,扁扁嘴呜地哭出来:“你怎么回来了?他们不是说你找野女人开房去了吗?”
哭着哭着又踹他,“你太过分了!”
晏启山沉了脸色,眉头皱成川字型,“谁说的?”
傅真喝醉了是不讲道理的,拿高跟鞋用力一脚踩在他脚趾头上,“谁说的不重要,你就说是不是,有没有。”
她仰头失焦地看着他,从脸颊到眼尾一片绯红潮湿,楚楚可怜,神似《功夫》里的哑女。
晏启山心里钝痛,把人揽入怀中解释到:“医药公司正式挂牌,这几天我们忙着招兵买马确实会有女同志一起行动,但她们都只是伙伴或下属。”
“启玉都看见了,你还骗我……”
傅真淡淡地苦笑了下,轻声说,“你下次找别人能不能瞒好点,别让我下不来台……”
第37章
清风呼啸, 路边行道树葱茏的枝叶簌簌作响,天阶夜色凉如水。
傅真雪月般柔亮靡丽的丝绸吊带长裙被吹得波光粼粼的,把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不少行色匆匆的过路人惊鸿一瞥, 频频回头。
晏启山怕她站不稳,扶着她后腰, 将她半裹在风衣里。
傅真瞪着惺忪醉眼, 仰起粉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催他:“你说话。”
晏启山摸摸她裸露的脊背, “穿得这么薄容易感冒, 先回家好不好?”
傅真摇头,“不, 我不是想听这个。”有些话挑明就没有意思了。但她还是想任性一回。
晏启山沉默良久,垂眸抱住她,愧疚似的叹息:“好。我答应你。”
原来他真的找过别的女人么……仔细想想, 相处以来,其实他从未刻意隐瞒过本性, 只是惯会哄着她沉沦情'欲, 忘乎所以而已。
傅真看了眼深蓝色的天幕,只觉得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虽然谚语都讲“清白人会算糊涂帐”, 但傅真舍不得他。
她永远记得, 那个走投无路的雪夜, 晏启山没有揭穿她拙劣的接近和试探, 亲手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
三里屯的霓虹宛若无数条发光的彩鲤, 涌向这方半明半昧、金粉扑鼻的的角落。
以她自己的家世、能力和实力, 下辈子也住不了这北京市中心的三进四合院。
更何况,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错过便是一生追悔。
他要找别人她也认了, 别让她亲眼看见就好。
“三哥,你能不能只喜欢我?”
傅真湿了眼角,冷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这是个很天真的问题,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是不甘心罢了。
“这么不自信?”
晏启山低笑了声,按着她的腰窝,暗示性极强地往家里走,“待会儿自己好好体会。”
那晚,他们在黑暗里一遍遍互相索取,汹涌又热烈,近乎粗暴,但不发出声音。
忽生忽死之际,晏启山低喘着抱紧她,“我爱你,死了也愿意。”
傅真怅然若失,抓着他脊背哭着缠着不让起身。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是真实存在着的。
之后,傅真再也没有看到、或过听到晏启山单独和其他女人有点什么。
但那个妖娆恣意、长得很像金敏喜的女秘书“林林”最终也没有离职,无名指上还多了枚硕大的水滴形钻戒。
不过,她很快就跟了晏启山房地产上的合作伙伴,年纪挺大的那种。
耀莱地产随即顺利拿下上海西郊那块地皮。
在他们那个利锁名缰、钱权通神的圈子里,男女之间的情爱只是习以为常的交易和手段。
傅真恍若大梦初醒。
但她已无可回头,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正所谓,日子照旧,自斟自酌自消愁。
那阵子,宝珠觉察她心情阴郁,赶在黄金周的尾声约去怀柔玩了两天。
在京郊绿意盎然的小山村里,她俩一起踩了水,看了猫和树,爬了一小段长城,坐了晏启山童年回忆中的露天缆车和滑道,还在深蓝色的星空下,放了烟火,喝了鲜啤,吃了美味的烤虹鳟、烤羊眼睛、烤全羊和栗子蛋糕。
都是些很平常的快乐,但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回城的路上,宝珠问她,是不是和他吵架了?傅真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怨他五一还加班。
不过她也不算说谎,晏启山确实很忙。
四月下旬起一直连轴转,计划五月十号直接从公司出发飞四川,然后在机场转道去阿坝。
耀莱在阿坝有个PPP项目要签署,他大概要在那边停留一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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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九号这天晚上,晏启山提前下班陪她过周五。
他到家那会儿正值午后时分。
因为难得阳光温暖明媚又不太热,傅真喷了防晒,换上泳装,搬了把沙滩椅躺在院子里补钙。
晏启山定睛一看,嗯,身边还放着个圆不溜秋的移动餐车,吃的喝的满满当当。
听到他的的响动,傅真戴着粉色心形墨镜仰面躺着,头也不抬,敷衍地招呼了声:“回来啦?”
晏启山走过去俯身亲她一下,笑说:“你在家这么惬意,搞得我也不想上班了。”
傅真:“那就不上了。坐吧,一起虚度人生,连空椅子都给你留好了。”
晏启山依言在对面坐下,侧身看着她笑咳了起来,半真半假地打趣道:“然后双双坐吃山空,最后因为养不起你,被你扫地出门。”
傅真眨眨眼睛,“将来的事谁说的准?有空还不如帮我看看指甲油。”
她闲着无聊,给脚趾头涂了dior100裸色指甲油,贴了香奈儿会员山茶花美甲贴,满意地伸到晏启山膝盖上,带着细闪的甲油刚好被阳光照的亮亮的。
“好看不?”日光倾城,傅真宛若一颗圆润丰腴的、白里透粉、熟透了的水蜜桃。
晏启山看也不看,抓起扶手上搭配玛丽珍的透明珠光网纱堆堆袜给她套上。
傅真笑着蹬腿批评他:“干嘛呀。不懂欣赏我的美。”
晏启山头枕椅背,闭眼晒着太阳,煞有介事地说:“这样更好看,像美少女战士。”
傅真很是不满,伸出脚掌踩着他那里,故意揉来揉去,“我有那么幼稚吗。做大人做得久了,我已经不稀罕做小女孩了。”
晏启山也不阻止她,蹙眉低低地嗯了声,“那你稀罕什么?”
傅真于是恶作剧似的加大脚部按压揉搓力度,“我稀罕晏某人啊。”
他笑了笑,明知故问逗弄她:“稀罕我什么?”
傅真:“稀罕你帅啊。”
晏启山很不满:“我鞍前马后伺候你和你的金鱼,就只得这么个肤浅的评价?”
傅真被噎住了。
三月开春后,她在家里养了一缸五彩斑斓、鳞光闪闪半透明小热带鱼——
彩裙鱼、孔雀鱼、玻璃拉拉、金波子、蓝波子、熊猫鼠……美不胜收,简直一群仙女鱼。
但她只负责欣赏、拍照、晒图,照料(换鱼)重任全由晏启山一力承担。
“好好好,我稀罕你是个好男人。”她的脚心,理亏地进一步加重了力度。
晏启山呼吸一滞,被她揉得眸光一暗,嗓音一沉:“怎么个好法?好有资本?好英武勇猛?”
他灼热的温度,隔着西服布料沉甸甸地熨着她脚底板!
傅真恼羞成怒:“你……流氓!”
晏启山红着耳朵呵呵笑了两声,掐了掐她温软香腻的肌肤:“看来你对真正的流氓一无所知!”
傅真狐疑:“你是不是笑我胖了?”
晏启山抱起她边往卧室走,边脱她比基尼,边赞叹:“不胖,又瘦又肉,令人蚀骨销魂……”
“……”粉色心形墨镜掉应声在地上!傅真红透脸!
这人是坏起来时,是真的很坏。门都不关,就敢乱来。
可他沉着脸皱眉騎上来时,傅真面红耳赤心跳飞快,根本无法拒绝,倒是哑着嗓子喊了一下午哥哥——在情爱面前,世界是肥皂泡,是歌剧,是欢闹的荒唐。②
金色的黄昏里,她和晏启山正如《情人》里写的那样,我们是情人,我们不能停止不爱。③
不知过去多久,当他们脑海中烟花燃放、大海涨潮时,晏启山汗涔涔地俯身抱住她,说了和《情人》结局一模一样的话。
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将
爱她一直爱到他死。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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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傅真早起煮了两碗扎扎实实的温州瘦肉丸为晏启山践行。考虑到社交需要,还用芹菜代替了葱花和香菜。
咖啡是最淳朴的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纯粹是为了萃取咖'啡'因提神醒脑。
他要先去公司开个会再出发。行程压缩得非常紧凑。
收拾停当临出门,先舍不得的是傅真:“……三哥,你早点回来……”
想到要分开一周完全见不上面,她心里万般忧虑。红着眼眶,在门口抱着晏启山不肯放。
晏启山安抚似的抚摸她的头发和脊背,低声说:“别难过,去工作呢,很快就回来了——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傅真突然莫名觉得委屈,弱弱地说:“那你这次和谁一起去的。”
晏启山笑了起来,揉揉她,“放心吧,全部是男的。”
末了,又事无巨细给她汇报:“到了阿坝后,除了协商谈判,还要跟当地有关部门一起翻山越岭实地走访、勘查,估计空余时间只够吃饭休息,听听你的声音。”
傅真吸了吸鼻子,一点一点松开他,“那你不能食言。”
晏启山扶着她肩膀,低头轻声细语,温柔沉稳地安慰到:“嗯。你安心忙自己的学业事业,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找你。”
目送他离开后,傅真还是哭了。
没有他的颐和公馆空荡荡的,她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⑤
这一路走来,她早就预见离散。但爱情依然如同一潭挣扎的蓝藻,一阵凄微的风,穿过她失血的静脉。⑥
她想,她是真的卑微到了尘埃里,即便枯萎也无悔。
当天下午,傅真突然无缘无故发烧病倒,大热天抱着晏启山那件孔雀蓝丝绒大衣哭鼻子。
林慧丽带着退凉药赶过来后,斟酌良久,终究没忍心再劝她“你们不会有结果你要清醒点”——晏启山打来电话时,傅真那软糯娇滴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鲜活。
但周末大部分时候傅真都恹恹不乐。
主要烧退后,胸口依然闷得像压着巨石,怎么着都提不起精神。可医生又说她早就好了。
起初,林慧丽一直笑她得了相思病。
可晏启山明明每晚都打很久电话事无巨细地哄她……傅真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512这天下午,电视台突然插播新闻:四川发生7.8级地震,震中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
第38章
5月12号是周一, 但傅真请病假没去艺院上课。
她早上四点半发过去信息晏启山至今没回,电话也没人接。
联系他留守公司的心腹特助蒋捷,得到反馈说耀莱总裁办这边也联系不上他。
傅真心里惴惴然, 话里话外疑神疑鬼。
对方安慰她应该是山区信号不好,晏总看到未接来电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拨。
阿姨端来砂锅煲的黄芪党参山药鸽子汤, 劝她养好身体不要心急。
消炎药很犯困, 她确实没精力胡思乱想。
强撑着喝过汤后, 傅真昏昏沉沉的窝在沙发里, 百无聊赖地对着央八肥皂剧《冬日恋歌》发呆。
剧看不进去,满脑子只想着, 她和晏启山也算是在冬天里成为恋人吧。
今年国庆节节和元旦,一定要拉他去南怡岛拍两组同款胶片。
将来要是在一起,就把照片挂在床头。
如果分开了, 就用来膈应他老婆,让他永世不得安生——谁让他失联的。
望着崔智友裴勇俊拥吻的画面, 傅真恨恨地想, 男人就是靠不住,等他回来了,可得好好拷问。
沮丧、委屈、生气间, 电话突然响起。
但不是她期待的晏启山, 而是林慧丽, “晏启山人还在四川吗?”
林慧丽语气非常急迫, 傅真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林慧丽顿了下, 放缓语气, 小心翼翼地说,“四川地震了……”
傅真心脏狠狠皱缩起来, “你说什么?”
还没等林慧丽回答,电视机画面跳闸似的,直接从冬日恋歌变成了央1央13的并机直播。
“……今天下午14时28分4秒,我国四川发生7.8级地震,震中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
阿坝?这不就是三哥去出差的地方吗?傅真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看了眼时间,15时20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不住。距离地震发生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她竟然毫无察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停地埋怨他、怀疑他。
傅真自责地想,她太任性了,像那种凌霄花。看似披云捧日,其实只会攀援。趋炎附势借他的高枝,仗着他纵容,还要嫌他对自己不够好。
电视台滚动播报最新灾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裹着尘埃的遗体,惊惶呼号的人们。
有个年轻的丈夫和父亲,背负着层层叠叠沉重的水泥楼板,清醒、顽强地求生,字字句句铿锵鲜活。
“我必须要坚强,为了每一个深爱我的人。”
“我的老婆叫……她家在……”
“这一辈子呢,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要我们两个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就行了。”
可许多人千辛万苦接力救援成功后,他却在直播镜头前,在漆黑的夜里,慢慢的没有了生息,再也没有醒来。
在记者的梗咽中,镜头被切换到广元,长征出发的地方。
那里有个鸳鸯池,池边挖出来一对新人,洁白的礼服和婚纱血迹斑斑,在废墟里最后一次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你手抓紧点……”
……
无数的人们和他们一样,把生的希望留给陌生的老人和孩童。
无数的人们也和他们一样,拼尽所有,还是没能敌得过地动山摇、世界坍塌的劫难。
那她的三哥呢?他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冻着?有没有怪她总是不懂事?
傅真不敢细想,木然地坐在地板上,流着泪一遍遍拨打晏启山的电话。
但每一遍都希望落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颐和公馆万籁俱寂,原来没有他的世界,是这么的冰冷。
望着漆黑的夜色,她终于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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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傅真不吃不喝彻夜未眠,整个人几乎虚脱,路都走不动。
但她还是起来认真地洗漱换衣,准备化妆照常开车去学校上课。
凌晨时,蒋特助换号打来电话,请她不要在人前流露情绪。
因为,“晏先生家庭情况复杂,若传出去他现在人在阿坝,不会有人希望他回来的。”
中国有句古话,富贵三代才懂吃穿,五代方知文章精华。五代之后,才能教养出真正的贵族。
晏家家史源远流长,太久远的不论,往近处说,做过晚清洋务大臣,隆裕下诏退位让贤后,应邀出任北洋教育部高官,同时经商、创办新式学堂,最后急流勇退,一面移居港岛,一面从国民政府弃暗投明……在那长达百年的动荡里,没有半步走错,可谓钟鸣鼎食,积代衣缨。
是以,人人都说像晏启山这样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身边最不缺人捧场。可实际上,那些浮华喧闹只是孤岛上空一响而散的烟花。
谚语不都讲,一个人一生中的福份和苦难是有定数的。但为什么,他的生命好像大火里的一块沉香?
傅真忍着悲伤,颤抖着往脸上滚了水煮蛋,敷了收敛的面膜,涂上平时不怎么用的遮瑕,化了个微醺的妆,简单盘起低发髻,穿一袭手工刺绣棉麻裙,脚蹬月白牡丹绸鞋,特意戴了他送的“大冰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祥和,得到满足。
临出门时,又把晏启山那件孔雀蓝丝绒大衣带出来摆副驾驶座上,假装他在旁边陪着她。
到了学校,北大好几处赈灾募捐箱。傅真随手塞了点现金,没有留名就仓促逃离现场。学生会的人以为她高风亮节,其实她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哭。
林慧丽在教室外叫住她,邀她同吃豆奶生煎包。和朋友呆着总比等会儿被其他男同学缠着要联系方式强。
她们寻了个隐秘的角落。林慧丽悄悄问,“你家那位是不是回来了?”
傅真一愣,缓缓点头。
林慧丽看她几眼,嘻嘻哈哈揶揄到:“我就知道,瞧你这样,是不是昨晚战况激烈做了太多次?悠着点啊,别做虚脱了。”
傅真心里在滴血,在下大雨,但脸上娇羞地笑着,仿佛昨晚他真的回来同她小别胜新婚了似的。
周二课很满,傅真不敢当着林慧丽的面不停地打电话寻人,浑浑噩噩了一整天,全靠休息时盖着他的大衣装睡捱过去。
林慧丽以为她是被晏启山折腾得精神不振,边替她打掩护,边偷偷笑他俩色中恶鬼不知节制,迟早搞出人命。
听到人命,傅真吓了一大跳,觉得十分不吉利,坚持要林慧丽呸呸呸“打破”。
好不容易上完课后,导师又布置了小组作业“用一种电影叙事学理论分析近几年某种类型的电影”。
她是组长,大概率这份“小组”作业只能她一个人做。只能先开会。
“大家都是为了考试不挂科吧?有人想拿奖学金吗?如果没有,那么我们的作业目标就定了……”
“……分工和上交期限就这样了。没有异议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配合,高效完成作业,我也会尽量少占用大家时间。有困难有问题我们及时群里沟通解决,保障最后组在一起顺利拿到60分。”
安排完小组作业,又激励了一番才结束。
一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傅真背着Lv Neverfull,抱着晏启山的大衣匆匆走出教学楼,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林慧丽追上来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傅真心急如焚,哪顾得上吃饭闲谈,直接摇头拒绝,绝尘而去。
然而……电话依旧始终打不通。蒋特助那边也没联系到任何一个出差四川的同事。
她和晏启山之间,如今真的是杳无音信了。
北京灯火辉煌,可偌大颐和公馆却冷冷清清,暗无天日。
傅真满心惶恐哀戚,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边哭边写作业:“三哥你人在哪里,我真的很害怕……”
没有他的日子度日如年。她总安慰自己,再过几分钟,就收到他的消息了。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直到五月十四号下午四川大部分地震灾区都恢复了通讯,可晏启山却依旧音讯全无。
蒋特助甚至动用关系联系了当地有关部门,但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傅真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希望落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就像一株柔弱无依的凌霄花,陡然间失去赖以攀援的巨木。
起初,她还能强撑着自嘲:你只是张开腿给他睡了一些时日换钱用罢了,金丝雀都算不上,能有多少感情?说出去不得被笑死。
可想起往日种种温存,想起那样孤标清贵的男人,温柔缠绵地搂紧她,进入她,取悦她,亲吻她,说爱她……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哭得几乎昏厥。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忽然白光大盛,反锁的门被砸的震天响。
外头尖酸刻薄的叫骂一声高过一声:“你这晦气的小婊'子!我儿子把你当心肝,你却把他克死!你赶紧从我家滚出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你说什么?”傅真心脏狠狠地皱缩起来,光脚跑过去,唰地一下拉开门,“你说什么!”
周韵仪啪啪啪给了她好几巴掌,“晏启山他昨天就死了,你甭想装傻隐瞒消息霸占这四合院!”
傅真被打得眼冒金星,摔在地上头疼欲裂:“我不信!”
周韵仪尖锐的高跟鞋踩在她脊背上,“爱信不信,反正他被你克死了,尸毫都挖出来了……”
第39章
夜风很冷, 天黑得像地狱,往前一步是阿鼻地狱,往后一步是刀山火海, 叫人找不到丝毫退路。
跟周韵仪是带着几个心腹亲友一起进来的。傅真忍住眼泪,假装看不见他们看大戏般兴奋的眼神, 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
“不说话?还挺倔的。可惜呀, 我那好儿子现在什么也护不住了~”
周韵仪趾高气扬地睨视她, 语气轻盈、嘲弄, 甜腻温婉的腔调里暗藏淬骨恨意。
傅真神色幽幽地看着周韵仪,眼里寒气直往外溢出, “三哥只是一时半会不在家,你这么迫不及待也不嫌丢人。”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他是我生的,我是他妈, 我想怎样都天经地义!”
周韵仪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抬脚往下踩, 那动作, 那神态,既市侩,又狠辣, 比雪姨容嬷嬷加起来还跋扈。
细细的金属鞋跟扎进骨肉里, 疼得傅真满头冷汗, 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杏子红软绸袍子被大片血迹洇湿, 鸦雏色长发海藻般凌乱地披着, 宛若溺水的妖精。
她虚弱得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春雪。
但她表情十分平静, 勾着嘴角轻轻嗤笑,声音如同清凌凌的流水, 凉得透骨头:“周阿姨,你也不问问自己,你关心过他吗?你配做他母亲吗?他认吗?”
“一个个都向着那姓赵的是吧?她有什么好的!”
周韵仪脸色大变,落下泪来,大吵大叫着,对准傅真一通乱踩乱踹,癫狂的神情恍似《大宅门》里被所有人嫌弃的、歇斯底里的杨九红。
“他原来还愿意敷衍一下我的。现在一次次公然和我对着干,我看就是你这小婊\'子吹枕边风教唆的!”
毕竟是三哥生母,美确实是很美的。就是疯了。又疯又凶。
三哥安静中潜藏着野性的优雅一定程度上也来自于他生母,这他们之间无法割裂的渊源。
在昏过去前,傅真想,有这样末路狂花般的生母,一定很痛很辛苦吧。
她现在就很痛。像利刃划过身体,像他蛰伏着破开她作为少女的禁忌。
寂静的夜空里,无数雪花在她眼前飞舞。
/
世界从头顶上开始坍塌,墙壁向下移动。
镜中的虚像和外面实物全部在晃动,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
惊惶的人们成了透明的幻象,转瞬被波浪状翻滚的大地吞噬。
他们的生命就像落在窗玻璃上的雪,干净,冰冷,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漫漫消融在夜色中。
“叔叔,我想睡觉。”
“现在还不能睡,睡着了老师找不到你。”
晏启山支撑着沉重的石板,艰难地唤醒臂弯下意识濒临涣散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因为是他的赞助对象,所以被选中到大会堂献花。
“那我们聊天?”
晏启山冷汗淋漓,脸上却还是温和地笑着:“好。那说说你将来有什么愿望?”
“我以后想去北京上大学。”
他其实已经开始出现幻觉,脸上微笑着,声音越来越轻:“好啊。好好念书一定能考上。叔叔欣慰自己赞助了一个好孩子。”
“那叔叔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他害怕吓着人家小孩子,咬着舌尖使自己稍微清醒了些,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想再听一遍《游园》。”
“我知道,老师教过的,是汤显祖临川四梦牡丹亭里的。唱出来是不是很好听?”
“嗯。”晏启山眼神涣散,笑容也散了,唯有嗓音依然低醇温柔,“在我心目中,如今那样温柔哀愁、滴丽婉啭的美已经不可得了……”
晏启山第一次见傅真,是在恭王府。
那场曲高和寡门票的非遗演出门票不对外,他被朋友请来捧场,恰巧碰见傅真。
典雅的粉扑子小脸梦境般妩媚艳丽。一开口,软糯莺歌燕语酥掉他半边魂儿。
几经周折,终于等到看着她满眼决然,稚拙、怯生生地扑过来时,他心里海一样潮湿澎湃……
“叔叔,你说的是你女朋友吗?”
“嗯。等有信号了,你记得一定要帮我草稿箱里的短信全部发出去。”里面是赠予遗嘱和委托书,分别发给傅真和律师。
“你不说一句你爱她吗?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晏启山摇摇头,慢慢闭上眼睛,滚下一行泪,“我只希望她过得富足安稳,开心自在。”
“叔叔,你流了好多血……”
“叔叔,你不是说现在不能睡着吗……”
然而这个身穿黑色冲锋衣、从遥远的北京来到这雪山小村的年轻男人失去了声息,再也无法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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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夜空下一片白茫茫,她穿过边界长长的隧道,站在雪国的边缘,却怎么也跨过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启山在漫天大雪里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簌簌落下的雪里,一切归寂于虚无。
他们分隔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徒劳地伸手,发现雪是虚无的、一种纯粹而永恒的幻象。
不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哭泣,晏启山始终没有回头。
绝望中,她在一阵焦急而柔和的交谈声中幽幽醒转。
忍着浑身的痛楚懵懵地聆听片刻后,她才辨认出,原来是宝珠和阿丽的声音——
“怎么办?要不我们先瞒着我姐吧?她知道受不住的。”
“可是这个短信必须真真本人才能处理,而且时间拖不得……”
傅真越听越不安,仿佛有预感似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挣扎着坐起来,追问到:“是不是三哥有消息了?”
林慧丽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说:“他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律师马上就到——他说,他希望你富足安稳、开心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他不要我了?”
傅真抓着胸前的衣襟,眼角滚下两行清泪,失声痛哭:“他要和我分手?我不同意。我要去找他。”
宝珠急到:“姐,他不在了,没有人能保护你了,你要是出去他们会欺负的。”
傅真满眼泪水,“我不信,我刚刚还梦到他了。”
林慧丽比宝珠成熟些,顺着傅真的意思,采取绥靖政策,语重心长地劝到:“流产要坐小月子,你先把身体养好,我陪你去好不好?”
“我和他有孩子?”傅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才呆呆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小腹,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开始感觉到疼,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那他必须给我道歉,都是他的错。”
……
不管宝珠和阿丽如何哄劝,傅真始终不肯见律师,口口声声要去找晏启山,她俩只好轮番请假在医院二十四守着她。
但其实,她身体很虚弱,根本也动不了。
她只是每天安静地看着窗外以泪洗面,就像一个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剪影。
人间聚散无常,浮世事转头成昨。
林慧丽劝她向前看,她也顺从地喝着汤,没有反驳。她俩以为她接受了现实,不再时刻看着她。
然而……
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她趁宝珠去买早餐时,带着几套换洗的衣服离开了医院。
电话打过去,她居然马上就要登机了。
因为昨天没选上北大汶川抗震救灾社工服务队,她决定自行前往灾区。
挂断电话前,林慧丽试图劝回她:“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你去了又怎样呢?”
傅真笑着说:“他说他将爱我一直爱到他死。我要去问问他,这话还算不算数。”
第40章
到了阿坝后, 晏启山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蒋特助和周韵仪联手封锁了他失联的消息,通过耀莱集团抗震救灾的名义,委托专业救援公司私下搜救。
据他同行下属的交代, 晏启山在512那天独自去了名为“小庄”的雪山小村考察落地民宿全域旅游可行性。
那里风景优美,藏民生活困苦。他也是在藏区长大的, 总想做点什么。
地震后, 那座雪山滑坡严重, 加上又有余震侵袭, 山路变得非常崎岖陡峭,进出相当困难。
考虑到她身体虚弱, 傅真被留在远离小庄的小旅馆里。
小旅馆地势平坦,位于地震中为数不多几乎毫发无损的木质结构古村落,就算有余震也相对安全。
蒋特助是三哥心腹, 安排得很妥当,但傅真无心守株待兔。
她请老板娘帮忙, 用A4纸打印了几张他的照片。没有塑封工具, 就拿胶带代替。
老板娘怜惜她病恹恹的,还孤身来找男朋友,让她搭村民的拖拉机过去。
她穿着孕妇纸尿裤坐在拖拉机露天车斗上一路颠簸, 小腹一路隐隐作痛, 淅沥沥出血。
四川八千多万人口, 山区也是密集聚居区。
到了山脚小镇, 给村民塞了些钱作为感谢后, 傅真沿着医疗点, 徒步去找晏启山。
“你好, 请问这个人你有印象吗?他是我男朋友,从北京来这里出差的。”
这里是藏区, 上了年纪的藏民听不太懂普通话,年轻人又都在外谋生。傅真甚至无法和他们顺畅地交流。
周韵仪女士登门闹事那会儿痛骂晏启山多管闲事,执意跑藏区送死。活该死了。
但看着藏民淳朴的笑脸,傅真百感交集,非常能理解晏启山为什么坚持想落实雪山全域旅游项目。
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他心有炬火,永志不落俗。
望着远处茫茫雪山,傅真试图登山去小庄。
当地人见状吓得纷纷劝她,山脚下被泥石流冲刷过,女孩子独自上去非常危险,极有可能卡在半路,上不去下不来。而且山上的人已经通过另一条羊肠小道陆续撤离,预计今天下午就能全部撤完。
傅真打听了下,那条羊肠小道路口在山背的自然村里,过去要三个多小时。
那个自然村特别小,问了一圈,镇上没有人要顺道过去。在奶茶铺热心阿嫲的帮助下,出钱找到牧民愿意用三轮摩托车送她一程。
颠簸好久以后,到了个乡间柏油小路的路口。然后她被告知只能送到这里,要不然油不够回去。
剩下的路大概还要走一个小时左右,她小腹非常疼,其实已经走不动了。
但她不愿意走回头路。
而且那个村里有好几支救援队伍驻扎,过去可以向他们打听、求助,要宿一夜应该也不成问题。
稍加犹豫后,傅真辞别牧民,把带来的常用药分了一点给他。
对方看她孤身一人,从底下抽出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长木棍,嘱咐她遇到草木茂盛,记得用力打几棍子防蛇虫。
起初她还有些不明白,沿着公路一直走,应该用不上这打蛇棍?
走了二十分钟后,傅真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
柏油公路原来只有一小段,很快就到了尽头。接下来路是农用机耕路,黄泥地,杂草茂密得令人望而生畏,两边流水潺潺又极容易踩空。
她小时候被水蛇咬过,心里真的毛骨悚然。只能硬着头皮打草惊蛇,尽量挑正中间的空地走。
越往山的深处的走,越草木葱茏,绿水潺潺。
这段路比藏民描述的难走。
灰色云层被最后一线太阳染成了暗紫色。抬头看去,群鸟归巢,天色昏暗,四周万籁俱寂影影绰绰。
傅真心里想着晏启山,
又走了不知多久,新的村庄始终出现,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好不容易听到鸣笛声,仔细留意,发现是另一条路上的,距离这边很远很远,灯光扫过她眼前的路,一闪而逝。
然后她看到前面草丛里,游过一条小蛇。草叶子上还挂着毛辣子。
“……”傅真实在没忍住,吓得尖叫一声,一通乱棍,一路狂奔。
可能是豁出去的效果,她竟一口气跑到了横穿田野的正道大路上,路边亮着昏黄的路灯。
橘色的暖光里,飞蛾拼命挥动翅膀。像极了此刻的她。
歇了片刻后,水埠头下面出来个个大娘,挽着大半篮剔皮掰节洗净的南瓜叶尖往村里走。她连忙追上去询问大庄村雪山路口怎么走,谁知对方没听见似的,连叫好几声都不应。
傅真没多想,拿巧克力跟村头戴红领巾的小孩问了路。
原来她错过了近路,从村里过去雪山路口,还要四十分钟左右路程。不过全程走柏油公路就行,路没怎么塌,也不长杂草。
问清情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天完全变黑。
莹白的雪山在夜色中散发幽冷暗蓝的光。
不远处一点橘灯鬼火似的飘忽移动,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聊斋志异那个“呜呜呜”令人毛骨悚然的片头。
“……”傅真脊背发凉。惊恐地频频回头。可她又不能侧着走。
震后水电紧张,她没舍得打手电筒,眼睛犹如蒙了层厚厚的浓雾。
抹黑走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影影憧憧数和山,吓得她草木皆兵,发疯般想起晏启山。
以往深夜在家洗澡,哪怕她说不用,晏启山都会在浴室门外陪着。
每次她打开门出来,总会落入他温热的怀抱——只要他在,她从来都安全感满级。
……
心里想着晏启山,暂时安抚好自己后,傅真趁勇气还在,加快了脚步……
大庄村的小孩子果然诚实可爱,拐过一个大转弯后,前方忽然柳暗花明,人声噪杂。
傅真松了口气,小跑过去,预备和其他人打个招呼。
然而她定睛一看,那些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维持着生前极度惊恐、奋力求生的姿势的遗骸。
它们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因为深山老林条件简陋,脸都没被盖住。有的眼球突出,有的血盆大口吐长舌头,有的血肉模糊腐烂明显,尸臭熏天。
傅真跑得又快,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到一具既瞪眼又下巴脱臼吐长舌头的遗骸。吓得她尖叫一声,掉头狂奔。
然后,极度惊恐中,她慌不择路,再次撞上……
“啊——啊——啊——”极度惊恐中,傅真闭着眼睛,一通连推带踹。
“真真,别怕,”看着形容憔悴、衣裳褴褛的爱人,晏启山心痛难忍,扔了拐杖,蹒跚着将她拥入怀中抱紧,“是我。”
傅真愣住,小心翼翼地摸他头发、脸颊,脖颈、肩背……连呼吸和心跳是那么的熟悉。
真的是他。只是瘦了很多。
傅真泪扁扁嘴,满眼泪水地抬起头,拖着哭腔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发那种短信,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哪里舍得呢,我只是怕我照顾不了你……”晏启山不禁也红了眼眶,抱着她哽咽着说,“这一路上你受苦了。”
被埋在废墟下时,他确实有后悔过为什么明明能跑出去,却非得回去拉那个孩子。
他这一生金枷玉锁,盛筵华席,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遗憾的。但真真要怎么办?他还没来得及给她她想要的那些。
在病床上躺着的半个月里,他刻意失联,想放她带上那些钱财自由离开。
虽然整夜整夜失眠,想她想得心如刀割,但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娇弱的小姑娘家,竟会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地来到他身边。
“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我真的很害怕。”傅真大悲大喜,饱受惊吓,窝在他怀里结结实实地哭了一会儿。
晏启山温柔地拍拍脊背,低声说:“别哭了,哥哥带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傅真正准备撒娇要他背自己去,结果瞥见他的腿,以及地上的拐杖。
“你受伤了,”她慢慢地蹲下去,摸摸他的腿,又默默那根手杖,泪如雨下,“疼不疼?”
晏启山伸手拉她起来,“已经没事了,哥哥不疼。”
夜色深沉,此地不宜久留。
傅真把拐杖递到他手里,依偎在着他,搀扶着他,“真的吗?你为什么不好好养伤,还呆在这深山老林耽误病情。”
“此前路不通,一直住在临时卫生院里,傍晚刚刚撤下来,”晏启山搂着她肩膀,边宽慰,边慢慢地往远处蓝色大卡车那里走。
傅真嘟囔到:“骗人,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只要他想,耀莱和晏家都有能力直接把他接回北京,路不通纯属借口。
晏启山笑了声,然后温声岔开话题:“肚子饿不饿?待会儿哥哥给你整一碗猪油拌粉,再煮点茴香汤。”
傅真小腹疼得很,听他这么一说,便有些心驰神往,“好啊,我确实又饿又累,待会儿你帮我揉一揉。”
救援队已经搭了临时帐篷。今晚在这休整一夜,明天转移去成都。
和众人简单寒暄过后,他们回到卡车的病号房。
晏启山已已一瘸一拐地给她弄吃的。猪油拌粉是速食的,茴香汤就是茴香煮汤撒点盐,处理起来都很快。
吃完饭后。傅真躺下来,催着晏启山给自己按摩。
晏启山以为她是来了大姨妈赶路过劳,烘暖了手,按以前的手法给她按了按。
谁知,她立刻皱眉喊疼,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
晏启山吓了一跳,连忙伸进去想替她捂一捂小腹,然后他发觉那里凹了下去,能碰到两侧的骨头。
他心沉了下去,“怎么瘦成这样了?”
傅真这才想起来在北京发生的那些事,顿时悲从中来,“三哥,周阿姨她打我,我不知道我怀孕了,我、我……”
晏启山如遭雷击,瞬间眼眶红透,颤抖着摩挲她小腹冰凉的肌肤,“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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