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燕园未名湖畔, 粉白早樱漫渲春空,一阵风过,纷纷扬扬宛若飞雪。
樱花无香, 但傅真身上流动着微苦甘甜的冷香。
余韵有点像晏启山。
林慧丽在HJ店里闻过,是保加利亚玫瑰协奏曲, 两万一瓶, 终究没舍得买。
时间还早, 她们隔着一点距离, 慢慢地走踱步。
林慧丽想说些什么。但如今傅真跟晏启山久了,性格褪去了以前稚嫩柔软的一面, 一路上始终安静寡言,偶尔有同学过来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总之, 态度很疏离,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林慧丽细细地观察着她。
她今日珠光宝气, 盘高髻, 柔软的羊绒长裙外裹着皮草,半透明的珠光白长指甲做得很精致,耳钉、项链、戒指都是大冰糖。
因为怀孕的缘故, 脚上的丝绒麂皮玛丽珍, 来自纽约一个小众设计师品牌。
时尚杂志上介绍过, 该品牌冬季款每双鞋子里都铺了层厚厚的真丝羽绒鞋底, 保证贵妇们穿上后, 冬天出行又暖又美。
她如愿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手上一点细纹都没有。
林慧丽有些感慨地说:“傅真, 我很佩服你。你漂亮又努力,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走得每一步都有利且正确。”
傅真难得露出笑容,“其实我那点心思哪瞒得过三哥,他只是不舍得戳穿罢了。”
交费报到后,导员瞄了眼她显怀的肚子,忍不住关心了句:“你还好吗?”
傅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笑着点点头,“没什么问题,不影响实习工作。”
辅导员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多保重”,有需要联系学校,学校会保护学生。
傅真一头雾水地出来后,平时相熟的同学围了上来。
临近分别,大家都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春节见闻、毕业去向、个人理想等不痛不痒的话题。
虽然都对傅真的事很好奇,但也只是很有分寸地调侃,“你家那位很行啊”,“给喜欢的人怀宝宝是不是很幸福”之类的。
聊了几句后,正要各自散场时,忽然有人凑上来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什么可幸福的,连出席葬礼的资格都没有,显然不被承认。”
林慧丽连忙制止到:“珠雨你胡说什么呢!”
“大家都看了新闻联播吧?”珠雨说话声音茶里茶气的,“我说的明明都是事实啊。”
现场沉默了一瞬,但也有反应快的女同学“兴许是孕妇不宜劳累,或者有什么忌讳。”
珠雨噗嗤一声轻笑,“呵呵,你可真善良,依我看,其实就是三哥不要她了呗。”
傅真这才知道,央视上午直播了爷爷的追悼会。
晏启山在央视照妖镜镜头里,帅得惨绝人寰。作为备受关注的msn space著名博主,证实红三&子弟身份后,他再次因为家世和颜值刷爆各大小论坛。
尽管很多人呼吁尊重老爷子,不要过度关注他的家人,更不要娱乐化这件悲伤的事。可各路打酱油的网友哪管这些呢,照样兴致勃勃,讨论得热火朝天,都在馋他。
不知怎地,忽然有人问:“他不是结婚了吗,他妻子怎么既不在讣告名单上,也没在葬礼现场?”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上很快谣言四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总而言之,就是都说三哥不要她了。因为“连未过门的孙女婿都参加了,领了证的孙媳妇却不见人影”。
傅真不以为意,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和老同学道别。然后昂首转身离开。
林慧丽怼了几句珠雨“得不到就造谣”、“妒忌使人面目全非”之类的后,快步追上傅真,“真真,你别理她,她就是酸。”
傅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满脸憔悴的男人,心里一片晦暗,轻声说:“我知道。”
林慧丽挽起她,笑说:“走吧,说好了请你吃饭的。学校附近新开一家融合菜馆,是北京最好吃的bo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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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外面天色阴暗,無量咖啡cafe·bowl里亮着烛火一样温暖的橘光。
傅真与林慧丽挑了个暖气最足、安全感最强的角落。
这家店食材很新鲜,搭配的很好,墨西哥卷饼里的莎莎酱搭配的很有食欲。
林慧丽爱甜品,面前还放着一碟甜香扑鼻的杂莓酸奶油枫糖浆厚烧松饼。
傅真好咸口,在侍应生殷勤推荐下,要了一份辣味培根太阳蛋厚烧松饼。辣味酸奶油蛋黄酱搭配湍湍流心的太阳蛋,以及滋滋冒油的培根,此刻正热气腾腾地挥发着浓郁的奶辣香味。
此外是些蔬菜。一碟子盐之花西班牙帕德隆辣椒,油醋汁石斛花,糖心蛋芦笋虾仁沙拉。
帕德隆辣椒一点都不辣,但据隔壁老餮,国内其实买不到这种原产地保护的西班牙辣椒,而是用湖北秋辣椒以假乱真了。
石斛花是林慧丽为她点的,据说可以抗疲劳抗氧化增强免疫力,清心解郁,舒缓精神。
沙拉的里的蔬菜和海胆、甜虾很新鲜,沙拉酱也不会很甜,而是带点咸口,很香。糖心蛋做的简直完美,口感很软糯,搅拌一下很快吃光盘。
傅真是孕妇,需要保持良好的睡眠。因此没有点咖啡,而是要了一份如今看起来颇为怪异的鸭舌小萝卜汤,尝起来非常清腴嫩滑。
店老板酷爱张爱玲,听说有人点了这道菜。当即赶过来看个究竟,因为和傅真盘着同样的高髻,认定有缘,特意赠了一盘张爱玲同款清炒红苋菜。
乌油油紫红墨绿朱翠离披的苋菜,底下是一汪浅浅的艳丽的血色红汁,一颗颗肥美软糯的红蒜犹如她破碎的心瓣——看到三哥那样憔悴,她实在担忧不已。
正餐是烧椒肉饼蛋包饭。欧姆蛋犹如松软厚棉被,将肉饼和米饭巧妙地团团包裹。一整烧过的根樟树港辣椒是点睛之笔。
一顿饭斯文沉闷,没有多余的交谈。
傅真觉得总是不好白吃人家的菜,饭毕临行又点了两份张爱玲念念不忘的司康外带。一份送林慧丽,一份路上尝了一个,果然少油少糖,轻清而不甜腻。但她无心品尝,到家后,让阿姨们拿去吃。
见她表情忧郁,琳达殷勤劝到:“夫人,您歇一歇,我去拿泡脚桶。”
热呼呼的泡脚桶很快被端进来。有人温柔小心地卷起她的衬裤,脱去她的袜子,温热的掌心托着她的脚浸入芬芳馥郁的玫瑰生姜足浴精油中,力道适中地按摩足心和小腿肚。
傅真浑然不觉地坐在沙发里,含泪打开那个看了千百遍的视频,出神地盯着屏幕里的爱人。
他瘦了,也更忧郁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傅真委屈地哭起来:这么久都不打个电话回来,哥哥是不是真的不想我不爱我了。
然后,她忽然被极其温柔缠绵地吻住。
傅真愣了下,定睛一看,原来刚才帮她洗脚的不是菲佣,是她日思夜想,恍如隔世的哥哥。
但哥哥脸色苍白,满眼红血丝,胡子拉碴,满身落拓,已经不复以往光鲜炫赫,唯有磅礴的爱意依旧热烈如初。
这段时间哥哥一定过得很不好。傅真心里一阵抽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大颗大颗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扑簌簌掉落,“哥哥你受苦了。”
晏启山笑了笑,眼里泪光一片晶亮,所有痴情的话语都噎在喉间,唯有心在颤抖。
泪眼朦胧中,傅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晏启山清癯的脸庞,温凉的触感让梦幻泡影般的男人有了实感。
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你摸摸我肚子,宝宝很快就能生出来喊你爸爸了。”
晏启山脸上笑着,但灰色眼眸里雾蒙蒙的梅子雨,却悄悄沾湿了他的眼角和睫毛。
他是求了很多人,说尽好话,陪尽笑脸,站在别人门口等了几个小时,写了保证书,才得以在便衣的监视中回家一趟。
他是男人,不嫩个在傅真面前落泪,害她担心,“那哥哥必须洗个手才来摸宝贝。”
他笑着替傅真擦脚,穿睡袜。然后借口洗手,在镜子前,将脸埋入水中。可抬起头时,还是忍不住撑着洗手池无声地痛哭。
傅真背靠着盥洗区墙的另一面,捂着嘴泪水涟涟。刚才她听到动静,出去看了一眼。
虽然阿姨们都不说实话,但她已经知道了,家里进来一帮执行公务的便衣,是来监视哥哥的。他们明天就会带走哥哥。
她知道,哥哥生来要强,总想做一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绝对不愿意被她知道这么落魄狼狈的一面。
这恐怕是哥哥最后一点的尊严了。
她又怎么舍得为了自己那点只会拖累他的依赖心,去打碎,去戳穿,去叫他难堪?
趁阿姨们忙做一团,傅真捧着沉重坠疼的肚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厨房里。
她得抓紧时间为哥哥再做一碗红糖卤肉饭。
第122章
是夜, 于繁华喧嚣处寂静无声的颐和公馆。
趁傅真不在,晏启山快速冲了个澡,顾不上吹干头发, 披着浴袍走到写字台前,找出蘸水笔和洒金笺, 一字一句, 力透纸背——
“真真, 哥哥此去生死两茫茫, 恐怕不能再陪伴你了,只能留些财帛, 让你依然可以优渥地生活。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希望你坚强、勇敢,好好保重自己。
公司和孩子, 你都不必担心,到时候会有专业团队负责。你想管就管, 不想管可以到世界各地散散心, 喜欢什么就买,想要做的事放心大胆去做,哥哥永远支持你。
老实说, 尽管也曾哭过痛苦过, 但今生与你在一起每一个日夜真的都很幸福。回头看看, 我只遗憾自己与你相差十年, 相识太晚, 相守太短。若有来世, 哥哥依然爱你。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做夫妻……”
写到最后, 因为情绪失控,字迹越来越潦草, 最后一划直接被泪水氲开。
晏启山写完信,用火漆封口,嘱咐心腹,等到了必要的时候,把信交给傅真。
傅真还年轻,他不希望她从此形单影只。但他真的很妒忌,为什么他们明明都结婚有孩子了,却还是不能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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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在厨房里,用红糖和白兰地翻炒焯熟了的五花肉丁。
因为时间有限,把生抽老抽腐乳红葱酥香叶姜片加进去爆香后,她直接倒了热水进去。这样炖十五分钟就能炖软烂。
溏心蛋已经焖好。等琳达从外面把饭买回来,这份红糖卤肉饭就成了。
红糖卤肉饭是他们在曼哈顿时的黯然销魂饭。
经历越南西贡河畔惊魂后,傅真对持枪自由的美国高度警惕,怕惹祸上身,不太愿意跟晏启山频繁地出门用餐、购物。
还时常唠叨晏启山:“人在异国他乡,总是要谨慎点。”
晏启山劝不动她,也不敢忤逆,只能顺着。一来二去,他们开始天天自己下厨糊弄三餐。
中国胃长期吃西餐觉得难受。
但焖饭焖面拌面馄饨再美味也会腻,三杯鸡小炒鸡可乐鸡葱油鸡蜜糖鸡汤羊肚菌花胶鲍鱼鸡汤……又让人闻鸡色变。
好不容易学会的雪梨狮子头,茶树菇蒸肉丸,小小一盅,只能当夜宵。咖啡排骨,酒煮蛤蜊,上海酱鸭,葱?大排,苹果红酒炖猪排,麻烦,偶尔为之。
然后他们迷上盖饭。
鳗鱼饭,鳗鱼汁炙烤鹅肝饭盖饭。可终究感觉汤汁不够丰富,吃着比较干,还容易菜不够。而西红柿炒蛋盖饭,麻婆豆腐盖饭,青椒牛柳盖饭,晏启山吃不惯,傅真不爱吃。
他们这才发现,生活的艰辛,从一饭一蔬一饮一啄开始 。
想要和和美美过日子,家里肯定不能老请保姆这样的“外人”来掺和。
眼看着晏启山饭量越来越少,傅真当真费心了不少心思。
直到某天傍晚,她灵机一动,用简单的食材,做了这碗红糖卤肉饭。搭配大麦仁糖冬瓜大麦仁煮的薏米水。
晏启山被浓郁醇厚的香气勾得闻香起舞一般食指大动,一改平时克制斯文吃相,光盘两大份还意犹未尽,戏称“红糖卤肉饭就是我此生不换的黯然销魂饭”。
从此后,她把这道盖浇饭,牢牢地记在心里。
因为,红糖卤肉饭里,有爱情,有生活,有他们的欣欣向荣的未来。
……
“夫人,泰国香米饭买回来了。”
“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天下伤心处,春厨炊薤露①,饭熟辞郎君。
傅真用手背擦了擦河流一样奔涌的眼泪。以后,她再也没有未来了。
/
路过锦鲤池时,那棵巨型天目玉兰不知何时悄然盛开了,一树淡粉色临水照花,轻浅香味随风飘洒。
仰头看去,犹如一片艳丽、恢弘的粉雾云。
傅真折下一支。这花娇弱,下过几场雨就所剩无几。她想让哥哥也看看着早春的风景。
卧室暖气很足,香气袅袅。
书案上,巴掌大的铜制隔火香薰炉里,熏着他俩自己搓香丸子。琉璃台灯下,晏启山正伏案签署文件。清隽挺拔的侧影如云巅翠柏,如春山濯雪。
琳达放下食物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傅真将玉兰花枝插在斗大的汝窑花囊,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哥哥,先吃饭吧。”
“好。”晏启山回头温柔地亲了亲她,“辛苦你了。以后家里的事交给工人们做,不要自己动手。也不要对他们太好,不然他们会得寸进尺不听话。”
傅真搂着他脖子,“不还有你帮我嘛。”
只可惜,缘来缘去缘如水,明天他就要走了。晏启山眸光一暗,勉强笑了笑,视线落在玉兰花上,转移话题道:“枯木逢春,春天来了啊。”
“是啊。”傅真心里一阵悲伤,可是她的春天不会再来了。
晏启山不想让她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笑着捏捏她脸颊,“来,陪哥哥一起吃一点吧。”
傅真展颜宛然一笑,拉着他撒娇到:“你喂我。”
晏启山露齿一笑,举起勺子,“啊~”
“唔,好吃,”傅真笑眯眯地,陶醉得摇头晃脑,“哥哥喂的饭就是好吃!”
时隔许久难得团圆,傅真希望能给他留下些许欢欣甜蜜的回忆,好撑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调查。
她挖了一勺连汤汁带肉的饭,送到晏启山嘴边,“哥哥张嘴,礼尚往来,现在该我喂你了。”
……
就这样,他俩和平时一样,开开心心地说说笑笑。
吃完饭,去洗个手的工夫,窗台上忽然多了一排立在各色托盘里的精美小树。五棵浅粉,两颗深红的,还有一颗是正红,装饰得珠光宝气,纸醉金迷。
凑近仔细看,每一棵树身上都挂着一件珠宝,写着一句情诗。
傅真转头惊喜地问:“好漂亮啊,这是……?”
晏启神秘秘地变出个盛满“清水”的迷你洒水壶,说要给她变个魔术。
傅真好奇地问:“什么魔术呀?”
她从小为了学业悬梁刺股,将艰苦朴素贯彻到底,确实不认得这玩意是啥。
“嗯……”晏启山眉眼弯弯,拖长尾音,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她,“暂时保密,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等待的慢魔术。”
傅真坐到他腿上,兴致勃勃地问:“那你现在就开始变吗?”
晏启山藏住眼底的泪光,笑着摇摇头,“明天再变也不迟,现在帮哥哥按一按太阳穴吧,头有点儿疼。”
一听他说明天再变也不迟,傅真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开开心心拉他一起去洗漱,“哥哥,明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晏启山搀着她,轻言慢语低头哄她,“你还怀着小朋友呢,早饭自然是由我来做才对啊。”
傅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最近特别能吃。你蒸个羊肚菌胡萝卜山药蒸肉丸,再来五个附近那家‘小杨生煎’的脆底爆汁生煎包。”
“你瘦着呢,能吃是福,”晏启山笑着摸摸她脸颊,“烤苹果,茶叶蛋要不要?”
“要。”
傅真让晏启山躺在自己腿上,伸手轻轻揉他太阳穴,“明天早上别忘了用玫瑰醋生抽调一碟油醋汁,我要灌着吃。”
晏启山侧身轻轻抚摸她沉甸甸的肚子,“每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我都牢牢地放在心头,绝对不会忘。”
说完后,他情绪有些失控,孩童般蜷缩起来,脸颊也轻轻贴上那一片温暖馨香脉动,眷恋地依偎在她怀里,“你要记得,哥哥永远爱你。”
然后他们热烈地接吻,爱抚,但没有做。
他们只是相拥着躲藏在港湾里,聆听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以天鹅刎颈的姿势沉沉睡去。
/
时光飞逝,星夜阑珊。转眼便是凌晨四点半,离别以秒速倒计时。
昨晚傅真睡下后,他半夜去厨房忙活。
盐茶樟树港辣椒和土鸡蛋在电高压锅里用保温模式焖了一夜,她吃的时候,蛋黄一定会流油。
家里电饭煲是定时的,这会儿羊肚菌胡萝卜山药蒸肉丸已经蒸上了。
客厅有个平时用来给傅真烤蛋挞的小烤箱,黄油肉桂红糖烤苹果刚才也烤上了。
油醋汁他自己调好了。由于时间不够,小杨生煎只能让琳达赶早去买。
他争分夺秒,只为能够回到傅真身边,再多待哪怕一小会儿。
晏启山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倚着床头饮了一杯白兰地。
傅真则小猫儿似的娇滴滴的趴在他怀里,似乎正在做好梦,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笑容。
离愁渐长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晏启山不舍地抱紧她,柔软的甜香和着血泪一寸一寸沁入心尖。
没有了他,傅真和清焰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而他没有了傅真又该何以为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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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醒来后,窗前整齐地摆放着早餐。
晏启山已经不在了,他的枕头下,压着一张纸条。
傅真颤抖着摊开,一字一句痛彻心扉:“真真,哥哥出远门去了。你吃完早饭后,挑一棵树给它浇浇水,等到晚上时它就会开花——这就哥哥要给你变得慢魔法。希望你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哦^^”
第123章
傅真每天躲在家里哭, 足足半个月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
吃药喝汤,担心他挨饿受冻,泪流满面。
泡脚时, 看见泡脚桶,想起那天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心如刀割。
昏昏沉沉打瞌睡, 没有他搂着哄着了, 缩成一团抽噎。
看到晏启山的衣服, 抱不到幻觉里的他,就抱着他的衣服哭。
梦到晏启山回来, 醒来找不到他,哭到闭气。到最后,几乎哭得神经衰弱。琳达她们怎么劝都没有用。
晏启山留下的那一排纸树她也没舍得动。仿佛只要不去碰它们, “明天”哥哥迟早会回来给她变慢魔术。但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哥哥始终没有出现。
晏家的事官方明面上一直秘而不宣,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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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各种小道消息, 网上关于她和晏启山的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一开始幸灾乐祸说晏启山不要她了的人,转眼又开始骂她。
“捞女。”
“以前天天宣誓主权, 现在出事了就直接装死撇清关系。”
“比冷血动物还无情。”
……
傅真不出门不上网, 自然看不到这些。但窝在家里并不意味着与世隔绝。
论文得写, 毕设要做, 事业也不能落下。
除了美术馆和MISS CHOW是她直接管, 其他产业晏启山都安排了律师团和职业经理人团队。
晏家家大业大还一锅端出了事, 集团上下都乱了起来, 小人躲在暗处作乱,亲朋明着虎视眈眈, 谁都觉得该轮到自己粉墨登场。
今天这个不服人事任免调令,明天那个质疑公司决议,后天一群人威胁不加薪50%就扣留公司的物资,大后天供应商被策动要求涨价……
总之,高端的商战往往以低级的方式演绎。现在公司里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耀莱大功臣大恩人,老虎不在就该猴子称大王,得不到满足就闹。
团队顶不住各方压力,迫不得已,只能频繁地带着各种疑难杂陈来找傅真商议对策。
听说经理人团队找傅真告状,那些人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告去呗,一黄毛丫头金丝雀。没家世没背景,能干事儿?哪怕晏启山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哥。”
傅真听完,瞬间炸毛。骂她可以,暗搓搓诋毁三哥绝对不行!这帮闹事的闲人,全是各种关系户,全靠三哥白养着。以前他们最多倚老卖老偷奸耍滑,现在居然还想喝血吃肉鸠占鹊巢?
一直以来,作为枕边人,她很替三哥不平。耀莱能在资本市场峥嵘,全仰仗晏启山运筹帷帐,叱咤风云。家世背景带来的便利,远不及那起亲友制造的麻烦和灾祸。
难于人情世故,以前三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不是三哥,她现在正好借机发作。
傅真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利落地洗脸化妆收拾行头,带上印笺和公章,踩着细高跟,对一屋子人说:“走吧。该处分的处分,该开除的开除,反正我就是一个怀了孕的唯利是图的外人,他们不领我的情,我也不买他们的账,你们尽管放开手脚。”
“那带上保镖吧。”晏启山给傅真请了三班倒的专业保镖。虽然没有古代暗卫站在门外不眠不休那么浮夸,但也是驻扎在四合院里,每两小时巡逻一次,出门随身保护。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驱车抵达耀莱总部。
但所有人都以为傅真只是到公司走个过场,该怎样就都还怎样,完全没有迎接和掩饰的觉悟。直到团队动了真格,约谈一堆人进行劝退,大家才意识到,傅小姐不是金丝雀,是玉罗刹。
“我要见傅小姐。我是部门元老,你们无权劝退我。”
“抱歉,傅小姐正在约谈采购部徐总监。”
……
傅真坐在晏启山的办公室里。
虽然晏启山暂时不会再来了,但他的办公室没人敢动,里面处处是他的痕迹。傅真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温暖干燥的鸢尾绿豆蔻香气,仿佛他就在身边陪伴她,鼓励她。
“徐总监,哪怕按照你说的,账目也依旧平不了。我给你两个选择,平账,辞职,或者我们报警。”
“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就逮着我这个没靠山的外人背锅是吧?”
傅真纠正到,“我谁也不认识,公司谁也没靠山。只要你坦白,我可以让你的履历不留下污点。新公司背调也会配合你。”
意识眼前的美丽柔弱“金丝雀”,是真的要重拳出击、铁腕整治公司乱象后,他没有再挣扎。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同流合污,但公司是个小社会,跟老资格、关系户们关系不好,处处遭被排挤,订餐叫了一圈单独落下我一个……”
“我希望你说到做到,千万不要放过那些人……”
比起和手握公司实权的人鱼死网破,徐闻更希望当初把职场霸凌他的关系户通通送进去。
“只要你配合提供证据。”傅真始终板着脸。她选中徐闻来做突破点,正是看中他过去的遭遇。
耀莱的事千头万绪,是陈年旧疾,一天两天解决不完。
反正晏启山办公室是个总统套房,非常豪华舒适宽敞,到处是他的工作、生活气息。
因此,傅真干脆直接住在公司里。
相应的,原本派给晏启山请柬,自然也送到了她这里。她少不得要参加一些应酬。
不过晏家正在风口浪尖,绝大部分象征性的邀请,傅真礼尚往来,只叫下面的人过去。
她自己只参加过几个艺术杂志、时尚杂志在北京发起的活动,有走秀,有晚宴,有市集。
这些是她自己的人脉,大家不是冲着晏启山,都比较友好。当然她也低调,不穿高定,不走红毯,珠宝只戴现场小众设计师的款。
因为她一副纯捧场的态度,看起来是个有品位、好说话的主,反而促成几个风头正盛的先锋艺术家跟“尘与雪”美术馆在798合作了几场装置艺术展览。
因为展风评很好,周边大卖,最后一天直接吸引了一线艺术杂志来做专访。
傅真在人前永远笑得温柔端庄大方,从不颓唐丧气。
专访当天,现场撰稿人和摄影摄像化妆灯光一大帮工作人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傅真雍容松弛,轻松得就像在自家花园里,面貌、状态好得一点都看不出家里出了事。
她表现得太自然,连琳达都被骗过了。
琳达见她终于不在天天哭,还能走出接触外界,不由得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实际上,傅真晚上还是哭,边哭边幻想他回来了。只是她哭完后会坚强地做冰敷,敷完了第二天基本上看不出来。
……
转眼到三月底,北京花团锦簇,一片姹紫嫣红。
周围生机勃勃。但晏启山始终杳无音信,她的春天还是没有到来。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晏家的新闻突然绝迹。
他家的事那么多人关注,可媒体忽然闭口不谈,网上也以“涉政”为由,通知不准再讨论。
许多网友不信邪,用缩写,代称,暗喻,拼音……非要八卦。但最终都会被管理员找出来,连着整个帖子一起删掉。
傅真闲暇之余,常去寺庙拜佛为晏启山祈福。
期间周韵仪请知己好友到红螺寺找过她一次,遮遮掩掩地交给她一匣子珠宝和钥匙,并转达了一句话:“好好干,好好生下孩子,利益当头,除了启山,家里谁也不能信。”
傅真请她放心,又问近况可好。
可惜对方只知周韵仪在某个宾馆里,具体情况,她也无从得知。而且在职人员也无法违纪去探视,否则下一个喝茶的就是自己。
说白了,落难无亲友。没谁愿意惹麻烦上身。
但也有好消息。耀莱这边的“审查风云”查出不少事,报上去后,能帮晏启山从不少漩涡里撇清。
傅真心里很高兴,特意给身边人都放了假,戴着晏启山在雍和宫求来的香灰琉璃手串,去了一家他很喜欢的文艺风融合菜小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书店。她挑了一本最新的《上海壹周》。
然后坐在临窗的角落里,把他的衣服放在空位上。这样就算是跟哥哥一起喝白桃乌龙冰拿铁、吃百香果酸汤小海鲜火锅了。
然后,她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那女孩姿态嚣张,笑容刻薄,“想不想知道,我和晏启山之间发生过什么?”
无非就是那点桃色绯闻。不管是他俩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说一千道一万,晏启山只爱她,她也不可能不爱晏启山。
但她如今长大了,不能再叫别人看穿。
“珠雨,你真蠢,”傅真捧着一杯热辣辣的奶油雪顶咖喱乌冬面,嘲讽地叹了一口气,将波斯猫傲娇的神态,滴滴娇的声音,拿捏的出神入化,“我有了那么多钱,干嘛要在乎这个?”
珠雨被镇住,但仍然不甘心,换个话题继续挑衅,“你还不知道吧,赵学谦向纪委举报了自己的亲爹亲弟弟,你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
傅真当时表现得稳操胜券,满不在乎。回到家后就病倒了,拉着琳达泪汪汪地问:“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呀?”
第124章
其实那段时间, 傅真哭归哭,艺术事业一点没拉下。
“尘与雪”装置艺术展专访在《读者欣赏》、《上海壹周》等杂志报刊上刊登出来后,因为专访里有图文履历介绍, 她收到不少工作邀约。
听说她即将北大艺院本科毕业,影视公司和杂志社一起抛来合作的橄榄枝。
影视公司主要看中她是舞剧《韩熙载夜宴图》以及《长恨歌》的编剧, 还写过有署名的商业片剧本, 信服她的学历、能力和才气, 同时也是为了借她的名气。
杂志社则看中她美术馆创始人和策展人身份, 和她的设计能力,希望可以跟她合作这一块。
傅真以尘与雪文化传播公司的名义全承接了下来, 然后招员工,组建团队来做。
第一单是秀场布置。甲方公司项目负责人是个姓周的千金小姐,英文名queenie, 出身优越,勤更MSN SPACE晒独立办公室插花, 星巴克工作, 欧美旅行,静安公园、共青森林遛狗,单看博客, 根本窥不到已婚痕迹。
周小姐时常给傅真打很久电话, 聊艺术, 聊生活, 聊男人, 就是不怎么聊工作。
工作才是大事。总不能一直这么没营养地隔空电聊。傅真干脆打飞的到上海找她。
咖啡馆见面时, 傅真随口说自己念中学时常来吃饭, 排骨年糕是心头好,偶尔点份炸猪排喝罗宋汤。
queenie自来熟的大笑, “我小时候也爱吃。如今回头看看,真是多谢排骨年糕,让你和我都早早懂得要做自己的码头。”
傅真秒懂,queenie八成和自己一样,小时候过的不大如意,“那我们为自己碰个杯。”
queenie有钱,朋友很多,和盖茨比一样喜欢开派对。
早春秀场布置方案需要根据场合和各意见手绘,傅真在上海停留了两周。期间迅速和queenie混熟,成为她派对上的常客。
某日,傅真收到queenie很正式的烫金卡片,其实她很想三哥,没有什么心情。但为了拓展人脉还是赴约了。
同样受邀的还有一些富太太阔小姐和圈内职业女性,大家互相不知底细,倒也和谐。
queenie的派对,向来是先吃正餐再狂欢。
餐厅在五星酒店的观光层,queenie包场。
傅真找到现地方后,queenie把留给她的椅子拉出来,埋在她耳朵叫宝贝,“这家店排骨年糕做的比鲜得来还好吃,罗宋汤味道也很正,我一定要请你尝尝。”
这是queenie新的一批“朋友”。傅真完全没见过。其他人见有生面孔,也随口关心了句“这是……?”
queenie夸张地笑起来,“这是我的甜心小宝贝。”
见她俩都没有要介绍认识的意思,很快转了话题,在笑谈中揭过,再也没谁发问。
派对上也不是所有女性都非富即贵,有几个小明星和模特,其实是叫过来助兴的。傅真对她们的话题没有兴趣,低头专注地拿刀叉切排骨和年糕。
她心情不好,一停下来就想三哥,所以吃了一客排骨年糕又吃一盅龙虾汤小笼包,一只溏心干鲍,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queenie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宝贝,要不要喝点饮料?”
傅真抬头回应。发现布满鲜花、艺术蜡烛和迷你石膏像的长餐台上,不知为何忽然开始传阅一只手机。
手机主人是个小明星,她拿回手机后,傅真才看清楚,款式是三星B7610,屏幕开着某个网页。似乎是MSN Space。
小明星年纪也小,暖白皮肤,骨肉匀停,盘光洁的东洋发髻,戴花朵耳环,相貌秀气乖巧,打扮纯欲风,席间自称是中日混血。
她苦恼地托着下巴,拿粉色小甜品勺懒洋洋搅着桃胶炖鲜奶,声音比林志玲还嗲,“各位姐姐人美心善,能不能帮我拿拿主意?”
与她相熟的杂志平模接过话茬,“这回又看上了哪个难搞的男人?”
queenie爱看热闹,噗嗤一声,“你看上了哪个老板,哪家公子哥,快说来听听。”
小明星于是捏着嗓子娓娓道来。那男的京城公子哥,家大业大很有权势,但年纪三十多,情况也复杂,所以她顾虑重重。
听她悉数下来,她看上的是个浪荡公子哥,出身显赫,圈层复杂,私生活混乱。
“他这人非常高傲冷漠,龟毛又挑剔,轻易不搭理人,有时候还要动粗。但他样貌优越身价不菲,从来不缺女人自动投诚。举个例子,我姐妹朋友在北大念艺术,好端端千金小姐,跪地上给他口,口完了被一脚踹开。”
queenie惊讶之余,饶有兴致地挑眉,“那他还找到的女朋友?”
小明星说:“他之前确实没谈固定女友,但有个在普华永道上班的,他其中一个妈硬塞给他的,虽然不喜欢,但偶尔还是带在身边,甚至远赴韩国英雄美。但对方最后还是出国嫁洋人了。”
有人心有戚戚焉,“啊,那他还挺惨的,不算浪荡。”
小明星说,何止。他还有更惨的经历。
“他后来要死要活地爱上一个捞女。前赴后继送上门的他不要,欲擒故纵吊着他的,他掏心掏肺捧着。听说他为这个捞女,当众挨过他妈一巴掌。可惜后来人家又勾搭上他兄弟,和他兄弟睡了一阵子。”
和她画风相似的杂志平模,哎呀一声,“那男的听着人很好啊,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赶紧趁虚而入才是道理。”
“我顾虑的是别的。”小明星茶里茶气地低叹一声,附在杂志平模耳边,噘嘴说了句悄悄话。
杂志平模平模表情复杂,勉强笑了下,“怎么可能是他?你没开玩笑吧?”
“是他,起初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小明星仿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佯装不经意地讲,“但三里屯那座很出名的三进四合院,就是他妈留给他的遗产。”
queenie窥破小明星是在炫耀,于是故意套路她:“说到现在,你倒是透露下那男的姓甚名谁呀。”
珠光宝气的水晶灯下,小明星美丽的脸庞明显一僵,“这个不太方便呀,我只能透露他英文名Alex,从伊顿公学考入剑桥圣三一,麻省念的MBA。在MSN SPACE上一直很红。”
queenie点点头,“哦,他呀,姓晏对伐?”
小明星愣住,“你认识呀?”
平面模特在旁边嘲讽地开腔,“MSN SPACE上对的上号的人物统共也就那一个,我们能不认识吗?”
“哦对哦,他SPACE名称叫Poison,我也有关注,”其他人看够了笑话,没兴趣继续听小明星真真假假地炫耀,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他为什么最近好久没更新了啊?”
小明星逮住机会接过话茬,“这也就是我顾虑的原因——你们不知道吗,他家里出了点事。”
这里满桌子人精,哪能真一点都不知道。
人生空虚,塑料花姐妹情只够攀比炫耀消费,讨论这种事不仅瘆人还容易引火烧身。
家里越有钱越做官的,其实越迷信。平面模特很有眼见力岔开话题:“像那样的阶层,再怎么出点事也是普通人比不上的。依我看,你还是别顾虑了。”
小明星撩下头发,面色浅粉,故作矜持,“可他都三十好几了呀,而且我怕他人真有问题。”
此前的对话都只是意'淫花痴,唯独这一句,傅真实在容忍不了。
“我看有问题的是你。”
“你压根不了解他,不认识他,甚至连他一个背影都不够格见到,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在这里顾虑?”
她凛冬般冷冽的声音冻得满座寂静。
queenie试图安抚她,但她是真的动了气,“就你这样的,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看不上。”
傅真怼完人,在众人惊疑、猜测的目光中,继续泰然自若地吃鱼皮艇仔粥里鲩鱼。
小明星下不来台,又猜不透她的底细,预备一哭了之。但目光触及她高高隆起的肚皮,顿时变了脸色,想道歉。
“你坐下吃饭吧,”傅真截住她话头,冷冷淡淡的说,“下不为例,这次就先不和你计较。”
毕竟都是MSN SPACE深度用户,其实这个时候在场的都已经猜出傅真身份了。但谁也没戳破。只有一个嘴快的脱口而出,“原来你长得这么美!难怪他……”
傅真冲那人一笑,“皮囊不是一切。我和他只是情不知所起,有缘罢了。”
聚会散场后,queenie急着奔赴下一场。
傅真辞别queenie后,那人悄悄留追出来,一语双关地关切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不用,”傅真摇头谢过,笑容明媚,“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接我了。”
第125章
那次晚宴发飙之后, 傅真和Queenie的关系就淡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Queenie很自我,没有恶意也没心没肺,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unapologetic girl。第二天照样没事人一样, 嘻嘻哈哈地打电话傅真:“这家铁板牛仔骨很好吃,你快点过来。”
“不用了, 我刚吃过。”傅真眼里容不下沙子, 拒绝几次后, 她们心照不宣地断了私下联系, 只在工作场合热情和气。
秀场布置风格定下来后,傅真飞回北京, 把团队留在上海。
乔刚好也回了国,于是带着一束粉红香豌豆到机场接她,香味很甜, 像少女的脸颊,春天的裙摆, “我路过花店时一眼相中, 因为这花很像你。”
傅真接过话束与她拥抱,“家里很乱,我请你到店里坐坐。”
MissChow生意一直好, 有道主厨新出的私房菜豌豆布拉塔很应景。黄油蒜末甜葱丝浓汤宝煎煮撒点黑胡椒碾碎, 放上弄碎的布拉塔, 擦点柠檬皮, 看着平平无奇步骤简单, 但是拌起来后, 绵密清甜的豌豆加上浓浓的奶香实在好吃。
乔完全不知道晏家出了事, 眯起眼真诚地夸奖:“哇,甜咸交融, 口感丰富,香气浓郁,我想,这是你俩幸福恩爱的滋味。”
“哈哈,谢谢。”傅真特别喜欢和乔这样简单的人相处,再约时,把人请到家里吃下午茶。
她们坐在花架下,摊开设计图纸讨论如何开展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
三月底,花园里红粉如云如雾,宛若置身花境。乔并不掩饰自己对颐和公馆的欣赏,直言“将来拍时尚大片,你自己家就是最好的场地,你和你男人就是最合适的模特”。
傅真呷口花茶打趣她:“你也休想偷懒,到时候你也必须为事业献身。”
乔吃了只苏式酥皮鲜肉饼,抿口茶,震惊地问:“我怎么觉得我喝了一嘴香奶奶?”
“我也觉得像喝香水,”傅真点点头,解释说,“这是百叶蔷薇茶,百叶蔷薇确实是香奶奶的原材料,时尚杂志介绍香水时管它叫格拉斯玫瑰。”
格拉斯玫瑰是花中玛丽莲梦露和戴安娜,只在五月盛开,巨美巨香,但是开的最好的时候,会无法阻挡地凋谢在风里,妩媚花瓣洒落一地,是种死法特别唯美凄艳的南法玫瑰。因为产量很低,非常珍稀,大部分用来制作Chanel №5。
乔来了兴趣,“哪里买的?回头我去网上搜搜看。”
这些格拉斯玫瑰花茶,其实是晏启山以前应邀考察时,亲手从香奈儿花田里摘下来做成花茶给她带回来的,外面肯定买不到。
但傅真没有炫耀,也没有泼冷水,只是笑着点点头告诉乔,“百叶蔷薇现在国内也有种的。”
乔其实知道这茶金贵,毕竟傅真喝茶时表情温柔幸福得像在亲吻恋人。她只是随便找个说辞,避免变成夺人所好罢了。
傅真送了乔别的好茶。乔则送出特意带回来的摩纳哥王妃同款粉色Dior丝巾。
合适的友谊决不越轨,彼此最懂如何细水长流地维持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到晚饭时,顺利商定去纽约或巴黎注册品牌。毕竟,目前国内时尚艺术氛围和发展前景确实不如国外,曲线救国会容易些。
法绣、串珠,苏绣等绣花工坊则放在国内,代工厂也在国内找,她们信任自己人,而且这样缴税在国内,又可以提供工作机会,也算是回报祖国栽培了。
商议完工作,抬头一看,窗外万家灯火,夜幕低垂,三里屯流淌着姹紫嫣红的光河,仿佛闻得到脂粉和雪莉酒马天尼的香气。
傅真留乔吃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以及一碟剥好的克莱门氏小柑橘和软籽石榴。
乔比傅真早一步在手机上刷到晏家新闻。没敢问,借着道别之际抱了抱傅真,语气如常,“怀孕辛苦,好好照顾自己。”
傅真拍拍她,开玩笑说:“你也是,总在外头闯江湖,记得好好吃饭。”
送走朋友,紧接着宝珠打来电话,“姐,姐夫怎么了?”
“没怎么啊,”傅真一愣,勉强笑了下,声音没什么底气,“他只是最近比较忙。”
宝珠着急地说:“姐,你别瞒我了,我都看到新闻了。”
傅真连忙打开电视机,新闻正播着:晏广森同志逝世后,赵学谦举报其父晏明城其弟晏启山滥用职权,玩忽职守,徇私舞弊……目前已依法展开调查。
总之,山雨欲来风满楼,晏家摇摇欲坠。吃瓜群众都觉得赵学谦这是自杀式袭击,旨在把亲爹亲弟弟一块儿送进去喝茶。
傅真稳住自己,淡淡的说:“放心吧,没事的。他们家庭内部矛盾,对外就走个流程。”
“要不要我来陪你?”
“不用的,你难得进了一个大制作剧组,千万不要为这点小事放弃机会。”
应付完宝珠,王文静女士又打来电话。
“女婿这是被抓了?”
傅真暴怒,前所未有地大喝一声:“妈!他给了你们那么多钱!!你怎么能这样咒他呢!!!”
“我这不也是担心吗,万一真的被抓了,你赶紧的拿钱离婚……”
“不可能!”傅真被气哭,吸着鼻子,一叠声儿愤怒地表示,“我爱他,永远不可能离开他!我就是死,也要和他一起死!”
王文静女士被吼得吓住,“妈妈说错了,你还怀着孩子呢,不要死啊活啊的,这样吧,明天我来看看你,顺便带几条你小时候的婴儿包被,纯棉的。”
“你别来!”傅真惊得一下子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连忙放缓语气,“我有哥哥照顾,一切都挺好的。”
在晏启山的强力扶持下,家里经济大幅度好转。春节后王文静女士依然在富阳乡下休养生息,还几次三番让傅真带着老公回老家过年。傅真拒绝了。
傅真不想和家里牵扯太深。王文静女士其实也只是嘴里说说而已。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点。”
王文静女士顺坡下驴,扯了几句女婿生意好不好,公司忙不忙,然后话锋一转,问杭州耀莱还要不要招人。
“你表姑女儿,干活很勤快,大学毕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有合适的话,你记得帮她看看……”
傅真差点被气笑。
晏家隔了三代的远亲,前天通过阿姨转接过来的电话里,也是这个说辞。
“一个两个没骨头的蚂蝗似的,欺负他脾气好,都想趴他身上吸血。”
王文静拔高音量谴责她,“你什么态度?有了老公不要父母?看来我真是白生白养白费心机一场了。”
至此,傅真和父母没了联系。
她这辈子,无条件爱护她、信任她的人,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其实只有晏启山。
翌日,早上七点,傅真去山里拜佛祈福。
天气灰蒙蒙的。林雾浓稠,山风呼啸。游人稀少。她独自拾级而上,一路上冷清得有些诡异。好在寺内梵音如洪,僧侣众多。
傅真点燃香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跪在佛前:我哥哥家世显赫,千帆阅尽,做事情一直很稳妥,希望他这一次早日逢凶化吉。
然而,回到家后,晏启山留在耀莱的心腹林特助,竟然已经在客厅里,焦急的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傅真心头突地一跳,“林特助,什么事这么着急?”
林特助脸色焦急,直接扶着她往外走,“夫人,先生被批准监视居住了,您再不过去见他一面,接下来可能就没机会了……”
“你说什么?”傅真一阵天旋地转,哭都忘了哭,“我哥哥光明磊落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第126章
晏启山高朋满座, 起朱楼,宴宾客,遇到傅真以前总有参加不完的饭局, 到哪都众星拱月。如今楼塌了,纷纷作鸟兽散, 正应了江左梅村名句, 「多见摄衣称上客, 几人刎颈送王孙」①。
傅真年轻, 起初不明白这一点,还去联系慕伯循他们。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倒是Maggie Q好意发来短信:爱人七分, 留三分清醒,记得给自己一尺转身的距离。
她还是个学生,课余时间除了写作业, 多半黏着晏启山,从未想过经营人脉, 晏家人情关系往来也不熟悉, 没有渠道,每天去晏启山监视居住的宾馆都遭拒。
晏启山知道她来,但见不到。赵学谦那边每天派人故意在他面前绘声绘色地转述。
“小姑娘每次来眼睛都是红的。”
“是个痴情的, 一口一个哥哥, 不离不弃, 势利一点的, 早打退堂鼓了。”
“人那么瘦, 肚子那么大, 看着就吓人。”
晏启山听一次, 心疼一次。
以前每晚睡前,傅真都要黏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喊哥哥, 要他发誓会一辈子保护她。当时他觉得傅真只是缺乏安全感,信心满满地安慰她,哥哥肯定和你白头到老,生一串小孩。
可如今,浮世事转头成昨。这些天他不在身边,傅真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黄鹂鸟般悦耳的声音隔着墙远远地飘进来,“我已经拿到批文,为什么还不能进去?我进去给他送点东西马上就出来还不行吗?我怀疑你们违规执行虐待我哥哥……”
赵学谦弹了弹烟灰,笑了声,“你这小情人挺有意思的。”
晏启山心中警铃大作,瞪着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赵学谦,咬牙沉声到:“你别动她。”
赵学谦吐着烟圈,挑眉夹着恨意说:“启山,你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提要求吗?”
晏启山睨他一眼,干脆利落地说:“让她进来吧,我同意你的条件。”
……
等了许久,傅真提着保桶温进来,精心装扮过,看起来温柔又精神,见了他未语先笑,“午饭时间,刚好家里自己做了三菜一汤,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其实哪有“刚好”。明明一大早就来了,一直被挡在门外。她只是报喜不报忧。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部分都还在无忧无虑地撒娇。因为跟了他,才会一次又一次被迫成长。
晏启山红着眼睛红了笑一下,伸手摸摸她脸颊,“瘦了。这些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有点儿失眠,”傅真本想我想哥哥,但话到嘴边,临时改成了,“小朋友老踢我。”
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只是皱一下眉,晏启山都再了解不过。
他本来担心傅真会哭,但没想到最先绷不住的是他,“对不起,哥哥连累了你。”
傅真笑着抚摸他湿润的眼角,“怎么会呢,这不是好好儿嘛。再说了,反正过一阵子你就回家了啊。”
意识到她从未想过其他可能性,晏启山迅速冷静下来。
爱人如养花,总盼花长红。他不能只顾及自己的情绪,叫傅真看出端倪。他得稳住她,让她能平稳地过渡到接下来的人生中,而不是是为了他搭上一辈子。
他收起翻涌的痛苦,抿嘴轻轻冁然一笑,“嗯,哥哥就是想你想得有点难受。”
房间很简陋,傅真看了心酸不已,起身扑到他怀里,小小声,滴滴娇:“哥哥,我也想你。小朋友马上就要出来了,你早点回家。”
傅真之前就在曼哈顿上东区选好了私立小学,预留了名额。孩子生在美国入美籍,幼儿园回北京读双语,小学回美国念。
晏启山忍着心头的钝痛,拥住她,笑眼弯弯地骗她,“你带着保姆先回纽约,哥哥会尽快去接你。”
傅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晏启山抿唇一笑,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望着他,傅真忽然觉得心里很慌。
她实在太害怕失去他了。
因为,对她来说,事到如今她与晏启山的结合已经不只是皮囊和□□,而是基于知遇之恩和共同理想的感情。
没有晏启山毫无保留的资金和人脉支持,她根本无法这么顺利地施展艺术和戏剧抱负,也感受不了被爱是怎样的滋味。
总而言之,从各个层面上来说,如果失去晏启山,毫无疑问等于要了她的命。
此刻晏启山还不知道傅真原来那么爱他。
他如今前程未仆,只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离了他也能继续开开心心地过富足的生活。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晏启山眸光温情脉脉,轻触她脸颊,“你在那边好好养身体,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好吧,”傅真搂住他脖子,“那你说话算话,一定要早点来啊。”
晏启山笑着点点头,语气温柔又无奈,“嗯。你不用担心哥哥。哥哥是大男人,肯定会好好儿的。”
探视时间有限,傅真顾不上继续黏糊。
替晏启山整了整头发和衣襟后,连忙拆开两个多层保温桶,把苹果鹅肝、咖啡排骨、话梅猪手、葱油鲍鱼、凉拌花椒芽、酱油薄壳、酒浸蜜瓜和泰国香米饭全部拿出来。
“哥哥快吃饭吧。等你回家了,我做大餐为你接风洗尘。”
“坐下陪哥哥一起吃。”这应该是他和傅真最后的午餐了。晏启山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
探视时间眨眼过,很快有人来催,还说已经超了五分钟。
傅真马上就要哭,扭头满眼恳求,“我刚来呢,可不可以再等会儿?”
晏启山见不得她求人,笑着搂起她往外走,“没事的,你先回家,不用担心哥哥,哥哥在这里一切都好。”
“我不要!”傅真有预感似的,惊恐地拽着他不撒手大哭,“把我也关在这里吧。我不想回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你现在怀着小朋友呢,住在这里多不方便?”
傅真拼命拽着他,眼泪满眶,可怜巴巴地恳求,“方便的。小朋友现在又没出来。让阿姨把衣服送过来不就好了?”
看她哭得肝肠寸断,启山的心像一个被撕碎揉皱的纸团,脸上却春风和煦地笑着,温温柔柔地用拇指揩她腮边的泪珠,“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带着琳达她们到纽约住一阵子,哥哥晚些时间过去接你……”
“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管我,我会听话的……”傅真突然之间力气大的惊人,扑进晏启山怀里,怎么拉都拉不开,怎么说都不听。
我会听话?晏启山结结实实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犹如万箭穿心般疼。
傅真以前从来不说这么没有自我的话。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应当骄傲,高贵,自信,决不需要卑微。
“真真你听着,”晏启山脸色凝重,一字一句语重心长,“你不需要听谁的话。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论身处何方,你当为自己而活,听自己的话。”
“不。我听哥哥的话。有哥哥的人生才有意义。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傅真满脸泪水,指关节拽得发白,生怕一松手,晏启山就消失在眼前。
其实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是本能的缠着他,用尽全力想留在他身边。
他当然想她留下来!做梦都想!
可是傅真年纪这么小,只要远离这里的一切,未来仍然无限可期。
晏启山狠下心,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你要是听哥哥的话,就乖一些,去纽约等哥哥好不好?”
不论他怎么哄骗,傅真就是拽着他不松手。
赵学谦伫足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艳羡地看着这一幕,难得帮了晏启山一回。
琳达被赵学谦的人带进来。
听到傅真的哭声,急急忙忙跑过来,像妈妈一样轻拍她脊背,“夫人,先生如今在这里有事,琳达陪你出去散散心。时间过得很快的,只要真心相爱,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终有一天会重逢。”
“可我觉得,哥哥这是不要我了。”
听到傅真如此笃定地重复着类似话,晏启山微微仰头背过身去。其实他已经快要憋不住了,眨眨眼,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放心吧,哥哥不会的。”
他控制语速,娓娓道来哄人的腔调,听起来犹如冬雪夜炉火般温暖可靠,“你忘啦,哥哥答应过你,哪怕死了,做鬼也要护着你。”
傅真仰头充满依恋地望着他,眼泪簌簌滑落,“你发誓,你一定会来接我。”
“好,”晏启山伸手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一定会来接你 。”
有人板着脸走过来,冷冰冰的提醒,“探视时间已经严重超时,请及时离开。”
琳达只好拉开傅真劝到:“夫人,我们回家吧。”
傅真没办法,被琳达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哥哥,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你要是不来……
第127章
临近清明, 北京连日风雨如晦,乌云低垂。
颐和公馆草木滴翠,粉白花瓣落了一地, 放眼看去满园清寂,又美又凄迷。
琳达穿过长廊, 小心推门、掩门, 轻手轻脚步入浮华、幽暗、阴冷的卧房, 拧亮台灯, 关上敞开着的玻璃窗,“东西收拾好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
傅真静静伫立窗前,就像一只会呼吸的电子蝴蝶,振翅停留在幻觉里,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不见天日。
窗玻璃上凉风流漓, 潮气弥漫,就连她的眼睛也雾蒙蒙的,“我要是去了纽约, 哥哥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
“怎么会呢。”琳达拿件披风裹在她身上, “他这一生只爱你。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要在一直留在这里, 他会担心的。”
“那我就更不该去纽约, ”傅真委屈地撅嘴较劲, “我就要在这里让他天天牵肠挂肚担心死。”
“……”傅小姐确实很能拿捏人。琳达被噎了下, “那万一, 先生担心你,在里面担心得病了怎么办?”
“那我就可以进去照顾他了呀, ”傅真红着眼眶,任性地说,“到时候,我要他给我按摩。他不在我觉都睡不好,老做噩梦……”
琳达站在她身侧语重心长地劝:“先生为了让你能在纽约平安自在地生活,背地里付出了许多努力,你要是不去,他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呀。”
满窗暗绿色流水浮光摇曳游移,影影绰绰,犹如一个浮华的梦。
傅真坐在瑰丽晦暗的光影里,呆呆地揪紧了裙摆,声音颤抖,“可纽约离他太远了,我真的不想去。我只想和他关在一起。”
琳达叹口气,目光有些于心不忍,“夫人,先生让我代为转达一句话:实在不想去纽约也没事,他同意离婚,赡养费能给的已经全给了,望你往后珍重。”
傅真含泪苦笑了下,晏启山这是在逼着她独善其身。
但她实在太想和他待在一起,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钻牛角尖:他俩中间终究多了个季庭宗。
年初新春旅行,结束西贡行程飞到多伦多后,哥哥曾因为妒忌,发疯地把她摁在淋浴头下逼问“他大我大”。抵达纽约后,又在落地窗前醋意满满地强调“我才是你的男人”。
傅真愤恨地想,都是季庭宗的错。
要不是因为季庭宗一再纠缠,哥哥怎么会变得不自信,还在大难临头之际,因为害怕她不够爱他,就问都不敢问,直接选择独自面对。
可她作为妻子,说好了要和他风雨同舟的啊。
想到这,傅真忽然站起来往衣帽间走,“我自己去,你不用跟过来。”
琳达应了声,很替晏启山感到难过。反正巨额资产已经到手,再爱又如何,冷静下来还是会选择叫律师办离婚的。
谁知道傅真很快重新出来,手里并没有手机,而是抱着晏启山那件孔雀蓝丝绒大衣。
“我们去纽约吧。我要等他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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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纽约后,每天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胎教、做毕设,写论文。
因为小朋友月份已经很大了,三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出于种种考虑,傅真不得已暂时取消留学计划。
乔知道后在电话里很替她遗憾,“已经拿到offer放弃了好可惜,实在不行可以叫保姆帮你带孩子啊。”
林慧丽非常务实,“有北大学士学位就已经很够用了。而且你反正已经有那么多钱了,想做什么都可以,硕士学位根本不重要。
只有宝珠说,“待产要娘家人陪,姐,要不我来陪你吧?”
傅真其实根本不想说话,但面对亲朋的关心,还是强撑着一一回复——
“小朋友完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哥哥也不会愿意。”
“你说的对,只不过念个艺术类硕士是我的人生计划,等小朋友念幼儿园后,我再去实现它吧。”
“你不用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哥哥在这边提前聘请了一大堆专业人士,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妈你也不用来,你来了我还得照顾你。”
好在大家其实也清楚,晏启山出了事,她现在独自在纽约避风头,肯定情绪低落,寒暄几句就让她好好休息,都没再轻易打扰。
虽然楼下就是公园,但晏启山不在傅真根本提不起兴致,任凭琳达怎么劝都不出门,只肯窝在家里看以前和他一起拍的照片和视频。
不对着晏启山的影像发呆时,傅真要不写日程本,要不为美术馆制作版画Zine《失眠梦境》,记录没有他的夜晚,做过的一个个噩梦。
这些年拍了不少的DV,她写了剧本,画了分镜,计划剪辑成影片《脆皮少女》。
到时候,这就是她的毕设。
自从09年商战败北腾讯,MSN中国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腾讯博客挖晏启山墙脚挖到了她这里。
为了以防万一,傅真联系了出版社,和出版编辑一起逐篇整理晏启山的Space。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傅真把整理进度随手写进自己的Space里。
谁知各路网友触觉异常敏锐,集体出动打听到出书消息后,一窝蜂跑到她的Space里表达自己对Space欣赏,并希望能买一本留做纪念。
傅真不忍辜负那些热情,每天光是浏览、有针对性回复那些留言,就又花去不少时间……
强迫自己忍着悲伤和思念日复一日地做很多很多事,换谁都没会心情出门。
但琳达很听晏启山的,每天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动准时上楼来劝,“夫人,散步有益身心,先生交代我必须每天扶您出去散步的哟。”
起初傅真不为所动,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不要。我懒得动。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某日,琳达听完连连叹气,多劝了句:“哎哟,先生现在哪里来得了哟。您行行好,高低下去走一走。对顺产有好处,也好让先生放心点。”
那天午睡时,晏启山刚在梦里难舍难分地叮嘱过她:“老婆,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哥哥会担心死的。”
以往晏启山只在做那事快射了时才会动情地喊老婆。她可能他快想疯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傅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该出去走走——就走个十分钟吧。”
琳达察言观色,循循善诱:“夫人,我帮您把存视频的手机带上,您一边走一边看先生,多走十分钟先生会更放心的。”
傅真无法,把晏启山常用的手帕系在腕间,“走吧。”
在琳达的搀扶下,她不知不觉从曼哈顿中央公园走到了伊斯特河边。阳光底下,草木新绿,白花盛开,飞鸟蹁跹,各色鬼佬说说笑笑遛娃嬉闹。景色一派温馨。
故地重游,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傅真觉得这一幕很刺眼,难过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样了。”
“也在想着您,”琳达把手机拿给她,“您朋友打来了电话。”
傅真接过一看,是乔。
乔好像是在东河边吹风,声音有点大:“真真,我现在人在纽约,应该距离你不远,要不要一起去联合国总部吃个饭?”
傅真难得笑了下,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那里吃饭啊?”
乔大笑,“花20美刀装个逼糊人呀。品牌包装需要讲故事,这是营销的一环。吃饭时多拍些照片,回头发Space上打个信息差,先把自己包装起来。”
“哇!机智!很会!确实超有说服力!”傅真笑了一会,遗憾地抱歉,“但是我没心情……”
“不不不,我觉得现在,”乔急急切的声音被东河的风吹得断断续续的,“你更应该,可劲地展示自己过得非常优越,非常令人羡慕。这样能减弱大家对你哥哥的关注和非议。”
“谢谢。”想想网上些关于晏启山的八卦,傅真醍醐灌顶般,一下子被点醒,“我马上就来。”
东河其实就在她家的东侧,打开阳台的窗,下面就是东河休闲人行道。那里是晏启山晨跑的地方。
她怀孕了不爱动,就坐在椅子上看他跑。
国内游客把他当做老美哪个大家族和亚裔美女生下的混血儿,特别稀奇地躲在远处咔咔偷拍。
她并不介意,有时候还会问人家要照片。
有的妹子性格火辣,出了国更是放飞自我,见晏启山样貌不凡身材优越,还要浮夸地点评,“这男的看起来好能干啊,能不能和我干一次。”
她起初很生气,会对着晏启山发脾气,直到晏启山满足她为止。
辣妹子多起来后,她换了种很恶趣味的方式——
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扭头微微一笑,“他确实很能干,这不,孩子都干出来了”。然后在对方震惊艳羡的目光中,扑进晏启山怀里撒娇闹腾。
晏启山总是万分配合,含笑当众亲她一口。羡煞旁人。
如今哥哥不在身边了。东河倒是依旧繁华。
乔见了她后,对东河的景观也是赞不绝口:“许多old money家族几代人都住在这里,他们每天散步,溜狗,跑步,骑单车,根本不用为生计和理想发愁。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傅真笑了笑,委婉地说:“人的悲喜并不相同,其实住在这里也有数不清的烦恼。”
比如她自己,度日如年,每天都痛苦很难熬。
比如哥哥,其实带她从西贡来纽约前,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却还是不得不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望着玻璃天幕外壮阔的河景,往日的种种恍若隔世。
傅真再一次悲从中来,不得不说了句Sorry,然后起身冲进洗手间掩面痛哭。
紧接着,她踉跄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耳畔传来男人沙哑、充满爱怜、疼惜的低吟:“宝贝,别哭了。跟我回西村好不好?”
第128章
不是三哥的声音。傅真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是季庭宗。
“怎么是你?”傅真收住眼泪,冷冷地退开, 满脸警惕,“我哥哥, 是不是你害的?”
季庭宗垂下眼帘端详她, 表情失落又无奈, “我好不容易来纽约, 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提他?”
“我宁可来的不是你。”
傅真扭头就走,差点摔倒。季庭宗眼疾手快, 一把拉住,“跟我走。”
“松手,我约了朋友在这里。”
她哭过, 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季庭宗紧握住她肩膀不让挣脱, “你状态不好, 我必须陪着你。”
傅真只能任由他跟着。
将他俩并排走来,乔虚虚瞟一眼,脸上震惊, 嘴里没敢说话。
季庭宗倒是落落大方, 揽着傅真淡定地落座, “你好, 我是季庭宗, 傅真的朋友。”
“都吃饭吧。”傅真暗中使力, 试图甩开他的手。
乔有心解围, 瞄一眼他的手,笑着提醒到:“瞧你这样, 刚才乍一看我还以为她哥哥回来了。”
“嗯,我的确也是她哥哥。”
他这个“也”用得很是若有所指,乔脸色都变了。
网上图频满天飞,谁都知道季庭宗曾经趁虚而入,强行和傅真有过一段。
可私下心照不宣跟当面说破是两码事。
乔呆呆地看着他俩,好半天找不到词儿。
傅真脸色刷白,想到在巴黎时,他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占有,条件反射般“啪”地甩了季庭宗一巴掌,边哭边骂:“你还是不是人?你能不能放我?我只剩这最后一点尊严了,你为什么要来践踏?”
季庭宗神态自如,仿佛被打的不是他一样,干脆大大方方搂住她肩膀,“你情绪不太稳定,需要更安静的环境。”
傅真心里升腾起无法沟通的怒意,边用力挣脱,边大声痛斥:“你别碰我!我结婚了,我有丈夫,我不爱你我不要你陪!”
联合国总部的餐厅很少有人会这样失态。
老外也爱凑热闹,纷纷投来惊诧、探究的目光,“嗨,女士,需要提供帮助吗?”
季庭宗操着流利的牛津腔,含笑表示,她怀着孕,情绪容易失控。吃完饭后回家休息一下就会好。
他风度翩翩,形象优越,不费吹灰之力赢得周围信赖。
在大家的催促声中,乔陪着傅真一起“回”了位于西村的Townhouse。但乔在纽约很忙,坐了一两小时后,还是被其他朋友叫走了。
乔走之前,悄悄告诉傅真:“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嗯。放心忙你的去吧。我家阿姨在赶来的路上。”
傅真嘴里说的淡定,真正只剩下她和季庭宗独处后,她还是坐立难安。
季庭宗沉默片刻,灿烂一笑,把缀着凯蒂猫的钥匙丢到她手里,“你看,安保系统已经安装好了。纽约最近比较混乱,搬到过来住吧,真真。”
傅真瞬间野猫炸毛,神经质一样不停地重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别害怕,”季庭宗连忙摊手退开,温声示意她看看桌子上的一封信,“别害怕,你看,是启山托我照顾你。”
傅真闻言,拿起信攥在手里,满脸惊惶,抿嘴欲哭无泪,“哥哥他不要我了吗?”
细细弱弱的声音,游丝一样易碎、可怜。
季庭宗听着揪心,动了动指尖想安慰,但手刚伸出去又重新放下,“不是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傅真转悲为喜,露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
季庭宗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一下,“真的。就是他让你住在这里的。”
傅真半信半疑,探究地看着他,“那你不能住在这里。”
季庭宗点点头,安慰她,“我当然不住在这里,我住隔壁那栋,方便有个照应。”
“那你可以帮我打探三哥的消息吗?我真的很担心他。”耀莱的事傅真还能搬出公章印鉴狐假虎威插手一二,但这方面她实在孤立无援。
“可以。”她大腹便便,人又固执又癫狂,季庭宗再次放软声音安慰到,“你放宽心,他说过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傅真信以为真,谁知,一等数年,音信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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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晏启山的日子,是漫长、漫长的痛苦,永无止境的痛苦。
傅真泡在苦水里,盼了一日又一日,所有人都告诉她“他很快就会来找你”。但实际上,他始终没有出现。
她总觉得“哥哥可能只是有事耽搁了”,从没有怪过他。生小朋友那天,无痛不起作用,她疼得撕心裂肺都没舍得骂他,只是抓着扶手,一遍又一遍地喊哥哥。
小朋友一直跟着几个阿姨和季庭宗,她自己没怎么带过。
起初是因为产后抑郁症,后来,是因为她对小朋友非打即骂,小朋友和她两看相厌。
乔有时候会过来帮她带一下,王文静女士和宝珠从国内来探望时,也总见缝插针地劝她。但她每次自己带小朋友,没一次不剑拔弩张。
小朋友怕归怕,脾气比她还倔,每次都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指着晏启山的照片说:“我不认识他,我爸爸明明是季庭宗,我要去隔壁找我爸爸了。”
无论怎么纠正,小朋友谁带的和谁亲,死也不改口。
傅真气狠了,要么拿小提琴弓抽屁股,要么拿毛笔抽掌心。小朋友哭,她自己也哭。
如果碰到下雪天,她甚至会抱着晏启山那件孔雀蓝大衣,不吃不喝,躺着哭上一整天。
季庭宗知道了后,就押着小朋友给她道歉,哄她出门散心。
又一日下雪天,在季庭宗的教导下,小朋友进屋对着晏启山的照片喊了声爸爸,“妈妈,我们去门外堆个像爸爸一样的雪人好不好?”
傅真大喜过望,精神振作了点,穿睡衣带着女儿蹲在家门口花坛前念念有词。
“清焰你看,这是爸爸的眼睛,这是爸爸的鼻子……”
“我知道,你很爱他。他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
季庭宗默默撑伞站后边,替她们挡住大部分风雪,没有打扰这难得欢乐和谐时光。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上西寂静得有些荒芜的街道旁,停着一辆低调的纯黑色的保时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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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熟悉的身影旁,多了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纽约连天风雪舔碎乡心。
晏启山穿着一身黑,隐匿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傅真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飞雪里,他才回过神,掏出打火机点烟,没点上,低头苦涩地笑了声,自嘲到:“原来,这就是咫尺天涯。”
司机小心翼翼地劝到:“先生,为什么不下车看看?那是您的太太和孩子。更何况您10年就解除嫌疑恢复自由了……”
可他家如今前途未卜,而季庭宗依然位高权重。爱一个人就该成全她去追逐更好的生活。
“她首先是她自己。”
晏启山划亮火柴,点上烟,用力把火柴碾灭在掌心里,“走吧,别打扰她。别让她知道我来过。”
第129章
飞雪茫茫的清晨, 傅真呆呆站在窗前,眼角挂着泪痕,“哥哥, 你昨天回来看我了对不对?”
“夫人,您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琳达安慰的人话始终如出一辙, 傅真也不指望从她那得到什么有效反馈, 很快收拾好情绪, 淡淡的笑了下,“嗯。我没事。清焰今天要到迪士尼玩, 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您也一起?”
“我累了,走不动那么多路,想在家休息, 顺便处理下工作。”
纽约和奥兰多相隔3小时航程,太远了。万一哥哥回来, 她肯定没法第一时间见到他。而且每次带小朋友出门季庭宗都在, 她怕哥哥知道了会误会。
这些年,傅真一直到处打听晏启山的消息。琳达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要不让其他人跟着过去, 我还是留下照顾您吧?”
“我都这么大了, 哪还需要人照顾。”
傅真笑容恬淡, 穿着单薄的白绸睡袍驻足窗前, 安静得像一副雾气弥漫的印象派油画, 近在咫尺, 却飘飘欲仙, 叫人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那您千万好好儿的,按时吃饭, 按时睡觉。”
她的声音和背影一样纤弱、模糊,“放心吧,我还要等哥哥来接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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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着暴雪,银装素裹的拉瓜迪亚机场旅客川流不息,航班起降繁忙。
抵达B航站楼休息室后,清焰拒绝自助台提供的正餐和小食,闹着非要吃机场外面台湾豆腐店卖的菜肉包。
傅真板起脸试图教训她,但她不听。
季庭宗无原则溺爱,当即一边做鬼脸,一边三步并做两步亲自去买,逗得清焰眉开眼笑,“爸爸加油,快去快回。”
“你们快出去工作。”季庭宗一走,她又奶声奶气但凶巴巴的把几个菲佣打发走,要她们赶紧分头去办手续。
见女儿不过几岁大就飞扬跋扈、处处大小姐脾气,傅真一阵心累,难过地想:哥哥你赶紧回来,我好像把我们的孩子养歪了。
晃神间,清焰把忽然爬到她膝盖上,亲昵地搂住她脖子,嘟嘴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妈妈,昨晚爸爸回来了。他好帅啊。他还哭了。但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傅真一阵锥心,鼻子一酸,用力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季叔叔,还是……?”
“他说,哥哥对不起你。”清焰摇摇头,纳闷地反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傅真眼泪夺眶而出,难怪昨晚他的拥抱是那么的温暖、真实。原来昨天他真的曾来向她道别。是她喝醉了,不肯相信。醒来后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哥哥回来看她了。
“你瘦了。”
“哥哥!你回来接我了吗?”
“哥哥对不起你。”
……咫尺天涯,莫过于此。但她不相信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她一定要找到他,风雨同舟,共渡沧海横流。
见她陷入沉默,清焰举着菜肉包,不安地叫了声:“妈妈,要不要吃这个。”
此时,机场已经开始通知检票。
傅真回过神嫣然一笑,嘱咐到:“到了奥兰多听话点。”
季庭宗到了检票口,又回望她:“清焰难得出远门,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了,”她挥挥手,难得脸色温和,“这些年,多谢你照顾她。”
季庭宗看着她,温和地笑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再见了。愿你一生拥有美丽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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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穿梭在大雪纷飞中的东哈林区街头。
这里到处是彩色涂鸦,除了银行、火车站执勤的白人警察,剩下的几乎全是黑人,治安非常差,犯罪率居高不下,街上游手好闲的人特别多,还有不少瘾君子。
但傅真犹如一朵奔向自由的末路狂花,快乐,勇敢,又疯狂。
因为,离开机场后,有人打来匿名电话告诉她,晏启山如今住麦迪逊大道附近的高级公寓楼里。
她顾不上回家回家拿枪,在路边买了一大捧桃粉色帝王花直奔125街,欢迎他王者归来。
经过一家星巴克时,那位常在她Instagram邮购小礼服裙、自称讲不来中文的好心华裔女郎,再次打来电话,“傅小姐,你到了吗?下车我带你过去找他。”
傅真抱着帝王花兴高采烈地下车,按对方提供的门牌号,走近一家廉价美式咖啡店。
天气异常寒冷,店内暖气不足,大家都穿得很厚。窗边坐着个戴墨镜的女子,大半张脸被遮住,身上的蓝色加拿大鹅鲜亮得扎眼。
傅真小心辨认后,上前打招呼:“雪莉小姐,幸会。”
雪莉头也不回,懒散地拍拍身旁的空位,爱理不理的说了个“坐”,表情也十分冷漠。和网上交流、电话沟通时呈现出来的热情截然相反。
傅真楞了下,没有多想,抱着花坐下,把原本买给自己的香奈儿浮雕淡金宽手镯,当做见面礼送给她,“感谢你为我提供信息,请问我哥哥具体住址是?”
雪莉拆了礼物,戴上镯子对着光欣赏了好一会儿,摆足骄矜姿态,才夹着嗓子慢悠悠的反问:“怎么没带你女儿来?”
身旁看不清脸的女士盛气凌人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敌意。傅真莫名觉得熟悉。但她求人心切,急忙笑着解释:“和朋友一起去奥兰多玩了,所有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没法临时更改。”
“是吗?那太可惜了。”雪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端起咖啡杯。
这人有点奇怪,电话里说的十万火急,到了地方又迟迟不肯进入主题。傅真担心浪费时间,斟酌措辞后,打算直接追问。
然而,她不经意间一垂眸,竟猛然发现对方藏在桌子下的那只手握着一支已经上了膛的女士枪。
傅真僵住,手心出汗,脊背发凉。
难怪她多次询问三哥踪迹都被这人撇开话题,八成根本不知道,纯粹是在拖延时间。
傅真不敢打草惊蛇,端起咖啡杯,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那被超大墨镜掩盖住的脸——天啊!这哪里是不会汉语的第三代华裔!这分明是沈繁樱这个疯子!
三哥不可能跟沈繁樱有任何联系!
电光火石间,傅真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顺着刚才的话题,嫣然一笑,“是有点可惜。对了,你提到她我才想起来,她也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给你,被我落在了车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过来。”
为了稳住疯子,她没拿包,只拿了个钥匙,“帮我看一下包哦。”
沈繁樱点点头,“行。”
傅真神态自如地道了谢,走出店门后才加快脚步。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她刚转过身,沈繁樱就无声大笑着摘下墨镜,并缓缓举起那把精巧的女士枪。
周围人对此熟视无睹,只有零星几个清醒的女孩,敏捷地捂住耳朵,钻到桌子底下。
“1。2。3……”
沈繁樱干脆脱了外套,露出已经破旧了的晚宴裙,开始兴奋地倒计时。
这一切,傅真全然不知。
她不怕死,也没打算开车逃离这里。她记得这百米开外,确实有一家高级公寓楼,她打算去那里碰碰运气。
哈林区其实也并不都是□□和混混,也有不少贫穷而才华横溢的非洲裔艺术家住在这里。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在这倾城倾国、如梦似幻的鹅毛大雪里,在远方长鸣的警笛声中,街边有老人拉响悠扬、凄美的小提琴,依稀能分辨出,是毕业生插曲《斯卡布罗集市》。
乐曲终了时,她看见前面很远的地方,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她惊喜地笑了一下,然后,枪声响起。宛若团圆喜庆的炮竹,在她身体里炸开。
她不想停在这里。她要到晏启山身边去。
周围一片混乱。
沈繁樱追了出来,神经质地大笑,“痛吗?我哥哥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痛的。”
其实沈从嘉,是被沈繁樱自己逼入死局的。
但傅真不想搭理她,只是努力屏住呼吸,忍着痛一步一个血印继续坚定地向前走。
“我劝你最好跪下给我道歉。”伴随着沈繁樱咒骂,枪声再次响起。但开枪的,是个混血大老黑,他们看起来是情侣。
傅真腿部中枪,痛得瑟瑟发抖,走不了路。
但她自有一股傲气,不肯跪,也不肯求饶,只是哭着喊哥哥:“说好了很快就来接我回家,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来见我?”
沈繁樱冷笑着,又开了一枪,“为什么?因为他不爱你,玩腻了。”
傅真扭头,平生第一次骂了脏话,“你放屁!你算什么东西,他爱不爱我,轮得到你来评价?”
几个大老黑州扛着枪,陆续聚拢过来。
其中一个,一边拉美模样的头儿,从背后揉着沈繁樱的胸,一边单手瞄准傅真:“不要浪费时间。说好的,我帮你解决她,你跟我们去墨西哥,陪我们睡觉,帮我们往中国运毒。”
沈繁樱嗤笑,“急什么。一下子死了多没意思,杀小鸡要慢慢杀,看够濒死挣扎才有趣。”
紧接着,枪声再次接连响起。
傅真流了太多血,雪地里,暗红色的玫瑰一路盛开。
红与白多么浓烈的对比,但她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视野里模糊一片。只能听到似乎又开来了一辆车,枪声响成一片。
场面彻底失控,原本还算淡定的人开始尖叫着四处逃窜。
混乱中,沈繁樱撇开其他人,追到傅真前面。
傅真紧握着系在手腕上的丝巾,告诉自己不害怕,奈何桥头等到一百岁,也还是能和他重逢。
“真真!”
然而,伴随着一连串急促的枪声,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响起魂牵梦绕的声音。
她看不见,伸手摸到熟悉的清俊脸庞。旋即泪如雨下,“哥哥?”
晏启山浑身是血,但依然温柔如常,将她护在怀里,“对不起,哥哥来迟了。”
傅真感觉到他正在慢慢地失去力气,终于害怕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晏启山努力搂紧她,笑着安慰到:“别哭。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傅真躺在在他臂弯里,边哭,边摸索他的伤口,“那你呢?”
“我没事,”晏启山吐出一大口血,声音陡然间低了下去,“我爱你。你要好好过完这一生。”
“哥哥,你别吓我……”
傅真哭着试图抓住他的手。然而,他却再也没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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