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由于天气太冷, 傅真和晏启山天天窝在家里看剧烤火玩游戏。
腾讯移动游戏平台,今年四月推出的欢乐斗地主,最近非常火爆。校内网和各个群里都在拉人对战。
傅真人菜瘾大, 次次积极参与,次次沦为失败玩家被扣欢乐豆。战绩还被同学贴到秋秋群里“嘲笑”枉为高考学霸。
气得她连声哀嚎:“唉, 这什么斗地主, 要记那么多牌型也算了, 居然还要比大小分花色。”
晏启山本来也不玩手游, 但傅真每次玩斗地主都要躺在他怀里,时而皱眉懊恼, 时而唉声叹气,表情丰富得演电影。
他看着有趣,忍不住问:“有这么难吗?你可是堂堂北大高材生。”
傅真枕着他胳膊, 重重叹了一口气:“难。我一个文科生,看到和数学有关的, 就不由自主地头疼。”
晏启山趁机提议:“那不玩了, 我们去打桌球。”
傅真停下来瞪他一眼,“不要!”这人没安好心,每次打桌球, 她都□□趴在球桌前。
晏启山一边处理公务, 一边逗她:“你这样, 哥哥很伤心。”
傅真换了个躺姿, 头枕他腹肌动来动去, “这样吧, 你帮我打欢乐豆, 我就陪你玩桌球,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嗯。这可是你说的。”
晏启山立刻放下笔记本, 笑着抽走她的手机,“待会儿可不许反悔。”
傅真搂着他催促到:“不反悔。你赶紧替我挣回面子。”
晏启山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我要收利息的。”
傅真自己觉得有点饿,估摸着给晏启山炖的人参虫草桂圆红枣鸡汤时间到了,于是一溜烟跑开,“我去拿宵夜,待会儿你拿欢乐豆来换。”
鸡汤确实已经炖好了。厨房里香气四溢。
因为晏启山食量少,这盅鸡汤她只用了两个乌鸡鸡翅根来炖。直接端过去就好。
她自己这两天低脂低碳低盐饮食,宵夜就只是简单地把水果彩椒切开,去籽,然后抹上低脂奶酪。
比起昨晚的小馄饨,这一餐毫无难度。
傅真刚刚端着托盘走到壁炉前,晏启山立刻扬声嘚瑟:“你今晚注定献吻又献身。”
傅真凑过去一看,四十万欢乐豆。
“哇好厉害啊,”她狡黠地笑着,“谢谢三哥帮我打下这么多欢乐豆。来,喝汤。”
晏启山冷哼一声,义正辞严地表示:“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白骨精!”
傅真把汤盅往他手里一递:“白骨精已经变成这碗汤了!”
晏启山叹着气接过去,话锋一转:“你这个新型吃法,跟小白兔学的?”
傅真拿起彩椒边啃边说:“跨年夜有昆曲演出,可能会拍视频,我得消肿,而且这样生吃富含维C消炎抗氧化对皮肤好。”
但晏启山才不管她减肥不减肥,第二天照样拉她出门觅食,随机走进一家越南火车头牛肉河粉店,用鲜嫩爽滑的生汤牛肉河粉诱惑她破功。
傅真看了看自己的日益增长的胸,幽怨地说:“都怪你,我前功尽弃了。”
晏启山亲了亲她香软的脸蛋,笑容灿烂:“想减肥还不如求我晚上多多用力帮你。”
傅真悄悄拧他一下,低声骂:“大流氓!”
店主是个汉语很坡脚的越南华裔,把大流氓听成了加榴芒,于是为难地说:“这个季节没有榴芒,要不我送你一份牛肉?”
傅真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
店主很疑惑地说:“为什么?是因为我做的火车头牛肉粉味道不行吗?”
傅真不知道如何结束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但晏启山却在旁边偷笑看热闹!
为了报复他,傅真灵机一动:“特别行!但我男朋友嫌胖,所以我不敢多吃。”
老板谴责地看向晏启山:“她明明很瘦!”
傅真美滋滋地吃完老板送的生烫牛肉,事后反过来笑他:“哼!叫你刚才不帮我!”
晏启山看她一眼:“叫人来评评理,刚才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害我清誉毁于一旦。你倒好,满载同情潇洒离场。”
傅真一顿,仰头狡黠一笑:“毕竟,与其费劲解释,不如诋毁三哥转移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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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巴黎终于迎来久违的晴天。
傅真激动地拉着晏启山出门散步。
但是,由于她连日加餐,又刚□□趴在球桌前,没走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晏启山噙着笑睨她一眼:“怎么走两步就喘气?看来回去后得好好锻炼体力。”
傅真认定他走太快影响自己发挥潜能,“你走慢点,要不然今晚我不让你碰。”
晏启山停住脚步,“这是个很严重的威胁!”他最近兴致勃勃,特别喜欢COS斯文、克制,但骨子里热烈奔放的传教士。
回到家后,晏启山进化成了黑化版魔鬼“传教士”,傅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傅真吓得赶紧原地得道飞升成端坐莲台的观音菩萨,“哥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晏启宛若一尊身入炼狱的俊美神佛,优雅的眉眼中,难掩风流狠戾:“叫老公。”
“呜呜呜老公,你绕了我吧……”傅真觉得自己电影《青蛇》中和法海斗法的小青,只不过她道行浅,被晏启山拿捏着七寸。
晏启山嗯了声:“那以后还让不让我碰。”
傅真搂着他肩背,委屈地低吟浅哭:“你现在不是正在碰着嘛?还问我干嘛呀。”
“乖,再叫几声老公我听听。”这场锻炼体能引发的风波,以晏启山大获全胜告终。
傅真从此后再也不敢大放厥词说不让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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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启山在巴黎,也不是闲得光谈恋爱。除了远程遥控公司,他还是需要出门应酬。
临近元旦,他头天约傅真明天煮火锅。
结果第二天就有应酬。证监会接替季庭宗的人刚好也在法国,所以过来找他聚餐。
那人除了破坏她的火锅局,同时带来一个坏消息:季庭宗全身而退,并高升一级。
之前那场内讧,晏启山这边也毫发无伤。在不知情外人眼里,那件事已经过了时。
但傅真再次想起被季庭宗侵犯时的灭顶恐惧,和无法对抗的身体上本能的快'感……
她无法原谅自己,也不敢告诉晏启山。她甚至觉得自己下贱,配不上晏启山爱她。
晏启山以为她只是害怕,安慰她:“明升暗降,说明牵涉面广,需要深入调查。”
傅真很担心他,反复叮嘱:“接替他的人敌友莫测,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晏启山抱着她亲了亲,笑说:“放心吧。哥哥比你年长着呢,不会被欺负的。”
傅真放心不了,“那你也不要多喝酒。”
晏启山嗓音温柔清醇,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注重身体,应酬喝多了会出去透一下风,不会让自己喝醉。”
傅真在他怀里赖了
一会儿才说:“那你去吧,我在家煮面吃,顺便练练嗓子。”
晏启山一步三回头地叮嘱她:“哥哥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不要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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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晏启山出门应酬时,傅真一个人在家,自己做饭洗碗,吃的都比较简单。
为了省事,她之前做了几瓶油浸彩椒。
彩椒200度烤30分钟,晾凉撕掉皮,撒盐、黑胡椒、干香草、淋橄榄油。吃的时候淋点柚子醋或巴萨米克醋、黑醋,拌意面、夹三明治都是简单又高级的料理。
或者西葫芦擦丝,用盐、糖、胡椒、生抽、醋、辣椒油、芥末、麻酱凉拌。
有时候也吃米饭。用素菜和海鲜搭配。
一般是豆腐拌茼蒿,老豆腐和茼蒿单独焯水,切碎的切碎,捏碎的捏碎,洒盐、白胡椒芝麻油和亚麻籽油充分搅拌就能吃。
海鲜主要是熟腌蟹。螃蟹蒸熟,桂皮香叶八角花椒干辣椒无油炒香,加冰糖生抽花雕话梅熬文火煮开放凉,加葱姜蒜洋葱柠檬苹果片和螃蟹冷藏浸泡着,安全美味。
偶尔也准备奇奇怪怪的东西配吐司吃,腌萝卜奶酪,紫菜包饭专用的酸甜黄色腌萝卜条切丁,拌酸咸味卡夫菲力奶油芝士。
当然,最简单的是煎溏心荷包蛋,淋酱油黑醋芥末葱花,和热气腾腾的饭、圆生菜、俄式肉肠拌匀,荤素全有营养均衡。
如果超市里有松茸,鲜黄油,藏地牦牛油煎一煎撒点盐就足够好吃了,晏启山也喜欢这一口 。再倒杯冰凉果香的雷司令,配几片萨酡、布理奶酪芝士,吃的很舒服。
此外她还琢磨了一种极简配方,轻松复刻“正宗”鸡白汤盐味拉面:碗里放蒜泥、姜泥、味精、盐、胡椒粉 、米酒、糖浆、麻油,白芝麻、葱丝,豆浆加水煮熟拉面和白菜,盛入碗中拌匀,再卧个浸泡甜酱油上色入味的溏心蛋,即可食用,全程只需十分钟。
有一次晏启山观摩后,曾由衷地夸奖她:“不愧是艺术家,连做饭都这么有创意。”
用阅读、写作、洁净简单的饮食维系生存所需,是她认真生活,保持清醒的方式。
不过,这一次晏启山出门应酬,她忍不住蹲在地上一直哭,什么也没有吃。
过了元旦,她和晏启山就要分开行动了……
第72章
应酬选在位于塞纳河左岸圣日耳曼街区的一家百年私人俱乐部, 古典主义混搭现代风格,玻璃窗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置景使用来自迪奥的花艺和瓷器。
晏启山衣服烫的一丝不苟, 举止儒雅谦和,但气质阴沉隐忍, 不喜形于色, 有种清醒冷漠、稳狠犀利的强大压迫感。
看起来很贵, 和这奢靡的环境相得益彰。
他内敛沉稳暗藏刀锋, 细细品味会觉得危险,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像这样天生高高在上的男人, 傲气,冰冷,理性。骨子里情感浅薄, 利益至上。按理说绝无可能打乱计划为爱沉沦。
可他那么自律,还是出人意料地坠入了荆棘和陷阱, 并为此大失风度。
晏启山已经沿着楼梯, 在侍从的引导下,从容不迫地拾级而上。
恭候多时,赵鸥收拾好思绪快步走上前, 笑着伸手迎接:“证监会赵鸥。晏先生, 幸会。”
“幸会。”晏启山略一点头, 但没有伸手。
赵鸥笑容不变, 侧身一让:“里边请。”
餐桌用花艺、烛台、新艺术石膏像和鎏金餐具、酒杯布置得流光溢彩, 优雅奢华。
但餐品比较简单, 用餐不是此行目的。
开胃酒是一杯香槟, 前菜是一道生拌巴黎蘑菇。口感层次丰富,脆脆的, 有点Q弹爽滑的口感,蘑菇味十分浓郁。
主菜为法式奶油龙利鱼排佐以豆角。最大的特点是鲜嫩无刺。宴请大佬选用需要吐刺、吐骨头、动手剥壳的餐品是很不得体的失礼行为。
酒过三巡,赵鸥老调重弹:“晏先生,看那件事能不能再……”
其实就是接手后发现漏洞太大,想找他帮忙出谋划策填平。倒真以为他是慈善家了,离了职还得帮干活。
但晏启山也不挂相,淡定地推脱:“这事我没参与,你联系相关经办人会更好。”
“我可以协助你们完成配资。”意思是,只要操纵手法别做得太明显,她有权限可以对异常交易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稽查。
若换做以往,晏启山当然在商言商顺势而为了。但如今……晏启山几不可见地笑了下,不为所动:“我向来遵纪守法。”
一个人若是有了软肋,就有了盔甲。看来今天注定铩羽而归。
赵鸥注视着这个压迫感很强的俊美男人,有些遗憾地想,他的确内核强大,逻辑严密,总是精准立于不败之地,很难攻略。
她莞尔一笑:“老谈工作挺没意思的,我难得来绕路来巴黎,还是好好享受今晚吧。”
晏启山举杯淡淡的说:“祝你旅行愉快。”
“谢谢,”赵鸥碰了碰他的酒杯,主动说,“耀莱现场检查结果,我回头了解下情况。”
历经几个回合不动声色的厮杀,气氛终于宴会临近结束时缓和下来。
赵鸥试探着问:“吃饭怎么没带女朋友出来。”
他语气变得温柔,笑容也因为爱意逐渐明亮,“这么冷的天,把她冻到了得不偿失。”
赵鸥惊讶地一愣。看来叶漫新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阶级壁垒无法消解他的爱情。
目送晏启山的风度翩翩的身影在夜雪中渐行渐远渐后,她拨通叶漫新的电话,“漫新,你忘了他吧,不要再插手他公司的事了,我想,他不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不爱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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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甜品店时,晏启山进去买了一个高级简约风造型的日式草莓蛋糕。日式戚风蛋糕胚,一层一层夹着新鲜草莓,以及轻盈细腻、入口即化的动物淡奶油。
她不一定吃,但每次出门不给她带点小礼物,总觉得歉疚。
另外他还给自己买了两个可丽饼。一个火腿芝士酸奶油,一个菠菜酸奶莳萝。
这种吃不饱的盛宴,他都不想去,又何必让傅真大冷天的跟着活受罪。而且她现在特别敏感,容易胡思乱想哭半天哄不好。
一路趁风趁雪,他在车后座小憩了会儿,但很快被司机吵醒:“先生,傅小姐蹲在家门口等您。”
晏启山瞬间睡意全消,坐起身落下车窗看过去,傅真穿着单薄的衣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脸上泪光水钻似的晶莹透亮。看见他的车回来,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停车。”晏启山自己打开车门,朝着她的方向快步急走,质感很好的大衣,被猎猎寒风带起一角。
傅真挂着泪珠笑起来:“哥哥,你去了好久哦。”
晏启山一把将她搂紧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赶紧回屋,“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一个人呆着无聊,”傅真搂着他脖子,和他贴得很紧,“看看你是不是被拐跑了。”
晏启山心疼不已,边帮她擦眼泪,边低声解释:“怎么会呢?一谈好事情我就赶回来了,只在路上买蛋糕耽搁过几分钟。”
他们习惯二人世界,不喜欢被被人注视着过日子。司机把东西拎进来,复烤了可丽饼,给壁炉添了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确认家里只剩下彼此后,傅真抱着晏启山的脖子妖精一样坐在他怀里,急切暗示。
晏启山懂她的意思,偏头扯松领带,单手解开衬衫纽扣,以及她柔软妩媚的吊带。
夜色中,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炉火哔剥。他们热烈地相爱,相拥着融化成一滩水。
晏启山亲吻着她天鹅般的脖颈,怜惜地呢喃道:“真真。哥哥希望你,不论何时何地何事,永远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巴黎风雪交加的夜晚,她蹲在家门口等他,那么可怜巴巴,他真的,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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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窗外是笼罩在一片静谧、黯淡灰蓝色调中的黑白世界。
他们的房子散发着温暖的橘光,犹如一块在华美匣子中金光乍泄的黄水晶。
傅真疲惫地蜷缩在柔软的蚕丝被中,“真真,快起来吃姜汁炖蛋。”
受了冻要驱寒,但她喝不惯红糖姜茶,所以晏启山特意做了姜汁炖蛋。
傅真脸埋在枕头里,“不要,我太累了,起不来。”
晏启山伸手掰着她肩膀,试图把她翻过来:“那你躺高点,我喂你。”
傅真哼哼唧唧连声撒娇,抱着被子不撒手,“不行,我就要趴着,谁让你刚才非要我趴着的~”
她谈论起情侣私密事有种天真的率直,晏启山败下阵来,赶紧骗她:“那下次换我趴着。”
他趴着不还是趴在她身上?到时候受累的依然是她!论老男人的千层套路。
傅真瞪他一眼,但怼人的话到嘴边后却变成了:“行啊,那你现在就趴一个试试。”
晏启山笑而不语,趁机持勺喂饱她。从此后,他多了个限制级昵称:“daddy。”
傅真本来想讽刺他,老男人,连吃饭都要管。结果他发现新大陆,谜上这个称呼。
傅真追悔莫及,晏启山太过分了,昼夜折腾不知节制也算了,还逼着她喊daddy。
可能这就是和老男人相爱的痛与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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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所有礼物中,最讨傅真欢心的是一种长得像桃子的粉肉苹果,叫Kissabel。
特别稀有浪漫的樱花粉,闻着酸酸甜甜,草莓山楂树莓混合口味,果香特别浓郁。
简直就是苹果中气质独一档的顶级美人。
她盘着玩,切开后只闻不吃。奢侈任性,像极深宫重帷中,寂寞颓废易碎的宠妃。
晏启山越看越觉得,傅真拿着这桃里桃气的美貌小苹果,有种相得益彰的漂亮。
欣赏完后,它们被傅真做成了苹果鹅肝,苹果炖猪排,苹果炖牛排,焦糖苹果。
晏启山大快朵颐,不亦乐乎,毫不腻味,发博大赞傅真是个特别懂吃的饕餮美人。
为了保持身材,他只好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运动,力求骨肉贴合得紧致清爽有型。
博文配图发出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来他俩又在一起了?还是没有分开过。”
不论如何,晏启山明摆着只爱傅真一个。
但这回晏家上下很冷静,一致决定,他浪他的,大不了家里直接替他娶了沈繁樱。
沈繁樱也没有闹,安心养胎,筹备结婚。
晏启山照旧偶尔内衣谈到性,MySpace发日志,谈到性,直言和傅真一起是灵与肉高度契合。
总之,他们天各一方,非暴力不合作。唯独傅真始终不曾公开表露过自己的想法。
校内网上有几个账号私下扒她在巴黎和季庭宗睡过一阵子,但公开渠道发不出来。论坛管理员每次都第一时间精准删封禁。
但她同时勾住两个顶级男人的事迹还是传开了,很多人好奇为什么她劈腿还被爱。
傅真看见那些污言秽语,时常陷入忧郁。
宝珠年纪小,护短心切,战斗力强,一有空就在网上巡逻,单挑那些八公八婆。
然而网友目的不是主持公道,而是起哄看热闹。跟网友辩论“你们懂不懂什么是爱情”,等于不打自招主动承认那些传闻。
其中有个家境富裕的知名网友,恰好人在巴黎,发帖说自己要替大家一探究竟。
宝珠吓得当场给晏启山打国际长途:“姐夫,我给你俩惹祸了……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让我姐先去参加明天跨年演出……”
傅真闻言,立刻一口拒绝:“不,我不能总让三哥挡在我前面。”
明天,她有个准备了很久的礼物要现场送给三哥,她绝不临阵脱逃。
第73章
2008年最后一天, 巴黎小雪纷纷似撒盐。
晚上要参加“巴黎旅法华人非遗迎新晚会”,傅真天蒙蒙亮就起来吊嗓子了。
考虑到跨年,她本想唱吉祥喜庆的曲目。
首选是《游园》里的《皂罗袍》。然而, 皂罗袍其实是悲欣交集的闺怨词。
那样姹紫嫣红的春天,小娘子我只感受到, 生之寂寞, 春之易逝。
到底是我负春光, 还是春光误我?
春天越发秾丽, 小娘子我被禁锢的灵魂越发黯然孤苦,漂泊不定。
也许我的人生, 也如同这无边春色,极尽浓艳富丽,却付之荒脊。
这是古典文学经典手法, 寓情于景,以喜写悲, 写尽喜景以烘托命运的哀恸。
实际上, 《牡丹亭》几支经典曲牌,认真细究的话,都不算喜庆。
真喜庆的经典名折, 几乎都是《惊梦·山桃红》《幽闺记·踏伞》这样的双人戏, 戏眼是男演员的唱段。
主办方负责外联的孙先生听说后, 提了和晏启山一模一样的建议——
“反正外国人不讲究这个, 只要别唱“睡昏昏似妃葬坡平, 血淋淋似妾堕楼高”①, 你只管唱自己想唱的。”
宣传传统戏剧文化嘛, 老唱家喻户晓的那几折也没意思。傅真心一横,选了《牡丹亭》里比较冷门的《离魂·集贤宾》②。
《集贤宾》既不会太悲痛欲绝, 还糅合了青衣,是闺门旦很见功底的一个曲牌。
《牡丹亭》其他唱段,个人对腔格③的运用都不会像《集贤宾》那样体现得明显。
昆曲嘛,对着曲谱唱是唱,没有腔格,唱不出昆曲味儿。腔格的处理和运用,非常依赖演员的个人理解能力和审美能力。
嗓音条件和唱功只是门槛,理解能力和审美决定戏曲成品质量和个人艺术成就。
选《集贤宾》是有原因的。为了唱好它,傅真特意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揣摩过。
之前练《皂罗袍》时,她就已经把宕三眼④,处理成了橄榄腔,不再突兀地停顿三下,而是两头渐强渐弱,中间气息缓缓推出,唱腔更俊,听起来更柔和漂亮。
傅真这段时间练《集贤宾》,跟配乐磨合,晏启山基本上都在旁边观摩、陪同。
文学艺术有个特点,太幸福的人在文学戏剧等艺术方面,都不会有太高的成就。
读大一时她尚且天真稚嫩,如今年岁增长,情路坎坷,终于能深刻地理解唱词。
晏启山几年前,偶然间在李莹厅听过傅真当时版本的《集贤宾》,确实稚嫩天真。
而今她收着演,气息奄奄,甚至有点抖,仿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是她自己。
远不像当年那般用力,却更加真切动人。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成长。
那种病恹恹的柔弱,不是演得浑然天成,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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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带妆彩排,给傅真配乐的洞箫老师得知晏启山会古琴,强烈建议加古琴配乐。
晏启山怕贸然加配乐会扰乱傅真,推辞自谦“手生”。但他背地里问乐师要了减字谱⑤,自己在家里练了两小时后便弹熟了。
今天起来后,他先去准备了简单的早餐。
算算时间,傅真吊嗓练身段已经一小时了,晏启山上前抱了抱她:“先吃饭吧。”
傅真这才感觉到饿,环着他的腰,仰头笑说:“最后一顿早餐了,好舍不得哦。”
晏启山挑眉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批评到:“小丫头片子,说话这么不吉利。”
“可不就是最后一顿早餐嘛。明天2009了。”傅真嘻嘻哈哈的接过京酱肉丝卷。
晏启山拿昨晚的可丽饼凑合了一顿,拎着那张落霞⑥琴说:“我们自己先过一遍吧?”
这张琴定制的,生漆丝弦,葛布八宝灰胎。鹿角灰中混了金粉,银粉,珍珠粉,以及玉石玛瑙珊瑚、珍珠母贝的碎屑。琴面如满天繁星。勾挑抹剔琴音清幽激越。
为了这张琴,在南方买了个摇摇欲坠的破败晚清老宅,拆下金黄浓香的衫木房梁。
然后斫的琴果然音色清润偏甜,是张美人琴。琴底用金漆写了它的名字:戛jiá玉。
山月鸣泉,清音戛玉。
千年万岁,松风解意。
托运乐器属于高危行为,为了将戛玉平安从杭州带到巴黎,他专门叫人跑了一趟。
戛玉西织阵真丝棉珍珠琴囊,待遇连傅真都妒忌,“我和它,到底谁是你女朋友。”
晏启山轻咳一声:“不瞒你说,遇见你之前,我确实以为自己会和戛玉过一生。”
难怪如此处处精心伺候。傅真半开玩笑地反问:“那你现在和我算不算背叛了它?”
晏启山弹了下她额头,“思想不端正。对我来说,琴是另一个更圆满的自己。”
傅真脸一红,怒到:“你故意害我误解!”
晏启山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伸手揉揉她脑袋瓜子,哈哈大笑,“还不算太傻。”
傅真却高兴不起。要是没遇到她,他终会半推半就地成为别人的男人,一生安稳。
但转念一想,他原本打算和另一个更圆满的自己过完一生,这该是何等的孤独啊。
宁愿他半梦半醒,潇洒恣意,纵情放浪缁zī尘京华,乌衣门第,金粉欢场。强过高阁危楼上,簌簌听雪声。
“今天跨年迎新呢,开心点昂。”她一个眼神,晏启山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愁什么。
傅真也不愿意他总担心自己,于是笑着点点头,“我们磨合一遍,然后歇会儿吧。”
“嗯,得注意劳逸结合。”晏启山觉得她已经唱得很娴熟,练过度反而影响发挥。
排练的间隙,傅真一时兴起,请晏启山坐在沙发里,自己在腰间扎条绣花腰巾,给他清唱了一小段《佳期》⑦。
“小姐,小姐,多丰采。”
采是个上声字,高开音,一落腔立即顿住,口罕腔用得十分俏皮。搭配小云手,单云手,双手指,特别灵动。
而且红娘这类小花旦没有水袖,看的就是手形,掌形,拳形,以及活泼娇俏的、眼神、表情、身段。
但唱下一句,“君瑞,君瑞,济川才”,整个人明显更加鲜活了。轻提绣花腰巾,橄榄腔,掇腔,擞腔变换自如,就像繁花枝头雀跃的黄鹂,满心满眼欢喜地看着他。
特别是“济川才”三个字,真当是水磨工夫,一唱三叹,渐强渐弱,尾音抑扬顿挫,哪怕不看着她的,只用耳朵听,都听得出山花烂漫般的情绪,带着小女孩的爱慕之情。
她唱的时候,始终满脸纯真喜悦的笑容,但晏启山却听得眼眶潮湿。
“一双才貌世无赛”被她临时改成了“人品才貌世无赛”,单手晏启山闻言,抿唇笑了下,用唇语说,“我哪有这么好。”
傅真看见了,边唱着,边含笑缓缓转身,轻拈起绣花腰巾,唱出她自己的心声:“堪爱。”
擞腔衔接豁腔橄榄腔,绵长、颤抖,却一点也不悲伤、忧郁,反而只有明亮的、上扬的情绪——经历过再多坎坷磨折,爱他依然是一件开心的事。
最让晏启满怀爱与痛的是——
傅真把“会阳台”仰面倾倒的动作,移植到了“堪爱”这一句里。
和杭州雪夜那一折《铁冠图·滚绣球》一样,刚好倒在他身前,和他四目相对。
傅真目不转睛地望着晏启山,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是她的道别。她想,这也算是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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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启山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不由得想起前年,杭州雪夜。
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穿过漫天大雪来他身边,为他唱了一折刺杀旦经典传世名折《滚绣球》。
在孤山路楼外楼顶层奢靡的阁楼上,她面朝她,怯生生地打圆场、走科步,倚着檀木花凳,捏着观音手,低敛眉眼,和着窗外凄清的雪色,声情凛冽。
“俺切着齿,点绛唇……”
“搵着泪施脂粉”
“怀里儿,冷飕飕,匕首寒光喷……”
凄清的水磨腔一唱三叹,利落决然。仿佛她就是那个身负国仇家恨、怀揣匕首,决意假扮长平公主踏上杀身成仁必死征途的明末女官费贞蛾。
她时而作提手科,笑靥灼灼地甩袖,时而转身后换做横眉冷对。
那一把清脆明亮的嗓子,虽然没有任何伴奏,却依旧满室莺歌燕语。
哪怕周围都是漠然的坎坷,她兀自嗔痴笑骂披肝沥胆,激烈、昂扬、婉啭,和着窗外的漫漫飞雪,显得格外凄切悲壮。
从那时起,他彻底从纸醉金迷的绮梦中幡然清醒。
闻着他身上温暖、雅致甜醇、混着薄荷剃须水气味的绿豆蔻香,傅真突然很后悔,和他初遇时,为什么要唱那么惨烈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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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集贤宾》新做的全套头面是和戛玉一起带过来的。
头纱,水袖,长褙子,都是白色的,只用雅致淡色的绣花。
绢花、花钿、簪子等首饰也是银色镶嵌淡色系宝石,站在舞台上,灯光一打,活脱脱妙龄病美人,素淡清丽。
不用问也知道,工期很短,花了大价钱找了许多工匠一起赶出来的。
吃过餐厅送的午饭,傅真在家自己上妆。为了帮她,晏启山现在贴片子贴得很溜。
今天的妆也比较清,画好眉眼,上几层胭脂,没有多余的色彩,只有病态的苍白和洇红,像枝白菡萏,随时会飘零在风中。
傅真担心地问,“三哥,跨年这样会不会太素了?”
晏启山扶着她双肩,满眼惊叹:“很漂亮。清冷大美人谁会不喜欢?”
傅真放下心来,起身笑着挽住他手臂:“那我们出发吧,带着戛玉,陪我再走一圈舞台。”
司机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晏启山身穿白长衫,推开门,拎着戛玉,牵着傅真,迎着清冷的风,走入茫茫飞雪中。
第74章
尽管天寒地冻, 风雪交加,但跨年狂欢在即,巴黎还是比 以往热闹了许多。
乘车抵达剧场后, 一路遇到不少人同他们打招呼。有的是认识晏启山的人,有的是傅真的校友。
但对晏启山来说, 他只知道晚会赞助人是耀莱的前采购部总监王枫。几年前套现移民法国, 如今在巴黎开了家公司。
这种晚会, 利字当先, 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是其次。主要是有钱有闲的华人华侨凑到一起,刷刷自己在当地华人社会中的名望。被邀请参加演出的人同样也身份不简单。
主办方邀请傅真参加晚会, 其实就是赞助商王枫授意的。王枫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敌是友他也分不清,但问题不大, 哪怕是敌人,也没关系, 也不重要。只要傅真能开心点, 他怎样都不打紧。
步入剧场后,很快有人过来把他俩迎到贵宾通道,“晏先生, 您和傅小姐这边请。”
王枫给他俩安排了个靠近舞台的包厢做休息室, 舒适温暖, 茶点小食等一应俱全。
傅真盯着舞台专注地目测长宽计算台步。
负责接待的人很有眼色, 连忙说:“王总被雪堵在了路上, 他让我跟您致个歉。嘱咐我等你们到了, 就去把舞台清出来。”
傅真不喜欢搞这种特权, 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来得比他们晚, 排队就好。”
那人应了声,识相地退了下去。
晏启山坐到她身边,一边随手替她按腰解乏,一边低声说:“要不要吃樱桃?”
傅真想吃,但又怕出糗:“还是不吃了。万一沾到妆面,来不及补就麻烦了。”
晏启山拿叉子叉下一块,递她嘴边,“唱昆曲很耗体力,想吃就吃,我喂你。”
傅真瞬间心动,扒了扒司机给拎过来的包,“镜子带了没,我得对着镜子吃。”
戏曲上完妆后,片子会干,会粘在脸上,张嘴幅度太大片子会“开了”。而且毁妆是其次,有的食物,它糊嗓子,影响唱戏。
但这暗红色的心形大樱桃不糊嗓子,晏启山把樱桃去核去柄切两半用牙签喂傅真。
傅真举着小镜子,精准地张嘴接住樱桃,超小幅度咀嚼囫囵吞,就怕毁妆、开片。
然后还不忘指挥晏启山:“哥哥,我看着即食鹅肝很好吃,你快替我把它吃了。”
晏启山粲然一笑,拆了一个诱惑傅真:“现场吃播是吗?要不要再带点解说?”
傅真不敢大笑,幽怨地瞪着他,小声说:“我怎么没早点发现原来你一肚子坏水。”
王枫被雪堵在路上,紧赶慢赶赶到后,在门外听到这尊大佛正在吃自家出产的即食鹅肝,不由得大喜过望,礼貌敲门两下:“晏先生,我是王枫,请问我能进来吗?”
傅真正歪在晏启山身上,闻言连忙坐好。
晏启山这才搭腔:“进来。”
王枫胖胖的,满脸笑容,很谦卑,也很干脆:“晏总,很荣幸能在巴黎与您重逢,我这鹅肝还行不?合适耀莱商超不?”
他刚才可是听见了,傅小姐,亲口说“这个即食鹅肝看起来很好吃,你替我吃”。
晏启山觉得不如傅真自己做的鹅肝好吃,但他还是点点头:“还不错。”
王枫摸不准这还不错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追问,只好扭头冲傅真笑了笑,“傅小姐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过去。”
傅真觉得他样怪像西方滑稽戏里的小丑,于是笑了下,“回头会有人找你谈的。”
这下王枫真的是大喜过望了,国内高端零食市场还没有即食鹅肝,未来前景可期。
“那回头我让我爱人给您送现做的鹅肝。”
“谢谢。欢迎您太太过来做客。”
晏启山身边围绕着很多这种很会来事的小人物,傅真习以为常地,转身上台彩排。
下午的带妆彩排,除了没观众,其实正式演出没区别。
她完全不知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王枫爱人是昆曲大家,夫妻俩观摩完她彩排后,当场上网力挺她。
彩排结束后,吃个饭休息一会儿,紧接着就要开始正式演出,他俩谁也没碰手机。
傅真让司机帮忙买了几盒日式白菜猪肉加热即食蒸饺,蘸醋吃挺好吃,清爽不腻。
晏启山这边,王枫送来一份鹅肝松茸黑松露鱼子酱意面和气泡水,主打一个奢华。
饭后,傅真靠着晏启山眯了会儿。
大概晚上七点时,专门有人过来,敲门三下,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罢衣九尓低声提醒他们候场:“您好,晏先生,傅小姐,下一位就是您二位了。”
傅真点点头,伸手握着晏启山大拇指,嗓音脆生生的:“哥哥,我们走吧。”
晏启山勾着龙池把戛玉夹在胁下,反握住傅真纤若柔荑的手,穿过回廊,坐到重重帷幕后。
之前排练时,傅真已经和乐团说好,只用琴和柔和细腻的F调洞萧配乐,清淡雅致不会喧宾夺主。
春香则由另一个节目《游园》里的春香过来帮忙客串。那位小姑娘没学过离魂这一折,傅真之前排练时把戏脱①给了她。
主持幕后,凄清的射灯洒下来,暗红色天鹅绒帷幕缓缓拉开。傅真定点站着,身段婀娜柔弱,就像故宫红墙前的一支白梅。
舞台上并没有下雪,然而她却仿佛伫立起风的窗前,望着月夜里的无边细雪。
傅真藏在背后的手,轻轻一摆。
然后,洞箫呜咽低徊,琴声清幽、铮然。
她轻启朱唇,曼声长歌。
和其他版本不一样,她行腔风格注重感染力,突出病态、凄清、遗憾的美感。
特别是看玉杆秋空的“看”字,通常是专业昆曲闺门旦拉高音炫技的重要节点。
但她几经斟酌,还是选择从剧情人物本身出发,处理得更加柔和、绵长,尽量贴合“病恹恹、气若游丝”闺阁少女的人设。
台下没想到真有高手出没,一片寂静。
晏启山端坐如钟,琴在心中,谱早已练熟,既不看琴弦,也不看徽位。
他只昂首凝眸看傅真,动作极潇洒恣意。
一般人弹琴哪弹得出这清贵傲气的架势。一看就是哪家贵公子上台博美人一笑。
傅真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肯定盯着自己。
可能因为身后有足以支撑她的坚实依仗,她代入了自己对他情感,完全人戏合一。
唱到“心坎里别是一番疼痛”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幕幕往事,以及分开的日与夜。
此时她恰好坐了下来,正对上晏启山幽深、迷离、深情款款的灰色眼眸。
傅真瞬间潸然泪下,然后拖着一点哭音,娇柔、羸弱,满怀遗憾地念白,听起来就像一只在梅花枝头,断翅呕血的黄鹂:“轮时盼节想中秋,人在中秋不自由。奴命不中孤月照,残生今夜雪中休。”
晏启山心疼之余,不自觉地弹了个清泠的滑音,此情此景,听起来更加凄清渺远。
一阕曲词,短短七分钟,堪称出神入化。
因为创造性地只用琴萧伴奏,特别清越幽远、凄清真切,光听就有月夜飞雪的感觉。但又不会大悲。这个度拿捏的很好。
掌声雷动,喝彩阵阵。还有人在台下喊,傅小姐这一折,能在票友界独步天下。
傅真笑着站起来,转身拉晏启山谢幕。
“谢谢大家的褒奖。”
“藉此年节,我想占用一点时间,好好感谢一下一直以来特别照顾我的晏先生。”
晏启山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没用话筒,俯首同她说:“你也一直在照顾我,我们互相照顾。”
傅真笑着仰头看他:“哥哥,我今天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哥哥?礼物?王枫本想安排人送花,但看着他俩手连体婴儿似的粘在一起,闻言再仔细一琢磨,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
晏启山满脸意外,含笑看着她。
傅真其实早就和主办方打过招呼,事先安排节目时长,已经把这段时间算了进去。
只不过晏启山本人一直被瞒着。
关于这个礼物,傅真策划过很多种方案。最后选择了最俗套但最需要勇气的形式。
事先安排好的花店工作人员,把使用进口嘉兰、进口小宫灯制作的花束送了上来。
一束斥巨资的小众花材,恣睢的高级美。她自己画图设计的造型,只用了嘉兰,宫灯,芦荀草,喷泉草,
嘉兰是花中贵族,花中爱马仕,花型犹如燃烧的火焰,或者气势恢宏的烟花,特别昂贵,高傲,格调超脱,像晏启山本人。
进口小宫灯像穿黄裙子的少女,既活泼可爱,也明亮妩媚,香味甜软细腻,近浓远淡,仙气飘飘。在幽暗处犹如点点萤火。
芦荀草喷泉草犹如绿色的迷雾,像他一样朦胧,梦幻,渺远,如风,星星点点。
香槟金透明包装纸里,放着一张手写花体书法卡片,是欧洲多国语言的“我爱你”。
傅真把花递给他,“哥哥,新年快乐。”
然后她面朝摄像机,措辞特别正式、诚恳地说:“下面这段话是我送给晏启山先生的礼物。”
换做真正的演出,占用时间办私事肯定是不合理的。
但这台晚会实际上是中外社交场合,大家都抱着目的来参加,谁也不是真艺人真观众,
再者,台上台下,多多少少都知道他俩的事,大家也乐得成人之美。
其中有不少人,是真的眼前就有名利场上的事,要找晏启山。
所以,现场一片鼓励的掌声和喝彩声。
王枫爱人在底下温言软语地鼓舞她:“傅小姐只管放开了行动,今夜我们都是你娘家人。”
傅真笑着表示致谢,然后拿起话筒——
“最近关于我和三哥的事在MSN MySpace 猫扑 WeiBo等网站演变出多个负面版本,三哥是公众人物,他一直替我挡着。”
晏启山始终没拿话筒,专注地看着她,认真、诚恳地对她轻声说:“真真,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哪值得你特意提及。”
傅真冲他笑了下,然后继续自己的陈情:“我是个很要强的人,但真摊上事了其实很怯懦。这段感情,是我先主动,但一直为之努力的是三哥。时至今日,我躲在三哥身后已经太久,我也想勇敢一回。”
“2007年末,杭州大雪。我深夜到站流落街头。听说三哥在孤山路楼外楼,灵机一动去蹭饭局。他很绅士,我走投无路,就赖上他了。不是网上说的他找我。”
晏启山这才打开了话筒,纠正到:“其实几年前恭王府非遗演出季那会儿我就想追你的,但我年纪比你十岁,有点不敢。”
原来三哥也记得我?傅真愣了下。其实那会儿她对三哥印象可深刻了。
嘈杂平庸的观众席突然进来一个渊渟岳峙的年轻男人,样貌俊美,气质奢侈淡漠,仪态相当出众,整个人闪闪发光、矜贵出尘,优雅得仿佛天神下凡。
他黑发,但灰瞳。眼睛特别迷离深情,一直追踪着她,和她对视时也不闪不避。
没有人能抵抗被那样的男人温柔注视。
但这样的奢侈品男人对她来说,哪怕爱慕都是妄想。她一直以为当时他只是欣赏昆曲而已。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天堑,身份地位家世差距有如云泥。要不是金融危机和雪灾,她可能永远不会迈出那一步。
傅真冲他嫣然一笑,“看来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阻力重重。我想起来了,校园戏曲节时你是不是给我送花和卡片了,但它被别人偷偷带走了,根本没有到我这里,我时隔很久都和在一起了,才知道有过那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现场小小地震动了下。
大家都知道身份不对等的爱情会有各种阻挠,但没想到原来有这么多阻挠。和古代封建社会似的。
晏启山意外之余,后怕地抱了抱傅真:“难怪我不论做什么,你总也不理我。”
晏启山家庭复杂,有些话他自己没法说。主持人很有眼见力上来:“真相大白,傅小姐和晏先生早就两情相悦了,部分网友和好事者擅自揣测传谣实在不可取。”
傅真想了想,勇敢地说:“我这还有一件临时得知的事。”
主持人连忙符合:“什么事您慢慢说。”
傅真迟疑了一下,掐掐手指下定决心:“下午彩排结束后,有人在我的包厢里塞了证据。
沈繁樱小姐借着参加晏家家宴的机会,在几瓶酒里加了非法的迷幻剂。
三哥此前,醒来后看见身旁的人不是我,陷入巨大的愧疚和恐慌,根本没有想过,其实他压根没碰过沈小姐。
本来这种私事不该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但我不想看见再次他逼得生病住院。”
“啊?!!”这个消息真的很炸裂。所有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主持人忘了自己正在主持,本能地,脱口而出:“那沈小姐的孩子,谁的?”
“她哥哥的。”傅真本来不想曝光别人的隐私。但转念一想,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啊?!!我的老天,这是真的吗?!”
“啊?沈家兄妹俩,是亲兄妹啊!他们怎么敢搞出孩子来?还栽赃……”
“晏家那个周姨娘,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把自己的儿子逼得心悸住院。”
“其实晏启山是正妻赵曼琳抚养长大,周姨娘和他哪有母子亲情。”
跨年晚会除了准备了路线,其实也有直播。
因此,不仅现场热闹非凡,网上也很快炸开锅。而且网上网下说辞大差不差,除了沈家兄妹乱'伦,“周姨娘”迅速地成为现场和互联网的热门词条,晏家的事被扒个底朝天。
回到家后,傅真听到、看到这些议论,顿时感觉事态失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晏启山,“哥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晏启山心里却满怀劫后余生的喜悦,将她拥入怀中,坚定地说:“才不是。你今天很勇敢地保护了哥哥,保护了我们的爱情。”
但傅真依然忧虑重重,周阿姨真的是“傻”吗?很有可能,晏家是真的到了不得不联姻的地步。
三哥不论如何都姓晏,他家若倒了,他从高处跌落,只会坠入地狱,没有任何平稳落地的可能性。到时候,他怎么办呢?打工吗?
不!她绝对不要看着三哥沦为被人喝来喝去的打工仔。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出去打工,会被变本加厉地羞辱、欺凌。
可如今她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乱局?
“你放宽心,这些事哥哥自己能处理好。”晏启山生怕她继续胡思乱想,边低声安慰她,边把她抱到床上,俯身拥住她……
他想和她生一个孩子,然后好好过日子。
第75章
晏启山的MSN SPACE, 文艺时尚指向标,超多人等着他更新。
在傅真为了维护他,爆了一连串猛料后, 跨年夜当晚追看他博客的大部队实时以几何倍增长,每篇博文涌进几千条留言。
他本人也成了天涯论坛娱乐八卦版块的最佳被八卦对象。
尽管他并没有秀什么优越感, 但还是有很多人上网从他博客里窥探不同阶层的私生活, 并引以为“发现新天地”、“开眼”、“见世面”。
可能没人相信, 其实他写博客真的只是为了记录生活、归类相片。
2008年12月31日马上就要结束的深夜, 他破天荒地发了一张“限制级”的写真,他赤'裸上身, 流线型薄肌,身材极佳,穿着杜嘉班纳的内'裤, 举杯站在昏暗的窗边。
窗外,漆黑的夜幕下, 满天飞雪中, 铁塔被染成了忧郁、艳丽、诗意的知更鸟蓝。①
这样的景色,和他本人一样气质出众。宛若神一般的存在,从不下凡。
但他在博文里写的却是:为她, 和巴黎所有的飞雪霓虹干杯。②
傅真开通MSN SPACE, 因为她在晏启山新增关注里, 所以很快被发现。
和晏启山发博客的同一时间, 她发了自己坐在壁炉前喝黄油啤酒的他拍。
她神情迷离、娇软、妩媚, 身上穿着晏启山那件很出名的Dior黑夹克。
这件黑夹克特别之处在于, 它是定做的。正面没有任何多余缀饰, 背面绣着银色三头鹰。面料是很厚实的70%的棉,30%的真丝, 精致细腻的光泽感贵气、耀眼又疏离。
晏启山年轻时曾穿着它,被抓拍到一张侧首回望的照片,被许多人当做头像使用。
但傅真显然不知道来历,从衣柜里扒拉出来,只把它当御寒衣服松松垮垮地裹住自己,衣服下摆随意地垫着屁'股。
拍相片的人显然很爱她,管用氛围很绝。
她的博文写的都是长句子:今晚很累,我还是先喝点酒,再慢慢思考今晚给哥哥添的麻烦究竟要如何收场叭。
很单纯娇嗔的小姑娘口吻,综合起来看,这是事后酒。一群人猝不及防地,吃到了并不想吃“喜糖”。
爱慕晏启山的人不是两三个。她的博客里涌进好些男男女女,留下酸楚的评论:“你是不是故意拉着他秀恩爱。”
哪能啊。其实她只是想试试卡片机的像素,博客可以存放写过的剧本和杂志。
而且今天她确实很累。带妆排练演出十几个小时,告白环节被迫临时改成捶坏人。
好不容易卸妆回到家后,还是没得休息。
晏启山也不知道哪来的坏主意,非要她答应“给他生个孩子”,否则他就要一直做。
她吃不消,只好说,“哥哥,我给你生个孩子吧”,然后他更疯了,根本没停。
欢情颓靡,他们从九点持续到快十二点。
晚饭没吃,他俩饿得睡不着起来弄吃的。
家里非常暖和,傅真象征性地穿了睡裤和bra,晏启山直接只条杜嘉班纳平角裤。
他以前也很注重在她面前保持得体,但忽然之间就,开始放飞自我大搞型男秀。
傅真的卡片机是很普通的松下,写作业写杂志专栏,需要看图说话或配图发表。
利用交流之便,她相机里存了许多艺术类照片,还有一些巴黎本地人手工艺资料。
这个年代很注重名人效应,因为自身专业水平过硬,以及“晏启山挚爱”带来的知名度,除《世界时装之苑》专栏外,她也应邀给《上海壹周》等前沿生活周刊供稿。
给《世界时装之苑》写的都是艺术类小品文,《上海壹周》则轻松了不少,对方要求尽量生活化。毕竟找她本来就是冲着晏启山□□背景和他的巨富的生活日常。
今晚他俩的照片到时候会和食物、风景照,以及家里的照片一起印在铜版纸上。
晏启山给她做饭时,她就搬个笔记本写稿,偶尔起身用卡片机胶片机抓拍几张。
然后指着昂贵的海鲜说:“确定夜宵要吃的这么丰盛吗?这样别人会误解你的。”
“甜虾海胆盖饭而已,又不是海天盛宴。”晏启山埋头料理食物,语气很是平常。
他显然事先有准备,电饭煲设定时将加了盐、玉米油的泰国香粳米蒸得粒粒分明。
和她说话间,晏启山往饭里淋了用苹果柠檬枫糖米醋调的寿司醋,拌匀盛了两碗。
再从冰箱里拿出店家代为处理的三文鱼、甜虾、海胆、金枪鱼,牛油果摆在上面。
最后磕个生鸡蛋,搁点芥末酱油鱼子酱就齐活了。对比中餐,确实足够方便快捷。
对晏启山来说,这种就是家里随便吃吃。
可傅真隐约有点担忧,日料带着原罪,又在国内脱离群众走中高端路线。而晏家是红色背景,目前正处于风口浪尖上。
“放心吧。食物无错,错的是遗忘历史。”
晏启山不同于其他立场可疑的既得利益三代,他既不标榜前卫,也不向往外国。
他始终记得祖辈来时的路,始终坚信那个需要无数代人为之奋斗终身的恢宏理想。
人的立场是掩盖不住的,在字里行间,在平时的一言一行中能体现出来。
傅真给食物拍照,扒拉了几口后,突然来了灵感,眼神亮晶晶的说:“要不我们明天接着吃波奇饭,然后我以《洋人街黯然销魂饭》为题,写中国人眼里的东洋西洋海鲜饭,再引申到人文历史的角度。”
晏启山笑着点头赞同,补充了句:“以我俩,北京普通情侣,日常生活的角度。”
傅真若有所思:“嗯,以面对面闲谈的平淡口吻,结合真实的日常生活桥段。”
晏启山突然坏笑:“记得写一写哥哥如何亲你抱你,把你上面下面都喂饱……”
“哎呀你干嘛呀,”傅真红着脸怼他,“你再这样,我就撰文揭发你天天耍流氓。”
晏启山立刻把手放到她腿上,“写吧,正好我可以示范下什么是真正的耍流氓。”
傅真试图把他的手,搬回他自个儿的腿上,“晏启山你好好吃饭,不许乱来。”
晏启山吃个饭也要搂她腰,揩油占便宜:“和你一起生孩子,不乱来怎么生得出?”
傅真拗不过他,干脆自己吃,任由他摸。
夜宵份量不多,饭只小半碗,海胆甜虾占了大半,傅真津津有味,吃得干干净净。
晏启山美色下饭,开开心心吃得格外香。
夜宵结束,傅真睡不着,晏启山和她一起缩在被窝里用投影仪看饮食男女。开了瓶甜葡萄酒,拿王枫送的即食鹅肝做下酒。
傅真枕着晏启山的胸膛,扒拉着他颈窝,“哥哥,你觉得今天的证据,是谁送的。”
晏启山不嫌重也不嫌冰,环着她沉吟到:“反正不会是慈善家,等等看就知道了。”
傅真叹忍不住气,“我总觉得我闯祸了。”
“没有,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
电影还没有播完,傅真已经打哈欠睡着。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直接收拾收拾,准备在家吃顿豪华午饭:壁炉前开烧烤摊。
她昨晚翻碟片时,翻到重庆森林,然后无意识地说了句,啊好想吃火锅吃烧烤啊。
她对重庆的印象,就是麻辣鲜香重口味。
吃不到会惦记,实际上受不了重油重辣。
没想到晏启山上午特意去商超买了调料/食材/烧烤炉,一边烧烤,一边火锅。
不得不说还是晏启山了解她,他准备的是校门口烧烤:年糕/粉肠/肉肠/韭菜等。
火锅是麻辣的,但蘸料不辣。法式香料碟/花生酱/芝麻酱/甜面酱/烧鸟酱/意大利黑醋,甚至还有干果碎和奶油沙拉酱。
傅真经常看《冬日恋歌》等韩剧,晏启山不看,但也知道牛奶芝士泡面和年糕条。
他们二人食,份量不多,种类丰富。小铜锅咕嘟咕嘟煮火锅,日式烧烤炉烤串儿。
傅真喜欢鱼类产品和叶类蔬菜煮着吃,碳水和肉烤着吃。粉肠蘸甜面酱,年糕刷烧鸟酱,玉米刷黄油,洒法式香料和沙拉酱。蔬菜鱼豆腐羊肉片搭配花生酱解辣。
晏启山烤的是嫩玉米,连芯儿都能吃的。刷黄油烤得烫烫的怼炼乳沙拉甜品香料。
傅真大赞“仙品,回头让你姐来抄作业。”
堂姐雪华拿他俩菜谱开小吃店这事,晏启山已经告诉她。她打算回北京后去看看。
消灭最后一串烤玉米,傅真动手煮泡面。
芝士这个东西,真的是她的最爱。双重芝士牛奶泡面,怼一点辣椒粉,再加上糯叽叽的年糕,撒白糖的黄油溏心煎蛋,甜辣黏糊,奶香味浓郁,好吃到飞起,幸福感拉满,绝对是深夜食写文追剧最佳拍档。
晏启山无法接受这种能拉丝怪异的食物,傅真追着喂到他嘴里:“真的很好吃的!”
“确实贼香,但是热量爆棚,容易腻。”
“所以,我准备了樱桃萝卜和英国梨。”
午餐持续到下午两点半,浑身沾满火锅味/烧烤味/泡面味。不过他俩高瞻远瞩吃时穿了睡袍,洗完澡直接丢进洗衣机。
傅真拿着吹风机,给晏启山吹头发:“哥哥,下午你有什么安排吗?”
她这么问了,那晏启山必须是:“没有。”
傅真立刻拎起香奶奶百搭经典款CF包:“那你陪我出门散步吧。”
晏启山拿起外套跟着:“去哪儿?”
傅真眨眨眼睛:“就随便走走呀。”
晏启山明白了她的意思。散步是件顶浪漫的事,比亲吻、拥抱更体现感情的亲密。
你也许会和不认识的人拥吻上床,但很难和关系不好的异性穿过一起散步、聊天。
相爱的人在一起,聊什么都好。
谈论历史和自然,死亡和性,关心世界风起云涌,探讨生命的意义,宇宙起源和佛法的异同。也可以单纯抱怨天气,交通,交换童年的理想,难忘的回忆,喜欢的气味,以及那些让人彻夜难眠的爱恨、恐惧、不安。
漫步在寂静又喧闹的城市里,彼此思想碰撞、融合,爱与被爱的真切感受无限放大,所以许多老夫老妻,特别喜欢携手散步。
三里屯是条酒吧街,他和傅真以前难得散步,净在买酒买咖啡了寻欢作乐了,很少能静下来,单纯地走一走。
他伸手牵住傅真,笑说:“我们淋着雪走吧,来个雪中漫步。”
傅真站在他身旁,目光恬淡,似乎是看着他,又似乎是在雪:“好。他朝若是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④
第76章
进入2009年, 欧洲寒潮依然强势侵袭法国。
巴黎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天气。戴高乐和奥利飞往中国的航班仍旧处于暂停状态,大批前往咨询的旅客被告知“再等一段时间”。
北大只要求及时回校考试, 傅真乐见其成,象征性地通知导员后就丢开不管了。
倒是晏启山怕耽误她学业, 特意询问她:“如果着急的话, 不如我们直接湾流回国?”
傅真果断摇头:“没关系, 我不着急。”
湾流G650公务机超快的。她知道。但是太贵了, 还不如买裙子买珠宝。起码穿戴贵价的东西,别人看得见, 自己摸得着。
她就是小农是想,没办法花钱不眨眼。并且不觉得不妥。
强对流冷空气给巴黎制造了刺骨大风,和出行困难。晏启山和她在家, 哪也去不了。
各大品牌大肆采买蔬菜水果甜点给寄给VIP们。晏启山收了一大堆。
客厅烤火成为主要活动,放了点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作为背景板。
温暖的环境容易缺水, 傅真喝腻了咖啡、气泡水, 也不想喝纯茶,于是琢磨着自己捣鼓饮品。
作为北京人,晏启山哪怕在巴黎, 也要喝茉莉香片。
家里还有些散装的浓香型茉莉香片, 都是别人送的非卖品, 真拿到市面上得就贵的没边儿了。
傅真盯上了这个。抱着茶叶罐, 笑着勾他手指头, “哥哥, 我要是糟蹋你的茶, 你会生气吗?”
晏启山好笑地看着她:“你糟蹋我本人我都没意见,更何况几罐茶叶。”
傅真喜笑颜开, 踌躇满志地点点头:“那行,那我就要对它下毒手了啊。”
晏启山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仿佛在说,“得,去玩吧小孩”。
傅真一边捣鼓,一边暗暗不服气:“用了这么贵的原材料,我不信会不好喝。”
其实她就是突发奇想,泡了小半壶茉莉花茶,把水牛奶、旺仔兑进去,还刮了香豆荚。灵感来源是英式奶茶,英国人拿牛奶方糖怼红茶,她觉得茉莉花茶也可以。
五分钟时间,两杯热气腾腾的茉莉奶茶香槟金奶茶新鲜出炉。傅真先自己小心翼翼地尝了两口,唔,很不错啊,香气浓郁,奶味十足,但不会腻,反而很清爽。
她立刻端到晏启山面前递给她:“哥哥,请你喝茶。”
晏启山闻到一阵清异舒脾的香气,还没喝,就先称赞:“很不错。”
傅真抿唇笑了笑,“那你快尝尝。”
晏启山拈着骨瓷,端起来轻啜了口,手指白皙纤长,下颔线流丽俊美,姿态很是优雅沉静。
傅真满脸着急,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好喝吗?”
他笑眼弯弯,认真地点点头,“好喝。”
傅真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在他身边落座,“那今天我们就喝这个佐餐吧。”
晏启山看了眼手表,快到饭点了,扭头问她:“午饭想吃什么?”
傅真歪在他身上,黏糊糊地说:“想吃葱油拌面。”
晏启山伸手揉了揉傅真的臂膀,低声说:“那你先看会儿电影,我十五分钟就好。”
傅真摇摇头,和晏启山一起站起来:“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我跟你一起去。”
“待会儿被油盐熏到,影响皮肤。”
“不会的。”下沉式自循环抽油烟机,没什么油烟的。他就是瞎操心。
这段时间,傅真就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晏启山身上,他走到哪,傅真就粘在他身上跟到哪。
晏启山丝毫不觉得累赘,反而心情愉悦,嘚瑟地说:“那哥哥给你拌个豪华版葱油面。”
他买的是那种新鲜的免切葱花,撕开包装,撒在碗里,倒上许多橄榄油,盖上盖子,送入微波炉高火五分钟。
傅真感觉自己也和蹲他博客的网友一样,开了眼界了,目瞪口呆地说:“原来还可以这样炸葱油啊……”
晏启山微微一笑:“嗯,合理利用现代科技,让生活更加便利。”
傅真活像相声里的捧哏,“哥哥你真的是神仙。微波炉谁都有,这样炸葱油我还是第一次见。”
晏启山边煮面和溏心蛋,边抿唇沉吟到:“那是因为,你之前遇到的人在做饭这方面都没想过要偷懒。”
说话间,微波炉里油花啪啪响。不一会儿,面快煮好时,葱油也炸好了。香气四溢。
晏启山戴上手套把它端出来。
傅真自告奋勇,拿勺子当量杯,往葱油里加老抽生抽蜂蜜枫糖浆。
晏启山忙着捞面条、剥鸡蛋,还不忘谆谆叮嘱,“小心别被溅到油星子。”
傅真笑他杞人忧天:“唉呀,哥哥,你放心吧,我也是会做饭的人呐。”
葱油调好,往面条上一淋,搅拌几下。晏启山把它摆成米其林的造型,在垒上蛋黄/黑鱼子酱/甜虾/金枪鱼/海胆,淋点芥末酱油和寿司醋,撒点欧芹碎,然后隆重宣布:“开饭。”
一起把面端回客厅后,傅真跑到沙发上找出拍立得,抓拍了两张,一张面的特写,一张晏启山入镜。光线半明半暗,特别有氛围感。
然后她就又写了博客,把翻拍拍立得的相片贴上去。
“简单的葱油面,被他做成了吃不起的样子。花费时间前后不到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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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凛冬,时装周也照旧举行。
晏启山作为VVIP,自然也收到了各大奢牌的邀请函。因为这段时间刚好住在巴黎,所以就带傅真过去散散心。
而且,毕竟傅真也是搞艺术的,多去结识下人脉也有好处。
参加时装周,少不得要盛装打扮。
傅真穿了省事且不会出错的小黑裙,顶着一头黑色羊毛卷,化了野性的雀斑妆,手镯项链和耳饰都是光泽明灭、极有个性的银色,整体造型,是一种特别松弛的美。
去看秀时,她没有拿包,她的时尚单品是身边渊渟岳峙、比奢侈品还矜贵的男人。
天下着小雪,珠光宝气的时装周和清冷的巴黎形成“朱门酒肉臭”一样的对比。
现场华人面孔很少,晏启山和傅真是唯二的亚裔。
好多人拍照。他俩自在地拖手进场。完全是老钱随便去高级餐厅吃顿饭的调调,特别慵懒闲适,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位置在第一排。傅真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说实话确实有点小紧张。
但晏启山一直握着她的手,哪怕对方CEO和总设计师上来交谈寒暄,也没有松开过。
一场秀大概二十分,结束后被邀请去参加晚宴。
晚宴上,品牌方请的明星穿着它家的高定服饰珠宝,其实就是人形展架和高级售货员。
现场确实有贵妇拉着明星合影。但傅真没有兴趣,她觉得他们都不如三哥。
百无聊赖中,她倒是看中了一个女明星身上的一条真丝裙,但是得改一改。
SA听说后,当场表示几天内能改好。晏启山直接让挂账,账单送到公司秘书会走私账支付。
剩下的就是些珠光宝气、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的场面。为了私密性,并没有太多拍照摄像的行为。
晚宴上的菜和汤挺好吃的,表演也不错。结束后还有美貌小礼物,手工坊项链、丝巾和小腰包。
因为有小礼物,傅真把收到的邀请卡归类了下,值得去的全部去了一遍。
宝珠知道后,戏称她这是薅最贵的羊毛。傅真把收到的礼物拍照发给她,让她挑两件。她特别务实地挑了个星星包。
连续几天密集参加各大品牌晚宴,傅真终于累了。一个巴黎天气回暖的夜晚,毅然决定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吃饭。
而且吃得还是速冻饺,煮熟捞起,拿酱油黑醋辣椒油芝麻酱一拌,简单美味果腹。
碗筷直接丢进洗碗机,趁晏启山打电话工作,她从他大衣口袋里,偷偷摸出一支大卫杜夫点上,夹在手指尖,打开窗,倚着窗台学他吸烟。
她穿着亮片裙,戴着硕大的珍珠耳钉,羊毛卷迎风微微凌乱,有一缕沾到红唇边,指尖烟雾缭绕,看起来就像港片中的经典美人。
尽管无数次领略过她的美,但晏启山进到卧室目睹这一幕时,心里依然烟花绽放一样,惊艳,欣喜。
他连忙找来相机,快速抓拍下这一幕,甚至还拍了一小段视频。
傅真边配合地摆POSE,边笑呵呵地打趣:“我合理怀疑你是拍我不良少女的证据。”
完全放松的大笑,却丝毫不破坏美感,反而有种惹人征服的野性和率性。
晏启山心里一动,走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怎么在这里吸烟?”
老实说,他没有觉得女孩子吸烟不好。只是担心她着凉。
傅真回头嫣然一笑:“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越来越像你了。”
听说相爱的人,就是会越来越像,习惯对方的习惯,把自己活成对方的样子。
晏启山亲了亲白腻的脸颊,温柔低笑:“你沾上了我的坏习惯,我也是。”
傅真惊奇到:“什么坏习惯?”
晏启山正色道:“和你在一起后,我就开始爱睡懒觉,每天都想和你一起赖床。”
傅真瞪他一眼,辩解道:“这不能怪我,这只能怪你自己每天晚上用力过猛,劳累过度。”
“这恰恰是你的错误。”晏启山将她搂在怀里,振振有词地狡辩:“你总哭唧唧的缠着我不放,我不为你多消耗点体力和精力,哪对得起你?”
傅真无言以对,只好扭头懒洋洋地吞云吐雾,半晌才幽幽地说:“那今晚你好好休息,尽量别抱我。”
“……”晏启山当然不同意,男人三十也如虎啊,不抱她火下不去,他哪睡得着?
他当即搂着她在夜色中,在不远处的艾尔菲铁塔前,法式热吻。
傅真烟夹指尖,双手无措地环住他的腰,就像一只引颈待戮的天鹅。
晏启山一边亲吻她,一边抚摸着她的脊背,几乎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和灵魂。
他释放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傅真也不是真的要惩罚他独守空房,当即伸手急切地解他衬衫扣子。
她无力地依偎在晏启山怀里,拖着气音,娇娇软软地说:“哥哥,我爱你。不如我们在这个地方,怀个小孩吧?”
晏启山哪里舍得,赶紧反过来劝她:“会感冒的。”
傅真的任性大小姐脾气瞬间窜了上来,连连捶他胸膛,撒娇说:“不要,我就要在这里。”
但晏启山还是态度坚决地关了窗户。
正当傅真以为他又要把自己抱回卧室时,晏启山从背后抱住她,体温灼热,“宝贝,叫我名字……”
夜,还很漫长……
第77章
一月份美国要大选, 根据战况,极有可能诞生建国以来第一位黑人总统或第一位女总统。作为关心粮食和蔬菜的进步青年,傅真和北大同学最近都在关注这件事。
很多人哪怕不是美籍, 也很为这注定载入史册的里程碑事件激动。各国要闻和网络也热烈讨论,分头站队, 活像美国达人总决选。
傅真倒没有那么激动, 只直觉谁上去都很难有实质性改变。
首先, 美国总统一届任期才四年, 而只许连任一届,作为两党轮流制国家, 他们压根就不能保证国家政策的统一性和稳定性。
其次,其实奥巴马代表的是美国精英阶层,和黑人代表的草根阶层完全不同。他属于时势造就英雄, 美国需要有这么一个符号,但实际上他很难代表黑人去争取什么。
不过美国精英阶层, 比较理性, 冷静,讲究利益至上,爱做表面功夫, 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和我国正面交恶。
但这些对一个普通民众和在校大学生来说, 只是茶余饭后解压的谈资。
她只想很俗套地, 岁月静好, 现世安稳。对政治没有兴趣, 现实中、网络里, 文章上, 通通不想涉及。
不过对晏启山来说,还是要密切关注下的。
耀莱集团和大洋彼岸有许多生意往来, 但他们是很典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总统,很多政策可能会变,国际贸易很受影响。
如果希拉里当选,她比她的丈夫还要强硬,在中东首先遭殃,俄国肯定会遭到进一步制裁。我国也一样被围追堵截使绊子,生意肯定会变得难做。
总而言之,她被美国本土评为“蛇蝎毒妇”、“虚伪至极”,远比比奥巴马更难缠。非得选一个,奥巴马稍微好一点。
傅真问为什么,晏启山是这样回答的:“你知道,一个讲究体面的传统傲慢精英,肯定比不择手段的小人好对付。”
其实晏启山也属于金字塔尖的精英阶层,傅真竖起大拇指:“这个评价很到位。哥哥,你很了解你自己的同类。”
晏启山忍俊不禁,露出八颗牙齿,大笑说:“我哪有那么厉害?你对你家哥哥滤镜太厚。”
傅真不高兴地反驳到:“这不是滤镜厚,在我眼里,哥哥你就是有这么优秀。”
“好,谢谢真真的褒奖,“晏启山含笑抱住她,拍拍她脊背,温柔而坚定地说,“在我眼里,你也和撒切尔夫人一样的优秀。”
傅真搂着他脖子,撒娇似的说:“如果我做铁娘子,你愿意做我背后的男人吗?”
“愿意,”晏启山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我最希望的姿势。”
但傅真高兴不起,狐疑地说:“哥哥,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太正经……”
“有吗?”晏启山挑眉,无辜地说:“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只是实话实话。”
傅真纠结了一下,小孩子一样,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哥哥,我有一件事,憋在心里很久了……”
她一本正经,晏启山不明就里,很当一回事地严阵以待:“什么事?”
傅真扒拉着他肩膀,将脸颊贴着他颈部温热的皮肤,“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谈恋爱,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怎么办?”
晏启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会一直单着。”
傅真到底年纪还小,不解地追问:“不会觉得孤独吗?”
晏启点点头,语气很认真:“会。但是人不能因为孤独,就随便找个伴侣。”
傅真有点不敢相信,闷声问:“哪怕只是Sexy方面的伴侣?”
晏启山扶着她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给出了无比认真、无比肯定的回答:“是的。我宁可自己解决。”
傅真闻言红了一下脸,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但回过味后,眼睛却瞬间变得泪汪汪的,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我觉得,我能遇见你,一定是十生积善换来的。”
晏启山怕她哭伤皮肤,赶紧拣了个幽默的语气,笑言:“那我遇到你,肯定是在佛前跪了五百年把腿跪断了吧,要不然我怎么一看见你就走不动路。”
“你哪来的土味情话,”傅真这才破涕为笑,握拳捶一下他,然后娇声娇气地说,“你起来穿件大衣,陪去蓬皮杜那里看古董衣展。”
晏启山依言,随手拎出那件孔雀蓝大衣换上。
这是傅真最爱的大衣。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又看,然后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整个人和他贴得很紧。
外面现在已经不下雪了,街上的冰开始融化,空气刺骨寒冷。
晏启山怕冷着,伸手把她搂在身前,把风挡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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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古董衣展,有小部分藏品开放了现场交易。
展馆外围,矗立着几乎和房子等高的巨型非洲菊、小雏菊、罂粟鲜花雕塑,造型简单复古,童话一样梦幻唯美。
三三两两衣着光鲜时髦的女郎和绅士,特意走到花下拍照留念。
傅真头戴黑色毛呢钟形帽,戴着银色钻石流苏长耳坠,穿一条黑底印花连衣长裙,脚蹬平底靴,上身裹着那件定制的白色“道袍”中长款羽绒服。
与巴黎冬天的高级灰腔调,松弛入时地融为一道风景。
但一眼看过去,她依然是个极具冲击力的香艳美人,附近的摄影师礼貌地上前询问能否拍她。
傅真正缺个帮忙山拍照的人,欣然同意。互相添加MSN后,她挽着晏启山站在淡粉色非洲菊下,温柔地相视而笑。
展馆内部分成多个区域,门口粘贴有展览分布图,和各个版块的宣传海报。傅真很快被皱褶大师、高定先驱,“格雷斯夫人”吸引。
格雷斯夫人热爱雕塑艺术,“一块布捏几个皱褶,就成了美丽的裙子”。
她的名字对大多数人都很陌生,但迪奥先生、纪梵希、加利亚诺等时尚大师们对她推崇备至。
她尤其擅长利用丝绸等流动材质,使用皱褶和线条,创造优雅浪漫、神秘贵气,充满古典主义风格的真丝汗布长裙,穿上后焕发希腊女神雕塑般的美感,因此吸引无数社会名流和好莱坞女明星光顾。
如今斯人已逝,作品广泛收藏在博物馆和私人时装收藏中。今天有几件受委托对外寄售。
傅真当即手持海报,拉着晏启山直奔展区。
信庭闲步逛了一圈后,傅真在可售区邂逅了格雷斯夫人1957年制成的裹胸晚宴华袍。射丝天鹅绒面料,温柔的浅豆沙粉上闪烁着一层清冷迷离的银色光泽,左侧腰部的皱褶有着流动雕塑般的细腻质感。更迷人的是,袍子的版型特别婀娜,自带摇曳生姿的妩媚风情。
此外出售的还有个手提的黑色小方包,月牙形磨砂金搭扣,小牛皮。特别简约端庄的造型,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依然历久弥新,永不过时。
格雷斯夫人独特的制衣技法至今难以用机器复制,只能走高级定制路线。
傅真一脸爱慕地盯着那袍子和那包,犹如一个在百货大厦橱窗前,盯着昂贵小洋裙,既舍不得买,又挪不开腿的小女孩。
晏启山掏出卡,叫人把裙子和包送回十六区,“你穿上一定好看。”
接着又逛了中古首饰展区。
这个时期工业发展迅猛,各种设计华美的首饰,使用许多平价材料来模拟珠宝的材质。
比如,用赛璐珞模仿象牙/玳瑁/卡梅奥贝雕;用琉璃来制造光泽和质感赶超真珍珠的服饰珍珠。用捷克琉璃模仿红宝石等等。
傅真看中了鸢尾花莱茵石绿琉璃耳夹,Gripoix为香奈儿制作的中古琉璃珍珠项链,马耳他十字架珐琅手镯。
这些倒是不贵,傅真坚持自己付了钱。
看展、购物的途中,傅真意外地遇到了北大同班同学,大家叫她乔。
乔是一个表情坚毅凛冽的女生,离群索居,特立独行,大冷天坚持在羽绒服里穿白衬衣和呢子西裤。乔是策展方向,要办一个小型展览作为毕设,热情邀请傅真参展。
傅真询问:“是个怎样的展览?”
乔挎着金属丝编织的渔网包:“编织艺术展,可以是毛线,塑料绳,金属丝,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一种你觉得OK的材料。”
傅真看着她那个做工精巧复杂的金属渔网包,不好意思地说:“可我好像只会织毛衣。”
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不,我很欣赏你织的夏天穿的毛衣,和那个破破烂烂的莫奈花园。”
傅真想起来了,她用单根毛海毛,织多好几条轻薄透明的吊带裙。织法很简单,基本是大平针,利用加针和减针来做版型做款式。
但这种裙子好看归好看,就是只能做罩裙,或者加打底。
至于“莫奈花园”,是瞎搞出来的。
当时买了针织机觉得很新鲜,灵机一动,对着莫奈的油画,用水貂毛/玻璃纱/马海毛/喷毛纱/连珠线/鱼线,刺绣技法,模仿油画的质感和笔触,又加了亮片和料珠表达波光粼粼的光影。
看着缤纷绚烂色彩斑斓,实际上像个蜘蛛网,只能穿给晏启山看。
“你确定那个风格很好看吗?”傅真不是自信,而是不敢相信班上居然有破烂风编织同好。
乔给她递了水彩和马克笔画的手绘宣传海报:“确定。你看看这个再决定来不来。”
傅真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告诉她:“来。”
乔这个编织艺术展是主题展览,叫“花园”。
这让她想起来,除了珍珠蕾丝背心、莫奈花园,她还有条去年就开始织、但至今仍未完成的蕾丝披肩。
当时想着,既然镂空,那就干脆贯彻到底,织全是洞的白梅花。结果单根真丝马海毛太细,绕来绕去既费手也费眼睛,一天最多织两排,差点耗尽她所有耐心。
晏启对此也颇有怨言,觉得她没事干就织毛衣,都不陪他。
时隔数月,他依然很不高兴,和乔一分别,就皱眉:“真真,你确定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织毛衣展览?”
傅真连忙安抚他:“我想去把之前织的毛衣买掉一部分。”
她的确是看到海报上写着,“如果艺术家本人同意,现场作品可以购买”才参加的。
本来她就打算找个合适的渠道,卖掉一部分编织作品。
正常可以穿出门的普通吊带裙不卖,其余的都可以卖出去,然后联系媒体炒一波,为美术馆周边商店的“尘与雪”系列预热。
之前她和晏启山闹分手时,运营团队依然和她汇报工作。所以晏启山亲自敲定美术馆名字叫尘与雪,她也知道。
她设计了一批主题周边给团队。团队找了福利中心合作,由残障手艺人来制作成品。
不管她将来和晏启山感情如何,她的,美术馆她不会再像上次那边直接丢开不管了。毕竟这也是她的心血。
为了美术馆,最近她在偷偷研究勾金属蕾丝颈圈。会用钩针就能完成。勾的时候,直接把珍珠、水滴宝石等勾进去,美得很无用,很废材。
她觉得这个金属蕾丝颈圈,也可以去乔那里参个展。
但当务之急不是展览,而是晏家和沈繁樱。三哥越是绝口不提,她就越着急。
毕竟,三哥总不能一辈子和她呆在法国逃避现实。
晏启山揽住她肩膀低声问:“真真,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傅真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问个究竟:“哥哥,你和沈繁樱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算了?还有你家里,你妈妈……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第78章
晏启山嗓音薄瓷一样清泠悦耳, “放心吧,哥哥能处理好的。”
傅真回眸,不高兴地瞪着晏启山:“可我想知道啊。你是不是又想像之前一样, 有事都瞒着我。”
晏启山挑了下眉峰,讶然大笑:“宝贝, 这个罪名太大了, 哥哥有点承受不起啊。”
“你一喊宝贝, 准在酝酿诡计。”
傅真抱着他胳膊, 再次扭头瞪他一眼,凶巴巴地说:“不许故顾左右而言他, 快点告诉我实情,不让我要生气了。”
小模小样娇娇儿的,眼睛可清澈温柔了。犹如一只仙女喵, 毫无威力的嗷呜:“再不给小鱼干,本喵发火了”。
晏启山心里软软的, 下意识地拿大拇指轻轻摩挲她脸颊, 垂眸低声哄她:“我预定了餐厅,我们边吃边说好不好?”
她是一生的伴侣,不是一时的女伴。有些事, 确实该告诉她。
“那你等等我, 我去化个妆。”听说要出去吃饭, 傅真兴冲冲地换上一条冷艳澎湃的勃艮第红真丝绒深V露背吊带裙, 外面罩件慵懒松垮的毛巾领南瓜挽袖长款紫貂。
然后涂点口红, 蹬上高跟鞋, 迈着猫步走到晏启山眼前转了一圈, “好看不。”
晏启山放下雪茄,目光落在她白皙纤弱的脚踝上, 皱眉说:“你光着腿不冷吗?”
傅真眨眨眼睛,满不在乎地卡撩了撩头发:“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冻着呢?”
晏启山拖长喉音“嗯”了一声,笑说:“难怪每天黏着哥哥不放,原来是把哥哥当成取暖器了。”
“谁让你身上暖和呢。”傅真笑吟吟的走上前,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满脸娇嗔,“你不暖我,难道想做中央空调暖别人?”
晏启山哈哈大笑,拉着她往外走,“我要是中央空调,那你就是一栋半山豪宅。”
司机替他们打开门,打开车门,关上车门,打开隔板,全程不发出任何声音。
晏启山怕她冷,给她盖了一条小毯子。
傅真笑着抓起晏启山的手,当遥控器按:“滴,请打开这个房间的热空调。”
“收到。”晏启山握住傅真的手,按了几下自己的手背,然后笑着摊手,“对不起,您的电费已欠费,请缴费后再使用。”
“滴,刷卡已成功,缴费信息正在处理。”“抱歉,巴黎只支持工作时间现金缴费。”
傅真连忙改口,“滴,我刷的是地铁卡。”
晏启山挑眉呵呵一笑:“巴黎的脏乱差地铁将会热烈欢迎公主的裙摆……”
他俩滴滴滴很幼稚地玩了一路刷卡游戏,直到司机停稳车,帮忙打开车门还在玩。
司机理解不了,只觉得老板心情很不错。
餐厅位于埃菲尔铁塔附近,是家米其林法餐。二楼有个最佳观景阳台,透过落地玻璃,不远处钻石般璀璨的铁塔近在眼前。
下车后迎风冻了十来步,室内暖气很足。傅真敞开紫貂大衣,露出深V低胸吊带,誓要迷的晏启山神魂颠倒,挪不开眼睛。
但晏启山这点定力还是有的,“现在不好好穿衣服,待会儿回去后惩罚加倍。”
他说的惩罚是在镜子前Do,逼着她看他如何凶巴巴地挥洒荷尔蒙“欺负”她。
想到昨晚,傅真瞬间脸红,“欺人太甚。”
晏启山微微一笑,“所以,好好穿衣服。”
但傅真仔细一想,有情人做快乐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接受惩罚换穿衣自由。”
她再次脱了皮草,动作优雅妩媚得宛若一只成精的狐狸,蜕去皮毛,变成绝世大美女,投身华丽人间。
晏启山后背抵着椅子,咧嘴粲然一笑:“你就造作吧!冻着了晚上可别把脚伸到我小腿上。”
傅真点点头,认真地说:“那我就伸到你的肚皮上。”
侍应生送了气泡水和餐单。晏启山扬起下巴示意她:“看看想吃什么。”
傅真翻了翻餐单,这家店菜品份量很足,就只点了龙虾汤/红酒炖牛肉/墨鱼饭/香槟。
“就这些吗?”晏启山觉得应该多点一些。
傅真把勾选好的餐单递给侍应生,道了谢,然后转身对晏启山说:“这些我们两个吃这些已经很够了,而且龙虾汤还配面包。”
等餐的间隙,晏启山起身出去,“我吸支烟就回来。”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白衬衫,站在落雪的阳台上迎风吞云吐雾,清癯挺拔的背影苍山雪松一样孤傲出尘。
傅真举着手机,隔着玻璃给他拍照。
几分钟后,晏启山果然很快回来,随手将打火机大小的铂金烟灰盒放在桌边,“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
傅真忙着选照片,头也不抬地说:“不着急,等会儿边吃边说,一时半会我想不到。”
大概几分钟后,四道菜一齐上来了。
“这么快?”傅真惊讶了下,这家米其林餐厅不仅牛肉大块头,出菜速度也远超一般法餐。
晏启山动手给他盛龙虾汤,“嗯。你先喝点汤暖和下。”
作为龙虾爱好者,傅真就是冲着这点的。第一口味道很特别,龙虾鲜嫩弹牙,奶油芝士超级浓郁香醇,满屋子香气,空口喝偏咸,蘸面包吃刚刚好。
红酒顿牛肉做法很法式,红酒汤底,大块牛肉炖的超级软烂,搭配了一些蔬菜做配菜,巴黎蘑菇巨鲜嫩爽滑。
墨鱼饭是店内招牌,客人人手一份。白生生的墨鱼很脆很弹,黑漆漆的墨鱼饭颗粒分明,不腥不腻不黏糊,有点点奶香,口味比较清淡。
每道菜都尝过后,傅真身上热乎了起来,思维也开始活跃。
“沈繁樱严重损害了你的名誉权,给你造成了各种损失,你打算怎么办?”
晏启山沉吟道:“不会放过他们,已经请律师和私家侦探在调查,收集好证据后,该起诉的起诉,该检举的检举。”
其实对晏启山来说,重要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沈繁樱等人合伙,间接把傅真害苦了。
“那你妈妈呢?现在的舆论,会对你家或者你自己有影响吗?”周韵仪女士意外地登上风口浪尖,这完全在傅真的计划外。
晏启山伸手揉揉她脑袋,温和地安慰到:“放心吧,都还在可控范围。”
傅真正襟危坐,将信将疑:“真的吗?”
晏启山点点头,淡声说:“已经打过招呼,太过分的内容,各个网站会自行删、锁定。基本上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傅真满脸不安,“你妈妈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晏启山摇摇头,给她盛了一盏墨鱼饭,“这本就是她自己造成的,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用管她。”
见他满不在乎,甚至对周女士的遭遇嗤之以鼻,傅真忍不住说:“可她不论如何,毕竟是生你的妈妈,你还是打电话关心一下她。”
“好的。我会的。”晏启山笑了下,态度松动了点。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并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和遭遇,可他无法原谅周女士不分青红皂白伤害傅真。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巨新。
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得意人。
晏家有权,有势,也有钱,最经不起舆论风波,而晏启山注定必须和他家族的兴衰荣辱深度绑定,因此,傅真十分关心地问:“那你的家里……你爸爸……”
晏启山失笑地刮刮她鼻尖,卖了个关子:“小姑娘家家,操不完的心。你先吃饭,要不然我就不说了。”
“我吃我吃,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边吃边说。”傅真急了,连忙拿起叉挖墨鱼饭送进嘴里。
晏启山抿唇沉吟了片刻,看着傅真温柔地笑了笑:“他们,都还是老样子,平稳过渡吧,你不必担心,不论怎样,我肯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像之前那样……”
“嗯,好啊,”傅真怕他为之前的事自责,连忙笑眯眯的把手递给他,“那我的未来可就交给你守护咯?”
晏启山将傅真的手,轻轻拢在手心里,郑重其事地说:“好。回北京后,哪怕天塌了,我也要拖着你先把证领了。”
傅真始终含着笑,“那你吃完后,陪我做个指甲。”
晏启山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大小姐,咱可以不做指甲吗?”
傅真喝口香槟,放下叉子纳闷地问:“为什么啊?美甲不好看吗?”
晏启山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九阴白骨爪似的,挠得我太疼了。”
傅真愣了下,然后手一滑,刀猛地扎入牛肉中,随即眼睛一亮,笑说:“多谢哥哥提醒,让我发现了美甲的隐藏妙用。”
“什么妙用?”晏启山捉住她手指,戏谑地调侃到:“谋杀亲夫?”
傅真眉眼弯弯,银铃般呵呵笑两声,开心地说:“以后你要是不知节制胡来,我就拿指甲抓你背。”
饭后,天气太冷,稍微逛了下就回去了。
刚到家,管家上前汇报,“傅小姐,您预约的SPA理疗/洗头/美甲洋师傅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晏启山谆谆劝导,清醇瓷沉的嗓音多了几分老父亲的感觉:“真真,听哥哥的,短指甲更好看。”
傅真优雅地伸出食指,用长长的珠光色珍珠美甲,戳了戳晏启山的胸肌:“你好好想想,要是没有这美丽妖艳的长指甲,我这样戳你就一点气势也没有了呀。”
当晚,晏启山再次因为不知节制,被傅真小猫挠人。
翌日清晨,傅真撕下又一页新年日历,正式进入最后几天巴黎行程。
今天她要参加乔的展览,然后抽空去附近咖啡馆见周韵仪。
周女士特意从北京飞过来,放低资本约她吃饭,她想,晏家的情况,肯定不是三哥说的那么乐观。
出于直觉,傅真没有把这几件事告诉晏启山,只说今天好姐妹约会,不用他陪。
第79章
傅真是在两天前的午后, 接到周韵仪女士的国际长途电话。
当时,他们刚刚午睡起床,晏启山冲澡去了。她坐在起居室壁炉前, 用透明白水晶和真丝欧根纱,编串珠渔网吊带裙。
是她自己画图设计的款式, 做法很简单, 考验的是审美。
大概是把真丝欧根纱裁剪成花瓣, 然后在串珠的过程中, 把白水晶珠钉在花瓣上串进去。
网
眼她特意穿得很大,长及小腿肚的吊带裙, 一共只有十来个网眼,很稀疏。
但是串珠吊带裙上,点缀着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桔红明黄, 雪青枯草绿,淡粉橡皮粉花朵, 很灵动, 很有空气感。
手机铃声响起前,她已经在最后一条串肩带,马上就能完工。
晏启山很多反对她亲手串珠, 口口声声让她只负责设计, 剩下的交给团队找师傅。
所以, 傅真是踩着时间点, 趁他泡澡, 赶紧埋头苦干, 手机铃声响了两遍才听到。
她还以为是哪个合作方推荐过来的客户, 特别简洁、正式地问候:“您好,我是傅真, 舞剧话剧广播稿,您预约哪个?”
北大艺院专业方向跨度很广,技能多样化,她大一就开始接各种剧本的活儿了,策展则是和晏启山在一起后才回头恶补。
然而,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周韵仪的声音:“傅小姐,我想预约和你吃顿便饭。”
傅真吓了一跳,心里突突的,“周阿姨?”
周韵仪女士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你别紧张,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晏启山随时会裹着浴巾出来喝红茶,傅真直接切入主题:“您是为了三哥找我吗?”
周韵仪语气格外恬静,“不算是。他那么喜欢你,他爸爸听说后,让我见见你。”
傅真想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推辞说:“我现在人在国外,吃饭确实不方便。”
谁知周韵仪说:“没关系,这两天我刚好要去一趟巴黎,到时候会提前联系你。”
周女士忽然一改故辙温和有礼起来,傅真想了想,没再推脱,也没有告诉晏启山。
两位女士约饭,三哥还是先别凑热闹了。
傅真揣着小秘密,就这么瞒到周女士第二次打来电话,告诉她,今天下午巴黎见。
今天刚好也是乔编织艺术展开展的日子,那条泡泡珠子空气吊带裙已经完工了。
她昨晚内搭蕾丝边白绸衬裙,穿给晏启山看。晏启山趁机让她转圈,弯腰,摆Pose饱览春光,然后故意唱反调:“太透了。”
傅真瞪他,“哪里透?明明是你自己色。”
晏启山骑着她,驰骋着说,“这才是色。”
卧室一夜疾风骤雨,今天就有些睡眠不足。傅真想早起,晏启山搂着她不放。
晏启山又亲又蹭,试图再来一次,傅真连忙提醒:“现在不行,我等下要出门了。”
晏启山语气幽怨:“你忍心让我肿着吗?”
傅真心一软,抱住他:“那你快点儿。”
乔的编织艺术展是小型展,展品都提前进场,布置成了日常起居空间,可供拍照,贵重的和售卖的,当天带过去现场摆摊。
她要带的东西都不重,已经挨个密封好装在行李箱里,晏启山胡来也不耽误时间。
晏启山其实是算准了傅真姨妈期,这段时间一直没措施,多努力应该能让她怀上。
傅真也知道晏启山想和她有个孩子,之前的障碍都解决了,所以每次事后都在腰后面塞枕头垫高。晏启山不懂,以为她累。
但今天结束后,傅真腻歪一会儿就起来了,“哥哥我出门了,晚饭不用等我。”
晏启山还真不习惯事后怀里空空如也,不舍地说:“不行,你回来再躺一会儿。”
傅真安慰他:“等晚上我就回来陪你了。”
晏启山闻言立刻起床,“哥哥陪你去。”
傅真踮脚亲了亲他,然后婉拒:“我这个是女孩子的私人活动,你去了不方便。”
晏启山皱了下眉头,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又要抛下我逃之夭夭了。”
傅真环住他的腰,“怎么可能啊,我这么爱你,年纪轻轻就跟了你,对不对。”
想想傅真刚才意乱情迷的妩媚劲儿,晏启山愧疚搂住她,“是哥哥老牛吃嫩草了。”
傅真:“你知道就好,乖乖在家等我噢。”
“一起走吧,叫司机先送你过去。”
其实晏启山今天也有公务,和傅真闹腾一会儿后,也到了该出发去会谈的时侯。
到了蓬巴杜艺术中心,傅真亲了一下他:“别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个人儿了。”
晏启山笑说:“你比我小十岁,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值得担心的小女孩。”
傅真闻言,笑眯眯地伸手抚摸启山的头发,“那你也是永远值得我担心大男孩。”
晏启山偏头指指自己右侧的脸颊,“那你再亲一下哥哥,刚才这边没亲到。”
傅真抱住他肩膀,爬到车上一通乱亲。晏启山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发去商务谈判。
目睹这一幕,乔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原来你俩这么腻歪黏糊,跟小学生似的。”
傅真莞尔,眨眨眼睛说:“不会和你一起变幼稚鬼的男人,说明根本不爱你。”
乔是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理解不了这个逻辑,板着脸把生煎包塞进傅真手里,“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傅真开开心心地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乔指了指她颈侧,“你的脖子告诉我的。”
傅真连忙举起手机当镜子,左边的脖子,有个很明显的吻痕,“你带遮瑕了吗?我今天还要见他妈妈。”
乔非常惊讶,关切地问:“你今天要见她妈妈?那他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傅真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女人之间的事情,我觉得他还是先别掺和比较好。”
乔点点头,催促说:“那你你快进去吧,现场售卖给你留了好摊位。”
傅真道声谢后,推着香奈儿黑色菱格纹小羊皮行李箱进去。
之前的“莫奈花园”和单根马海毛织得吊带裙,都已经布置好了。
每一件展品旁边,都贴着创作者的姓名、简介和创作初衷,还会提示是否可以购买。
莫奈花园挂在墙上做装饰品,白色吊带裙搭在搭着豆青色半旧丝绸坐垫的孔雀椅上,还有几条桔红、明黄、雪青、橡皮粉的珍珠吊带裙散落在床上。
其中挂在银色衣架上的,是一件粉色小吊带。用单根马海毛织的,如烟似雾的枯草绿,像一层轻柔的网,下摆缀着一排昂贵的无核大巴洛克珍珠。
极简风格银色衣架被透明胶布粘在白墙上,凑近了看会发现,小吊带的扎成蝴蝶结的肩带也是渔网织法,尽头也织进去一颗巴洛克珍珠。
售卖设在这套房子的客厅,傅真的摊位是沙发,看起来就像是在展览购物战利品。
这种布展方式和周边摊位很有亲和力,代入感很强,成功地引起了女士们的关注。
打扮入时的混血女郎,指着一件母贝钩针背心问她:“你好,请问这条裙子多少钱?”
白色法式小背心,把打了五个孔的母贝小圆片织了进去,背心下摆也缀了一圈儿,里面穿件裹胸,单穿很美。
傅真换算了下汇率,然后说:“199欧。”
混血女郎爽快付钱,并递给傅真一张名片,“帮我装起来吧,如果你批量生产,记得一定联系我。”
对于挣欧元花欧元的人来说,这个价不贵。但傅真材料都是国内买的,价格比起巴黎肯定是很便宜,她等于是赚了一千多。
此时国内中小城市文员工资只有一千五,两千顶天,普遍不给交五险一金。每月织两三件裙子,一个月工资就有了。
想到自家的积压在仓库里的丝绸,傅真连忙指着一件她自己手缝的真丝开背小吊带,“这个真丝的,极简主义剪裁,49欧,可以搭配着穿。”
这件开背真丝小吊带,其实就裁剪了一个非常规范的长方形,然后滚边折叠起来,两片交叉的地方在后背,走动起来会蝴蝶一样,一飘一飘的,但只是露出女士漂亮的脊背,绝对不会走光。
混血女郎也是懂面料的,伸手细细摸了摸,确定是真丝的,不仅爽快付钱,还问她:“还有的话,记得联系我哦,我开买手店的。”
这种批量生产肯定会被收高昂的关税,但是如果给买手店供货,一个月几件,即便从国内邮过,来都还能赚不少。
更何况,她可以蹭耀莱货运的便宜,夹带几件,又不是正式的商品,根本不要邮费。
“好,一言为定。我们加个MSN吧。”
傅真心花怒放,能挣钱的买卖,只要不赔本,她不嫌钱多钱少。
将来做好了,她可以把美术馆周边独立出来,开一个快时尚品牌,也叫“尘与雪”。
乔招呼了一圈儿后,坚毅的脸庞露出温暖真挚的笑容:“恭喜你赢得开门红。”
小小家庭式展馆来了不少人排队等候入场,乔一手包办的海报,小卡,和各种编织艺术周边都卖的很不错。
傅真真诚地纠正到:“应该是我恭喜你,这个编织艺术展办的很成功,我都想邀请你加入尘与雪美术馆做联合创始人了。”
乔难得瞪大眼睛讶了一下,“你要是来真的,那我就当真了啊。”
傅真点点头,看着乔的眼睛,诚挚地说:“我当然是真心邀请你。等回国后,不知你有没有空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当然有!我早就想和你交个朋友了!”乔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眼角有颗泪痣闪闪发光。
寒暄间,blingbling的网状水晶帘子外,突然走来一个把MIUMIU穿成Y2K风的美少女。人未到,脆生生的声音先到:“小嫂子!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傅真扭头一看,很意外地发现,“启玉?”
晏启玉娇俏地跑过来挽住她胳膊:“小嫂子,你看,我编的水晶帘子好看不?全部用纯天然粉色水晶编的哦。”
晏启玉忽然变得这么热情、自来熟,傅真结结实实深感意外。
傅真仔细看了看那张编织成蜘蛛网的粉色水晶帘,上面还趴着一个绿宝石、 白水晶、红宝石做的大蜘蛛。
宝石蜘蛛旁绑着个娃娃。娃娃脸上贴着亮片和珍珠,头上别着很多廉价的彩色发卡,发卡上又锥一串廉价彩色珠串和星星,看起来有种诡异鲜活的美。
确实极具创意,而且只有小孩子心性,才有这样的审美。
傅真笑着点点头,由衷地夸奖到:“好看,活泼闪亮,青春靓丽,一看就知道是你风格。”
“过奖了过奖了,”启玉笑得很稚气很乖巧,“还是小嫂子厉害,居然会做衣服!”
傅真摆摆手,“我织毛衣就为了消磨时间,顺便给自己织一些好看的衣服穿。”
乔和启玉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确实挺一举两得的。你这些款式看似简单,其实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傅真由衷地感慨到:“是啊。好多很简单的基本款没人做,不但贵得要死,还有一定翻车几率,远不如自己动手称心。”
乔点点头,满脸气愤地分享自己失败的购物经验,“上个月我就买到了一条货不对板的吊带裙。吊带裙这么简单的款式,他们居然做不好!穿在身上,上面像紧身衣,下面像没收拢的雨伞,难看的要死,你的用毛线织的吊带裙真的吊打那些垃圾。”
傅真同情地说:“我的真丝吊带裙有一部分也是自己在家里踩缝纫机自己做的,改天回国了,你两来我的公寓,我给你俩做一条。”
启玉年纪小脑子活,闻言眼珠子一转,大方分享了自己的点子:“嫂子,你这么厉害,我觉得你可以开厂打版量贩,走小众路线,只供货给买手店和明星,先打响知名度把品牌做起来。”
乔眼睛一亮,立刻鼓舞傅真:“我觉得这方案很可行!”
傅真想了想,灵机一动,提议到:“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如我们三个合伙吧?”
启玉眼睛一亮,满脸雀跃,“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空有鬼点子还没毕业的菜鸟。”
乔认真思索片刻后,语气诚恳地说:“我其实只擅长服装家居陈列,我想,做美术馆联合创始人我肯定还不够格,但是合作服装品牌我很有信心。”
傅真点点头,心情变得轻松、晴朗,“启玉擅长经营,乔擅长陈列,我擅长织毛衣串珠子,我们三个刚好互补。”
启玉发现新大陆似的,“小嫂子,看来我们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吔!”
乔和傅真相视一笑,“哈哈哈,虽然三个不能叫一对,但我觉得你这话说的没毛病。我简直和你俩相见恨晚!”
傅真则很欣慰地看着启玉,“初见时,小玉还个小孩子呢。短短一年内,已经长成了大女孩。”
启玉笑了笑,“人都会长大嘛。对了,我们合作的话,先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傅真想了想,提议到:“具体合作框架和产品方向等回国后还有得商量呢,眼下可以先各自写方案,有想法随时MSN上聊。”
乔听了点点头,“现在我们都只是临时在巴黎逗留,确实也不太方便。”
这场为期一天的小型编织艺术展其实只是毕设的一部分,没想到它居然意外地促进了几个女孩子间的和解和友谊。
而且临近傍晚收展时,傅真随手挂在一旁为美术馆做宣传的海报,居然真吸引来一个小有名气的现代画派艺术家。
老人对神秘的中国很感兴趣,希望有朝一日,作品能去中国展出。
傅真激动不已,当即预约了拜访老人的时间,回头想想,真的很庆幸自己坚持来参加了乔的展览。
美好的一天总是短暂的。很快夕阳便已经西下。
和启玉一起帮忙收展清理现场后,乔提出请客吃饭,傅真笑着摇摇头,“我待会儿还有饭局呢?”
乔知道傅真要去见周韵仪女士,便也从善如流,只说:“人不齐可不行,那我们三个改天再聚吧。”
和乔挥手作别,从展馆走出来后,启玉抱住傅真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央求到:“是和三哥一起吗?我好久没见三哥了,嫂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我保证不做电灯泡,我跟三哥要完生活费就走。”
傅真本想说,你要多少,我给你。
但仔细一想,启玉的生活费可不是几百几千这么简单,而且启玉肯定不好意思跟“嫂子”开口,还是找她哥比较合适。
只是,待会儿的饭局,不是和三哥一起。
傅真纠结了下,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我待会儿,是去见周阿姨,三哥他还不知道呢。”
启玉重重地“啊”了一下,震惊之余,连声阻止:“嫂子,她可凶了!连我都不敢和她单独相处呢!你一个人去见她真的安全吗?我觉得要不还是让三哥陪你去吧?”
但有些事注定只能自己面对,傅真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周阿姨现在和气了许多。”
启玉小孩脾气,以前还有点任性,但对认定的朋友都两刃插刀,“不行啊,我觉得你会吃亏的。既然你不想三哥知道,好歹我比你了解她,我肯定要陪你去。”
傅真笑着逗她:“你陪我,那你家伯循怎么办?”
启玉哀叹到:“别提了,他被他爸叫到澳门学习执掌家业去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巴黎呢,自动提款机也没了,又穷又无聊。”
傅真忍俊不禁,“要不你直接到回家等你哥吧?让你哥接着做你的自动提款机。”
启玉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我哥他只会吼我,没有你在场劝着,我肯定讨不到便宜。我还是先陪你去见小婶婶,然后跟你一起回去比较好。”
傅真笑着和启玉手挽手,“好吧,我确实不太了解周阿姨,待会儿还要麻烦你多提点我一些。”
“没问题,”启玉顿时喜笑颜开,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小婶婶爱面子,讲排场,我们最好亲自去她住的地方迎接她……”
傅真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周韵仪要机票照片发给自己,“那我们先去机场接她吧,周阿姨现在飞机还没落地。”
第80章
晏启玉是开车来的, 驾车前往戴高乐机场途中,她忽然问傅真,“小嫂子, 餐厅已经定好了把?”
傅真点点头,“之前就预定好了, 是家米其林法餐厅, 能看到的艾尔菲铁塔, 我和三哥去吃过, 环境和味道都很不错。”
晏启玉立刻说:“嫂子,我觉得, 你可能需要换一家。”
傅真顿时有些紧张,连忙正襟危坐地问:“她不吃法餐吗?”
晏启山摇摇头,“不是, 菜好不好吃不重要。小婶婶她讲排场,一般的餐厅入不了她法眼, 得找个高档、有资历的私人会所。”
好在晏启山之前带她去过一家巴黎老牌私人会所, 结账时,顺便把她也登记成了会员,她自己单独过去吃饭, 或者宴请朋友都没问题。
幸好今天出门带的包里, 把那家会所的卡片放在了包里。
傅真当机立断, 掏出卡片给启玉看地址, “那我们先去重新预约餐厅吧。”
晏启玉低头一看, 这家私人会所入会资格审查很严格, 像傅真种情况, 只能是以配偶的名义登记入会,然后消费都挂在同一个账户下。
“嫂子, ”晏启玉握着粉色方向盘,一边调转方向,一边好奇地问,“你和三哥也经历过这么事了,将来是不是打算定下来了?”
晏家情况复杂,傅真不确定她和晏启山相识一场会如何结局,只能笑着打哈哈,“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能不留遗憾地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我觉得三哥不是这样想的,”晏启玉摇摇头,不赞同地纠正傅真,“三哥和圈内其他男的都不一样,他年少时颠沛流离,吃过不少苦,但始终内柔柔软,是个对待感情、对待男女之事很认真的人。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和你过一辈子。”
和晏启山在一起这么久,傅真何尝不知道这些。
然而,正是因为三哥是以前是“豪门门外的孩子”,吃过太多苦,好不容易才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她才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三哥因为她从纸醉金迷的高塔上跌落社会底层,再一次被人间疾苦鞭笞摧残。
晏启玉从小养在老爷子膝下,心思单纯,想不到那么多,以为傅真心里还有气,于是扭头真诚地道歉:“嫂子,你是不是心里还顾忌着之前的事?我知道事后说‘你别往心里去’之类的都很虚伪,但我那时是真的不懂事,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吧!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的私事,哪怕伯循我也不告诉他,我往外说我就变成小狗。”
杭州初见那晚,晏启玉像个替人出头打架的小炮仗,看似一蹦三丈高,其实根本没有杀伤力,反而很幼稚很搞笑,像浙江话形容傻蛋的“小切马”。
傅真抿唇一笑,“你傻不傻,刚才还我说了,你以前小孩子心性,现在长大了。不打不相识,而且朋友之间难免磕磕碰碰,我怎么可能还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晏启玉纳闷地说:“那你为什么一副和我哥朝不保夕的忧郁表情哇?”
傅真往晏启玉嘴里塞了一块软糖,笑眯眯地摇摇头,“没有呀。”
晏启玉自然不行,思索片刻,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大眼睛:“噢,我知道了!是因为汶川地震那会儿,小婶婶趁三哥不在欺负过你对吗?”
傅真还没来得及否认,晏启玉顿了顿,就紧接着连声安慰到:“你不用担心,三哥回北京后是另一个已经去世的小婶婶带大的,现在这个小婶婶,三哥压根不喜欢她,她根本左右不了三哥,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搭理她的。”
这一番话,成功地转移了傅真的注意力:“那个赵阿姨,对三哥还好吗?”
晏启玉神情落寞,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她和三哥是真的很有缘,犹如亲生母子,但很多人都不理解她,觉得她又傻又软弱。可我觉得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她对我也很好的,只是她身体不好,前年在香港病故了,当时香火碗都是三哥捧的呢,墓碑也是以三哥的名义立的,她给三哥留下了不少遗产。她去世前很不放心,这个家恐怕没有人会真正记得,启山也是晏家的孩子。”
傅真听了心里很感动,但还是很疑惑,振作再三,还是把疑惑问出口:“对不起,我总觉得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赵阿姨会对三哥这么好,只是单纯有缘吗?”
她总觉得,可能是三哥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换来这份善待。
晏启玉听完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但这是我们家的未解之谜,除了三哥和小叔叔小婶婶爷爷他们几个,估计没人知道真相。”
傅真忽然电光火石般,想起晏启山似乎偶尔会身体变得很差。
傅真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不敢想真相到底是什么,但脑海里还是疯狂涌入了许多小说里才有的桥段……
到了那家私人会所,跟当班经理核对信息后,傅真顺利订到了包厢。
其实这家私人会所预约的惯例,是需要起码提前一周。但傅真报了晏启山的名字,对方就妥协了。
她很不好意思的说:“时间紧迫了点,小费会按30%给。”
经理笑容瞬间放大:“感谢您对本餐厅的信赖,我们一定奉上最真诚的服务。”
傅真不知道的是,因为她报了晏启山的名字,所以预定的信息,已经由前台接待照抄一份,发送到晏启山手机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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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启山看到信息后,眉头皱成川字型,担心得不得了。但现实和台言霸总剧不一样,他没法丢下好不容谈下来的国外中西药合作方,不管不顾地直奔机场。毕竟,中医药在国际上推广,很不容易。
然而有趣的是,对方看到他皱眉,还以为晏启山打算变卦,不打算给他们的订单赠送非洲硬通货“清凉油”、“风油精”了,当即紧张地表示同意中方的条件。
“只要你方愿意随集装箱批量赠送清凉油、风油精,我方愿意现在签字通过。”
清凉油风油精在国内说实话,真的不值钱不起眼,一盒全新的清凉油丢在马路上,估计一百个路过,有九十九个要当玩具踢一脚,剩下的一个公德心强烈的,可能会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可它们在非洲就不一样了。非洲是蛇虫天堂,人类地狱,特别需要这种止痛止痒消肿醒神的神药。而且他们已经掌握了风油精兑在水里喝下去可以消炎、镇痛、清凉的秘密。
团队里人曾经想过不能赠送,可以低价卖给对方。
但是为了和日本偷窃中医药炮制的“汉方”竞争市场份额,晏启山还是选择赠送的形式,不过合同附加条款里已经注明了,赠送的风油精、清凉油,仅限于用作扶贫和医疗援助,不能在市场上售卖,一旦发现,就会取消赠送,进行追偿。
谈判结束后,肯定是要吃饭增进友好合作情谊的。晏启山临时把宴请地点,改到了那家私人会所。
助手提出,“会不会规格太高了。”
晏启山却文不对题地说:“你去招待他们过去,傅真和周老师也在那里,我先赶过去。”
话音刚落,他已经大步流星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助手恍然大悟,难怪一向温文儒雅的老板会忽然失去耐心。唉,自古多情空余恨,老板之前为傅小姐大悲大恸生病住院的样子,他一个外人看了都心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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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韵仪坐的豪华头等舱,自然也不会走普通的通道。
傅真是进不去的,好在身边有晏启玉。因为周韵仪女士上了年纪后,不太喜欢走路,她们把车直接开到距离VIP出口处最近的地方等。
因为VIP出口处不止一个,周女士指不定从哪个门里出来,傅真一直盯着手机,准备飞机一落地,就打电话过去询问。
晏启玉对傅真开玩笑说:“我感觉我俩现在像酒店的礼宾员。”
傅真紧张之余,冲晏启玉感激地笑了笑:“今天幸亏有你。回头去我那里多挑几条小裙子。”
晏启玉大大方方地说:“嫂子,我看中了你Space发过的那条白色蕾丝项链,你方便割爱不?”
傅真一边看时间一边说:“当然可以啊,不过那条项链是捷克米珠串的,材料很廉价。”
晏启玉摇摇手指头,“不啊。做工很精致,颜色很美,我觉得它看起来很贵,一点都不廉价。要知道,香奈儿迪奥的首饰,也全部是廉价材料做的呢,不照样卖得比真的还贵。”
听到自己的作品被真诚地夸奖,傅真笑眼弯弯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好几条不同款式的!”
说话间,周韵仪女士居然自己发来短信,告知了自己所在的出口处。果然和傅真担心的一样,周韵仪女士走了另一处。
“没关系的别紧张,她自己告诉你,说明没生气。她不告诉你才是发飙了。”
说话间,晏启玉立驱车前往。
半分钟后,傅真看见出口处门外走廊上,站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
周女士还是很年轻,脸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可能旅途劳顿,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不复以往嚣张跋扈的盛气凌人的模样,活像蔫了的雪姨。
傅真见了她还是有点发怖,深呼吸后,才一鼓作气地打开车门迎上去:“周阿姨。”
周韵仪回过神,居然冲她笑了笑:“你来了。”
晏启玉看到这一幕,不禁若有所思地想起国内关于小叔叔“出事了”的传闻。但小叔叔昨天还在大会直播里发表致辞了。
地震那会儿,傅真被周韵仪女士打得流产,不怕她肯定假的。
她不停地想着三哥,才克服那种恐惧,露出标准的笑容,“周阿姨,旅途舟车劳顿,我订了地方,我们现在是先吃饭,还是休息?”
周韵仪发疯时,笑容很端庄得体:“不用休息,本来也只是过来找你吃顿便饭。”
晏启玉躲在傅真身后,弱弱地说:“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有周韵仪女士在,傅真自然不好把她留在车后座,自己坐副驾驶。两个人同坐一排,不说话也不行。
几经纠结,傅真只好绞尽脑汁没话找话。
她看周女士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出于本能,关切地问:“周阿姨,您看起来很累,需要先眯一会儿吗?到了我再叫您。”
周韵仪一愣。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被很多人前呼后拥地捧着,但即便是勤务员,也只是听指令执行公务,这种寻常的关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晏启玉担心傅真触怒周女士时,正准备出声打圆场,谁知下一秒就听见向来骄傲要强的周教授忽然真情流露:“好。我确实很累。”
确认周女士真的闭上眼睛小睡后,她竖起大拇指,无声地表达自己对傅真的叹服,能让三哥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子,果然有着非比寻常的亲和力。
傅真懂她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她不觉得周女士是出于喜欢她,周女士实际上依然很冷傲,只是刻意压制住了。
快到预定的私人餐厅时,周韵仪提前起来休整仪容仪表,根本不用傅真提醒。
餐单是提前确认过,她们一进门,后厨那边就收到了通知。落座喝过一杯红茶后,一道道菜就开始陆续呈上来。
傅真以为周女士会在餐桌上找她谈话,然而周女士只是斯文地用餐,话都不怎么说。晏启玉悄悄提示她,只管认真吃饭就好。于是,一顿饭倒是吃得主宾尽欢。
饭后,周韵仪拿出一张卡推到晏启玉面前,就像打发三岁小孩去吃糖一样打发她离开:“小玉,婶婶有话和傅小姐说,你拿着这张卡,自己出去玩吧。”
晏启玉不敢忤逆周韵仪,又怕傅真落单吃亏。
傅真不想晏启玉为难,冲她宛然一笑:“你去吧,我回头再找你逛街。”
纠结中,晏启玉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和三哥很像的声音,然后灵机一动,心想,对啊,我可以通知三哥赶紧过来啊!我真聪明!
“那你们慢慢聊,我先撤了。”
周韵仪把晏启玉滴溜溜窃笑的表情看在眼里,转身温和地对傅真说:“傅小姐,在启山赶到前,我们抓紧时间聊几句吧。”
傅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解释:“可我并没有告诉三哥。”
“我知道,”周韵仪点点头,温和一笑,“可是有人会告诉他呀。”
傅真这才回过味来,晏启玉那表情,分明是打算去通知三哥过来。
她也不想晏启山被卷入这场女人之间的交流,于是说:“那我们长话短说吧,您找我应该不是随便聊聊。”
“是,也不是。”周韵仪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是那种上位者的从容和睥睨,“第一,我很好奇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其次,我想和你聊聊他家里的情况。”
傅真点点头,“好。您说,我听着。”
周韵仪喝了口红茶润润嗓子,然后娓娓道来地开腔。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启山家庭成员比较复杂,他和他爸爸前妻赵曼琳比亲母子还亲。反而我这个亲妈看着像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我把他送去藏区,其实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互相接触到。”
短短几句话中,饱含太多谜一样的信息。傅真心里千头万绪,每一条都是纳闷,“为什么呢?”
“为什么?呵,”周韵仪冷笑了几声,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恨意,“因为她赵曼琳有尿毒症。”
傅真表情凝固,感觉周围一阵彻骨冰冷。但她依然不敢相信,“您是说……”
“对,”周韵仪打断她,惨淡一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三十几年了,我们母子俩在这个家,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赵曼琳那个阴魂不散的死女人,死了都害得我们母子俩无法冰释前嫌。”
周韵仪沉浸在她自己的叙事里,傅真顾不上礼貌,焦急地追问到:“三哥他给赵阿姨捐肾了吗?”
“不然呢?”周韵仪表情有些癫狂,像极了大宅门里的九红,“你以为赵曼琳凭什么对情敌的孩子那么好。还是我们启山拿命换来的。事后我才知道,他们让我生下他,本来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傅真无法确认周韵仪说的有几分真,但她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这哪里是金粉世家,这分明是金枷玉锁。
“好在那个女人天生就是命短,”说到这,周韵仪忍不住开怀地笑起来,笑声宛若清脆的银铃,“哈哈,她还是苟延残喘,早早地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哈哈哈……”
气氛瞬间变得莫名地诡异。但傅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三哥知道这些吗?”
周韵仪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着反问:“这么残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
然后,她也不等傅真的反应,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并重新陷入癫狂:“我宁愿他以为自己活在无私的爱里,宁愿他以为自己无意之中发现他亲爱的曼琳妈妈得了尿毒症,宁愿他以为是他小小年纪能骗过那家子人偷偷去配对,宁愿他以为配对是奇迹般意外成功而不是别人早早得知、期待已久,宁愿他以为是他自己勇敢地不顾阻挠心甘情愿捐肾,而不是别人可以引导……”
傅真含泪揪心地问:“那时三哥多大?”
周韵仪脱口而出:“十六岁,刚过生日。”
傅真不由得愤怒起来,生气地质问到:“您明知这一切,为什么不对他好一些?”
周韵仪好笑地反驳到:“我对他好一些有什么用?!我对越不好,那个女人才会怀着那丁点感恩之情对他好啊。要不然他家又不缺孙子,他如何能得到家里最有利的资源呢?”
人心确实如此,傅真无言以对。
周韵仪忽然湿润了眼睛,委屈地说:“你知道为了让他成为晏家孙辈里唯一有出息的人,为了让他能从晏家门外的孩子,变成这个家唯一的指望,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这显然是周韵仪毕生的执念,也是她报复的方式。
傅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想说话的都太苍白。
“你长得很乖,就像年时的我,”周韵仪突然伸手摸了摸傅真的脸颊,“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你,可你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他要是为了你不娶个有助力的妻子,晏家这一切迟早会散,你将心比心,我怎么可能坐视自己三十多年的努力到头来功成垂败呢?”
傅真想起晏启山刚追到巴黎时,患得患失,彻夜搂着她的样子不睡觉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和不舍,“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的执念,毕竟不是他的理想。”
周韵仪对自己年少时的经历耿耿于怀,闻言立刻厉声反问;“他的人生已经够悲剧的了!你忍心再让他一无所有,变成路边任何白眼呵斥的打工仔吗?!”
傅真一下子被拿捏住死穴。为了生活费,为了挣留学的费用,从大一入学开始,她一直到处做“打工妹”。打工并不是学历越高越好,而且费脑力的工作,很影响学业,为了能多挣一份不费脑力的工作,她有时候会以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北漂身份,去做计时工,她太知道被看不起的滋味,她哪里舍得让三哥去过那样低人一等的日子。
傅真心里非常乱,只好说:“阿姨,你让我想想。”
周韵仪把一张卡推到傅真面前,温和地说:“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这是我的道歉和赔偿,不管你决定如何,希望你不要推辞,将来肯定用得上。”
里面应该是一大笔钱。傅真的确想说“我不要”,但这无疑会激化周阿姨的情绪,进一步浪费时间。她想,还是先收着,等下回家后还给三哥吧。反正三哥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见她收下钱,周韵仪松了一口气,进一步提出此行的目的:“傅小姐,我希望你能先行回国。你们一直黏在一起,启山他根本不愿意回国,为此,家里和公司都积压了大量的事务。”
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看起来也没啥阴谋和恶意。傅真完全能理解,于是点点头:“可以。”
周韵仪关切地嘱咐到:“你事先先别告诉他,不让他肯定反对,到时候你们谁也走不了。等你们先后回了国,不管你决定如何,你们还是照样能在一起,没人能阻止。”
“三哥马上就会赶到,阿姨你最好假装愤然离席。”
被迫目睹周韵仪哭哭笑笑的癫狂模样,又得知晏启山金枷玉锁般的命运,傅真脑子里非常混乱。
她一边提醒自己,周阿姨说的不一定全是真的;一边自责自己身份低微,和晏启山在一起,只会让他的境遇雪上加霜。
但傅真确信,活在这世上,确实不该一直沉溺于逃避现实的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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