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考虑到2009年起, 大概率要在北美常驻,傅真把研究生申请重心放在了纽约大学电影相关专业上。
临时更改其实挺有挑战性的,好在大四最后一学期已经没什么课了, 只需要回去报到,处理下日常事务, 就能离校实习。
她的实习直接挂在“尘与雪”美术馆就好, 毕竟她是联合创始人。而且美术馆目前基本上不需要她操心, 周边也招聘了团队, 她只需要负责把关创意方向。
因此,她还有一整个学期的时间, 用来搞定留学这一块。晏启山说,实在不行,哥哥使用钞能力直接帮你进去好了。
傅真其实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方面。因为花钱进藤校对她来说, 曾经是天方夜谭。
她有点心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晏启山自己是考进去的, 但他对靠资助进名校这种事习以为常, “这有什么,规则允许,有钱又不是错。要不是家里有钱, 伯循和启玉他们早就成辍学儿童了。”
傅真认真地想象了一下放弃努力的后果, 吓得连连摇头, “不行, 我是北大的, 我得自己申请上, 不然肯定被同学笑死。”
晏启山一本正经地纠正的, “不会的,人们努力读书、学艺, 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赚钱。知道你一步到位变成富婆,他们只会羡慕死。”
傅真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藤校都申请不上,哪有机会变富婆啊。”
晏启山笑着提醒她:“我们结婚了,是合法夫妻,我拥有的一切都有一半属于你。”
耀莱游猎甚广,又是没有上市的公司。晏启山本人虽然出名,但身价从不曝光。
傅真对他的资产完全没有概念,也没有拥有的实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然后晏启山拿着纸笔,粗略地给她算了一笔家里的经济账。国内外各项加起来毛估估过千亿。
最初乘着外贸并轨东风,通过直接炒外汇加杠杆的方式赚来的那几十亿,交给他时是数百亿,在他手里又翻了几倍。
傅真楞了下,第一反应是,钱总是流向更有钱的人。跟着晏启山后,乱七八糟的进项加起来,她手里有一千万多现金了,而且吃穿住行不用自己付钱,几乎零开支。
她觉得自己很过分,于是立刻补救:“哥哥,明天不要出门,我们去买手表。”
晏启山不明就里,还以为傅真要买手表,提议到:“要不还是让他们送过来挑吧?”
傅真诚实地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想给你买礼物,怎么能动用你的能量呢。”
晏启山连忙制止她掏空小金库,“哥哥不用买新手表了,你就随便送个别的吧。”
傅真枕在他手心里,“哥哥你喜欢什么,告诉我嘛,不要太贵我应该买得起。”
晏启山轻轻捋着她发丝,沉吟到:“爱妻手中线,丈夫身上衣,哥哥想穿你亲手做的衬衫,不论走到哪都有你陪在身边。”
衬衫并不复杂,熟悉客人的身材就做得出只能来,可晏启山衬衫西服都是私人裁缝量身定做的,傅真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影响他形象,“那你不要嫌弃我手艺差。”
晏启山握住起她的手,“哥哥看好你。”
“好。感谢欣赏本设计师的作品。”傅真被他夸得昏头应下后,打算想做一件应季的羊绒混纺。
为了让她做的衣服,配得她的男人,她天天泡在家里,绞尽脑汁琢磨版型。
总而言之,傅真有的忙之后,再也不惦记和沈繁樱打架了。
晏启山暗暗松了一口气,默默夸自己是个大聪明——傅真不让请保镖,他只能想办法,让她孕期尽量留在家里。
当然,他是真心想穿傅真做的衬衫,那会让他有种傅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充实感。
爱一个人,就会想要和她长相厮守,随时随地和对方有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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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衬衫,傅真搜罗了一堆专业工具书。
其中有一本是她在巴黎时淘到的、ELLE曾经出版过的、已经绝版了的时装工具书,落在三里屯颐和公馆。他特意叫阿姨帮忙找出来,把男装那几页拍照发了过来。
晏启山不让去唐人街,布料还是花高价亲店铺代送过来的。
她骨子里是节俭的人,不太舍得随意铺张浪费,出于对自己技术不信任,就先挑普通的棉布练手,做了件样衣叫晏启山试。
晏启山没想到她动手速度这么快,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你这么快就、就做好了?”
傅真点点头,挥舞着手里小皮尺催他,“是啊,你赶紧穿上转个圈我看看。”
尽管担忧傅真一做好衣服,又会惦记着出去和沈繁樱打架,但晏启山还是依言,松了松领带,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
反正是自家地盘,自家老婆,也无所谓避嫌了。
傅真盯着他线条流利的肩背、胸膛、腰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尽管摸过无数遍,可还是觉得好帅。
晏启山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嘚瑟地追问:“怎么样,哥哥的肌肉好看吗?”
他表情恣睢,野性十足,猎豹一样危险又迷人。
傅真傻傻的点点头,一不小心就吐露心声:“好看,活色生香。第一次见到时都被迷住了,就想着必须得占为己有,不能给别人被抢先。”
晏启山意外地挑了下眉毛,一边试穿衬衫,一边假装控诉她:“好一只假正经的小狐狸精,当初就是存心故意吊着哥哥是不是!”
傅真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批评他:“真是的,你自己知道就好,干嘛要说出来揭穿我。”
晏启山微微一笑,“说出来当然是为了找你要补偿啊。”
“我整个人都补偿给你了,”傅真走上前手动帮他转圈,“衣服合身吗?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晏启山看着穿衣镜里,迈克尔型男秀一样的自己,皱眉到:“这也太合身了亿点,像个出去跳艳舞勾引良家妇女的大坏蛋,我觉得可以稍微搞宽松点。”
傅真左看右看都觉得很满意,头要成拨浪鼓拒绝他:“为什么要改?我觉得很好看啊。你在家传给我看不就好了。”
晏启山也摇头坚持己见,“不行,哥哥只想穿着你的衣服去上班。”
最终,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各退半步。
这件特殊的情、趣衬衫呢,就留着在家里,只穿给傅真看。然后傅真再另外再给他做两件上班儿穿的商务衬衫。
紧接着,晏启山以提供参考意见为由,向她提出了一堆要求:“袖子做成反褶袖,后领内侧上缝一块绣着我们俩的姓名的布代替商标,衣服下摆绣上你喜欢的白色牡丹花。”
傅真答应下来后,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哥哥,你是不是故意找事情给做,好把我困在家里出不去?”
妈呀,小姑奶奶要是闹着不干了,非要挺着大肚子出去找人打架,他可怎么办呐!
晏启山眸波移动,赶紧搂住她,温柔如水地哄到,“这怎么可能呢?哥哥只是欣赏你绝美的手艺。”
不过傅真只是稍微疑惑了下,“是吗?我的手艺真的有那么好吗?”
平心而论,傅真的收益确实很顶。晏启山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询问到:“是的,你家里是不是有长辈曾经是上海红帮裁缝?”
彼时裁缝并不是多了不起的行当,傅真不以为意,随口说:“我姥姥。然后我是跟我妈妈学的。我小时候,我妈妈开过裁缝铺,后来她就跟我爸爸一起做丝绸外贸了。”
别看王文静女士如今为人风风火火有些咋呼,其实年轻时也是个做精细活儿的人。
“你妈妈其实也不太容易。”
王文静再重男轻女,毕竟也是真真的妈妈。晏启山沉吟着,替傅真认真谋划了下,“没想到你妈妈还有一手绝活,其实她完全可以开个服装高级定制工作室,轻松赚大钱的。”
她妈妈工作非常努力,但是她爸爸完全是个担不起责任。没事儿时什么都想管,出了事就什么都不管,还要反过来怪她妈妈。耀莱成衣线表面上看经营的不错,但其实都是职业经理人的功劳。
最近职业经理人天天找她投诉她爸妈在厂子里乱插手,下达的指令经常出尔反尔,惹得工人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制衣厂指不定哪天又会和丝绸厂那样暴雷。
为了这事儿,她已经偷偷在厕所里和爸妈吵了好几次。
此前她一直以为哥哥不知道的。现在看来哥哥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顾及她的感受假装不知道,自己在背地里偷偷帮她善后。
要不是看她实在无计可施,哥哥应该不会提出,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她妈妈开私人定制服装店。
感动之余,傅真叹了一口气,如实相告:“其实我们开过这种只做私人定制生意的服装店。可是当时我们没有人脉,开了后根本接不到什么单子……”
晏启山伸手揉揉她后脑勺儿,“没关系啊,现在不是已经有了?”
傅真眼睛一亮,仰头问他:“哥哥你愿意为她代言吗?”
晏启山大拇指轻轻抚摸她脸颊,灰瞳中填满温柔,“当然。”
傅真激动了下,可一想到王文静女士平时的为人,她还是有些忐忑。“虽然我妈妈的确很会做西服做旗袍,可她真的挺势利眼的,人也有点儿三不着两……”
说到这,她顿了顿,紧接着补充到:“不过她从来不会背地里算计人,想要什么只会当面雄赳赳气昂昂地讨。和她相处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客气不得,体面不得,得直接了当才行。”
晏启山垂眸,耐心地听她讲完,然后小小声地告诉她:“你妈妈也是我妈妈。其实对险恶的名利场而言,她的这些小缺点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不用担心,哥哥能理解她,也能处理好。”
“真的吗?”傅真仰头怯生生地看着他——很多时候,她自己都讨厌自己的妈妈。
晏启山眉眼弯弯,含笑搂着她,宽慰到:“当然是真的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真心情雨过天晴,雀跃、欢喜地笑起来:“那好。我姥姥现在也还很硬朗,做得动衣服。回头我找机会跟她们好好说说,与其深陷外贸泥潭,还不如回浙江凭手艺守店,安稳生活。”
晏启山把她圈在怀里,温声说:“嗯。你告诉他们,客源这方面,哥哥会帮你们的。”
“可不能这么说,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傅真闻言,赶紧纠正他:“得告诉他们,只有踏实老实好好干,你才会帮他们。”
晏启山笑着点点头:“嗯,都听你的,你决定就好。”毕竟这个家,连他都得听傅真的。
从此后,傅真专心致志地操心起这件让她不得闲的大事儿,再也不会成天琢磨着出门打人。
然而他们俩都没料到,有时候,并不是你不找事,事就不会来找你。
第112章 给同学看见一个人在鲜得来吃排骨年糕
傅真在杭高念书时, 常攒钱趁假期坐车到上海玩。
其实也不是玩,主要是去荡荡街,吃好吃的东西。其中云南南路那家鲜得来的排骨年糕是她的心头好。
虽然鲜得来排骨老是糊太多面粉浆, 但是排队格人茫茫多。
不过呢,傅真非常欣赏它家年糕直接煮, 不擅自油炸的做法。排骨年糕里的年糕, 一旦油炸过, 硬邦邦的咬都咬不动, 难吃的要死。
有一次,几个同学一起去吃排骨年糕。
其中有个挺漂亮的女同学, 吃了一口,嫌弃地责怪傅真把她带到了一家不好吃格店。
傅真当时就有些尴尬。但那个女同学得理不饶人,当众夹枪带棒地表态, 她比较喜欢吃正宗的、油炸过的年糕,因为油炸过的年糕, 外面酥脆容易吸收到汤汁咸鲜中甜咪咪微微辣的精华。
最让人难熬的是, 在场的好几个女同学,明明平时和她关系也不错,那天却纷纷帮腔那个故意没事找事的女同学。
后来傅真就学会一个人吃排骨年糕咯。
上海排骨年糕, 一客标准是一块上浆油炸过的大排, 加两条煮的软塌塌的、扁担一样的长条形年糕, 浇上浓油赤酱、甜咪咪的汁。
大排外皮有点脆, 里面鲜嫩多汁, 年糕筷子夹着晃一晃, 它就像“绿舌头”一样又软又弹。
吃的时候, 有的店会搭配辣酱油做蘸料。傅真通常还要再配一碗地道的海派罗宋汤,特别香得咧。
高三时因为她成绩特别好, 有段时间,那些女同学又重新和她关系融洽起来。
但是那帮女同学里,好些个人都无法理解她喜欢吃排骨年糕,每次都要七嘴八舌扫她兴——
“排骨年糕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两样完全不搭噶的东西强行凑到一起,居然还可以算是名菜?”
“这分明是台州大排面里的大排,哪里是排骨。我觉得排骨是带骨头的,一小节一小节的。”
起初,她以为老真是自己口味太奇怪,重新选择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吃。
后来她被好心同学提醒了才晓得,其实她们真的对她抱有隐隐的敌意,的确有在无缘无故讨厌她。
而且她们其实也喜欢吃排骨年糕的,故意在她面前唱反调,只是为了测试她的服从性,看看她被一再针对、半开玩笑地贬低,是会选择忍让,还是会选择反击。
如果她反击的话,她们就会卖惨说只是次次都陪他吃排骨年糕吃杨帆了,所以开玩笑提醒一下她,毕竟排骨年糕这种街头小吃,别格人不喜欢吃也很正常。
如果她不反击呢,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变本加厉地从精神上控制她,把她变成小团体里一个听话、好使唤的小跟班儿。
她们成绩都不如傅真,人也不如傅真漂亮,唯一值的优势是,她们都是杭州市区本地人,祖上三代吃皇粮,就连民国时期都是富裕有钱人,没一个人家里是泥腿子。
傅真家里三代贫农,民国时祖宗是谁都不晓得咧。全靠傅真读书读得好,才能从富阳贫困小山区考到杭州高级中学和她们城里人做同学。
得知大家接近她的真相后,她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对天发誓:“我傅真,哪怕读书不能出人头地,将来嫁个金龟婿也要超过她们!”
因此,哪怕人在上东区,远离了杭高那帮人,她对排骨年糕,依然有着非比寻常的偏爱。
她吃的不仅仅是排骨年糕,而是年少时候,对繁华都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第113章
天气暖和, 伊斯特河畔晚风习习,人头攒动的的露天餐厅霓虹闪烁,花枝繁茂。
晏启山和傅真在霓虹闪烁的花枝下相对而坐。
这是一家Speakeasy兼牛排馆, 晏启山拿刀叉斯文、认真地大块吃肉,不时呷一口甜滋滋的水蜜桃鸡尾酒, 深棕色西服下, 玉色肌肤月光一样耀眼清冷。
傅真涂得鲜红的手指头上拈着一块金黄酥软、丰满肥腴的玛德琳娜小蛋糕, 专注地欣赏对面男人矜贵得体的吃相, “好帅啊,我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帅的男人, 要是再温柔体贴一点就更好了。”
晏启山闻言勾唇一笑,“好好吃饭,不要贫嘴。”
傅真噘嘴撒娇, “不要,除非你喂你。”
晏启山无奈地看着她, 叹着气叉起一块牛排, “又来了,哥哥真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这么幼稚又出位。”
傅真笑眼吟吟,慢悠悠的吃完一块, 然后嘚瑟地说:“为了我, 你早晚得习惯。”
她不能喝酒, 喝的是晏启山给他泡好的、镇静安神的冰镇椴花茶, 搁了椴花蜜, 饮一口清香微甜, 说话也带着软软的香息。
看着她温柔可爱的模样, 晏启山突然找到投喂的乐趣,叉起一块接一块塞她嘴里, “嗯,为了你,哥哥舍得一身剐。”
“彼此彼此,为了哥哥我都学会打架了,下次见了她,我还想打。”傅真两腮一鼓一鼓的,一边吃一边还要小小声说话,看起来小兔子一样逗。
晏启山向来气质沉稳儒雅、成熟宽容,听她对打架津津乐道,“嗯”了一声,难得地露出了谴责的表情,“打得好,下次不许再打。”
“放心吧,”傅真眼睛里的光熠熠生辉,犹如春夏的旷野,明媚热烈,鲜活坚韧鲜艳,“我已经从所有人那里把你赢过来了,打架这种小事我不会输的。”
喧闹的餐厅花枝绚烂、霓虹闪烁,水晶杯当啷作响,光鲜的人们衣香鬓影。但这一切都不及她耀眼。她永远是杭城明珠。
晏启山凝眸望着她,眼神沉了下来,表情严肃得像在公司开会,嗓音和缓醇厚的中带着点焦急:“小孩儿脾气。下次她就有防备了,你怎么打得过她?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生气了?”感觉到男人似乎有点生气了,傅真收起笑容,怯生生地握住他手指摇了摇,“真的生气了啊?”
“嗯。确实很生气。”晏启山威严气场,被她摇得稍微松动了一下。
“那我亲你一口。”只要有他在场,傅真就特别肆无忌惮,当即撑着桌面站起来,伸长脖子要亲他。
“嗯?”晏启山还没有尝试过当众接吻,愣神间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个正着。
他稍一犹豫,便揽着傅真的后颈,啄了啄她柔软的唇瓣,“听话,不要老嚷嚷着要去打架,哥哥会担心的。”
傅真眨眨眼睛,委委屈屈地说:“可她真的好嚣张啊,我怕再忍下去,她又要来跟我抢老公了。”
晏启山心里瞬间软得化开,温柔地抚摸着她头发,“别怕,以后她不会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真的吗?”傅真双手握住他大掌,开心地笑起来,“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她,我只在意哥哥……”
晏启山仰头再次啄了啄她唇瓣,坚定地告诉她:“我这一生只爱你,除了你没别人,只会和你结婚生子。”
傅真感动得泪汪汪的,眼眶红红的看着他,“那我们就一言为定,谁也不许半路撤退。”
晏启山笑着张开双臂,示意她坐到自己怀里,“哥哥会永远爱你。”
他身姿清俊,眉眼疏朗,别有一番温雅金贵,在北美浩浩荡荡的人海中照样光耀夺目,风头无两。
在周围食客欣赏、惊奇的目光中,傅真开开心心地扑进他怀里,丝毫没有觉察到,晏启山说的这句话既深情又模糊,语境其实是有歧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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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正值晚餐时分。
窗外烟花绚烂,风雪清寂,唯独壁炉里星火猎猎。
自从得了晏启山的保证后,傅真重新每天捧着肚子吃吃喝喝搞事业做作业,过得乐不思蜀。
傅真烤着火坐在窗边,吃着少女时期最爱的上海排骨年糕,佐餐的还有一碟茴香柳橙沙拉和佐餐气泡水圣培露。
沙拉是本来是晏启山的减脂餐。
血橙甜橙葡萄柚红石榴籽、布格麦、茴香头薄荷嫩叶柠檬叶丝薰衣草干在白瓷盘里摆出一碟橙红橘黄草绿、荼白黛紫,甘酸交织,冰爽清新、香气袭人的春夏秋冬。
因为傅真喜欢,晏启山介绍了下,“调料只放了一点点盐和胡椒、柳橙皮,橄榄油也只是喷上一点点,柠檬汁倒是淋了不少,然后在冰箱里静置冰镇了二十分钟。”
“香惨了,味道很美,”傅真吃的时被惊艳到,连连夸奖,“漂亮,简单,美味,简直不能更好了!”
“喜欢就多吃点。”晏启山眉语目笑,闲适地坐在沙发上,锻炼得宜的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傅真心里一痒,托腮诱惑他:“哥哥,你要不要尝尝我亲手制作的排骨年糕?”
排骨年糕是上海鲜得来声名远播的百年招牌,李碧华在《生死桥》里都提到过,“出名的硬货排骨年糕。排骨是常州、无锡的猪肉造的,年糕是松江大米,放在石田里用木榔头反复打成,文火慢慢地拨,又嫩又甜,五香粉的特色令人吃了又吃。”
念中学时,傅真常独自坐车去云南南路那家吃。
晏启山是北方人,很少吃年糕,于是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很不错,可是哥哥吃不来。”
傅真“哦”了一声,小小声问到:“喜欢吃这个是不是太奇怪了?可它真的很好吃的……”
“不奇怪,哥哥只是怕变胖。”晏启山觉察到她情绪细微的变化,立刻伸出叉子,叉走一块裹满酱汁的年糕,笑眯眯地吃完,“咸甜适中,酱汁肉香浓郁,年糕很糯,米香浓郁,确实非常好吃。”
傅真顿时生出一种和心爱的男人同频共振的喜悦之情,“没错!排骨年糕就是非常好吃!在杭高念书时,每次攒够钱一个人跨城去鲜得来吃一顿都非常非常快乐。”
她说得满脸雀跃欣喜,但晏启山听了后立刻猜出了个中缘由,心疼地摸摸她脸颊,“那以后哥哥陪你去吃。”
“好啊!”傅真笑着笑着就湿润了眼眶,“以后我也有人陪我吃排骨年糕了!”
从这一天起,排骨年糕、茴香柳橙沙拉和圣培露气泡水就成了他俩的保留家庭餐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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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傅真睡醒后接到一通越洋电话。
接通后,晏启玉既八卦又兴奋的声音立刻在手机里响起:“嫂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傅真被她感染,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什么好消息啊?!”
晏启玉乐不可支的说:“沈繁樱啊,她被她家里人带回国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了,以后再也出不来了!她那么疯,还栽赃三哥早该进去了!”
傅真吃了一惊,怔怔地问:“她真的有精神疾病吗?”
晏启玉信誓旦旦地保证:“嫂子你放心,千真万确是真的!她以后再也不能来骚扰你和三哥啦!”
傅真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好,等回国了,我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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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国际机场,机场广播开始播放直飞纽约的航班检票通知。
一对一服务的贵宾厅工作人员拿着代办的登机牌,上前执行到点提醒: “季先生,您需要现在登机吗?”
季庭宗点点头,睁开眼睛,起身走出VIP候机室,前往机场要客快速通道过安检。机场地勤恭谨跟在他身后,帮他拿行李箱。
在香港休养半个月多,其实他还没有完全好。
但是,为了早点见到傅真,他还是决定带伤前往纽约。提前聘请好的护士和菲佣已经在上东区豪宅中等着了。
然而,就在他过完安检,正准备乘专属贵宾车前往登机口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拿起来一看,是北京打来的。
听完电话,季庭宗脸色凝重,掉头往回走,“帮我退票,重新订最近一趟飞北京的航班。”
这一回,上头是真的要有大动作了。
他只是他只是整个阵营中,比较不起眼的一颗螺丝钉,先以作风问题的名义彻查他,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幸亏他早有先见之明,早已做了各种补救措施,说辞和文件也全部周密地对了一遍,不过精神上受点摧残是免不了的。
回去后应该有很长一时间连睡觉都是奢望。
晏启山苦笑了下,其实他不怕这个。他只是难过,这一次回北京后,又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完全见不到傅真了。
届时,任何跟她有关的消息,他也无法正面获知。
思考良久,他停住脚步,“我需要用一下电话。”
工作人员回避后,他拨通傅真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温柔有礼、又甜又嗲、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你好,我是傅真,请问哪位?”
等对面又问完第二遍时,季庭宗闭了闭眼睛,语速很快地说:“傅真,是我,我在香港机场,我本来想去看的。但是现在必须马上回北京。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告诉你一声,我爱你。”
然后,他没敢奢望傅真的回话,仓惶地自己先挂了电话。
傅真接到这个电话,其实有点莫名,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晏启山。因为,最近她和晏启山如胶似漆,小日子过得挺和和美美的。
她想,接下来的年年岁岁、四时三餐,他们应该可以就这样好好地一起生活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命运总是伴随着无常,厄运总是和希望幸福的人不期相遇……
第114章
又一日, 白昼渐长欲迎春。
晏启山登录OA系统处理文件时,忽然听到傅真在隔壁惊恐地喊哥哥。
赶紧应了声,放下工作奔过去, “怎么了?”
傅真穿着CK白底红玫瑰内衣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向他招手, “你快过来抱着我!要不然我迟早被它吓晕。”
怀孕的女人总是容易多愁善感, 担惊受怕。晏启山说了句“别怕”, 大步流星走过去抱住傅真, “发生了什么事?”
“我感觉它就像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异形,现在长成熟了, 恶狠狠地试图扒开我的肚皮。”
意识到她说的是肚子里的小朋友后,纳闷地问了句:“她怎么了?”
傅真惊魂未定地抱住晏启山紧实有力的手臂,又惊又气, “她实施家暴,对我拳打脚踢, 把我肚皮变得奇形怪状, 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小朋友月份越来越大,最近变得非常活泼好动,经常把傅真吓得吱哇乱叫。晏启山笑着抚摸她细腻柔白的肚皮, 低声安慰到:“不会的, 小朋友只是活泼了点。”
傅真抓着他手臂, 嗲声嗲气地打断到:“它才不是活泼了点……啊, 你看你看……”
小朋友在薄薄的肚皮里挥拳、蹬腿伸懒腰, 一会儿这里高高地凸起, 一会儿那里剧烈翻滚。
晏启山吃惊地瞪大眼睛, 也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抱着傅真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用,”傅真侧身抱住他的腰,小狐狸一样蜷缩起来,“等它累了自己会停。”
但这一次它一直伸腿伸胳膊打嗝,气得傅真一巴掌拍下去,“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等你出来我就把你丢掉。”
晏启山不敢反驳,笑着伸手不断地抚摸小朋友乱动的小手小脚,“别闹了,要不然妈妈生气了。”
经过他一番耐心的抚触,小朋友果然安静了下来。
“睡一会儿吧,肚子不要露出来,容易着凉。”说着,他伸手替傅真盖上被子。
傅真叹气到:“哥哥,你盖上,它立刻就会翻江倒海地闹起来。”
晏启山闻言皱起了眉头,“冬天不盖被子怎么行?要不我陪你睡会儿?”
傅真求之不得,拉他躺下,往他怀里一窝,“你帮我按摩一下腰椎。”
“好,”晏启山将她整个儿拢在身侧,熟练地开始哄睡服务。
只要有他在身边,傅真就觉得安全,放松。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时,窗外天色近黄昏,晏启山已经不在身边了,不过暖气开得很足。
这个点他多半在准备晚餐,傅真趿拉着白牡丹绸鞋去他。
厨房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牛尾汤,岛台上摆着刚做好的红茶布丁、热咖啡、青苹果气泡水、葛仙米雪梨燕窝羹,蒜香法棍和她最喜欢的烧烤。
法棍抹了欧芹迷迭香黑胡椒自制的蒜香酱。牛胸口油抹了酱油蚝油老酒蜂蜜水,撒辣椒面胡椒粉花椒粉孜然芝麻,烤得巨香。
可能怕她吃不饱,还特意煮了两碗寿司饭,炒了欧芹红糖胡椒白葡萄一点点盐调味的胡萝卜。
新鲜的欧芹有一股浓浓的胡萝卜甜腻土香,让胡萝卜闻起来更香甜了,比放肉放辣椒清新雅致多了。傅真一直很爱。
但不知道为什么,晏启山准备了精致丰盛的二人食,人却不在家里。
岛台上,晶莹璀璨、流泻着钻石火彩的古董水晶玻璃花瓶下,压着一张草书便条:哥哥临时出门办事,你乖乖在家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昂。
傅真瞬间垮了脸,甚至觉得眼前的饭菜,以及精心供在冰水里的蜡梅都不香了。
中国黄腊梅在纽约极其小众、珍贵,花市里根本没得卖。
因为她对着家里的海棠感慨“没有蜡梅的冬天没有年味”,所以晏启山大费周章,用一盒上好的古巴雪茄,在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华侨那里换了几支。
她惊喜不已,稀罕得不行,总担心家里暖气把花熏蔫了,每天用冰镇纯净水小心地养着。
晏启山见她如此钟爱蜡梅,早上还帮她换了水,投了颗阿司匹林,还说,“回头我们在程公馆自己也种一颗,下雪时扫雪蒸茶喝。”
傅真把牛尾汤的火调成保温模式,一边给食物扣碗保温,一边安慰自己,可能哥哥又到老太太家讨蜡梅去了吧。
等了十来分钟后,晏启山还是没回来。
傅真忍不住发了个短信催他:哥哥,你快点回家吧,我等你一起吃饭。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她枯坐快半小时,手机始终静悄悄的,没进任何消息。
傅真扶着腰慢慢揭开胡萝卜和烤牛油的盖碗,拿了块蒜香法棍配咖啡垫肚子,正餐她还是想等三哥回来后一起吃。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傅真始终枯坐在客厅里,眼巴巴地等他。但他直到半夜,才带着一身烟味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门刚开了条缝,她就开始委屈了,等男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后,立刻泪汪汪的哭开,“你怎么才回来啊?”
晏启山讨饶地笑着,走过来用大拇指替她揩泪花,“哥哥出去办事儿,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我说了等你回来一起吃的,你也不回我。”傅真噘着嘴,警觉地扒他衣领子,翻他西服暗袋,攀着他站起来,闻他身上的气味,连他的头发丝儿都要检查。
“又怀疑哥哥人品?”晏启山就那么笑呵呵地摊开手,任由她上下左右翻来覆去地侦查,“半路上手机没电了,到家才发现,不是故意不回复。”
确定他身上只有烟味和信用卡后,傅真如释重负般扑进他怀里,“你去哪儿了?抽那么多烟。”
晏启山笑了笑,揉揉她脑袋,“去谈事情,遇到点麻烦,不知不觉在外头多吸了几根。”
傅真抱着他关切地问:“什么麻烦事?”
晏启山眸光一暗,但脸上仍笑着,轻声宽慰傅真“已经解决了,没事了”,但实际上,那只是暂时的,结局会怎样他们谁也把握不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决。
傅真感觉到他很累,很憔悴,仰头关切地看着他,“哥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晏启山摇摇头,“碰到麻烦事,又很担心你,实在吃不下。”
“我也很担心哥哥,”只有他在身边才是安全的、有所倚靠的,傅真紧绷的情绪松弛了下来,紧紧地依偎着他,“你要是不回来我会很害怕的。”
她爱美,在家依然穿着波光粼粼的梦露裙,露出漂亮的背沟,犹如一枝娇艳丰腴的午夜郁金香。
晏启山抚摸着她光洁的脊背,心里一阵怜惜、难舍、后悔,勉强抿唇一笑,“别怕,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嘛。”
“嗯。”傅真亲了亲他脸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多少陪我吃点儿吧。我做了凉拌三苏叶油焖笋,还有之前我们一起之前晾水腌制的酱香小青瓜。”
“好。”晏启山冁然而笑,搂着她边走,边低头温柔地叮嘱,“以后哥哥不在时,你千万不要等这么久好不好?”
傅真挨着他坐下,滴滴娇的嗲,“那你要答应我,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此刻电闪雷鸣,家里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
晏启山没有直接答应,只是侧身把着她细白的天鹅颈含笑说了句“这么不放心哥哥啊”,然后垂下迷蒙的灰色眼眸,低头缠绵热切地吻住她。
心里一阵一阵抽疼:早知如今,就不该让她怀上孩子的。
傅真满心幸福、喜悦,软软地攀着他,一时间忘了所有,只想融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哥哥我爱你。”
“哥哥也爱你。”
被安抚好后,傅真拉着晏启山,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餐。
过年么,终究还是要出去走走。
翌日,趁阳光灿烂天气好,他们预约了餐厅,去曼哈顿吃饭,顺便看看911遗址和帝国日落。
餐厅位于楼顶,装修成复古玻璃花房的样子,墙壁上整齐地排列着彩色黑胶唱片,给人一种倒流的感觉。
但餐食比较简单,只提供沙拉、肉汁奶酪薯条、纳什维尔辣炸鸡,饮料倒是种类繁多。
傅真点的是辣度最轻的那种,蘸蜂蜜吃和薯条里的肉汁和奶酪吃,晏启山还让她尝了口冻过的冰酒。
在现场演奏的爵士乐中,看着窗外整个天空慢慢地被染成纸醉金迷的颜色,傅真心情也渐渐变得明快、流丽、生机勃勃,“哥哥,我们明年带着宝宝来这里看日落吧。”
晏启山脸上始终温柔和煦地笑着,但心里其实狠狠地皱成了一团。
昨晚周韵仪女士忽然来电。向来强势的母亲,在电话里一直哭,一直哭。
他本能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了她。
“没有,”周韵仪女士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一边啜泣,一边冷静地叮嘱他,“你尽快注销国籍,在美国好好照顾老婆孩子,以后再也别回来了。”
晏启山打断她:“妈,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但周韵仪不回答他,反而一个劲地叮嘱:“启山,你记着,如果有陌生人上门找你谈话,你就说你从小被扔在藏南,被接回北京也只是为了给赵曼琳割肾,割完肾就又被送走了。”
听完这些,晏启山手一抖,“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国。”
“你不许回来,”周韵仪生气地提高了音量,继续自说自话,“由于长期呆在国外,亲情非常淡漠,你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你清清白白的,家里起码能保住剩下的一切。”
他没想和和她争执,挑了要紧事问:“大哥怎么说?”
周韵仪女士没有正面回答,挂断电话前反复让他千万不要和赵学谦联系,哪怕由别人代为传达、请托都不要。
挂断电话后,他看到了在外网疯传的新闻联播视频。
视频中,里许久不露面的爸爸难得出镜开会,但已经不复昔日风光,甚至被拍到全程脸色忧郁,在会场直接疲惫地仰头落泪……
许多人在天涯,在外网,发很多帖子说他爸爸是个很不错的人。可他心里很茫然,甚至禁不住赧然失笑——
看来大哥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去。
亲者为仇,爱人相杀,这才是他真正的“家世”,可他却只能这样活下去。
但傅真和他的孩子,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就当他做了一场梦,在杭州,在北京,在曼哈顿邂逅了一生挚爱的情人吧。
晏启山搂紧怀里睡容恬淡的小姑娘,眼角湿润,彻夜未眠。
第115章
傅真呼吸恬淡, 整个儿波斯猫似的,蜷缩起来窝在晏启山怀里,在这幽暗的冬夜散发出一股温软醉人的甜香。
但实际上, 傅真并没有睡。
哥哥忽然之间变得那么憔悴,还强颜欢笑, 她又不是傻子, 当然看得出来。她只是不知所措, 不敢细究, 心里隐隐害怕有事情会发生,只好抱紧他假装岁月静好罢了。
然而, 无意间摸到哥哥潮湿的眼尾,她真的始料未及,吓得不敢动弹。
哥哥身处高阁危楼, 坐拥霁月光风,从不喜形于色, 唯独在她面前会堕落尘世, 不做遥不可及的金字塔尖贵公子,做会生气,会开心, 会吃醋, 会纵情的凡夫俗子。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 把自己的情绪彻底收起来, 不透露给她……
傅真心里非常担忧、慌乱, 不敢被晏启山知道她其实是醒着的。她只能假装做了梦, 在梦里叫他:“哥哥。”
晏启山果然把她抱紧了点, 还拍了拍她,“哥哥在。”
傅真藤蔓般缠绕、攀援着心爱的男人, 虽然闭着眼睛,却是彻夜未眠。晏启山犹如一尊俊美的雕塑,怀里依偎着洁白的爱情和盛大的孤独。
他们紧密地紧贴在一起,可彼此感觉隔着一个遥远的、提心吊胆的黎明。
凌晨时,天还是蒙蒙地亮了。
晏启山突然从背后搂住她,衣物窸窸窣窣地坠落在光影摇晃的木地板上。
傅真听着耳畔急切的呼吸,拽紧男人胡乱团在枕边的灰色真丝睡袍,犹如一片潮湿的海,在静默中波涛汹涌,发不出声音。
晏启山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吻她,只是重复着、重复着,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哥哥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傅真心里非常茫然、惶恐,甚至懊悔: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都怪她没有及时发现。
浓情滚烫,爱意翻滚。
晏启山久久无法平息,直到晌午才平复过来,搂着傅真低声说:“对不起,哥哥没管住自己。”
傅真转身同他脸贴脸,“没事的哥哥,我们是夫妻,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她散发出玫瑰花一样浓郁可爱的香味,这团香味变成一团粉红的云飘到他心里。
晏启山抚摸着她,“午饭想吃什么?哥哥现在去做。”
傅真不想累着他,也不想离开他,就点了快餐,“奶油煎饼,肉酱意面,牛尾汤。叫餐厅送过来吧,你陪我睡一会儿。”
但晏启山点了餐后,还是出去炖了补品。
傅真趁这段时间洗漱,把衣服卷起来丢进洗衣机,帮他整理书房,雪茄盒,酒柜。
边收拾,边仔细留意,但什么也没发现。
傅真很困,只好躺下休息。过了一会儿,晏启山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回到卧室。有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甜品,牛乳鸡蛋羹。
吃完饭,相约恒温按摩浴缸里泡澡,因为太累就虚掩着盥洗室的门小睡了一会儿。
傅真乖顺地盘着晏启山,帮他按太阳穴解乏,“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瞒着我?”
晏启山睁开眼睛温柔一笑,“哥哥哪有什么心事,无非想着该怎么好好爱你呗。”
明明眼尾一片烟雨蒙蒙的桃红,嘴里还没半句实话。傅真捏捏他脸颊,“你撒谎。”
晏启山抚摸她脊背,笑嘻嘻的转移话题:“早上为什么夹那么紧,是不是疼的啊?”
凌晨那会儿他真的挺狗的,野得一匹。荷尔蒙喷薄。
傅真心里一颤,手指划过男人肩膀上已经愈合的枪伤,小小声怼他,“明知故问。”
视线被点燃,绚丽的火花瞬间迸发,晏启山撇唇粲然一笑,“谁让你刚才你声音太委屈。”
说实话,她挺喜欢哥哥那样的。这也是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腻味的重要原因之一。
傅真趁机摸他风流的眉眼,英挺的鼻子,亲他干燥柔软的唇,顺便摸了胸肌腹肌。
望着她娇情小性儿的模样,晏启山不禁想起西贡河畔,季庭宗那番把他气炸的话。
“我拥有过她,那感觉非常美妙。和她温柔妩媚的体态相比,她的眼睛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清冷高雅,阴郁朦胧,但是又强烈地专注,是种特别有味道的气质。
而且她注视人的时候,眼里就只有那个人。
任何一个男人,再有阅历,再有个性,再自诩文艺有品位,只要被这样的眼睛长时间地看着,都会顶不住的。能和她有过一段,我想我会死而无憾。”
而今回想这段话,他竟感同身受。
他外祖母周小姐在日记里写过,人生是一种壮丽的燃烧,只有燃烧才会绚烂。但每个人都必须找到点燃自己心头之火的力量,才能使灵魂在烈焰中得到滋养。
对傅真的爱和渴望,就是这种强烈的力量。
第一次见到傅真时,他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如果没有傅真,他将会虚掷光阴,度过死板无聊的一生。
可如果没了他,傅真将会如何呢?晏启山不敢细想。
压制住心头的巨大的悲哀和痛苦后,他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北京开学了,趁现在还在纽约,要不要出去好好玩一圈?”
傅真摸着他腹肌摇摇头,“不要,我懒得动,只想和你宅在家里。而且最后一学期几乎没课,开完学我还是要回纽约呆着的啊。”
她担心小朋友将来不能继承父母的美貌和智慧,打定主意要安排捷径,将来考清北容易些。
晏启山本来反对这么做,一直试图找理由劝她。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小朋友呆在国外长大最起码不会被周围人指指点点地议论。
“那要不要去看展?这两天好多艺术展,油画、雕塑、时尚,电影,各方面都有。”
傅真想了想,点头说:“毕设,论文,美术馆周边商店和服装品牌都需要攒素材,要不我们下午睡一觉,晚上带上相机,走马观花地看一看吧。”
看展对女人来说是大事儿,傅真认真地捯饬了一番。
也没化妆,只是敷了面膜,涂了Dior变色唇膏,一身长袍,拿皮草遮住孕肚,脚蹬毛茸茸的猫跟穆勒鞋,松弛感满满。
因为她披着一头羊毛卷,又戴了一副细细的银边眼镜,中和了珠光宝气和都市奢靡的香味,看起来非常典雅知性,像个1930黄金年代出身显赫的女作家,在一个阴冷的冬日夜晚,走出和平饭店的书房,出门吃饭喝酒。
临出门前,她坐在一把绿丝绒椅子,给朋友和同学上手写花体英文贺卡。她的正对面、柔软的墙壁上挂着一扇复古小圆镜。
镜子里光线似透非透,映着窗外阳台上的一片旖旎的小花园——
花园里供着几盆澄黄的佛手,一派安稳的美丽。
嘉兰百合张扬恣睢如野火蓬勃冶艳;
宫灯百合丝绒色泽,金碧辉煌一股子贵气;
几枝山归来小南瓜一样肥腴圆润可爱;
一米高的五针松沉稳苍翠,透亮的香气和饱满的深青色,给人香洁的感受;
而日本粉枫、非洲菊、洋牡丹、虞美人则粉得能掐出个滴滴娇的怀春少女。
她身后的椅背有着优美的黑色曲线,镶了一颗大大的翡翠眼,非常漂亮贵气。
但这一切的一切,远不及她本人美得摄魂。
晏启山倚着窗边的胡桃木古董钢琴,有一霎的走神。
在他的生命里,傅真就像一间静谧超脱的书案,一切想象翻飞过后,是留白,是一页页无言的诗篇。
望着她此刻自由、闲适、恬淡、娟秀的背影,晏启山心里开始下雨,雾气如回南天弥漫。
傅真伏案写完贺卡,又开始记日记。
晏启山走神间,她雀跃地含笑回眸,很小声地询问地:“哥哥,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写点东西给你好不好?”
晏启山粲然一笑,一脸期待地说好,并告诉她,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着急。
今天他们预定了展馆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不自己做饭,确实有的是时间。而且比较幸运的是,展馆和餐厅都在家里附近,而眼下距离预约的餐点还有两个半钟头。
傅真没有多想,点点头,继续专注地伏案写作。
其实,因为学业事业繁忙,她并不能坚持天天记日记,除了就连手写也只是偶尔为之。现在用晏启山的派克钢笔写着的“东西”,也不能算日记,可能年度总结来形容会更合适。
2009年才刚刚开始,2007年末才相识,真正完完整整地在一起的的年份只有2008年。仔细回想,总觉得相识太晚,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一路上留下了太多遗憾。她也不够了解他。
从昨晚到现在,晏启山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忧愁的目光。
这让她很不安,很不安。
也许是冥冥中的指引,让她在临出门前心血来潮,一定要趁现在写点什么来纪念和三哥在一起的这一年。
而且,即便暂时不知道哥哥遇到了什么事没办法一起分担,但写一份相爱以来的年度总结,起码能让他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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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握着钢笔,唰唰写得飞快,十来分钟洋洋洒洒一大篇。
她从小在学校免费兴趣班学书法,为了对付堆积如山的作业,苦练出了一手流利的草书。
坐在书桌前,认真检查一遍后,她吹干字迹,噘起嘴在信笺落款处印了个唇印,献宝儿似的拿给晏启山,“哥哥,你上学时可能收到过很多情书,但这一份一定最特别,因为它来自你的亲亲老婆。”
晏启山爽朗大笑,一手接过临时变更成情书的年度恋爱总结,一手揽她坐在自己怀里,“唔,让哥哥看看,你有没有写彩虹屁。”
傅真哈哈大笑,故意说:“糟糕,我写的全是你的坏话。”
晏启山眉飞眼笑,拿着洒了香水的纸,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我这一年,和哥哥过得特别好。
他年长我十岁 ,总是特别温柔有耐心,包容我所有的天真幼稚不成熟。即便我任性、贪心、爱财,还特别有妒忌心,哥哥再憋屈,再生气,也依然百般呵护我。”
念到这里,晏启山停顿了一下,笑着拍拍她腰肢,“哥哥有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傅真摇晃他肩膀提出抗议:“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念出来?好羞耻。”
晏启山拒绝,“不羞耻,文笔优美,哥哥感动着呢。”
傅真手冰着他脖子,“我怕你读着读着会被我起撅过去。”
晏启山收到这么郑重而古老的告白书,心情极佳,说话也没了正形:“嗯,放心吧,哥哥只会在你身上干撅过去。”
傅真连忙捂住肚皮,笑嘻嘻地说:“好哇,你讲流氓话?完了完了,这下你家小朋友听见了!”
晏启山微微一笑,“没事,她现在连人话都听懂。”
“……”不愧是辩论社社长,傅真五体投地,“你牛。仗着嘴皮子利索就欺负老婆孩子。”
“我哪有?”晏启山嗯哼两声,开玩笑说,“小没良心的,哥哥我只差把命都献给你们母女俩了。”
傅真闻言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捂他嘴,“哥哥!你能不能别乱说!你再乱说我和你吵架了!”
晏启山扭头躲开她的封杀,还偏要说:“我没有乱说,我说的是真的。”
傅真怒气冲冲,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晏启山,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我!”
晏启山是真心剖白,想把心里话都告诉她。但看到她急出了泪光后,又开始懊悔,明知道她不喜欢听那些不吉利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害她担心?
他连忙讨饶:“不说了不说了,哥哥错了,哥哥继续念情书啊。”
“那你先打破。”傅真幼稚地怼起两根食指,要他打破。
晏启山笑着划拉一下,然后顺势握住她指尖,“好了,打破了。”
“那你继续念吧。”
傅真搂着他脖子,滴滴娇地夸奖,“我觉得你普通话得有一甲,既标准,又好听,以后小朋友胎教就交给你了哦。”
晏启山笑着拿起信笺,继续念了起来,嗓音瓷沉悦耳,优容缓慢,隐隐有金石质地,“其实一开始,我在街头决定盛装去见哥哥时,心里满怀偏见和忐忑。一路上不断地警醒自己要清醒。那不是良夜,是悬崖和深渊。”
“唔,原来你对哥哥意见那么大的啊?”晏启山眉眼弯弯,抚着她胳膊,笑出了很浅很淡的鱼尾纹,“不过你那天穿成那个样子,的确是英勇献身的架势。没把你就地法办纯属哥哥人品好。”
傅真:“你再笑。”
“哥哥只是开心,”晏启山顿了顿,又开始念,“可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沦陷了。和哥哥被困在杭州的那些天里,每晚都很期待哥哥来真的……”
傅真羞愤难当,飞速捂住他嘴,坚决不让他继续往下念,“你不许发出声音。”
傅真收起嬉皮笑脸,亲了亲她唇瓣,自嘲地笑起来,灰色眼眸中满是温柔,“其实那会儿我也想来真的,只是顾虑太多。但你回富阳后,我每天都在怨自己为什么没把你留下来。”
“那你知道吗?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了。”
傅真思绪万千,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回忆。大二时哲学课导师说过,要以平常心待一切人。
其实这“一切人”里,既包括他人,也包括自己。
但她当时还不够透彻,只是简单地记着白居易的悼亡诗“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牢坚”,然后顾影自怜,不敢打开心扉。
直到跟晏启山在一起久了,她才慢慢地理解了老师说的另一段话——
有些人你觉得他愚昧落后不可理喻,可对于他自己来说,那是他祖祖辈辈艰难生存的经验。
有些人你觉得他矜贵奢靡不接地气,但其实于他而言,那只是寻常的生活,简单的生存必需。
每个人的三观从来都不是孤立形态,生活圈层,家世背景,教育经历是它的来路,而由此辗转发展的未知人生轨迹便是它去处。
因此,在不了解一个人时,千万不要轻易以己度人。
如果她能多相信点晏启山,是不是很多波折和磨难,就不会发生了?
傅真思考事情时,浑身散发高冷气息,晏启山没有打扰她,拿着信笺一字一句默读着——
“认识哥哥后,中国那句古话“富贵三代才懂吃穿,五代方知文章,五代之后,才能教养出真正的贵族”在我心里才有了具体的概念。
当时我还吐槽过哥哥:眼前这个男人,住在高阁里,从没接过地气。
后来嘛,当然是受益匪浅咯。
跟哥哥在一起后,我眼界、学识、事业……各方面都提到了质的提升。
总之,谢谢哥哥带我长见识。
但是哥哥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成象牙塔里不懂事的小姑娘?
我们是夫妻,结婚时都宣誓过了,两心相印,风雨同舟。大概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该一起携手面对。
如果是资金问题,或者别的什么财务问题被上头追缴了,我这里大概还有千万左右存款,我不要钱,我只要哥哥……”
这是一封措辞非常朴实平常的书信,但字里行间满是真情。
他这一生纸醉金迷,听过无数溢美攀附之词,都是些想掏空他的。唯独傅真要为他掏空一切。
看到这里,晏启山微微湿润了眼角,他也很想不顾一切地傅真相守一辈子。但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不能做孬种,抛下一切逍遥国外,让父辈独自承担“楼塌了”的后果。
前途渺茫,傅真再跟着他,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与其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拖入泥淖,还不如趁现在还有能力,把能给的全给她,让她可以安稳富足地过完这一生。
下定决心后,晏启山牵着傅真出门吃饭看展,度过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夜晚。
返程途中,悬在全家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突然提前垂落。父亲亲自从北京打来紧急电话:“立刻回国,爷爷不行了。”
他家的天,是真的要塌了。
晏启山迎着冷风闭了闭眼睛,迅速平复表情,垂眸含笑继续哄傅真:“反正明天不用早起,要不要今晚一起熬个夜?”
“怎么突然允许我熬夜了?”傅真疑惑了下,然后开心地宣布,“那我要你唱歌给我听。”
第116章 给男友发现菜谱来路不正
傅真从小就漂亮, 中学考入杭高后,有段时间她寄居在亲戚家的老破小里。
亲戚和她父母一起开厂做生意,所以房子不收钱, 只需每天给亲戚家俩小孩辅导作业,烧烧饭就好。
杭高曾经因为作息太卷, 和学军一起, 被家长投诉到教育局。
好在亲戚的老房子是学区房, 就在杭高附近。作为走读生, 她每天两餐回家做饭时间依然充裕。
亲戚的小孩和她是同级生,他们三个每天早上买着吃, 晚上中午家里烧。
傅真理所当然承包所有。为了赶时间,她跟左右邻居学了不少快手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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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家前门是一对邻居,是未婚的男女朋友。
女的服装设计师, 大家叫她李姐。男的她随所有人一起,喊万老师。
万老师是开美术艺考培训班的。宜宾人, 精神贵族。性格清高自持, 长得斯文而白皙,和女朋友恩爱,甜蜜。小小的出租房收拾得窗明几净, 总有书, 猫, 和应季鲜花。
蔡澜是万老师最欣赏的作家。理由毋庸置疑, 美食。为了挣钱买房安家, 万老师和女友不常出门吃饭, 总是自己下厨。
在蔡澜的隔空指导下, 万老师烹饪技术着实不错。小日子在万老师的好菜好饭中,过的热气腾腾。
傅真记得他, 最爱烧清爽但爆辣的菜。每次都要用辣的可以当子弹的野辣椒煮酸汤鱼。
普通菜市场买的草鱼、鲢鱼之类的,叫老板帮忙处理,拿回家自己片成片。
那会儿傅真爱吃鱼,但不会做,经常被李姐叫过去观摩。
万老师做饭很灵活,葱姜水、白兰地、盐味精、胡椒粉花椒粉淀粉抓一抓,腌一腌。锅里放很多野辣椒和野西红柿制成的酸汤滚开,然后氽熟鱼片,滴入木姜子油。
如果亲戚家的小孩在外面吃饭,傅真就会被留下一起吃。吃完饭,必定还要邀她吃一杯乌龙茶消脂解腻。
周末时,还能留下围观万老师画画,李姐制版裁衣。他们是傅真服装和美术的启蒙老师。
万老师志向是印象派,可彼时国内刚温饱,时代潮流推崇人人看得懂的、比照片还逼真的超写实。印象派实在略显尴尬,不礼貌的还要评一句怎么画得不像的。
李姐的服装设计倒是做得红红火火。从助理做到首席。然后他们吵架,分手。万老师也离开了杭州,在四川老家考了美术老师的编制,教小学生画苹果。
再来后,李姐嫁到了上海,再也不用辛苦上班。傅真得到了非常珍贵的一整套服装设计书,和一些布料。
那天是高一第一学期的暑假,成功做出第一条裙子那天,她给自己煮了一碗酸汤鱼。
她再也没有见过万老师和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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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家后门是个邻家少年,十八岁,高中毕业没有继续读书,在理发店上班,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托尼。傅真随着其他人一起叫他鑫哥。
鑫哥气质桀骜、寡言,待人冷淡,家有妹妹小月念小学。有妹妹的哥哥早当家,鑫哥做得一手好菜。
傅真见他家大人都不在本地,偶尔也会照顾落单的小月。投桃报李,傅真偶尔落单时,会被鑫哥赏饭吃,免去课余庖厨之苦。
鑫哥爱吃茄子杭椒炒小鸡。
茄子和杭椒都是自家门前花盆里种的,做法和鑫哥野蛮生长的人生一样简单草率。
茄子手撕成条,杭椒切段,和超市便宜打折嫩鸡架同炒,浇最便宜玻璃瓶装的啤酒。傅真记得很清楚,啤酒瓶被小月全部收在一个木箱子里,还回去一个瓶子退五毛。
这道乱来一样的茄子杭椒炒小鸡,最好吃的不是鸡,是茄子。茄子吸收了酒味、肉味,杭椒辣味,吃着最厚重够味。
鱼是杭州人绕不开的话题。西湖醋鱼是用来忽悠外省游客,加深他们对浙江“美食”恶评的。
鑫哥做的鱼比他的茄子杭椒炒小鸡还另类:鱼子炒鸡蛋。
下班后买来菜市场超级廉价的鱼子,同鸡蛋一起爆炒,最后放点切细丝的蒜苗,奇香无比。
冬天时,杭州湿冷刻骨。鑫哥会炖羊汤给小月暖手脚。
羊肉上的肥油脂切出来炼油做羊油辣子。砂锅里大片薄薄的羊肉清炖大白菜,只放盐味精生煎胡椒花椒,出锅时,一人一碗,根据喜好,各自淋一勺羊油辣子。
鑫哥女朋友妮妮年纪和傅真一样大,是重高转学到职高读3+2的小太妹。他们恋爱,同居,吵架,分手,和好,每次都特别伤筋动骨。
傅真为了避嫌,再看见小月落单,也只利用颜值优势,让其他小孩去关照小月。就这样渐渐断了来往来。
后来听说鑫哥远赴韩国习得一手换头术,自己开了小店,生意特别红火。
鑫哥女朋友还是那一个,但早已褪去太妹气质,变成了一个清淡温和的幼师,据说口碑很好,特别擅长钢琴舞蹈。
傅真去剪过一次发尾。他们应付熟客催生时,大方地告知对方,妮妮大一时宫外孕大出血,以后都不能
怀小朋友了。
理完发,傅真要付钱。妮妮坚决不收,告诉傅真说,“你可能不知道吧,那会儿我很羡慕你,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有光明的未来。”
傅真一愣,透露说,“其实那会儿我也羡慕你,活的自由自在,还有人疼。”
妮妮与她相视而笑,拆开两颗棒棒糖,递给她一颗,爽朗大笑的样子,和年少时一模一样。
“我妒忌你很久。直到有一天忽然在某个凌晨清醒,然后开始发奋学习,以第一名成绩考上大专,成功当选班长,成为预备党员。毕业时,顺利考出幼师证,钢琴六级。现在我是副园长,工资有一万一个月。真的非常谢谢你,出现我的人生里。”
傅真非常意外,惊喜地抱了一下她,“恭喜你拥有了很好的人生。我也有了一个非常疼我的人。 ”
妮妮也很开心,“好。我们都要好好儿的。”
他们是她萍水相逢的少年朋友,很少联系。但傅真在纽约给寄去了贺卡和加拿大的枫糖浆,顺颂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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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家的左边叫孙一勺。
孙本名孙明祯。因为太抠门,买菜爱买五毛芹菜两块肉丝,还薅菜贩子把芹菜叶和肥猪肉,一次只够一勺烩,所以人送外号孙一勺。
孙一勺其实长得高大威猛可帅,八块腹肌,两跨上方有两块小把手似的肌肉。
傅真之所以知道他有肌肉,全赖孙一勺大夏天不舍得开空调,总热得打赤膊做饭。
孙一勺拿手菜是炒鸡架子。菜市场精心挑选鸡肉多的鸡架子,和土豆一起斩成小块,用大量葱姜蒜辣椒,猛火爆炒,下啤酒焖熟。
傅真没有吃过孙一勺的菜,但每次在家都能闻到那股浓香。想来一定很好吃。
其实孙一勺是个编外主持人,为了生存,经常需要跑婚庆、商场开业、房地产开盘、大老板生日宴,还参加过很多选秀比赛。唱歌跳舞健美,有钱就去。
有人背后讲,太跌份儿了,堂堂主持人,什么活儿都接。
但其实孙一勺也是有底线的人。曾有男的煤老板、女的大导演,叫他脱光看身材,身材好就给资源,送到华谊唐人之类的公司做演员。
孙一勺每次掉头就走,还挨几顿打。扬言叫他在哪里都混不下去。
惹到他这个小人物,这些人可算是踢到棉花了。孙一勺果然混不下去,打包行礼去了横店前,孙一勺买了半只大肥鸡,用大量姜蒜辣椒花椒胡椒伏特加,拿出把锅和鸡当做仇敌的架势,猛火耐心爆炒。
浓浓的香气霸道地填满整条小巷,傅真放学路过,他穿得非常整齐,特意送来一碗爆炒小鸡。
“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别像我,因为没学历处处碰壁。”
“不啊,叔叔,你很帅,也很有才华,将来一定会发光发热。”
孙一勺去横店做了两年横漂后,因为人踏实,知世故不世故,能做事儿,被一家不错的影视公司相中做副导演。
傅真再和他联系上时,他已经独立在拍上星的手撕鬼子剧了。
孙一勺替朋友跟她约话剧剧本,聊着聊着,忽然郑重其事地感谢她:“要不是当年你那么坚定地对我说,我一定会发光发热,其实我心里早就没有信念了。”
傅真躺在颐和公馆院子里,笑说:“当年我只觉得,你确实挺帅,不但爆炒小鸡炒得好,居然主持唱歌跳舞什么都会,还能时不时上个电视,真的很厉害,遇到困难了没什么,只要再坚持坚持,一定能发自己的光和热,做自己的码头。”
然后,好巧不巧,晏启山刚好回家,听到这段话,当场黑脸,“你那些歪门邪道的家常菜,茄子杭椒炒小鸡、野辣椒野番茄酸汤鱼、鱼子炒鸡蛋、大白菜羊汤、爆炒小鸡果然通通来路不正!”
“哪里来路不正了?”他凶他的,傅真根本不怕他,笑嘻嘻地说,“那些萍水相逢的人,偶然出现在我的人生里,我学会了他们教给我的人生的百味。”
第117章
寂静的东河畔, 格雷西广场10号,晚风恻恻,灯影清寒, 飞雪从天而降。
寒潮突如其来,街边枯枝负雪难奏春歌。然而暗蓝色的夜空下, 物欲横流的纽约依旧一片珠光宝气、纸醉金迷。
晏启山揽着傅真走在摇曳游离的浮光里, 含笑告饶:“可以换成别的项目吗?哥哥唱歌可没有你好听。”
傅真挽住他胳膊撒娇, “可是我就是想听嘛。我肚子里的小朋友也想听。”
气温骤降, 街边毫无准备的行人悤悤疾疾,纷纷裹紧围巾, 加快脚步。
傅真穿得不多,晏启山怕她着凉,“好, 那我们加快脚步,回家再唱。”
“可是天气太冷了, 我走不动了。”一阵风过, 傅真禁不住瑟缩了下,立刻笑着钻进晏启山怀里,把手冰到他身上取暖。
晏启山脱下大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半蹲下来示意到:“哥哥背你回去。”
“谢谢哥哥, ”傅真开开心心地扑过去, 取下脖子上的披肩, 围在他身上, “从记事起, 第一次有人背我。”
“若有机会, 我愿意背你一辈子。”晏启山稳稳地背起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风雪。
傅真没有听清前半句, 欢快地搂紧他,“那以后我天天要你背我时,你可不许嫌烦。”
“怎么会呢?”晏启山温柔地笑起来,“哥哥爱你都来不及。”
傅真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口,“我也爱你。”
坐电梯时,傅真无惧其他人目光,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贴着晏启山,“刚刚你有没有冻着,我给你暖暖。”
晏启山笑得眉眼弯弯,揽着她说:“刚刚有点,但现在不冷了。”
有个跟了他妈二十年的菲佣琳达,已经带着东西,从北京飞到纽约。
他俩到家后,暖气已经打开,壁炉已经烧好,琳达在门边候着,“太太让我来照顾您二位。”
晏启山点点头:“辛苦。自己在楼下找个房间住吧。”
“是。”琳达把两个行李箱转交给晏启山后,就知趣地下楼了。
傅真担心他冻感冒,强迫他在壁炉前坐好,自己第一时间跑到冲红糖姜茶,“哥哥,家里怎么突然来了个阿姨。”
晏启山闲不住,给她切开两个花旗橘子(新奇士橙),起身从柜子里挑了张黑胶,一边打开唱机,一边说:“是家里用惯了的菲佣,过来照顾你和小朋友。”
“好吧。”傅真点点头,遗憾地叹气,“以后我们办事儿,就不能大声了,不然给她听见……”
“嗯,小小年纪,思想这么不端正!”晏启山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完了却满腹心酸。
傅真拿着热气腾腾的野草莓茶壶,理直气壮地表示:“要是我思想端正,能和你搞出人命吗?”
“我来吧,”晏启山连忙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平时泡大吉岭的滤网茶壶,叹着气安慰到,“没事儿,月份大了,本来就不能做了。”
“……”傅真被噎了下,“还说我思想不端正,你自己不也一样。”
晏启山笑着表示自己是正常的成熟男人,今晚还要抓紧时间再做一次,不然接下来就没机会了。
“我要在上面。”傅真笑着坐在他怀里,眼神勾丝地看着她,硬是把红糖姜茶品味出了红酒的范儿。
“可以,”钢琴曲如泉水流淌,晏启山拉她起来跳舞,“陪哥哥跳个贴面舞。”
傅真从善如流,和他紧密地相依偎在一起,随着节拍慢慢踱步,轻轻摇摆。
晏启山灼热的体温心跳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她的裙子犹如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河流,走起路来,人也摇晃,衣服也摇晃,虚虚实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极其神秘,有种曲折紧张特殊的诱惑性。
这世界有太多美满可爱的东西,橱窗里,马场上,筵席中。但最可爱的,在他怀里。只是他正在一寸一寸地失去她。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正在一寸一寸地死去。
他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想要的活法,有自己想要的爱法。但这些摇摇曳曳的奢望,终归还是要随满楼山雨疾风一寸一寸地熄灭了。
这是一支跳不完的贴面舞。晏启山跳着跳着,干脆不按章法,只是抱着她,在典雅幽暗的池子里,金鱼一样游曳、摆动。
傅真贴着他温热的脖颈,语气里满是依恋,“哥哥,能嫁给你,我死而无憾了。”
晏启山抚着她脊背停顿住,语重心长地制止她:“答应哥哥,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说死。不论何时何地,不管发生什么事,哥哥只希望你幸福美满,将来寿终正寝。”
傅真把脸埋在他怀里,吸了吸那温暖干燥的鸢尾琥珀香,闷声说:“那你也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晏启山紧密地拥抱她,仿佛捧着一块易碎的翡翠,“哥哥答应你,这一生只爱你,直到死亡降临。”
傅真听完这句话,眼睛上蒙着的水壳子破了,眼泪终于扑地掉下来。环着男人曲线沟壑分明、质感有力的腰背,拖着鼻音很不确定地问:“你没有骗我吧?”
晏启山轻笑了声,大掌轻轻抚梳她那头美丽细碎的羊毛卷,半开玩笑道:“要不要开香槟歃血为誓?”
“我怕疼,”傅真甩掉鞋子,站在他脚背上,整个人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也舍不得你疼。”
晏启山失笑,一面拢住她,一面挑眉打趣,“我现在就挺疼的——你们娘儿俩份量真重。”
傅真用力踩了他一脚,“现在改口还来得及,我明明很轻。”
“唔,”晏启山撇嘴笑了下,搂着她跌入巨大而柔软的沙发里,“可是你俩重于泰山,确实轻不了。”
“这还差不多,”傅真满意地噘嘴亲了亲他,“冰箱里还有一些下酒菜,我们要不要搞点百利甜喝喝?”
晏启山皱眉沉吟道:“我听说怀孕了不能喝酒。”
傅真看出他是真的不太懂,仗着自己也不懂,趁机忽悠他,“没事的,偶尔喝口度数很低的奶油酒完全OK的。”
晏启山犹豫了,“要不打电话问问琳达。”
傅真使劲儿摇晃他,“啊~~~我只是想吃点零食喝口百利甜……”
晏启山秒速投降,“好好好,我马上去拿。”
谁知琳达正精神抖擞地楼下收拾、整理,见他下楼,立刻上前询问。晏启山如实相告。琳达立刻表示,孕妇不能饮酒,奶油酒也不行
最终,晏启山得到了一壶现做的无酒精莫吉托,什锦水果,和特别健康的云吞面、水煮蛋牛肉虾仁蔬菜沙拉。
本来他还担心傅真会等得生气,但傅真换了睡袍,开开心心地坐在床上晃着脚迎接他,“回来啦?”
晏启山松了一口气,笑着把吃的喝的放在桌子上,“嗯。琳达听说你饿了,非要给你现做。”
傅真点点头,光脚走过去,倚在他身侧,“辛苦她了。改天给她红包。”
然后,他们既没看电影,也没刷手机,就并排坐着边吃边喝,边闲聊。傅真始终抓着他左手,一口一个“哥哥”。
吃完夜宵,琳达精准卡点过来收碗筷和要洗的衣物,傅真趁机装了红包给她。
“谢谢夫人。”琳达没有任何迟疑,爽快地接过,关门走人。
听到这么古董的称呼,傅真错愕地看着晏启山,“夫人?”
晏启山摊手,撇唇粲然一笑,“琳达没有叫错,你不是夫人谁是夫人?”
傅真为难地皱眉:“我真的不太习惯。”
晏启山沉默片刻,捏捏她脸颊安慰到:“适应下,以后就由她照顾你了,”
傅真心里莫名地恐慌,“我不要她,我要哥哥。”
晏启山笑眯眯地揽住她肩膀,轻柔上扬的语气哄小孩似的,“哥哥不是在这里嘛。”
然而,第二天醒来后,身边空空如也。
窗外风雪凄迷,周围安静得像噩梦。
傅真呆了一会儿,觉得很冷,颤抖着起来,穿过大半个客厅,把他遗落在壁炉前的孔雀蓝丝绒大衣披在身上。
昨晚他们跳了一支跳不完的贴面舞,还在这张华丽复古的沙发里饮酒、doi、山盟海誓。
可是今天他就不守信用,自己回去做孤胆英雄,只给她剩个馥郁奢靡的空壳。
他凭什么觉得,年纪小,就不能和他同患难?傅真裹着他的香气和余温,满心愤懑。
琳达把早餐端上来劝她,“这是先生特意凌晨起来准备的。”
是她常吃的千里香骨汤小馄饨和洛神花茶。
做这个特别费功夫的。傅真鼻子一酸,心里仍抱着万一的希望,“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希望您珍重自己,保重身体,开开心心追逐自己想要的人生。”
可是她想要的,就是和他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啊。
家里出事了。虽然晏启山不告诉她,但是她也有她的渠道获知这些尚未公布的内幕消息。
他休想稍微遇到点意料之外的状况就撇开她。傅真坚定地说:“爷爷生病了对不对?我该一同探望的。”
“夫人,老爷子昨晚就去世了,先生是回去奔丧的。”
傅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忍不住抱着他的衣服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还张罗着想订机票,“我得回去陪着哥哥。”
琳达犹豫了好久,见她实在伤心,咬咬牙字斟句酌极其委婉地地劝到:“夫人,家里山雨欲来风满楼,您可千万不能回去。不然先生‘喝茶’时会分心的。”
“可是哥哥他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做过啊……”傅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是的。清者自清。”
傅真只好安慰自己,“是了,清者自清。”
琳达是非常专业的高级佣工,见傅真被暂时劝住了,立刻进一步安抚到:“先生嘱咐过,您怀着孩子,需要保持情绪松弛,如果爱他,就先照顾好自己。”
傅真愁眉紧锁,眼泪应声滑落,因为妊娠带来的韵味,看起来如同一尊美丽哀愁的玛格丽娜圣母像。
琳达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递上湿纸巾。
因为常跟随周韵仪出门,她其实早就见过傅真,而且印象很深刻。
傅真骨子里非常淡然知性、平和温柔,举止言行很有饱读诗书后,深水沉静、神秘灵动的气质和涵养。
这种超越年纪的风骨,犹如这世间的月色,春花,夏溪,冬雪。
只是——
遇到晏启山前,她冷峻透彻,清冷疏阔,脆如一颗琉璃。
遇到晏启山后,爱情使人软弱,她也变得纯真清雅,有着像春天一天蓬勃的生命力。
但眼前的她,却是衰败的。
“夫人,您放宽心,好好吃饭好休息,就是为先生分担压力了。”
她不想为难家里的工人,虽然心里还是想着一定要回去,但表面上还是点头接受了劝告。
“那您先吃着,有需要随时电话通知我。”琳达说着,在桌子上放了张写有通讯号码的简历小卡片,然后很有分寸地告退,丝毫没有过分的打扰。
傅真哪里吃得下。
没有晏启山陪伴,纽约就太冷了,冷得她五脏肺腑都抽疼。
不行,她现在就要去机场把他追回来!
第118章
她开始冷静下来, 熟练地上网查询晏启山航班信息。
他订的是最近一趟多伦多飞北京的头等舱,但航班延误了。在这个特殊时候,他是不可能再坐湾流的。如果现在订最近的机票飞过去, 在不延误的情况下,有可能卡在起飞前追上。
傅真甚至来不及换衣服, 卷起签证钱包手机车钥匙护照等直奔机场。
之前为了从越南飞加拿大, 再进入美国, 晏启山帮她把这俩国的长期签证全搞定了。倒是方便她如今千里追夫。
车在家里有备用钥匙, 飞机落地多伦多后,傅真打电话通知了琳达。琳达大惊, 连连询问她有没有感觉不适,肚子还安好否。
傅真怕她打电话通知晏启山,干脆撒了个善意的小谎:“我没有事, 已经跟哥哥碰面了。”
她轻装简行,还穿着平底鞋, 跑起来飞快。
许多人见她大腹便便还百米冲刺, 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但傅真不以为意,只想赶紧追上他。
其实这也多亏晏启山在证件、钱财这一块对她完全不设防,她才能轻而易举地查询到他的信息, 甚至精确到他人在机场哪个位置。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 傅真很快找到晏启山所处的VIP候机厅。
这候机厅看着富丽堂皇, 可门脸晶莹剔透。若按照他以往的出行规格, 隐蔽性实在有点勉强。
傅真不由得鼻子一酸。
虽然还没有看到他的脸, 但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了……从早上到现在长达两个小时高负压状态下积累的委屈顿时爆发。
再走几步, 傅真瞥见晏启山清隽挺拔的背影。他正在打电话。表情严肃, 神色凝重、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天然的煊赫气势。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他很疲惫。
傅真三步并做两步, 未语泪先流,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下要不要拦住她。
她平时讲究体面,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直接飞过去过去,哭着扑进晏启山怀里,“哥哥。”
晏启山还在讲电话,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扑,虽然满脸惊讶、生气,但依旧稳稳地接住了她。
他匆匆结束通话,先是后怕地检查她身体有没有事,然后脸上难得流露出薄怒,“我叫人送你回去。”
傅真见他都不抱自己,三分委屈瞬间升级成十二分,拉着他边哭边说:“你不要撇下我,你在哪我就在哪,哪怕死我也要和死在一起。”
晏启山几乎是声色俱厉,握着她肩膀用力摇了摇,扣qun:一乌尔而七五耳吧以“你听着,哥哥如果死了,你应该拿好遗产,保重自己,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你不带我回去,我自己也能回去。”说完,傅真捧着肚子,扭头自己去买机票。
晏启山哪里忍心她这样奔波。上前拦住她,轻轻搂住,语重心长地哄到:“爷爷去世了,现在家里事情特别多,哥哥顾不上你,你也经不起折腾。你听话先回纽约呆着,哥哥保证很快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傅真不禁想起了小说桥段,黏在他怀里,怯生生地问:“那你是要回去联姻吗?”
晏启山揉揉她头发,哑然失笑,“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联姻。放心吧,除了你谁也不会是我妻子。”
在他轻言慢语的宽慰下,傅真情绪平和下来:“那你真的很快就回来吗?爷爷去世我不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家里已经接到了通知,看在爷爷的面子上,纪检等葬礼结束后启动调查程序。
傅真目前仍是北大学生,和他相识也才一年多,又处于孕期,已经说好了官方不会公布她信息,如今她呆在国外才能把影响降低到最小,将来照样可以风风光光,富足自在地生活。
晏启山不敢叫她知道这件事,只是骗她,“我们家不比寻常人家,葬礼会非常麻烦。一整套流程下来男人都吃不消,更何况你怀着孩子。爸妈爷爷都希望你以孩子为重。”
“那你抱抱我,”傅真扑在他怀里,埋怨地说,“我来了这么久,你一直教训我,既不亲我也不抱我。”
“我错了,”晏启山笑了一声,拉着她坐在自己膝盖上,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开始专心致志地亲吻她,抚摸她,拥抱她,然后坚定地告诉她,“我永远爱你。”
最终傅真还是买了票,坚持送晏启山到登机口。
再长的廊桥也有尽头。
拐过一个弯,机舱门豁然跃入眼帘,空姐在门边迎接乘客。
他们不得不在此分别。
傅真鼻子一酸,临时反悔,“我舍不得你,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晏启山摸摸她后脑勺儿,眼眶一红,表情有那么一瞬悲伤。
但傅真想要细看时,他脸上却挂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柔笑意,“可是我们说好了呀,你在纽约等一等,哥哥处理好事情马上就回来找你,和你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傅真不是死缠烂打蛮不讲理的人,踮起脚尖亲了亲他,“那你进去吧,我再看一看你。”
“好。”晏启山眉眼弯弯,走到机舱内,还转身同她挥手作别,扮可爱逗她笑,“乖乖回去在纽约等哥哥哦。”
这是他第一次像个大男孩那样青春活力。傅真噗嗤一笑,伸手给他比了个大大的心,“那你早点回来哦。”
“嗯,纽约见。”
“我等你回来。”
然而,机舱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秒,傅真用力眨了眨眼睛却还是泪如雨下。仿佛此刻就是生离死别。
晏启山心理一阵钝痛,梦境般的灰色眼眸泛起一层迷蒙的晨雾。
这一别,不知多早晚才能再相见。
也许这就是他和傅真最后的缘分了吧?早知如今,真的不该贪图情'欲,害她怀上孩子。
迎面走来几个纪检的工作人员,“晏先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感谢你们人性化执行公务。”晏启山点点头,戴上揣在黑色大衣里的墨镜,藏起最后一丝脆弱。
承其王冠,必承其重。
这一生盛筵华席,金枷玉锁,如今终于要散场了。
回头看看,满目荒唐。
傅真是他生命里留不住的丁达尔现象。
这是宿命为他选择的结局。
第119章
晏启山的人来的很快, 傅真被小心地护送回曼岛,家里还多了几个保姆。
傅真哭得眼皮发红,整个人呆呆的, 魂都丢在了多伦多机场。
琳达牢记晏启山嘱托,按他列的单子及时送上煲好的汤, 殷勤地劝解:“夫人, 您还怀着先生的孩子呢。”
傅真脉脉情思, 恻恻轻怨, 挂着泪痕摇摇头,“他不在, 我实在吃不下。”
好一个烟雨蒙蒙临水照花人。
晏启山靡衣玉食把她养出了一股子贵气,再加上昆曲和北大艺院熏陶出来的底蕴,真的像朵人间大牡丹。
但此刻, 她裹着那条华丽厚重的佩斯利花纹开司米披肩,坐在雾白薄纱翻飞的窗边, 犹如一支干枯玫瑰, 迎风散发出颓废、烟熏般的暗淡光色。
琳达瞧着她滴滴娇琉璃易碎的模样,暗暗叹息——
先生想的太简单了些,如今傅小姐就像一块寸锦寸金的妆花织金云锦, 离了他精心呵护哪里还能继续鲜活富丽?
傅真果然迅速地颓靡了下去。
但她闲不得, 还是得写继续毕业论文、做毕业设计, 美术馆不少事也需要她参与, 唯独“尘与雪”个人设计师品牌这事被搁置了下来。
毕业设计是饱含策展在内的微电影纪录片, 用的是这些年平时积累的素材。
即兴写作, 文学剧本, 分镜剧本,导演, 摄像,剪辑都是她自己,影片里出现的美术展也是她自己策划的,短短二十多分钟,囊括北大艺术学院四年所学。
那些与她萍水相逢女孩子都剪了进去,包括不再联系了的潘允媛,林慧丽,以及曾经视为情敌的珠雨,叶漫新,MaggieQ等。旁白里甚至有她中学时期的旧相识。
晏家的事瞒得密不透风,谁也没告诉。宝珠在电话里得知她纪录片内容后也只是担忧,“万一得罪人,姐夫一时半会赶不及怎么办?”
傅真以前可能会考虑撕破脸不好,但如今她是个我行我素的unapologetic girl。这是她的青春纪录片,在她的青春里粉墨登场留下油彩的人谁也跑不掉。
唯独晏启山在整个影视里,只有侧影背影和不露正脸的特写。
所有和他一起住过的豪宅也没有全貌出镜。
总之,傅真谨慎得仿佛以前经常一时兴起非要在办事时拍私房□□动作片的人不是她。
晏启山在北京机场落地后,打过几个电话叫她好好照顾自己。接着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傅真每天试图联系他都联系不上。
启玉也处于断线状态。慕伯循倒还依旧在捣鼓他的电动车,偶尔来电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就连MaggieQ和叶漫新也在短信里问了同样的话。
再接着,许久不联系的阿丽通过MSN发来一张合照:最近还好吗?很想念那时的我们。
照片里她大二,那时她眼里的欲望非常热烈、直白,拍照脚尖绷得很直,尽管穿的廉价,但青春活力,又美又灵。
遇到晏启山后,她连头发丝都在发光。哭也好,笑也好,永远有人着急心疼。
可如今呢?傅真挺着肚子审视镜子里的自己。
这段时间晏启山不在,她孤零零的,吃不好睡不好,不知不觉竟比窗台上枯萎的玫瑰还丧气了。
傅真戴上亮闪闪的珍珠,穿上油画般的珠光绸面礼服裙,披上超长公主貂,试图支棱起来去看画展。
刚拿起车钥匙,窗前没关掉的笔记本,网页弹出提示——
人间蒸发很久的潘允媛忽然破天荒地在人人上留言:我想,也许那晚我不该帮他把你叫到楼外楼。希望你坚强。
高中那批和她不太对付的女同学,可能私下拉过群了,很快排队在下面讨论了起来。
一来二去,傅真终于被迫明白过来,晏启山遇到事情远比她以为的严重,以至情敌、早就割席了的旧友、互相撕过逼的老同学……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合伙往她身上播撒怜悯。
哥哥真的出事了吗?傅真浑身冰冷。
可她昨晚还梦到晏启山回来了,搂着她亲吻,抚摸,酣畅淋漓地做了一次又一次。
在梦里,她是那样的快乐,幸福。
昏倒在地上前,傅真突然想起,其实晏启山其实向她告别过了——
多伦多机场登机前,
首都机场打来的电话里,
空花泡影般的梦境中,
晏启山始终在说同一句话:“真真,前路漫漫,千万珍重自己。”
琳达在厨房煨汤,忽然听到咚地一声闷响。
……
等傅真再醒来时,人已经在私立医院VIP病房里躺着了。没觉得疼痛,只觉得苦涩。
她挣扎着试图坐起来,“我得回国。”
琳达按住她,劝到:“夫人,为了孩子,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傅真摸了摸肚子,这是她和哥哥的孩子,“那我想喝小馄饨汤。”
琳达替她掖了掖被子,殷勤地问:“要不要吃点什么?”
傅真想起在杭高念书时,常坐车去云南南路那家鲜得来吃“排骨年糕”。
高一时第一次去,那是个难得下雪的冬日午后。在街边闹了不愉快后,同学结伴弃她而去,她人生地不熟,被迫独自等公交车。
正惊惶不安时,远处已经忽然驶来一辆纯黑色的大奔,在漫天簌簌小雪中,显得尤为冷冽肃穆。
鲜得来生意兴隆,开豪车到这里吃排骨年糕的也不少。
她不想继续人前狼狈,连忙擦了擦泪花,往后退了退。留出足够的空隙。
谁知汽车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落下,后座坐着个渊渟岳峙、皮肤很白的年轻男人,气势凌厉,但声音非常温和:“被欺负了?今天车不好打,要不要送你回去?”
她压着哭腔,小小声回答到:“我是回杭高,太远了。”
“没事,不远,”他大半身子隐匿在阴影里,只听得出是在笑,“我的司机刚好要回贡院那边。”
彼此她生活不宽裕,很难拒绝这样的顺风车。纠结片刻后,鼓起勇气拉开车门,“那谢谢您了。”
“不客气。”他笑一笑,嗓音瓷沉悦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司机毕恭毕敬地称呼他“晏先生”。
即便她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的脸,也能判断出,这是个非常高大俊美、优雅矜贵的权贵子弟。
短短的一段路程里,她第一次具体地理解了什么是“光风霁月”、“其人如玉”。
从此后,她开始对排骨年糕有着别样的执着,每次考试进步,都要奖励自己去那家店吃一顿。
而且每次下雪时,不惜请假也要去。
但整个高中三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叫“晏先生”。
直到去恭王府参加非遗展演,她才重新遇到她日思夜想的人生目标。
只是时刻多年,她已经长大了。年少时那句“我傅真,哪怕读书不能出人头地,将来嫁个金龟婿也要超过她们”,就连她自己看来也是不可能的笑话了。
晏启山确实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帮助过一个被同伴丢弃在街头的小女孩了。
面对他,激动过后,她更多的是审视和防御。就连杭州暴雪那晚主动接近他,其实也只是权宜之计。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隔着那么多计算和考量,晏启山竟然真的会爱上她。
她逃避后,退缩过,躲回富阳小山村后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疯狂沦陷。
最终,晏启山在湾流上也发了疯,强行进入她。
把第一次交给他时,她百感交集。
虽然表面上生气,实际上,心底疯狂滋长朝圣般卑微的情绪——正失控地“爱”着她、把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男人,是她整个青春期幻想过的、高不可攀的男人。
她爱他,也图他的财和势,可依然表现得半推半就。这一路走来,对他更多的是算计和攫取。
为了试探他,她甚至故意默许他妈踹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她本来想的是,跟他几年,等他睡腻了想换人,或者到年纪了要结婚时,就自动拿钱走人,好好完成学业,留在国外好好搞事业,再随便找个不讨厌的男人平平淡淡生孩子过日子。
没有他的坚持,他们真的只会是普通的包'养关系。
可是为什么,他娶了她以后,还要抛下她呢?夫妻不应该共甘共苦吗?
……傅真陷入冗长的回忆,根本不回应外界的响动。
琳达等了许久,看她始终呆呆的,不由得慌了起来,一下子提高了音量,“夫人?!待会儿您想吃什么?”
傅真回过神,虚弱地笑了一下,“想吃排骨年糕。”
琳达不知缘由,向一同照顾她的珍妮丝请教什么是排骨年糕。珍妮丝想了想,“应该是上海特有的那种排骨年糕,以前我经常看到先生叫人做来,但是就看看,不吃。”
“哦,怎么做的,我不太会。”
“排骨年糕啊,看着排骨是排骨年糕是年糕,但却可以因为一份简简单单的酱,就毫无保留地托付彼此。”
“什么味儿的?”
“咸辣鲜甜。”
琳达终于明了,“哦,那不就是爱情和人生嘛。”
珍妮丝若有所思地想,可如果那份酱现在变成了一条楚汉界河呢?排骨和年糕还能在一块儿吗?
第120章
医院没有晏启山的气息, 傅真不喜欢待在医院,坚持回家休养。
家里楼下是曼哈顿中央公园,天气的好的时候, 晏启山会在饭后,带她出去散散步, 慢慢逛到伊斯特河岸, 坐在那里看河流, 看鸽子, 看小朋友跑步。
河边有所1884年建立的贵族女校休伊特,学费5万美金一年, 走读制。
很多家长对该女校趋之若鹜,是因为它拥有最后的教育资源,和顶级精英阶层人脉资源, 可以让孩子见识、享受纽约大都会的??切繁华和便利。
同时,它是时尚、艺术氛围最浓郁的城市, 汇集全球最多艺术家, 有许多很好的展览和博物馆,从小耳濡目染地接受熏陶,直接赢在起跑线。
但晏启山却只是觉得, “休伊特离家近, 风景好, 将来把女儿送到这里读书, 叫琳达她们陪她肯定很省心, 不会耽误我们自己的生活。”
傅真当时任性地想:反正孩子, 既不用自己带也不用自己管, 那再生一个好了。万一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他们自己互相商量下就好。
她没有母爱。首先最爱自己, 其次最爱晏启山,仅此而已。
其实琳达也看得出来,傅真纯粹是因为爱晏启山,才愿意生孩子。
傅真在陌生的环境里很不安宁,只想尽快回到感觉得到晏启山气息的地方。但她每天都要打点滴,监听胎心,格雷西广场10号楼是老楼,经不起折腾。
琳达灵机一动,开车回家取来一件孔雀蓝丝绒大衣,多洒了点鸢尾绿豆蔻香水。
傅真得了这件宝物,情绪果然镇定下来,很快抱着衣服沉沉睡去。
待再醒来时,明净的窗台上,多了一瓶垂头丧气的江户菊,酒红金黄相间,纤细蔓长的枝条随风飘荡也有脆弱的浪漫感。很美。很艺术。
只是不知为何,傅真总觉得这花美得很有些哀伤的情致。
心中细细品味,颇具“每向清宵自省愆,滔滔无奈世皆然。盈亏消息因而悟,万事支颐一听天。”的遗憾冷寂况味。
这个月份江户菊也不可多得了。琳达以为她喜欢,隔几天快枯萎了就还换上一样的。
于是乎,傅真便和这花相伴了一些时日,直到临近开学出院回国。
琳达和珍妮丝陪她搭乘飞往浦东的航班。
抵达上海时,傅真没有直接回杭州,而是先走告诉,绕路去云南南路吃排骨年糕。
因为太想念,她一个人点了三份,特意多要了酱汁。临走时又带走两份。
深夜回到程公馆后也没有留宿,只是把晏启山晾在铁丝笼里的火腿带走。
因为有杭州耀莱车队队长帮忙上门照看,火腿在恒温恒湿的环境里,已经晾得很好了。
她想,北京气候干燥,可以挂在四合院里继续风干,等三哥空闲下来,再割一部分炖腌冬笋吃。
然而真正回到三里屯时,傅真却被拦在颐和公馆门外,“傅小姐,您只能住雍城一号。”
傅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问:“三哥呢?”
那人硬邦邦地说:“您还是好好养胎吧。无关的事别打听。没好处。”
傅真终于动了气,“我提醒你谨言慎行。他是我的丈夫。”
她模仿着晏启山的神态,平静而有力地和那人对峙,“颐和公馆是我和他共同的家。”
停泊在旁边的车里,出来个上了年纪的时髦女郎,“我们家情况特殊。”
傅真认得她,是杭州时就见过的“雪华姐”。大家族亲情可真凉薄。她抿唇微微一笑,“那又怎样?如今这里是我名下的物业。”
晏启山早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天,因此领证后手脚极快,飞速找团队办理手续,把自己名下绝大多数不动产陆续转到傅真名下。
当时傅真自己完全没留意,以为晏启山做生意需要,全程心不在焉问都没问一下,他让签字就签字,他让跟着一起去公证就一起去公证。
直到前几天……
多位代理律师从各国飞到纽约,组队找到在医院楼下散步的她,汇报说:“傅小姐,大部分手续都办了下来,请您签字确认……”
她翻看了几摞厚厚的文件,才发现自己居然“天降横财壹佰亿”了。
俗话说的好,爱你的男人一定舍得为你花钱。
虽然壹佰亿只是耀莱集团的九牛一毛,可晏启山把能给她的都给了。
成功地和《喜宝》里的姜喜宝医院,通过一次邂逅,一次离别,得到几辈子都不一定赚的来的钱,从此变成超级富婆,傅真却只觉得悲伤——原来他一直在和她诀别。
这壹佰亿资产是他最后一次向她示爱了。
可晏启山不是勖存姿,她也不是姜喜宝。她虽然喜欢钱,但更喜欢他。
晏启山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再也不会有人比晏启山更爱她了。
她决不愿意接受他们的结局是分开。哪怕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儿。
晏启山殚精竭虑送的礼物,她会珍重再珍重。
不论何时何地,面对怎样的情况,她一分一毫都不会退让。否则怎么对得起他毫无保留的深爱。
面对一众惊诧的表情,傅真挺直脊梁,握住手机,像个守护王子的骑士一样勇敢,“你们如果执意侵犯我的合法权益,我只能联系他的人,或者报警,叫记者,开发布会。”
她不惜鱼死网破的态度在安静中蕴藉着疯狂,那些人终于被暂时吓退。
傅真踩着猫步,轻轻推开朱红重阍。
满目凄清衰败,眼前这座没有他踪影的繁华庭院已然“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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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虽然很整洁,可是依旧很久没有人烟了。
傅真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琳达和珍妮丝扶她在客厅坐下,“我们去收拾收拾,给您煲点汤。”
“你们也累了,直接外面买点一起吃吧。”
马上就要开学,傅真甚至连花时间悲伤一会儿都不能够,只能赶紧开工写作业。
琳达于是非常开心地出去买了披萨、燕皮云吞、烤鹅腿、雪媚娘、冰淇淋做宵夜,还让傅真不要告诉先生。
傅真边吃边写作业,心情终于好了点。
快完工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接起来一看,是林慧丽打来的,“真真,你回北京了吗?”
傅真沉默片刻:“什么事?”
阿丽变了个人一样,语气异常坚定柔和:“真真,过去是我迷了心智。但我现在清醒了。我向你道歉。即便不能继续做朋友,最起码明天开学请允许我请你吃顿饭。”
电话里,林慧丽把话说得非常诚恳。言明只是留恋过去的情谊。
想起过去一起在798装文青,在酒吧街装艺术的日子,傅真不由得心软,“好。你现在住哪,明天早上我让司机顺道捎上你。”
“就在苏州街附近,到时候我找个路口等你。”
那个地方距离北大其实很近,傅真有点不明白林慧丽的动机,但是应了下来,“好。”
次日清晨,见到林慧丽后,她着实吃了一惊。
林慧丽变得非常妖娆旖旎,活像一颗成精的甜心彩叶芋,身上的杜嘉班纳碎花裙深红浅红淡绿浓绿斑驳艳丽,半透明雪色肌肤明媚张扬,由内而外散发着甜蜜又狂野的气息。
昔日倔强的吟游诗人,在性和爱的滋养下,再也不流浪了。
林慧丽上车后,给傅真看自己与男友的合照。
是个有钱但容貌平常的富一代男士,学历不高,就稀罕既漂亮又高学历的年轻女孩,寻寻觅觅多年,终于抱得佳人上榻归,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林慧丽为了拿下那位男士,去日本整形医院做了私密美容。在酒店白色床单上开了几朵红艳艳的山茶后,立刻被带去见公婆。
“我如今也收了心,跟别的男人约从来都不过夜,查不到开房记录。”
林慧丽完全不担心傅真会说出去,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近况。
傅真这才知道,阿丽有了未婚夫后,依然会和很多不同的男人走肾不走心。只要看对眼了,甚至会直接用口红写纸条把人约到高级咖啡馆的厕所里来一发。
“我仿佛只有在不同的男人怀里流浪,才能找回当初的自己。”
林慧丽做家教时,曾经爱过一个四十几岁的建筑师。对方丧偶,风度翩翩,样貌出众,他们借着补课之际偷'情。直到被女儿捉'奸在床。
那位建筑师在业内小有名气,但彼时已经罹患重疾,之所以不顾名声和年龄差跟林慧丽一个大一学生偷'情,只是想在临死前,体验一把不受家族支配的爱情。
“他死后,我在不同的男人床上辗转,只是为了遗忘他。”
“对不起,我从未想和你抢晏启山,我只是因为他们家世相近……以后我不会那样了。”
她从不评价别人的私生活,震惊之余还是提了醒一句,“那你自己做好措施,最好去国外打一下九价。”
“谢谢,”林慧丽感激地抱了一下她,“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别的话要说。”
傅真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什么话?”
林慧丽知道傅真回来得匆忙,既没看过新闻,也没联过网。于是斟酌着说:“你一个回国,又没在治丧名单上,现在外面已经谣言四起……”
“待会儿如果有人说难听的话,你不要搭理,也不要相信。”
傅真莞尔一笑,想当然地回答:“她们或许说哥哥不要我了吧,没事的,我才不会信那个。”
然而,到学校后,她遇到几个女同学才知事情远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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