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她
淮县出事的隧道是五年前建好的, 偷工减料、缺斤少两的下场是,连着两天的历史性风暴雨直接将这豆腐渣工程摧垮。
土木工程和铁路监管部门各种推诿扯皮,其他相关单位生怕承受连带责难, 纷纷捂上自己的嘴装死。
只有救援队干实事,立刻出动, 不到两小时, 救出了十余人。
然而淮县的医疗发展水平比桐楼还要落后, 整块区域只有一家医院,医生护士加起来总数还不到二十,手术最多只能做到阑尾炎切除,更为严重的病症, 外科一律不接收,只会建议他们转诊到大医院。
直到三个月前,医院闹出了一起严重且低级的医疗事故,医生在未询问患者过敏史的情况下, 注射头孢类药物, 患者出现低血压性休克, 最后因抢救不及时去世。
本就岌岌可危的口碑、信誉一下子跌破及格线,也因此, 很多病人宁可多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去隔壁的桐楼,都不愿在本地就诊。
事故一发生,接二连三的伤者被送来, 淮县人民医院以“医疗人员不充足”为理由,给最近的桐楼发去请求支援的信号。
分院出于种种社会考量,欣然应下。
给周程修发去那几条消息后, 宴之峋就收了手机,跟随队伍上了大巴。
罗茗会出现在队伍里不意外, 意外的是还处于实习期的小赵也跟来了。
接收到他困惑的神情,小赵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宴医生,你忘了吗,我老家就在淮县。”
宴之峋没说自己不是忘了,而是压根不知道,给出平淡的一声“嗯”后,将脑袋转了回去,转瞬和罗茗在车玻璃那对上视线,他再次别开眼。
一小时后,车停在淮县医院门口,宴之峋见到了和黄圣华、带队人差不多体型的人,听介绍是院长,他早早出来迎接,看见他们后,点头哈腰了一阵,做足表面功夫,才让秘书将前来支援的医生分批领到他们的工作区域,自己则留下了带队负责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开往县城一家会馆内。
有人小声嘀咕了句:“都吃成这德行了,还吃,也不怕自己噎死。”
接茬的那人嘲讽一笑,“你信不信,要是这次支援顺利结束,这俩能捞得油水会更多。”
一行人压着音量交谈的同时,往临时办公室走去,收拾好没一会,进来一位男医生,看着挺年轻,拍了两下手,等众人齐齐看去,他才官腔十足地来了句:“接下来的几天,还请大家齐心协力,互帮互帮,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尽管来找我。”
没人应他,视线收回去,继续干自己的事。
男医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人接茬,有点失了面子,借巡房的理由,悻悻然离开。
下午一点,救援工作还在进行,赶来支援的医生饭都没来得及吃,救援队又送来几名急诊病人,除一对夫妇外,伤得都不算重。
事故发生时,夫妇二人正坐在车里,石块掉落,砸穿车顶,女人伤到脑袋,当场失去了意识,X线检查证实颅骨并未出现骨折现象,CT影像显示颅内出现严重血肿,形势刻不容缓,被拉到抢救室做紧急手术,由罗茗主刀。
男人情况没那么严重,只被碎石块砸伤腰部,导致腰1椎体压缩性骨折,好在骨折后的锥体没有压迫到相邻神经,所以下肢并未出现麻木、无力甚至截瘫等症状。
给女人做完手术后,罗茗回到科室,一刻不停地翻阅起男人的成像资料,几分钟后,把宴之峋叫到一边,“如果要做手术,你觉得用切开还是微创好?”
切开,就必须得在腰部开一个10—12厘米左右的口子,然后广泛剥离椎旁肌、韧带等结构,接着植入椎弓根螺钉固定骨折椎体。而微创仅需开几个1.5一2厘米的小口,不需要剥离各种组织,在透视机的精确定位下即可植入椎弓根螺钉固定骨折椎体。
答案显而易见,但问题是:“这里能做?”
“你说的是经皮椎弓根钉棒系统内固定术?”
这是脊柱外科新发展起来的微创技术。
宴之峋嗯了声。
“可以,你来当助手。”
罗茗看着他说,“不是让我来当你师父?我这人不会用理论教人,只会现场教学,要是到时候真动起手术,你就在一边好好看着学。”
宴之峋还想说什么,罗茗没给他整理措辞的时间,拿着病历本去见了受伤的男人,把情况阐述一遍后问:“想要保守治疗,还是开刀手术?”
男人一窍不通,“保守治疗是怎么个法子?”
“需要你长期卧床。”
罗茗还没来得及说“不过这容易引发一些危险并发症”,男人连连摇头,哭丧着脸,“这可不行,我家就我一个人赚钱的,要真卧床了,家里可就连饭都吃不起了。”
罗茗听不下去了,冷漠地打断,“那就做手术,这次事故有关部门会全权负责,你和你老婆的医药费也会报销,你不用担心会花费太多。另外,我技术很好,包你用不了几天又能活蹦乱跳的。”
男人盯住他看了会,像在观察他是不是在胡乱吹牛,见他信誓旦旦的,怀疑才消了几分,给出回复是在两小时后。
手术定在第二天上午九点,比预计耗费的时间要短,结束后,宴之峋回到工作区域的路上,遇到一六岁大的孩子,问过才知道也是这次坍塌事故的受害者,至于他的父母,现在还在手术室。
小孩又哭又闹,宴之峋给他买了一袋零食,又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会动画片,他的哭声才止住。
小赵看在眼里,啧啧称奇,“宴医生,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小孩。”
他平时总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给了小赵一种“要是有闹腾的小孩来烦他,他一张嘴就能把人吞了”的感觉。
“家里有小孩。”宴之峋含糊其辞。
小赵早就听说他有个大他五岁的哥哥,没有多想,当他口中的小孩是他哥哥的孩子,感慨了句:“宴医生是个好叔叔。”
宴之峋循声抬头,莫名其妙地瞥他眼,还没来得及解释,小赵拿着一沓资料走远了。
二十分钟后,小孩的外公外婆赶到医院将人接走,宴之峋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没一会,桌板被人曲指敲击几下,“去休息半小时。”
“我不困。”态度有点不近人情。
被拂了好意后的罗茗态度更加恶劣,直接表现在他一字一顿的语调上,“谁告诉你给你休息是用来睡觉的?”
宴之峋撩起眼皮看他,像在询问。
罗茗轻嗤,“你就没半个想要说说话、报个平安的人?”
宴之峋有理由相信,自己要是点头说有,罗茗会直截了当地甩给他更为轻蔑的一声笑,怼他真是一条可怜狗。
他沉默着拿起手机起身,边走边给手机定时。
休息室里没人,外面日色正好,开了小半盏窗户,光线将屋内映得敞亮。
他将凳子放到窗边,坐下,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宴临樾发来的,问他在淮县待得习不习惯。
也就待三五天,又不是要在这生根,什么习不习惯的。
屏幕上倒映出宴之峋微勾的唇角,他没有多想,觉得是宴临樾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自己才会笑的。
宴之峋:【都挺好。】
宴临樾罕见的没在忙,回复得很快:【虽然罗茗脾气比你还臭,但他能力强,遇到什么专业上的问题,多多请教他。】
宴之峋:【我知道。】
宴临樾没再回复。
宴之峋退出和他的聊天,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会,很听内心使唤地摁下言笑头像,一句话没说,对面就跟提前窥探到他行踪似的,抢先道:【不忙?】
糟糕。
慢了一步。
也莫名感觉自己输了。
宴之峋停顿了会,敲下:【不忙。】
言笑:【现在方不方便视频?】
宴之峋在“我现在很闲”和“聊聊也无妨”中选择拧巴又傲娇的后者,发送视频邀请的手指却摁得比对面快了不知道多少。
两秒后,略显卡顿的视频里晃进来一张熟悉的面容,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
开着空调,她的脸被烘出了胭脂粉,估计又熬了几天夜,眼下青黑不容忽视,略过发白的唇色,一张脸称得上浓墨重彩。
画面一跳,只穿了件睡裙的上身显露出来,胸口处沾着水汽,将单薄的布料洇湿成肉色,锁骨平直,两条手臂又细又白。
宴之峋喉咙一紧,“你怎么不穿衣服?”
若非两个人正隔着屏幕,言笑真想一巴掌抽过去,“你瞎呢,我身上穿的不是衣服是什么?”
“你就不能多穿点?”
“开着空调呢,冻不死。”言笑凑近摄像头,指了指脖子说,“看到没,这里都有汗了。”
宴之峋也热,热到像坐在火炉上,她靠近时,屁股就跟被烫到,刷地起身。
言笑问:“你干什么?”
他不露声色,“坐得有些久了,起来活动一下。”
她哦了声,“那你先活动,我挂了。”
“……”
“言笑,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了?”她满头雾水。
“不是你要求视频的?这才说了几个字,你就要挂了?”
言笑不接受任何莫须有的罪名,“那我视频,也不是为了看你站起来活动筋骨的。”
两个人跟小学生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闹着,直到响起开门的动静,两人一个对视后,心照不宣地选择结束话题。
宴之峋还没见到言出的人,先听到他雀跃欢呼的童音,“狗蛋!出出密斯犹。”
恰好这时信号卡顿了下,声音断断续续的,宴之峋更没听明白小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信号恢复的下一秒,言出白白净净的脸窜入眼底,右脸颊有个瞩目的蚊子包,和屏幕离得过分近,直接把言笑挤了出去,她含笑的嗓音似从远方而来:“不知道为什么,你走那天,突然开始学起英语来,我说要教他,他还不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刚才那声密斯犹就是他学习的成果……宴二狗,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懂,怎么不懂。
不就是在警告提醒他不该说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小家伙难得这么好学,不能被他这满口牛津腔的海龟折损了信心和兴致。
但她是不是过分看扁他了?
这两个月下来,他早就养出了睁眼说瞎夸奖的本领,别说夸个人,死的他都能说成活的。
等言出离开后,宴之峋才说:“我知道,等我回去,会好好夸他。”
言笑点点头,想到什么她提醒了句:“你回来那天记得给我带麻花。”
说完觉得自己口吻有些强硬,挽救道:“当然你要是忘了,我也不会生气,毕竟你这几天这么辛苦,记性不好,也情有可原……再说了,我其实不是非要吃,麻花嘛,哪没有啊,我回头到网上买几斤也行。”
演技真拙劣。
宴之峋在心里说。
他不打算配合她表演,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说出的话就像心甘情愿上她的当似的,“我知道你无所谓吃不吃,回来那天,我也就顺路去看看,如果有,就给你带点。”
他还真就变成了一条不太值钱的忠犬。
言笑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怕他察觉,还故意将镜头偏了几度,等敛住笑后才转回来,“对了,我听说是你主动要去那里的。”
“嗯。”其实不算是,当时许国雄只在科室提了一句,也象征性地问过他要不要去,他那会心不在焉的,应完才意识到不对劲。
言笑夸了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干嘛。”
听着像用了心,细细揣摩,又有点不走心,跟谈论今天的天气没什么两样。
宴之峋顿了两秒,微微扯开唇,装作不经意地反问:“你呢,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言笑迟钝地反应过来,“你这算是在关心我?”
她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宴之峋没否认,喉咙被堵住了,好半会才说:“刚才给你打电话前,我看了下微博,你那部小说改编成的电视剧前天晚上播出的?”
言笑嗯了声,“会员八集连播,目前反响挺热烈,就是评价毁誉参半,跟我这个人一样。”
宴之峋抓偏重点,“你经常上网搜自己的评价?”
“不经常,偶尔想起才搜一下。”她语气很淡,“我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看多了乳腺容易增生。”
“……”
“您妄自菲薄了。”
言笑点头,没脸没皮道:“确实妄自菲薄了。”
宴之峋习惯了她的蹬鼻子上脸,听到后也已经能够自动筛选屏蔽,正在心里组织下一个话题,听见她先开口:“周程修昨天晚上在微信上找我。”
言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昨天下午,徐承主动找上门,拐弯抹角地同她兜圈子,还搬出了言出。
若非言笑那会饥肠辘辘,没力气跟他打架,短时间内也不想再进一次派出所,不然非得把他还打着石膏的胳膊再次掰折。
她按捺着一肚子的烦躁,坦荡无畏地下了逐客令,并找到一张白纸,写上“徐承与狗不得入内”,贴在玻璃门外。
字迹刚晾干,又觉不妥当,她就在“徐承”这名字后面添了个括号,里面写道:申城人,男,自称180,看着只有174,相貌中下水平,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稀疏,有啤酒肚,作风不正,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徐承生生给气笑了,临走甩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言笑从中分析出了“你给我等着”这层意思。
她恍若置身事外的闲散人士,无知无畏地扬起嗓门朝他背影喊了声:“等你哦。”
这三个字杀伤人巨大,转瞬收获徐承差点被自己绊倒的滑稽模样,言笑笑得前仰后合。
笑过后,才感觉到自己这样的挑衅不太合适。
宴之峋没有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心脏极速跳动两下,“周程修骚扰你做什么?”
言笑敛神,“他说你最近脑子不好使,让我在你待在桐楼的这段时间里别去招惹你,省的你再变成疯狗乱咬人。”
她啧了声,“周程修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怎么一会骂你狗,一会骂我猪?”
宴之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谁知道?可能又被唐瑛甩了,精神多多少少不太正常了。”
他立刻跟上一句,“你怎么回他的?”
言笑直接把聊天记录甩过去,她回复的内容相当简单,一句“周哥,快来见见你兄弟:”,加一张图片,草履虫的。
果然,惹谁都不能惹她,单论阴阳怪气嘲讽人的能力,周围就没几个是她对手。
宴之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几天,在她面前,他的话少得可怜,只想做点什么。
短暂的沉寂过后,言笑眯了眯眼,“你又在盯住我哪看?”
她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直白又热烈,眼里溢出来的光和锋利的刀刃一般,能将人的衣服划破,色|情却不下流,很难说他现在的脑子里没有参杂半分旖旎的念头,若非她没羞没臊惯了,这会大概率会被盯得面红耳热。
宴之峋言简意赅:“嘴唇。”
他变得越来越奇怪,对上她的时候,嘴巴就像被蜂蜜糊住了一样,黏糊糊的,还很甜。
他还猜想她的唇应该会比他的要甜美百倍,不然他也不会老是盯着她这处看,越看越觉得好亲。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他的嗓子很干,发出来的声音也哑,和他平时传
递出的清清冷冷大相径庭,不太好听,但分外抓耳。
言笑拧了下眉,又松开,疏懒地笑了声,“一直盯着我嘴唇看,你该不会又想亲我吧?”
她就想开个玩笑。
但有些玩笑,开了会不容易收场,比如现在这种带点情|色暧昧的玩笑。
“如果我说是呢?”语气不像反问,更接近陈述。
猝不及防地从话题主导方沦落为被动回应挑战的那方,言笑愣了愣,脊背稍稍绷住,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渐渐失焦,等她从冗长的思绪中回过神,忽然觉得视频里的男人变了副面孔,看着有点像晃荡着自己尾巴的泰迪精。
“行啊,等你回来,”她不由松了背,托着下巴,懒洋洋道,“给你亲。”
他在她面前脱得跟条泥鳅一样,她眼睛都能不带眨的,倒是他,她轻轻往他耳边吹气,他那耳朵瞬间就烧得跟火炉似的。
不过就是亲个嘴而已,谁怕谁呢。
第42章 她他
结束视频通话后, 言笑发现自己的心有些痒,像有虫子在爬,不到五分钟, 变成了尖锐的刺痛,不过后劲不足, 很快就恢复原状, 造成这种怪异感觉的起因是李芮彤发来的一张截图, 也是刚被挂上热搜的一张私信聊天记录。
等风来:【晏晏,败露电视剧改得好差劲啊,感情线莫名其妙的,一些细节全都给砍了, 剪辑好的剧情也衔接得乱七八糟的……另外男主演得好油腻,还有女主,跟个只会读台词的木头一样,现在的208w赚钱可真容易。】
晏晏y:【小说是小说, 电视剧是电视剧, 不可能完全按照小说拍, 最多算二创,大家理智看待啦。】
聊天截图上还有醒目的一行字, 加粗后的红色黑体字:【原作者背刺《是心跳败露》剧组】
言笑刚消化完图片里的信息,李芮彤就拨来语音通话:“虽然这晏晏昵称和你一样,头像也和你一样, 但应该不是你本人吧。”
言笑说不是,“P的。”
“我就知道,你这人的脾气有时候是古怪了些, 但没这么笨,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言笑笑了, 莫名有些沾沾自喜,“当然,我会说得比这套着我的皮污蔑我的人茶味重上一百倍。”
李芮彤哭笑不得,“这事我们星昭会看着处理,你暂时别上微博了,更别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然这次上面的领导真要把你微博号收走了……”
“行。”
言笑应下李芮彤的提醒,转头就去干起阳奉阴违的事,她登上微博,还是用的大号,涌进来99+的私信,她一条没点开。
现在回想起来,她之前每次公开用阴阳怪气回怼黑粉,确实都带了些能就此将对方堵到哑口无言好息事宁人的侥幸心理,事实上这并不可取,她应该用科学和事实说话。
大学交到的朋友不少,有联系的、知道她就是晏晏的却是屈指可数。
做完筛选工作后,她点开唯一符合条件那人的头像,两个人的上次聊天在半个月前,高蓓雯问她《败露》作者是不是她,她没撒谎,大大方方地回了个“是”。
高蓓雯:【小说我看过两遍,第一遍看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你,大概是先入为主了,后来越看这笔名越觉得越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更没想到你现在在写小说。】
其中的弯弯绕绕解释起来太费劲,言笑当时只用了一句“我自己也没想到”敷衍,高蓓雯的好奇心没有旺盛到不依不饶想要去窥探对方隐私的程度,这个话题截然而止。
言笑组织了下措辞,又检查两遍无不妥之处后才点击发送:【在忙吗?我有点事需要你帮个忙。】
高蓓雯没什么功利心,也不是帮了别人忙就想着趁机搜刮小恩小惠的那类人,言笑就没在最后加上“事成之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类似的话。
高蓓雯看到消息,第一时间回复:【什么事?和热搜有关吗?】
她的料事如神,让言笑敬佩不已:【确实和它有关。】
言笑说:【有没有办法证明这些聊天记录是P的?】
高蓓雯:【可以。】
她大学时学的计算机,现在在一家上市公司当软件工程师,精通各类软件技术。
言笑:【我需要你的帮忙。】
高蓓雯:【小事,交给我吧。】
言笑:【多谢……要花很久吗?】
高蓓雯:【用不了多久。】
高蓓雯:【我可以先试着登陆Forensically,看这些截图有没有被像素克隆工具修改过。】
专业知识言笑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发去赞赏。
高蓓雯说这没什么,【马上给你回复。】
高蓓雯的效率很高,不到五分钟,就有了结果,为了方便所有人理解,她还专门将鉴定过程整理成图文结合的形式,言笑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感谢,然后重新登上微博,将图片一一上传,配文:【要是实在闲,就去找个班上,不过千万别去干美工,毕竟P图素养不过关。】
发完,言笑没去看评论区,独自欣赏了这行文字两分钟,高蓓雯又发来新消息,她点开: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骨头硬,受不了一点委屈。】
【还是我佩服的那个人。】
这话从她嘴巴里说出,听着有点像溢美之词,言笑难得心虚了回,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坦然接受了。
【等我回申城请你吃饭。】
虽然这事对高蓓雯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但言笑还是不想亏欠她。
高蓓雯:【好,有事再联系。】
屏幕里跳出李芮彤的来电显示,一接通,言笑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骂完后,李芮彤才说:“刚才忘记跟你说了,你上回发我的短剧剧本有回复了,是老总小儿子亲自批阅的,具体需要修改的地方等我开完会以文档的形式发给你。”
“你又要开会?”
李芮彤挤出一个笑容,“接下来是要去开给你擦屁股的会。”
言笑顿感心虚,被动等对面挂断电话,才放下手机。
她用电脑打开文件。
入眼就是一句加大加醋的黑体字:好无聊的剧本,编剧是用脚写的吗?
言笑倒要看看他那脑袋能编出什么花来,看完后,她花了两小时将剧本按照要求改了遍,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在文档最底下加上了她认识的一个精神科专家的联系方式,阴阳怪气地建议这位二世祖去好好看看自己那不太灵光的脑子。
合上笔记本,她起身走到窗边,不久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这会聚集了大片乌云,黑压压的一片,风雨欲来的征兆。
差不多过了数分钟,大雨倾盆而下,砸在窗玻璃上发出杂乱的声响,世界潮湿到模糊,看什么都变得不太真切-
支援行动于周三傍晚拉下帷幕,院长做东,定了淮县最高星级的酒店犒劳所有参加行动的医生。
见带队负责人和院长推杯换盏间有说有笑,一副哥俩好做派,有人不满地抱怨了句:“累死累活的人明明是我们,他们倒好,坐享其成就行,功劳全被他们占尽,又捞了不少油水进肚子里。”
宴之峋见怪不怪,提前结束用餐,一个人打车到自己前两天在大众点评上收藏的一家卖手工麻花的店铺。
去了才知道一整条街都是卖麻花的,光看外表看不出哪家味道更好,他只能在微信上咨询小赵。
小赵:【老实说,那条街味道都差不多……】
小赵:【网红街嘛,说白了,都是营销出来的,骗骗外地人就行。】
宴之峋作为一窍不通的外地人,这种时候不能梗着脖子争辩,只能继续虚心求教:【麻烦你给我推荐一家店。】
小赵回了个“ok”的手势,没一会补充了条地址信息:【和网红街隔得不远,按照导航走的话,大概十分钟就能走到。】
小赵的话不假,宴之峋花了差不多时间找到他说的那家店,招牌很晃眼,“扭扭麻花”,在老板的热情推荐下,宴之峋买了奶油、焦糖和烧烤三种口味的,一半给言笑,另一半打算分给随行队伍的几名医生。
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在约定集合时间前勉强赶到,麻花还是烫的。
小赵表现出了强烈的受宠若惊,罗茗反应平平,尝了一口开始挑三拣四,幼稚到有点像青春期的男孩为了吸引女孩注意力故意耍的手段,宴之峋也不给他惯着,冷淡地来了句“那你别吃了”,直接把他的嘴给堵上。
车还没开出多远,负责人接到一通电话,神色霎时变得严峻,起身凑到司机耳边说了什么,司机降速开到交叉路口后掉头。
有人诧异道:“谁落了东西吗?怎么还往回开了?”
负责人转过身,用力拍了两下手,等所有人看过来才说:“临时出了点状况,今晚走不了了。”
“什么状况啊?”
“别该又哪发生了什么事故。”
“我可刚和我老婆说晚上回家的,儿子也还等着我回去给他讲故事。”
宴之峋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有言笑半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说是她发来的,其实口吻更像言出的。
【狗蛋,等你哦。】
他回:【临时有事,回不去了。】
他的不情不愿,衬得言笑那声“好的”分外洒脱无所谓,他在心里凉凉“呵”了几声。
这次发生的事故在一处建筑工地,临时搭建的混泥土棚坍塌,钢筋掉落,六名工人被压在下面。
工地离医院很近,不到五分钟车程,这六人被紧急送到医院时,五人意识都不太清醒,唯一清醒的那人,被罗茗判断得了挤压综合症。
情况紧急,来不及做更为精密的检查,伤者突发心脏骤停,经过长达五分钟的心肺复苏,才恢复心跳,紧接着被推入手术室。
大部分医生都喝了酒,剩下能做手术的寥寥无几,罗茗没喝,担了其中三台手术,宴之峋也没喝,辅助他完成了三台,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已经是凌晨四点,他的脊背僵硬到无法弯曲。
离开手术室后,他径自走到二楼过道,长长的楼道尽头,橙黄色的光束穿过玻璃窗,斜淌进大理石地砖上,他站在窗边吹了会风。
昨夜冷空气造访,淮县又没桐楼那么干,潮湿的水汽藏进风里,杀伤力巨大,脸颊被刮擦得生疼,顺便让他清醒了几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宴之峋没回头,也用不着他回头,罗茗醇厚的男嗓已经响起:“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日出了?”
罗茗给糖浆兑完水后,一脸悠闲地品了几口,迟迟等不来宴之峋的回答,忍不住偏头看去,却见他脸上挂满了“不好意思”四个字。
宴之峋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口吻平淡,“我这人有失眠的毛病,以前有段时间,隔三差五地失眠,什么样的日出都见过,有次在丽江,还看到了日照金山。”
言下之意: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罗茗被气笑了,狠狠瞪他,“我看以后就算天塌下来了,只要有你这张嘴在,总能顶住。”
宴之峋不紧不慢地应了声“是吗”,微抬下巴,一副“那还真是我的荣幸”的欠扁模样,看得罗茗真想揍他了,又骂了句:“什么破嘴,割下来卖了都没人要。”
“不好意思,我这张嘴已经有人要了,”宴之峋抬手看了眼手表,用更加欠扁的腔调来了句:“所以,不贱卖。”
不等罗茗让他滚蛋,他先掉头离开,准备回休息室的路上,给言笑拨去电话,当然在电话接通前,他庄重地清了清嗓。
“言笑,我刚才救了几个人。”非要说起来,不能算他一个人的功劳。
“哦。”
她完全没听出他话里“快来夸夸我”这层含义,他倒是听出来了,其实也不需要他听出来,现在才五点,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她一定在睡觉,嗓音又沙又哑,一如既往地藏着被打扰后的不耐烦,只是这次没那么重。
“然后呢?”言笑问,“你想说什么?”
宴之峋心里莫名开始烦躁,表现在他跺脚的频率变高了,落地的声音也变重不少,“没什么,你当我没说。”
可不就是说给空气听了吗?
“空气”在这时笑了声,很轻很快的一下,若非他耳朵尖,差点就错过了。
他皱着眉问:“你笑什么?”
“我这叫赞美。”
“嗯?”
“赞美你神医妙手。”
和她不一样,宴之峋容易害臊,经不起逗,明知她这话里含着几分揶揄,他还是没忍住红了耳垂,幸亏这会没人看到,不然他更加不自在了。
“哦……我觉得也就还行吧。”
“那行,我任务完成了,继续睡了,你再抽空夸夸自己吧。”
宴之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筒里传来冷漠无情的嘟声。
他有点……不爽。
早上八点,队伍集合,宴之峋最后上的大巴,一个不经意的抬眸,对上罗茗狭长的眼睛,仿佛已经忘了在过道发生的不和谐对话,看他的眼神慈爱到像是在看自己的手术刀,成功将他看得心惊肉跳。
宴之峋努力摁下“他又发什么病”的困惑,装出波澜不惊的反应起身,拍拍前排小赵的肩膀,两个人换了座位,凝聚到后背的目光霎时变得幽怨。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大巴停在桐楼分院门口,医院给他们批了几天假,众人一下车,就呈鸟兽状散开,宴之峋一个人打车到了风南巷巷口,在那见到了穿得毛茸茸的言出。
言出更早注意到他,一蹦一跳地朝他挥手。
宴之峋快步走过去,抱起他,“你妈呢?”
“哭哭还在睡觉。”
“……”
“狗蛋不开心嘛?”
“没有。”
“那狗蛋笑一笑。”
宴之峋扯开唇微笑。
言出沉甸甸地叹了声气,“狗蛋蛋还是别笑了,好难看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出欺负狗蛋了。”
宴之峋被堵到无话可说,“你可真不愧是你妈的好儿子。”
“也是狗蛋的好儿子。”
话接得很轻,宴之峋没听清,问他刚才说了什么,言出突然扬起嗓门喊了句:“狗蛋是hero,是出出的hero,也是哭哭的hero。”
小家伙发音进步挺大,比起两天前的迷思尤,这个单词听不出一点口音。
宴之峋愣了几秒,心里百感交集,脑子里也蹦出了一句气话:随便她来不来接自己,他有言出就够了。
事实证明是不够的。
他一见到她,心脏的跳动就难以自持了,即便那会她也是蓬头垢面的,一边揉眼,一边打着哈切,嘴巴张大到感觉能吞下一整个拳头。
言出叫了声“哭哭”后,从宴之峋怀里跳了下去,一个人上了二楼拼乐高。
言笑没想到自己睡醒的时间这么巧,还能和宴之峋打个照面。
她轻轻阖目,又睁开,三米开外那人,还是那身熟悉的沉冷黑色,身姿笔挺修长,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场有些诡异,松弛中显出几分紧绷感。
至于究竟在紧张什么,她没想明白,多看了几秒,注意到了其他细节。
不知道从哪沾到了灰白色粉末,他额头一片花白,连带着头发也被染白了些,刚睡醒的脑子不太清醒,瞎话张口就来,“你在那到底干了多少活,还是说压力太大了,这才几天,头发没了一半,跟个秃鹫一样。”
她揉了揉眼,很不走心地安慰了句,“秃了也没事,至少变强了,估计明天桐楼就能把你支援淮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没准还真有人上门来送【神医妙手】的锦旗。”
宴之峋发现她脑子再迷糊,也不影响她这张嘴发挥出平时絮絮叨叨的功力,等她说完,他自认为没什么分量地随口回了句:“你才秃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这微妙的沉寂让宴之峋不明所以,视线转回到她脸上,只见她阴恻恻一笑,他还没揣摩出其中的深意,脖子突然被她勾住,狠狠往下压,“你刚说谁秃了?就算你寸草不生,我也不可能秃!给你两秒,赶紧把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
宴之峋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一面说:“我收回。”
言笑又凉凉笑了声,慢吞吞地松开了手,这么一闹,她的意识清醒了些,绕过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见他也跟过来,狐疑地问:“你也想喝?”
“想,用你的杯子。”
言笑没那么多讲究,给他倒满,递过去,宴之峋就着玻璃杯上的唇印喝了两口,故作平静道:“我们刚才好像间接接吻了。”
言笑递过去一个看二货的眼神,“出去几天,把自己活成了言情小说里的男主?”
还间接接吻呢?她都说不出这种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话。
宴之峋脸色瞬间变淡,“当我没说。”
沉默几秒,他又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言笑停顿了会,摇头。
“你说过的。”
“我说了什么?”
非要他把话一字一句掰碎了喂给她?
他咬牙切齿:“你说过等我回来,你就给我亲。”
言笑终于想起来了,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侧过身,又稍稍踮起脚,就差没把嘴撅成一个圆,“亲吧。”
“……”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打断,“不好意思,突然下不去嘴了。”
轮到言笑满脑子的问号,眼睁睁看着他背过身。
背影还是挺拔,但写满了做作又扭捏的一句网络土话:今天的我,你爱答不理,明日的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言笑歪了歪嘴,没忍住抬脚踹了下他的屁股。
宴之峋僵硬地转过身。
言笑被盯到心虚,摸了摸鼻子,“你这屁股太翘,看着怪想让人踹上一脚的。”
第43章 她他
这一脚过后, 两个人在心理上达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极端。
一个作为受害者,认为自己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她恶毒狠辣的踹臀行为评头论足一番,另一个作为底气不足但自认心地善良的加害者, 只想对眼前这位屁股遭受无妄之灾的苦主做出点弥补。
“你早餐吃了没?我煮几个饺子,一起?”
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宴之峋不留一丝情面地拒绝了, “吃过了, 不饿。”
言笑哦了声,搬出plan B,“那你把裤子脱了吧。”
这话是看着他说的,因而她没有错过对方脸上转瞬即逝的震惊, 以及紧随而来势在必得和了然于胸的笑意。
光那么一眼,言笑就知道他现在的脑子全被黄色废料侵占了,果不其然,就听见他装腔到了极点的声音:“这是在一楼, 大白天, 和外面就隔着一扇玻璃门。”
他一口气罗列出三个不适合发生点什么的条件, 不致命,但听得她快窒息了, 暂时忘了自己加害者的身份,一巴掌拍了过去,“我让你上楼脱, 脱完把裤子给我,我给你手洗干净。”
宴之峋沉默了,一字一顿地问:“就这样?”
言笑点了点头, 片刻补充:“再给你加点你最爱的柔顺剂。”
“……”
“你刚才那一脚的力度,可是差点把我踹出风南巷了。”潜台词是在说这点补偿他压根看不上。
言笑乐了, “那我跟你一起上楼,你当着我的面把裤子脱了,当然我说的是包括内裤,让我看看你白皙的腚上有没有多出一道淤青。”
宴之峋又沉默几秒,忽而抬眸看她,掩下眸中的深意,懒懒散散地从嘴巴里带出两个字:“可以。”
他不按常理出牌,言笑事先准备好的应对说辞卡在嗓子眼,“就知道你不愿——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宴之峋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攥住她手腕,往楼梯口走去。
言笑在后面说:“宴总,宴霸总,你倒也没必要这么急,我自己有腿,能走。”
纠缠不清时的脚步一声比一声重,言出循着动静探出半截脑袋,“哭哭和狗蛋吵架了吗?”
言笑摇头,“哭哭上楼去给狗蛋——”
她一个急刹车。
好险。
她差点说出了“给狗蛋检查蛋蛋”这种不像话的话来。
“铺床。”言笑扯开一个真诚的笑容。
言出没有怀疑,敛下好奇的眼神,坐回到沙发上。
言笑收回注意力,发现宴之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自己的手,隔着几节台阶,高高看她。
她一顿,抬起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哥们还挺注重隐私,等她进了卧室,反手将门锁上了,然后旧事重提,但他不是用嘴提的,而是用一段视频开启,视频内容恰好就是前天他俩的通话记录,从头到尾都录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句“行啊,等你回来,给你亲。”
言笑没想到他有这招,看傻眼了,“你和我视频通话还要录频呢?”
“我和谁都这样,习惯了。”他没法说“为了私底下留着回味”这种大实话,因为这会显得他跟个爱而不得、阴阳爬行的男小三一样。
宴之峋木着脸说:“看来你的亲和我理解中的亲不一样……言笑,我想要的可不是你刚才在楼下随意到张口就能来的接吻。”
言笑听懂了眼前这位事儿妈的意思,他想要的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吻,“我冒昧问一句,现在气氛算到了吗?”
宴之峋深深看她,装模作样地咳一声,“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言笑比出一个ok的手势,低声下气地问:“您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我一定尽全力做到。”
宴之峋沉默了会,被她眼里的光勾到有些意乱情迷,“French kiss你应该还有印象吧,要是一会我没忍住伸出舌头,你不能太抗拒。”
要命了。
他刚才想说的明明是“亲完后,我们能不能复合”,怎么就变成了这么轻佻的一句?
原来从鬼迷心窍到色令智昏只需要短短的一瞥。
就在他悔不当初时,听见对面坦荡随和的两个字,“行啊。”
宴之峋稍愣,心脏又开始不受他掌控了,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节奏轻快的歌,《Love in a Box》。
这也是言笑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
情歌是气氛的助燃品,宴之峋觉得自己这时候有必要打开蓝牙,点开这首歌,将氛围抬上。
过程磕磕绊绊,启动程序加系统更新,耗费了他近五分钟时间。
这五分钟里,言笑接到李芮彤的电话:“姑奶奶,你到底在修改稿下写了什么,老总他儿子都快气到冒烟了。”
言笑:“哪有写什么,让他去看看脑子而已……自己那水平,还来对我指指点点,你是没看到,他提议修改的内容,就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一个都市甜宠剧,谁要看男主做三百个俯卧撑,水时间也不是他这么个水法。”
李芮彤语塞几秒,“那你也不能直接让他去看脑子啊,怎么说也是资本的儿子,不好得罪。”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但做都做了,没法撤回,言笑问:“我会怎么样?单方面被解约吗?”
“那倒不会。就是你这次剧本白写了,小儿子还说,要你再写出十个不同题材的剧本来,当然用不用他说了算。”
“……”
言笑和李芮彤结束通话的下一秒,音箱里响起低磁的男嗓,她稍稍愣住。
宴之峋比她听得更入迷,“言笑,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我现在的心脏跳得很快。”
唱到那句“How did she knock me off of my feet(她是如何将我攻陷)”时,他脑袋里不由蹦出同等困惑,或者该说,她是如何再次将他攻陷。
就在宴之峋百思不得其解时,胸膛贴进来温热的触感,五秒后,言笑在他怀里探起脑袋,“是挺急的,你该不会劳累到心悸了吧?”
她想建议他去看看医生,随即想到他自己就是医生,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他肯定比她要清楚。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对了上去,交缠了会,她忽然又说:“我现在的心脏跳得好像也有点快,你要不要也听听?”
似是而非的一句,留白空间大到让人捉摸不透,她在灯光下亮盈盈的眼睛看着倒挺坦荡。
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见她变了副嘴脸,直起腰,恶狠狠道:“气死我了,星昭这群傻逼,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压榨我。”
嗯?
她是因为心脏上火,心跳才这么快的?和动情没有半点关系?
宴之峋难以置信。
言笑撇下他,走到蓝牙音箱旁,认真研究起来,“这歌要怎么切?”
“手机上可以切。”
宴之峋掏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同时问:“你要切哪首?”
言笑认真想了想,“先来首《凉凉》,祝他们星昭早日凉凉,然后再来首《千里之外》,送这些傻叉资本主义去外太空,最好被陨石砸成坑,墓志铭都不用写了。”
“……”
宴之峋最后没切,等到言笑自己平息了怒火,他才再度看向她,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比狗都深情。
看得言笑心脏也稍微乱了节奏。
她放下手机。
那首《Love in a box》再次在他耳边浮现,调变了,从轻快转入缱绻,温柔的男嗓分外抓耳。
Closer now, l'II touch your lips to mine
——但他没法再进了,他一低下头,他们的鼻尖就抵在了一起,似乎只要他再稍稍偏转些角度,他们的唇也能贴上。
And feel how we have to hold our breath
——屏住呼吸是简单的,克制住欲望才是无比困难。
一直到那声“I adore you”响起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平衡木上摇摇欲坠,最后摔了个稀巴烂,但很奇怪,并不疼,反而让他有些享受。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见她有伸手去接的打算,宴之峋皱了下眉,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单手将她拦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腰,试图将她往床边带,总之离书桌越远越好。
腾出安全距离后,他才松开手,也不算完全松开,因为他转移了目标,攻城略地一般,抬起她下巴,撬开她牙关。
不同于只贴着嘴唇浅尝辄止的吻,他这次吻得很色|情,言笑的肌肤霎时间变得紧绷,然后从头皮到脚底,开始一寸寸地发麻,险些要麻痹掉她的意识。
她在外套消失的转瞬喊停,“等会,你洗澡了没?”
“回来前在淮县医院洗过了。”他嗓音哑得过分。
她也刚洗没多久,“那没事了,你继续吧。”
也多亏他今天的情|欲旺盛,不然被她接二连三地打断,早就歇成了皮球。
论性缩力,没什么比她这张嘴更扫兴的了。
宴之峋心有不满,但又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表现出分毫,于是他让她闭上眼睛。
言笑不肯照做,他就找到一条丝带蒙住了她的眼睛。
……
言笑长吁短叹两声,拿手肘撞他手臂,“你有烟吗?”
宴之峋没动,“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抽烟。”
“是不抽,我就想凹个事后烟的造型,毕竟白日宣|淫了。”
宴之峋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必要的仪式感你倒挺强调。”
言笑突然改口,“算了,你不用拿了。”
两个人安静了一阵,宴之峋说:“言笑,我们谈谈。”
嗯?
“你确定现在谈?”
这合适吗?
他轻哼一声,“只许你有贤者时间?”
“我不是那意思。”她吸吸不存在的鼻涕,“行,你谈吧。”
光裸的手臂在空气里暴露了五秒,她被冻到一哆嗦,也将理智冻回了些,稍顿后,补充上一句,“谈什么都行,除了复合。”
“……”
“现在在床上,我们两个人的脑子都被荷尔蒙和多巴胺糊得不太清醒了。”
一句话把宴之峋滚烫的心脏浇凉。
他侧过身,“行,睡吧。”
言笑想说什么忍住了。
这两天,她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对宴之峋的感觉,介于持续性的心动到爱情之间,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她没想明白,暂时也不太想再耗费脑力细思深究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只想享受当下稀里糊涂的快乐。
听着有点渣,但她已经不愿意再当回曾经为了延长一段感情保鲜期百般委曲求全的自己了,她想要取悦最应该取悦的自己-
下午三点,言文秀去二楼洗衣服,发现阳台上又晒着被单,晚饭时,她这次没忍住当面询问:“小宴,你是不是有什么洁癖?”
宴之峋抬起头,神色带点尚未反应过来的昏蒙。
言文秀补充道:“我看你换床单换得很勤快。”
宴之峋功力还不够深,没法堂而皇之地扯谎,条件反射地看向言笑,她正低着头喝骨头汤,勺子一空,她就慢条斯理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去抓碗里的筒骨,专注地吮起来。
他这次还是不指望她能替他分担一星半点的火力,至少吱个声替他转移下注意力,让他知道他现在并非出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雷打不动的旁观者姿态。
短暂的寂静里,宴之峋在桌底下轻轻踢了踢言笑,落点精准,没踢到腿,只碰到她的脚尖。
言笑拖延时间,足足五秒才抬起头,也就是这五秒,让言文秀彻底放弃想要得到这个问题答案的打算。
宴之峋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顶着心事重重的一张脸,僵硬地往自己嘴里送米饭。
言笑一阵好笑,她承认,她刚才是故意不搭理他的,一开始见到他如坐针毡的反应,觉得特别有趣,等他平静下来,她突然又感到无聊,悄悄盯住他看,莫名从他沉静的双眸里窥探到翻涌的情绪——好像又要碎了。
她体贴地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给自己骨头补补硬,千万别碎了。”
言文秀没听明白,嗔责的眼风扫过去,“又在埋汰什么呢?小宴,你别搭理她,自己吃菜,不过我看你瘦了些,是该补补。”
言笑指了指自己,“我也瘦了。”
“那是你自己作的,不睡觉,不吃饭,好好的身体能给你折腾坏。”
言笑祸水东引,“你的小宴他也成天不吃饭不睡觉,你怎么都不说他?”
“他干的是救死扶伤的事,能一样吗?”言文秀不是歧视言笑的工作,只是对她的作息依旧心存不满,语气不由重了些。
言笑没接茬,她不想在元宵当天就这种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话题和言文秀争个面红耳赤。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言出咂巴嘴说yummy的童音,言文秀意识到自己唠唠叨叨的毛病,现在的孩子最烦这样的父母了。
她夹了一筷子的肉过去,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以后不说你了,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你还是继续叨叨吧,只不准哪天我就听了。”
饭后,言文秀带言出去了趟小超市,言笑留下来擦桌子,宴之峋洗碗,分工明确,结束后言笑打算回四楼看会电影,刚踩上两节台阶,脚尖打了一个旋,转过身,“明天我想去星河广场那的商场给言出买几套新玩具,一起吗?”
宴之峋也结束了,正给周程修发消息,百忙之中抬起头,极轻地嗯了声,应完才想起问什么时候。
言笑看向他身后的挂钟确认时间,“明天午饭后吧。”
她想起什么,朝他招了招手。
他的动作远比脑子反应快得多,不受控地贴了过去,两个人的身高差在台阶的作用下不太明显,眼睛几乎能不偏不倚地对上。
言笑一顿,抬起脚,往台阶上踩,高度差重新有了,只是这次变成了她在上,高高低低地对视了会,她揪住他衣领,轻轻一拽。
冷不丁的一下,宴之峋的唇差点吻上她的针织衫,刚抬眸,就看见她扯弄了下自己的领口,露出大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和半截平直的锁骨,依稀能看见白色文胸的蕾丝花边,在这之上,有一道不容忽视的齿痕。
“这是你咬的吧?”她眼神凶狠,藏着不言而喻的威胁,仿佛他要是死皮赖脸不承认,她就能直接上嘴十倍百倍还回去。
意乱情迷时做的事,谁能记得清细节,宴之峋想说自己没印象了,可这种事除了是他干的,不可能有别人,他的视线定在她锁骨处突兀的咬痕上,两秒后问:“咬疼你了?”
轻柔的嗓音闻所未闻,就跟能掐出水一样,数年前的蜜里调油时期也不见他这么……矫揉造作。
言笑又是一顿,不由自主地看向微抿的薄唇,唇形漂亮,看着很好亲,她呼吸慢了下来,眼睫也不颤了。
宴之峋曲解了她这副姿态,当她还是气定神闲,让人望尘莫及。
这有点不公平,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深陷爱情漩涡里,他也要把她的心弄乱,最好弄得和他一样乱七八糟的。
他也往上一节台阶,“我觉得你对我忽冷忽热的,特别像——”
“像什么?”
“把我当成了鸭子。”
“……”
言笑好气又好笑,“鸭子技术可比你好多了。”
“我哪里差了?”
好诡异的氛围。
怎么突然变成探讨床上技术了,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只当是男人幼稚的自尊心在作祟。
“你长得比鸭子好看很多,身材也比他们好,但技术太粗糙了,就像发情的牛一身蛮劲没处使。”言笑头头是道地跟他分析着,这也是除夕那次后她最想跟他说的。
宴之峋脸越听越黑,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真被打击到了,眼尾猩红,几分妖冶。
他忍住了,故作平静地哦了声,强行挽尊,“我只是太长时间没做,有点生疏了。”
“……”
好不要脸的借口。
言笑拍拍他的肩,“那你加油吧,希望你能早点开自己没有的窍。”
宴之峋赶在她收回手之前,眼疾手快地攥住她手腕,见她发愣不挣脱,他就一路上滑,滑到手肘关节处才停下。
他刚才想干什么的?
对了,把她的心搅乱。
第44章 她他
但言笑没给他机会弄乱自己的心。
干脆利落的一个转身后, 上了四楼,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开始构思剧本。
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那二世祖说的“再写十个不同题材的剧本, 不然就滚蛋”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
当然她不是怕被解约,只是不想单方面偿付高额解约金, 毕竟辛辛苦苦了四年, 总不能成为资本高台下一瓦毫无存在感的水泥砖头。
有决心是一回事, 将脑海里枯竭的灵感转化成文字又是另一回事,整整两小时,文档还是空的,她只能将电脑放到一边, 点开手机保存的几个视频,试图从现有的热门剧集中攫取些灵感。
为了找准节奏,她还特地把每一集台词对应的时间都标记在一张纸上。
刚看完两部短剧,手机里进来一通匿名电话, 一接通就自报家门, 语气里带着让人厌恶的高高在上感, “晏老师,你好, 我是陈睿。”
言笑知道这名字,二世祖本人。
“今天打电话给你呢,是为了剧本的事, 至于你之前让我去看脑子这种疯话,我就既往不咎了。”
言笑跳过后半句话,“陈先生, 剧本我还在构思——”
她话还没说完,被对面的人打断:“你要是没什么想法, 就按我说的把一开始那个剧本用心改一遍,多简单的事。”
是挺简单,等到改完拍完再上映后,估计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人也简单到没脑子。
言笑好声好气地说:“您给的题材是都市甜宠,主视角是女主角,不能因为过分强调男主角的存在,让她沦为背景板,得靠她去推动男女主的感情发展,这样对放大男主角的个人魅力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二世祖用一种“你是不是蠢”的语气质疑道:“沦为背景板为什么不行?你们女人看言情小说、肥皂剧,不就是为了当梦女吗?”
梦女?我梦你祖宗。
言笑用手里的圆珠笔疯狂在纸板上敲点,权当撒气。
轻重不一的声响里,持续混进二世祖拖腔带调的声音:“晏老师,你敢说你在写你那小说时,没给你的男主角加点原型意淫?”
言笑跟他说不通,正要跳过这个话题,听见二世祖又说:“既然提到了你的小说,那我就得多说一句了,写得挺好,就是看不太懂,怪不得人气不高,比起那谁差远了,要我说啊,你就该把乱七八糟的剧情全都删了,写读者爱看的……对了,我还听别人说,现在小说市场群体越来越低龄化,那正好,你下本直接把受众定在中小学生那,我小表妹今年刚好六年级,她好像很喜欢看那种爱抽烟爱打架的小痞子,你要是有什么信息需要参考,就去问她,再不行也可以来问我,我高中也爱这么干,哈哈哈。”
纸板上又多出一排凹陷。
二世祖收了笑,忽然变得正经起来,话里的威胁含义不容忽视,“我跟我爸说过了,这次我一定给他干出实绩来,不说能抵上星昭一季度的营业额,怎么今年也得千万收益打底,晏老师,你是我看好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你和你爸签下对赌协议,关我什么事?我他妈又不是你们父子play的一环。
言笑摁着一肚子的火气,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再好好修改之前的剧本,您要男主表演300个俯卧撑是吧,没问题,这就加上。”
这通电话结束后不久,二世祖又发来消息,在他之前,李芮彤先来给她打了剂预防针,说二世祖刚才来问自己要她的资料信息。
李芮彤搪塞两句没给,“虽然我没给,但他大概率不会就这么死心,估计找别人要去了,言出的事他应该问不出来,不过你的照片和本名是藏不住了。”
确实没藏住。
二世祖的第一句话就是:【晏老师的声音这么好听,一听就是个美女,果然……】
言笑没回这条消息。
二世祖:【听说晏老师现在在桐楼,什么时候回申城,赏脸一起吃个饭,顺便聊聊剧本的事。】
言笑保持着看不出情绪的微笑,敲下:【大概过几天就回去,至于一起吃个饭,这是我的荣幸。】
【不过,我能带我儿子一起去吗?】
这句过后,二世祖凭空消失,没再回复,显然是被她已经怀孕生子这事实吓到,连带着欲望都蔫到变成了盛夏被晒死的路边野草。
言笑轻笑,将手机拨成静音,低头专心修改剧本-
第二天出门给言出买玩具前,言笑把桐楼百晓生发来的八卦隐秘复习了两遍,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这么做,恨不得把这些信息焊死在脑袋里。
言笑一个人下的楼,在院子里看见正单手插兜装逼的宴之峋,他今天穿得很清新,至少不是冷调的黑灰色,看见她孤零零的身影后,他问:“言出呢?”
“他不来,我让我妈看着他。”言笑看了眼外面的天气,“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
从中午开始,她就莫名有些心烦意乱,而她的第六感一向准。
宴之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怎么在意地收回,转瞬被她背着的包夺走注意力,鼓鼓的,像装了不少东西,“你要带这么多东西去?”
“没准就用上了。”
他把手伸过去,“给我。”
“你要替我背?”
“不然呢?”
有免费劳动力,言笑自然不会推脱,边递边说:“里面装的是宝贝,你可千万别弄丢了。”
宴之峋生生忍住想要打开背包的冲动,手一甩,单肩背上了。
两个人的肩膀保持着同一水平线,最后停在路口等了几分钟,一辆出租都没等到,先等来了徐承,他正和赵荷香有说有笑的。
这两人能凑在一起,出乎言笑的意料,但又好像能理解,毕竟臭味相投这道理不假。
事实上,徐承早早注意到她了,准确来说,他这一趟的目的就是来找她和宴之峋的。
“学妹,好巧啊。”
他眼珠转动一圈,落在宴之峋身上,“你俩这是复合了?”
还不等他们回答,他又看向赵荷香,“赵婶,跟你介绍一下,他们是我的学弟学妹,大学时还交往过。”
赵荷香笑没了眼睛,成功盖下眼底的不怀好意,“言笑啊,我知道的,我跟她妈是好朋友,你这学弟,我也认识的,她妈的租客。”
她有意无意地抬高嗓门,很快把路人的注意力都招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言笑的错觉,今天路上的行人过分多了,还都是一些在背后议论过自己和言文秀的熟面孔。
听到赵荷香这么说,徐承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学弟,你这是知道言笑也在这,才主动要求把自己调到桐楼的?”
赵荷香跟着惊讶,“言笑你那孩子该不会就是和这人生的吧?”
围观者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叠加在一起,不好剥离出单声道,但也不难猜出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听话。
言笑心理承受能力强,但要说这些闲言碎语对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是假的。
她想起高中那会,被人丢番茄和圆规,一下又一下,没完没了的,周围也聚着不少人,但没有一个出面制止。
就在她的烦躁和屈辱快要冲破躯壳时,她冰冷的手被人握住。
宴之峋将她往身后带,一直没松开,掌心的汗打湿了她的手背,她愣了愣。
他的声音很冷,能听出其中的警告意味,“你是嫌自己断了一只手不够,非得再来一条腿?”
他的威胁没有对徐承造成太大的感觉,“你生什么气啊,我们就是好奇问问。”
赵荷香插话:“对啊就是问问,这么激动,可别是心里有鬼。”
言笑安安静静看他们一唱一和的表演,觉得没意思极了。
耐心是捕食者最优良的品质,徐承有那样的耐心,可以在忍耐多天后,对他们使出猝不及防的一击,她也有,且不输给他,另外她还有头脑,以及头脑诞生出的各种用来回击的蹊径。
言笑拿手肘戳戳宴之峋的腰,“你把包里的东西给我。”
她很快改口,“算了我自己拿,你稍微蹲下点。”
他没说话,但照做了。
众目睽睽之下,言笑不慌不忙地取出里面的东西,不忘提醒宴之峋,“一会你把耳朵捂上点,或者走远点,可能会有些吵。”
宴之峋正要问她到底想做些什么,视线里进来一个大喇叭,已经没必要问了。
言笑将音量调到最大,然后将扩音器抵到自己嘴边,来了句:“有什么好好奇的呢?我的事,哪有你们的精彩啊?”
她自认为能给言出最为理想的生活,就算没有父亲,他也能被爱包围着长大,但显然,她取代不了一个家庭中的父亲角色,这是她盲目自信下的考虑不周,是她犯下的一个错误。
也是唯一一个。
错误导致了她对言出的亏欠,如果是言出指责她不负责任,她无话可说,至于其他人,没有资格指摘她半分。
她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决定先拿徐承开刀:“你看着长了不少心眼,实际上又挺缺心眼的。”
徐承不是桐楼本地人,算起时间也只在桐楼待了不到两周,她就对百晓生能摸到他的把柄没报太大的希望,事实证明,是她低估了徐承。
爱兴风作浪的人到哪都能兴风作浪、自掘坟墓,光这几天,挖出来的料一个比一个猛。
桐楼存在着法律不允许的“红|灯|区”,政府一直打不死,生命力旺盛如同野草,春风吹又生。
言笑不知道徐承从哪打探到的地址,来桐楼第二天,就去让自己快活了一把,断了条胳膊后,倒也不怕伤情加重,又去了几次。
“对了学长,听说你在办事的时候还用了好几瓶伟|哥,事后没尽兴,非要指责是对方不卖力,提前说好的价格还抠抠搜搜地收回了一半。”言笑竖起大拇指,“徐承先生,您才是真男人!”
徐承脸上瞬间红一阵青一阵,梗着脖子狡辩,“别听她放屁,她这就是在污蔑!言笑,你他妈再乱说一句,小心我告你!”
言笑笑到不行,“那你去告吧,看到时候是我因损害你名誉罪被关进去,还是你先因为□□被警察抓走。”
徐承被堵到哑口无言,好半会才挤出一句“放屁”。
有人怕这把大火一不留神烧到自己身上,想要上前夺下她的喇叭,宴之峋借着腿长的优势,往他们身前一横,“你们想干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不让她继续闹下去。”
“想拦可以,别动手,”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沉冷傲然,“跟她学着点,只用嘴说。”
言笑歪头看去,“李叔是吧?别急啊,这不就到你了吗?我听说半年前你碰瓷一个刚搬来桐楼的外乡人,说自己被撞成重伤,非要人姑娘赔你二十万,不然就让她在桐楼待不下去。可惜她怎么也拿不出二十万,你呢就到她公司闹事,造她的黄谣,直接把她逼到走投无路,跳楼自杀了……您可要记住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千万别关灯,不然只不准哪天她爬到你床边,把你带走。”
说完,言笑像刚注意到赵荷香一般,“这不是赵荷香赵婶吗?您前几天说要给我介绍男人,请问物色到了没有啊?对了,上回忘了告诉你,我其实一点都不缺男人,帅到能当男明星的,有钱到能买下一整个桐楼的,都在我身边打转呢,对比起来,您的小儿子才是缺,您还是趁着他现在精力旺盛,多给他找几个体格强壮的男人吧。”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看得赵荷香心脏狂跳,又气又急,嗓音磕磕巴巴的:“你瞎说什么,少在这给我造谣了,男人怎么能和男人……”
实在是难以启齿,后面那些话消失在她肚子里。
言笑拿出百晓生给的讯息,唱戏似的,语调婉转痴缠,“您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可是听说前不久桐楼来了个戏班子,其中有出戏就是《新白娘子传奇》,白蛇、青蛇、许仙都是男人演的,好像就是第一天晚上吧,他们三个就和您儿子滚进了同一张被子,真是好一出传奇大戏啊。”
宴之峋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权当捧哏附和。
赵荷香面上无光,火辣辣的注视下,彻底被堵到脸色铁青,恶狠狠瞪了言笑一眼后,拨开人群,落荒而逃,趁这机会逃离现场的,还有刚才那李叔。
短暂沉默的间隙,宴之峋稍稍偏头,借着余光看了眼言笑,比恶鬼还凶狠的嘴脸,他却觉得她可真是酷毙了。
他认识的人里,不会有人比她还要酷,还要有光芒。
他没忍住开口叫她。
言笑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干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复合?”
嗯???
她满腔能将人骂到狗血淋头的腹稿顷刻间化为乌有,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困惑:他就不能看下场合,没见她在忙别的事情?
“麻烦你有点眼力见,我还在干正事呢。”
“对你来说,复合就不是什么正事了?”
“……那你也别催,我还有最后一波。”
可他很急,急到一分一秒都不想耽误,“就给个回应,不需要浪费你太多时间。”
言笑又气又笑,气势直接消解了大半,恨不得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
她抬眼,试图用直勾勾的目光警告他先别说话,再逼逼叨叨她可真要打人了,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反陷进了他的目光里。
他的眼睛看着异常深情,投射出来的光却变得更加锋利,能将人铜墙铁壁般的意识削弱成薄薄的一片,再用滚烫的心凝出的岩浆浇灌融化,岩浆过剩,变成了糖水,甜到眼里心里。
言笑没能招架住,尤其在她想起他刚才护着自己的举动后,对他的气没了,哄孩子一般,嗓音掐得又细又软,“你再等会,行不行?”
也不知道被哄成功了,还是意识到自己确实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宴之峋没有死缠烂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言笑想拍拍他的头,手抬到一半,觉得不妥,放回扩音器上,身体转回的前一秒,脸上先凝起冰霜。
“举上面几个例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
她一改刚才的轻柔和不久前看人笑话般的戏腔,嗓音压得又低又沉,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警告含义。
“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你们做不到把自己的嘴管住了,那我也就没必要替你们藏着掖着了,每天都拿着个大喇叭在桐楼大街小巷宣扬你们那点破事,尽我所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让你们身边的人看清你们到底都是什么德性。”
她要是不好过,那谁都别想活。
第45章 他她
言笑本来还准备了其他能让人颜面无关的话, 碍于临场发挥时突然忘了一干二净,她也懒得去回忆,干脆关了扩音器, 放回背包里,没来得及示意宴之峋, 就被他顺理成章地牵住手, 人群自动散开, 他带她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两个人拐入的小路僻静,加上刚才大闹了一回,已经被人当成洪水猛兽避着,半径二十米内杳无人烟。
言笑回想起刚才一幕, 斜眼睨他,“你到底是有多急?谁会在那种场合提出复合?”
挺像秋后算账的架势,但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大愠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莫名其妙。
“上床也没见你这么急。”她又说。
这事宴之峋有理, 他看向她, 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温顺, 连体贴都外放的像变了个人。
语气也轻飘飘的,平白给人一种自己是在和天上的云对话的错觉。
“我要是急, 你就会疼。”
就算他的实践能力不过关,理论知识也会是同龄男性中的佼佼者,他深谙,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中,需要的不仅是激烈的正戏,缠绵悱恻的前奏一样重要。
而这需要两个人的配合。
他没那么多残忍的恶趣味, 非要通过凝视她疼痛的反应,来实现自我精神和生理的双重高|潮。
“更何况——”
宴之峋还想说什么, 脚背被人踩了下,垂眼,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用怀疑,这一脚我就是故意的。”
“……”
他反应过来话题确实偏了不少,不动声色地岔开:“你的答案呢?”
落叶在眼前扑簌簌地打转,水塘里的野鸭子发出扰人的声音,显然这也不是一个适合求复合的时机。
言笑沉吟了会,摇头说:“不行。”
宴之峋沉默片刻,很欠扁地来了句:“你确定你深思熟虑过了吗?”
“我刚才要是一时冲动,多半能答应你。”
这居然是他等会,再等会后听到的答案?
好在事先做了准备,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平淡地哦一声,“现在不复合也行,我能不能吻你?”
饶是言笑一向跳脱到很少有人能跟上她的脑回路,这会也有点懵了,要怪就怪他话题转变得太快太突然,就和生怕她反应过来拒绝他一般,不留半点空间余地。
“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
那他换种说法,“我想亲你。”
言笑不再发愣,白眼都想翻到天上去了,偏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有点被他带了节奏。
“不行。”她别开脸说。
不行的意思是——“你不想?”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
是奇不奇怪的问题。
她一直知道自己离经叛道,就爱干些跌破旁人眼球的事,现在看来,他骨子里的怪异好像也不输给自己。
言笑:“我们刚才可是和大闹天宫差不多。”
所以呢?
宴之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反问:“那不是更应该犒劳自己?”
说的……真有道理,她都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话了。
言笑眨眨眼睛,又低下头拉平衣服下摆处的褶皱,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热?”
宴之峋说:“我在今天之前就觉得有点热了。”
言笑突然不想搭理他了,这事不了了之。
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没有改变他们的计划,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到星河广场是二十分后的事,闲言碎语还没传过去,附近的人看他们的眼神还算正常。
三楼南面位置有个玩具城,四分之一被娃娃机占去,宴之峋脚步停下了,指着其中一台装满史迪仔的娃娃机说:“给言出夹一个。”
言笑回忆起一些能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事,没好气地说:“省省吧。”
她本来想说的是:就你那技术,腰包掏空也夹不出来。
宴之峋轻笑一声,“你放心,我已经过了夹不出娃娃就要打电话投诉制造厂商、讨不来说法就想撬锁直接拿的阶段了,这次我会好好夹的。”
言笑拗不过他,主动去兑换处买了五十块钱的游戏币,让他一次性夹个爽,自己则找了张椅子刷手机。
不一会工夫,身前停下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将她覆盖住,她半眯着眼抬头,宴之峋脸色阴沉沉的。
“结束了?”
“嗯。”
言笑明知故问,“娃娃呢?”
宴之峋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的娃娃机应该和我们之前碰到的是同一个厂家制造,明显动了手脚。”
言笑越听越没表情,手机揣回口袋起身,绕着娃娃机观察了一圈,然后指向一侧,“那个好夹。”
宴之峋不信,“你怎么知道?”
“看着最丑。”
“……”
他信了,大步走过去,手刚放到摇杆上,被人拂开,简洁利落的几下摇摆后,言笑松开手,示意他来,“别动,就这么轻轻摁下去。”
宴之峋想说些什么给自己挽尊,可一对上她揶揄的神色,话全卡在嗓子眼,乖乖照做。
还真夹上来了。
他嘴角上扬,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收回一半,藏在心里窃喜,忽而听见身旁的人幽幽叹气:“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在养两个儿子——你也是真傻,真的。”
“……”
这里的玩具有种落后申城二十年的古董感,言笑无从下手,转移目标,去童装店给言出买了套鹅绒内里的打底衫,回去打的的士。
路上宴之峋注意到司机通过内视镜频频投射而来的目光,心里越来越不舒服,直接出声:“你一个劲地看什么?”
大闹过后的连锁反应还是开始了。
司机支支吾吾地说没这回事,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腾出一只手调整了下内视镜的位置。
言笑心领神会,稍稍抬了下眉,偏过头,打开车窗,下车后,宴之峋主动提起:“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地方?”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起这问题,之前都被言笑含糊过去,今天没有,“一周左右。”
宴之峋低头看向脚尖,“我了解徐承,他不会这么罢休的,言出——”
他眉心越拧越紧,烦躁的表现。
说实话,在言出的身世被所有人知晓后,言笑反倒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其他事,“虽然我刚才这么警告他们了,但他们也不会彻底闭上嘴,私底下还是会偷偷议论,桐楼不是封闭的城,相反它四通八达的,尤其是流言的传播,这阵风迟早吹到申城你爸妈的耳朵里,言出的存在根本隐瞒不了多久。”
宴之峋一声不吭地听着,等她说完才表明自己的态度,“瞒不住就让他们知道,反正总要知道的。”
言笑手一顿。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宴之峋同她保证,“你放心,不管宴瑞林怎么想的,还有那萧郁的爸妈,我不会让任何人从你身边夺走言出。”
言笑默了会,脸上突然笑开花,习惯性地大力去拍他的背,“你要是在求复合的时候加上这么一段,没准我就答应你了。”
宴之峋一点喜色都没有,“你要是在答应跟我复合的时候,也这么用力拍我的背,那那天可能就是我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
言笑装傻充愣地嘿了两声。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传到言文秀耳朵里,见到他们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来了句:“晚上想吃什么?”
“有什么就做什么吧,”言笑打了个哈切,“我先去楼上补个觉,要是饭点了还没醒来,就别管我了,饿了我自己会下来吃。”
“行。”
等人上去,言文秀单独找到宴之峋,压低音量道:“出出在你房间,我们回来的路上,他听到了些事,你上去看看吧。”
她语焉不详,但宴之峋能揣摩出她的话外音,没怎么迟疑地上了三楼。
言出躺在地板上,闭着眼,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宴之峋将他抱到床上,坐在床边看了会,拿起手机走到背面房间,拨通宴临樾电话,三言两语将今天发生的重点概述了遍,得到冗长的沉默。
宴临樾说:“爸现在在国外忙其他事,暂时不会知道这些,我也会尽量先帮你阻拦消息的传递,但我瞒不了多久,你还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没必要做心理准备,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宴临樾想说什么忍住了,岔开话题,“那人叫徐承?我会替你留意他的动向,也会想办法把他从申城支走。”
宴之峋默了默,“谢谢。”
宴临樾低低笑了声,没说话。
半个小时后,言出被噩梦惊醒,哭着喊狗蛋,宴之峋把他抱进怀里,拍他的小肚皮,估计睡觉前吃了不少东西,还没消化,轻轻一拍,咚的一声,发出了类似曲指敲西瓜的动静。
宴之峋差点没绷住,唇角挑开一道弧度。
言出很快收了哭声,一抽一噎的,导致声线不太平稳:“狗蛋,出出刚才做了噩梦,梦见狗蛋把出出偷偷藏在鞋底的巧克力全都吃掉了。”
宴之峋被带跑,第一反应是去看言出的棉拖鞋,小家伙转悲为喜,捂嘴咯咯笑,“狗蛋是笨蛋,出出怎么可能会把巧克力藏在鞋底,好臭的呢。”
因为是自己儿子,就算被耍了,宴之峋也没法跟他计较,继续拍他的小肚皮,咚咚咚三声后,切入正题:“言出,你应该知道了,我是你爸爸。”
言出一点也不意外,“出出早就知道了啊。”
唯独宴之峋诧异,“你从来没有那样叫过我。”
小家伙笨拙地起身,改成趴在宴之峋身前的姿势,一板一眼地说:“如果狗蛋不是真的狗蛋,那出出就算叫你爸爸,你也不会是出出的爸爸。”
“如果狗蛋是真的狗蛋,那出出就算不叫你爸爸,你也会是出出唯一的狗蛋。”
两句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要听懂其实挺费劲,但宴之峋没怎么消耗脑细胞就忖明白了,沉默的空档,言出突然问:“出出回申城后,还能和狗蛋见面吗?”
“能。”他没有犹豫。
言出开心地笑弯眼睛,片刻被床头柜上的娃娃夺走注意力,“这是狗蛋要送给出出的吗?”
宴之峋顺着看过去,说是。
言出突然不说话了,看着呆呆的,好半会才叹了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宴之峋的肩膀,“虽然好丑,不过因为是狗蛋夹的,出出会好好珍惜的。”
“……”-
当天晚上九点,宴之峋给周程修发了条消息,要他去华狮广场的X11代购几个Jellycat寄到桐楼。
底下附上详细地址。
周程修:【你要这个做什么?转儿科了?】
宴之峋故作自然地装傻充愣:【我没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孩子?亲生的,今年三岁半。】
信息太劲爆,周程修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定睛两秒,看到的还是这句话,脑袋瞬间要炸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去狗友群里丢下这能激起千层巨浪的石头,还是该顺着话题把孩子的性别名字、孩子他妈全都扒出来。
大脑卡壳了会,像被人当头一棒似的,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孩子三岁半了,那就只能是宴之峋在国外留学期间惹的事。
周程修的思绪发散得很快:【该不会就是因为被言笑发现你在国外乱搞,她才提出要跟你分手的吧?】
【那这事纯纯你的问题,也干得忒不人道了。】
【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原来全他妈是狗屁。】
【不是我自夸,深情、专一这方面你真得跟我学学。】
宴之峋干干脆脆地甩过去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周程修刚敲好“说你两句,怎么还狗急跳墙骂人”,屏幕里跳出一条新消息,是宴之峋的补充说明:【他是我和言笑的孩子(亲生的)。】
周程修还在那边震惊,宴之峋已经退出了微信,顺便给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到桌面上,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抽空看了眼,不管是私信还是群聊,通通显示99+,不用一条条刷下来,也能猜出他们都在啰里八嗦些什么,他烦不胜烦,直接在群里警告:【这事我爸妈还不知道,别多嘴。】
周程修私信问:【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宴之峋:【言笑说可以了再提。】
周程修:【……】
周程修还想加上一句“出息”,发觉自己没资格对他说这话,一键删除。
就在宴之峋以为周程修总算能消停后,对面甩过来三篇UC小短文。
《一胎一宝,爹地请狠狠疼爱我》
《喜当爹后,为前任疯狂着迷》
《分手后别再来找我,等我主动去舔你》
周程修:【喜欢哪个点哪个。】
宴之峋虚心求救:【哪个能把你点死呢?】
第46章 他她
进入桐楼中转站后的物流太慢, 没个三五天都不会动,也因此,宴之峋最后没让周程修将玩偶邮寄过来, 第二天他亲自回了趟申城,差不多中午十一点到的, 周程修来接。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去了淮海路一家泰式火锅店吃饭, 这家店宴之峋和言笑在确定关系那天也来过, 那会店刚开业不久,赶上一波热潮,下午四点晚市开始排号取票,他们不过去晚了半小时,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才吃上。
好巧不巧,那天还碰到了周程修和唐瑛。
和宴之峋不同,周程修一进这家有着四人共同回忆的火锅店,面色瞬间凄苦到原地就能学林黛玉表演一段《葬花吟》, 宴之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毕竟他不会安慰人, 只会火上浇油。
和言笑一样,周程修的苦闷去得比来得更快, 点完餐,他很没形象地吸了吸鼻子,仿佛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吸回去了, 嬉皮笑脸地打开话题:“说说,你和言笑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俩的孩子又是什么情况?”
周程修大嘴巴,宴之峋没敢把来龙去脉说得过于详细, 于是用三两句话把他搪塞。
周程修边咬虾片边说:“那你俩现在这算复合了没有?还是说你还在单方面当着舔狗?”
宴之峋用警告的眼神提醒他把后半句话收回去,然后说:“没有。”
“她不答应, 还是你没问?”
宴之峋一顿,顾左右而言他,“她有她的想法,我也有我的计划,跟你没关系的事,你少打听。”
周程修从他似是而非的话里听出答案,乐了,他相信要是自己这会正在抽烟,烟雾一定会笑到断断续续的。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你会围在言笑身后打转,是因为有自己的任务,原来,再次栽进她的坑里,就是你的任务?”
宴之峋装了回聋子,权当没听到,自顾自往嘴里送柠檬水。
见他不搭腔,周程修更乐了,开始蹬鼻子上脸,同样的内容换了种说法,“咱俩上回这么坐在一起吃饭,我提起言笑时,你就和炸毛的猫一样,恨不得把我脑袋摁进红油锅里,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脑子全长恋爱里了,恋爱的对象还是言笑,瞧你这出息。”
宴之峋又凉凉扫他一眼,反讽的话张口就来,“我和你上次这么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你跟唐瑛第七次分手后没多久……听高斌他们在群里说,你们一周前复合了,结果复合不到三天又分手,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闷酒,最后还是他们把你捞回去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程修被刺激到破防了,后来有段时间不再埋汰他,只顾着自己伤怀。
他这次抑郁的时间有些久,宴之峋没忍住问出了埋在心里很多年的困惑:“唐瑛就这么好?”
周程修今天开车来的,不想找代驾,只能生生忍住一醉解千愁的冲动,好不容易将心里的不痛快压下几分,转头就听见这么一声,沉默数秒,不答反问:“我也不明白了,言笑就那么好?脾气古怪得要命,总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参考你就知道了,看着笑嘻嘻的,实际上有一半对话里都在阴阳怪气……”
周程修罗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缺点,宴之峋冷嗤,嘲讽他没眼光,“她的魅力在同样场景下只施展一次,没能get到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周程修挺不理解,“你这眼睛是摄像机,她一施展,你就能一个不落全都记录下?”
宴之峋还是笑,语气甚至更轻蔑了,“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过目不忘,就算当时错过了,事后也可以在脑袋里复盘上千百遍。”
言笑有什么好的呢?
她经常阴阳怪气地怼他,不过他也回敬了几回,即便数量不对等,也算一笔勾销了。
她以前可会虚情假意了,可她现在在他面前一点都不装了,真实到让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她回馈的鲜活以注射的方式,打进他的脊髓,他感觉自己也变得鲜活了,不再表演活着,而是实实在在地感受活着。
要是他给言出穿上小一码的衣服,她会毫不留情地批评他,然后罗列出数十条注意事项提醒他该怎么照顾小家伙。
在宴家的时候,他做的好,宴瑞林的第一件事不是夸奖,而是贬低他,先杀杀他的威风,而后提出更高标准的要求。
在他的矫枉过正下,他只能近乎偏执地守护着自己廉价的自尊心,却还是脆弱到不堪一击,言笑不一样,从小到大遭受的打击,并不比他少,她也会陷入痛苦中,但她会用更快的速度抽离,干干净净,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任何的“破窗效应”,也会不让自己过多深受他人的精神艾滋影响,参考他们的分手原因就知道了。
可能是因为得到的夸奖太少,她才更加能理解夸奖本身的可贵,所以她从不吝啬于表露自己的赞赏,不管是对谁。
她的好,她的坏,都让他心动。
人能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是难解的哲学命题。人能不能两次爱上同一个人,却不难解,实践可以验证。
除夕那晚是意乱情迷下的脱轨,也是一场他始料不及的意外。
当时不好说有多追悔莫及,能确定的是,如果给他一个能将时光倒流的机会,他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还不到那时候。
至于现在是不是那时候,不能笃定,也有一点能确定的是,几天前的那次过后,他还想要和她做|爱。
这是生理上的欲望,至于心理上的,他会更加贪心,他想要她爱他。
隔了很久,周程修才开口点评了句:“别的不说,你真挺会自我攻略的。”-
两个人下午都没其他安排,空闲到发慌,周程修提议趁这难得的机会,几个朋友聚一聚,宴之峋不打算给他们打探隐私的机会,拒绝了。
周程修算盘落空,难免有些失望,借着低头的姿势,没流露出半点,他打开后备箱,把精心包装好的两个礼品盒递过去。
宴之峋问:“一共多少,转你。”
周程修阔绰地摆了摆手,“不用,就当是我给我侄子的礼物。”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看他,“我记得以前你说过,要是我和言笑有了孩子,光是满月礼,你就会包个88888的红包,现在这里有多少?8888有了没?这点礼物就想打发言出,你是真敢想。”
“……”
周程修挤出笑容,“发票在我车里,一会我找找,把数额发你,你转我微信。”
说完,他在心里骂了声狗东西。
宴之峋提上礼物,毫不留恋地掉头。
周程修想到什么,喊住他,“你说你和言笑还没复合,那需不需要我给你传授些经验?”
宴之峋被逗笑了,“你一分手八百回的人,能传授什么经验?我要听你的,名叫前任的坟头草都能三米高了。”
周程修当他在说反话,实际上心里非常渴望自己的援助,作为朋友,自己自然要倾囊相助,“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都不喜欢喜欢自己的人,同理可得,女人也是这样,所以你就别太主动了,你得对她若即若离的,让她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包括你也是需要哄的……”
宴之峋觉得这话从一个舔狗嘴里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说完了?说完我就走了。”
周程修一噎,眼不见为净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宴之峋没立刻回桐楼,而是先回了趟紫园。
和宴临樾说的那样,宴瑞林还在国外,不见人影,别墅里只有几个佣人和赵蓝心。
他朝着沙发上阖眼假寐的身影,轻轻喊了声:“妈。”
赵蓝心身体有小幅度的一顿,像是在意外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扭头看去的同时问:“阿峋,什么时候回申城的?”
“今天中午。”
“怎么不先回家来?”
“去办了点事。”
赵蓝心发现他手里提的袋子,“玩偶?送谁的?”
“一个孩子。”宴之峋声音里听不出起伏。
赵蓝心张了张嘴,数秒后才开口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杨婶做。”
宴之峋说不用,“我马上回桐楼。”
“不回家住一晚?”
“明天要工作。”
赵蓝心沉默了会,“阿峋。”
明显的话里有话。
宴之峋直觉不是什么中听的话,装出毫无察觉的模样,进了二楼书房,翻箱倒柜一番后,离开了紫园。
回去是自己开的车,车是宴临樾留给他的,近五个小时的路程,中途他在加油站休息了一小时,回到桐楼已经是晚上九点。
宴之峋在门口停下,先抬头看了眼四楼,黑着灯。
没办法。
他现在一空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她。
能捕捉到她气息的地方,他的第一反应是去寻觅她的存在。
十分钟后,灯亮了,是橙黄色的。
他这才抬起脚进门,不确定言文秀这会在不在家,他就没锁门,也没立刻上门,守株待兔似的守着。
足足守了一个半小时,才守到人,开篇就是一句:“吓我一跳,还以为见鬼了。”
“……”
宴之峋拎着礼品盒走到她面前,拐弯抹角道:“言出说我昨天夹的娃娃太丑了。”
言笑的视线已经跟着他的动作走了,心不在焉地附和道:“那是挺丑的,毕竟那么好夹……你手上这是什么?”
宴之峋勾了勾唇角,“我让周程修帮忙买的Jellycat。”
夸他吧。
言笑平淡地哦了声,没接,“言出睡着了,你等他睡醒亲手给他。”
“给言出的,我另外装好了。”
她听出了潜台词,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所以这是给我的。”
宴之峋没应,轻声说:“给大朋友的。”
言笑愣了愣,随后在脑海里复盘了下他说这五个字时的语调。
谢天谢地,这回听着总算不像是给她的恩赐了。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右眼一眨。
宴之峋沉默了。
感谢式的媚眼,虽然不怎么看得出,反倒更像是眼皮抽筋,他差点没忍住嘲讽了句。
两秒后,补救道:“你这脸看起来比平时要……亮。”他搜肠刮肚,才找出这个形容。
言笑纠正他的说法,“这叫光滑细腻。”
“你刚才敷了面膜?”
“在你来之前,坐动车去最近的城市做了热玛吉。”
什么东西?他一脸迷惑。
言笑懒得解释太多,“一个医美项目。”
他的反应看着更困惑了,言笑心里直呼拜托,“我天天熬夜,昼夜颠倒着过也是常态,再好的皮肤底子都扛不住,不花点钱给自己修复修复怎么行?”
她顺便给他普及了一堆相关医美,说到最后口干舌燥的,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
等她再度抬起眼皮,对面的唇抿得有点紧,表情显而易见地在克制着,人笔挺地站着,黑色长款大衣,内搭衬衣也是黑的,缠着薄围巾,盖住喉结,浑身的禁欲气息。
他的眼眸和他衣服一样的黑沉。
“我想亲你。”要命了,嗓音也是,沉甸甸的。
第二次抛出这么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一句后,宴之峋陷入了漫长的贤者时间。
她不装了,他也不再带滤镜瞧她了,她看着真实不少,却也更难让人捉摸了。
和周程修的那句自己每时每刻都能get到她的魅力当然是逞强时说的狗屁话。
他爱她一会,偶尔也会埋怨她几秒,听上去挺矛盾的,但也挺现实的。
毕竟他们的爱情法则早已溃败,不再适用于他们,更何况现在的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言出,罗曼蒂克和现实仿佛被架在天平上,无论哪一边施加的砝码超出了最适配的重量,天平都会出现失衡的情况,再严重的后果,不堪设想。
宴之峋体会到了如履薄冰的危险和高空走钢丝般的刺激,追人不难,追的是言笑这样的,可太难了。
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狗皮膏药似的一个劲地往上贴,这太不值钱了。
她就不喜欢不值钱的男人。
气氛挺微妙,他正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就听见她轻快的语气:“好啊。”
好、啊?
好?
他的心脏在沉沉浮浮中炸了一下。
言笑拍他的肩,“先欠着吧,要是这辈子忘了,还有下辈子呢,不急。”
“……万一我没下辈子呢?”
“乖,别这么咒自己。”
宴之峋突然想起周程修说的话,死马当活马医,冷哼一声,“我随口一提的,也不是非要亲。”
言笑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就跟在和谁赌气似的,好幼稚哦,但她有点吃这套。
她先把礼物放到桌上,凑了过去,垫脚,准确无误地吻上他的唇。
宴之峋心脏一颤。
一开始他的手还放在口袋,意识到这有点装逼的嫌疑后,他就拿了出来,但他的手有点湿,没法去捧她的脸,只能让双臂自然下垂,是克制还是紧张不好分辨,只知道盘桓在胸腔里的这股情绪逼得他双手攥成拳头,攥到手背上的青筋都绷紧了。
直到她突然的退场,他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弛下来,他故作镇定地旧事重提:“你要不要和我复合?”
言笑用最甜美的笑容,说着最毫不留情的话:“不要。”
“不想跟我复合,但想和我接吻,言笑,你果然把我当成半个鸭子了。”宴之峋本来想这么说,但最后只藏在了心里想想。
他怕自己一说出口,她以后都不愿意跟他亲了-
周一,宴之峋结束三天休假。
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议论他和言笑的事,就是悄无声息间投落到他身上的眼神有点奇怪。
内科一女医生又来窜门,聊起新爆发的流感,“现在全院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患者得的都是呼吸系统的疾病,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就连腾给内科系统的空床位也被呼吸科病人填满,预计未来有段时间还会维持这样的情况。
有人搭腔:“不过症状好像没新冠那么严重,目前来看,可能就是普通流感。”
“但愿如此吧。”
正说着,黄圣华风风火火地进门,夹板重重甩到工位上。
“出什么事了?”
“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
小赵敏感地竖起耳朵。
宴之峋对他遇到的奇闻逸事不太感兴趣,碍于两人的工位离得过于近,想听不到他火箭炮发射一样的大嗓门都难。
黄圣华的腔调比唱戏的人还要怪异,抑扬顿挫,情绪相当饱满:“五十多岁一男的,把手术收费单给他看了之后,瞬间耍脸色给我,指着手套那栏问我什么破烂玩意收费这么贵,他儿媳妇五块钱就能买来一大捆,我能怎么说,当然是耐心告诉他这是无菌橡胶手套,材质和市面上的一次性手套完全不一样,做手术必须戴这个。”
“然后呢?”
“然后他又问我是谁戴的。”
小赵听乐了,“那当然是做手术的医生戴的。”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结果你猜怎么着,”黄圣华一脸幽怨,“被他反问了句'你戴的手套居然找我收钱',直接把我怼懵了,我当时恨不得把宴——”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扫过去一眼,他一个刹车,把嘴闭上了。
年级稍大的男医生凑过来问:“你们是不是在说310床的田大娃啊?”
“就是他。”
“他确实难伺候,也抠抠搜搜的,不过对他那保姆伴倒挺好的。”
小赵见识少,“啥叫保姆伴?”
男医生挤眉弄眼,“白天是保姆,晚上是老伴,组合在一起不就是保姆伴?”
后面的话宴之峋没听下去,他拿起手机去了食堂,路上随意给言笑发了条消息:【在干什么?】
这是一句废话。
五分钟后,对面回了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不太舒服,现在在用银行卡挠挠。】
宴之峋跟她同频太久,很快反应过来:【在哪购物?】
他想着如果是医院附近的星河广场,就让她多逛会,等他下班,他跟她一起回去。
言笑回:【淘宝。】
宴之峋:【……】
言笑:【你这反应什么意思?】
宴之峋:【我能有什么意思?】
宴之峋:【替马云向你表示诚挚的感谢。】
言笑:【要是你的语气和你打出的“诚挚”一样就好了。】
她话锋一转:【过会我打算带言出去星河广场吃甜品了。】
宴之峋:【你们多吃点。】
宴之峋:【干脆就吃到下午五点。】
言笑:【你来结款?】
宴之峋:【我来。】她就算吃到天荒地老,他也不差这钱。
言笑回了个OK的手势,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他别有心思,还是故作不知,相当不解风情地说:【那我把我妈也给叫上。】
宴之峋笑容垮了,违心道:【是该把言姨也叫上。】
发完,他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
算了,他在追她,在求复合,玩弄追求者是被追求者的殊荣。
言笑没再回消息。
宴之峋当她出发了,没有多想,收了手机,去炒菜窗口点了份酱爆牛肉,这次运气好,牛肉比辅料都多——几秒后,他意识到这运气是好过了头,能在里面翻到一只长得像蛆的软体虫。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点,科里接到两台紧急手术,其中一人主动脉夹层破裂出血,引发心脏骤停没抢救过来,另外一人高处坠落,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
在动手术前,宴之峋先给言笑发消息,说今天大概率都得待在医院,对面还是没回。
做完手术是深夜十二点,经过长达六个小时处于高度精神集中状态,一放松,睡意涌了上来,直接在休息室睡了过去,睡到第二天上班时间点,也因此回到风南巷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后,路上他接到宴临樾的消息:【爸昨天晚上回来了,我没拦住,言出的事他也全都知道了,你现在回来,医院这边我会给出说明。】
毫无征兆也毫无防备,肌肉记忆作祟,宴之峋的背瞬间绷直了,手指也有了小幅度的颤抖,他知道一个快要奔三的男人还害怕自己的父亲有多可笑,但他就是控制不了。
就在头顶的阴霾快要将他盖住时,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到点心铺子门口,稀奇,没在营业,里面也安静得过分,他心不在焉地敲下“我知道了,一会会回去”后,将手机胡乱揣回兜里,拉了拉玻璃门,没拉开,他拿出钥匙开锁,找遍了整栋楼都空无一人。
四楼更是空空荡荡,行李少了大半,生活痕迹跟着被抹去大半,看着完全不像有人居住。
宴之峋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他肯定是在做梦。
第47章 他她
宴之峋重新进了一次门。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幅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拍摄《楚门的世界》2.0的场景。
刚才宴临樾带来的冲击瞬间退却得无影无踪, 他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敲了个眼冒金星,现实和虚幻逐渐变得模糊。
他站在呆立了足足两分钟, 才开始困惑。
言笑跑哪去了?还有言出、言姨呢?他们回申城了?一周时间不是还没到?
她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他又哪里惹到她不高兴了?他最近也没说什么奇怪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还是说那天接吻,他亲她的时候太大力, 把她亲出血来了?他的嘴是吸盘做的不成?
她连着两天没回消息, 该不会那时候就想不辞而别了?还是说她恶趣味又上来, 真就在哪架了个隐藏摄像头,想看看他在发现她消失后会是什么反应?这倒像离经叛道的她会做出的事。
宴之峋喉咙干涩,他觉得难过、生气、空落,当然最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现在就想见到她,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刚掏出手机,周程修消息进来,问他和言笑相处得怎么样。
周程修:【我教你的法子是不是很好?言笑哄你了没?】
宴之峋明知不是周程修的问题, 但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焦躁迁怒于他:【真好, 好到言笑走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周程修:【什么情况?】
他直接拨来电话,宴之峋没接, 分别给言笑和言文秀打去电话,只有后者接了。
言文秀预料到他会问什么,“不好意思啊小宴, 我们走得这么突然,都没来得及方面跟你说一声,我本来想去你医院跟你说一声, 言笑说你在手术忙着,去了也是白去,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手术能结束,就没给你打电话,一直忙到现在,正要打,没想到你先打来了。”
宴之峋心七上八下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言姨,你们为什么这么突然离开?”
“言笑临时有事,就提前回申城了,言出没人照顾,我就跟着一起去了,不过过几天我还会回桐楼一趟,把我自己的行李全都收拾好……对了,言笑不是说给你发信息了,你没收到吗?”
他还真没收到,“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也没接。”
“她出门了,好像要去参加什么总结大会,可能把手机调成静音,也可能在忙,你过会再给她打一次吧。”
宴之峋的过会是两分钟后,还是没人接,又隔了两分钟,才接通。
“什么事?你长话短说,我现在不太方便接。”
听筒里稍显不耐的声音扑入耳膜的瞬间,他就跟被扎爆的皮球一样,没了质问她的底气,听着反而可怜又委屈:“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带着言出走了?”
一声不吭?
“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
言笑边说边点进微信,一顿,发现主界面是自己另一个工作专用的微信号,她一切,又是一顿,告知宴之峋自己离开了桐楼那条消息是昨晚半梦半醒间敲下的,连发送键忘了按都不知道。
“失误了,消息没发出去。”她反应过来,“我出发前还给你留言了,就放在你卧室书桌上。”
宴之峋试着将记忆往回倒,毫无印象,但她没理由在这事上欺骗自己,也就信了。
“我没注意到。”
言笑默了默,莫名有些心虚,语气很轻,像在示好,也像在道歉,“那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嘛。”
一天前,她将全部修文稿发到李芮彤邮箱上,没多久星昭那边的电话进来,是主编亲自打来的。
最近工作量应该不多,他说了一堆没用的车轱辘话,才转入正题,“晏老师,您看您新文已经全部改好,这次打算给自己放多长的假呢?”
言笑没听出他的深意,大致说了个时间,“两三个月吧。”
听筒里传来若有若无地叹息声,“这好像有点久了。”
言笑不以为然。
她不是码字机,也没那么多可供创作的灵感,必要的休息、输入时间和稳定的输出一样重要,更何况,她现在走质不走量,就算休息个一年也情有可原。
“晏老师,是这样的,现在网文环境瞬息万变,上个季度还火热的作者,没准下个季度就被市场淘汰了……”说着,他又提到了现在爆火的小成本短剧,“网文流量被分出去了一大截,未来形势不太乐观呐。”
言笑借用了李芮彤的称呼,也叫他老师,但参杂上了嘲弄的意味,“刘老师,那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晏老师休息可以,毕竟人不是机器,总要休息的,但休息的这段时间,星昭会找到一个能模仿您文风的代笔,这样等您的新文在平台上连载结束,就能无缝开新了,您呢也好趁着代笔作品连载期,好好构思新作。”
写作确实是有套路和模版的,不然现在网文市场上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流水线作品,以及“代笔”这种衍生行业。
言笑并不蔑视代笔,但不意味着她会使用。
意识到对面隔着电话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直接开摆不装了,神色阴冷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上战场冲锋陷阵,语气还是有点刻意,装出为难的样子,“找代笔不太好吧。”
主编听出她的意思,“没什么不体面的……您是不知道,现在很多有名的网络作家都会用到代笔,比如那……”
说实话,主编对言笑是不太满意的。
虽说星昭这几年一直打着挖掘、培养优秀人才的旗号,表面上赚足了口碑,实际上干的还是资本敛财的勾当,从他进入公司那天起,灌输进他脑袋里的只有一个理念:一切以公司利益为先。
他当初是看中言笑的发展潜力,相信她能给公司带来实质效益,才会同意李芮彤的提议,他没有看错,但他也低估了她的骨气,在网文同质化日趋严重的情况下,她非要独辟蹊径,走上一条困难百倍的路,就为了彰显自己在收获名利后不值钱的清高。
“晏老师,我其实能理解您的,真的,但有一说一——”
他语气一个大拐弯,“您现在想要清高、想要与众不同,可要是得到了这两样呢,没准你就会回过头想要回名利钱财了,人的欲望嘛,都是无穷无尽的,哪会轻易得到满足。”
紧接着他用了长达五分钟时间同言笑分析目前网文市场的现状,三分道理,七分危言耸听,时不时拖长的调里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我是为了你好,你可别给我不识抬举”的居高临下感。
言笑也傲,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是他们脑子不清醒,当然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回过去“你们他妈有病吧”,毕竟她只是一个打工的,还是个签下二十年不平等卖身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给星昭带来源源不断利益的奴仆。
总而言之,一个身单力薄的平民百姓,得罪资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不想死,甚至想尽可能痛快地多活几年。
既然短期内她没有办法脱离星昭,她也不是星昭文化签下的第一个最为器重的作者,相信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她就是要做无可取代的那一个,至少在星昭没倒闭之前。
言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很快调整好心态,先是对对方的体贴表示恨不得当面三跪六拜般的感激,然后再轻声细语地传递出自己的态度,“代笔就不用了,我不会休息太久的,我会尽早开始构思下一本题材人设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动笔。”
开的免提,边说边点进购票app,把一个月后飞往海南的两张度假机票都给退了。
主编这才软化了态度,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正经话题上了,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几句,结束通话。
嘟声传到耳边的下一秒,言笑表情急转直下的冷漠,还没彻底缓下来,李芮彤通知她明天晚上七点,星昭要在国金大厦举行年度总结大会。
用的通知,是因为星昭硬性规定签约作者都要到场,任何人都不能拒绝。
“今年为什么这么匆忙?”往年都是三月底举办的。
“领导的心思你别猜。”
“我知道了。”
李芮彤又说:“你别掐点回来,至少得提前半天吧,做做造型什么的。”
虽然通知下得急促,但能看出星昭很重视这次大会,还特地请了化妆师。
言笑原本打算几天后就离开桐楼,且这辈子不再回来,李芮彤这通电话让她改变了主意,索性趁这机会回了申城,行李不多,一半都是不要的,至于另一半,她找了物流。
她本来也想当面告诉宴之峋这事,但他在忙根本见不到,就想着发条消息留个言,谁知道因为低级错误,消息没发出去。
宴之峋原谅她了,谁让他最近活得不太值钱。
挂断电话后,一个抬眸,他注意到照片墙上靠近角落位置的一张照片,她笑容灿烂的像朵花,让人挪不开眼。
他清咳一声,故作平静地环视一周,扯走了照片藏进自己皮夹,顾不上收拾行李,开车去往申城。
周程修怕自己真成了毁人姻缘的搅屎棍,一阵忐忑后,又给宴之峋拨去电话,“需不需要我调查一下言笑去了哪?”
宴之峋说不用,“我们刚才联系上了,她是因为有事才离开的。”
他犹豫两秒,补充道:“所以她会离开,跟你没什么关系,至于我刚才对你说的,你通通忘了吧,抱歉。”
周程修沉默了,“你第一次跟我道歉,最后两个字,请你务必再说一遍。”
宴之峋最后确实吐出两个字,只不过是:“挂了。”
桐楼到申城,开车满打满算需要四五个钟头。
路上,宴之峋给自己做了迎接宴瑞林奚落的心理准备,也自认为准备得充分,可在见到宴瑞林鹰隼一般阴沉的目光后,他还是有些惶然,紧接着恨意和失望不受控地往外淌,尤其在宴瑞林不问缘由,直接给他降下乱搞关系的罪名后。
书房灯泡瓦数不算高,宴瑞林处理公务时会打开桌上的台灯,这会没开,昏黄的光线笼着每一张意味不明的脸。
宴之峋气极反笑,“乱搞男女关系的不一直是您吗?”
赵蓝心抢先出声呵斥,“阿峋,不要乱说话,快跟你爸道歉!”
“人小三都上门来找过几回了,还是不同的小三,证据摆在面前,我这算哪门子乱说话?”宴之峋看向赵蓝心,“妈,您要做的不是警告我别乱说话,而是提醒您丈夫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别在外头乱发情。”
宴瑞林面色阴狠,“你这畜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已经跪下去乞求您的原谅了。”
宴之峋知道自己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定,他插在口袋的手指甚至在发抖,但有些逞强还是得做。
“但我现在的脑子很清醒,对您,我什么都没做错,所以我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反倒是您,亏欠了我们这么多,不该说声对不起吗?”
赵蓝心想上前,将他拽离书房,奈何脚底像蘸上了502,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由着他一句有一句,反反复复踩在宴瑞林的高压线上。
极为罕见的,宴瑞林的暴虐还没发作,就好像将刚才那句无视了,自说自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让那个捞女和她的孩子滚远点,别来碍着我的眼,我也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
分手了,还肯生下孩子,能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捞的,当初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不喜欢她,眼里藏着什么,不好说是不是算计,但也能证明这人不好拿捏掌控。
他厌恶一切有独立思想的人。
宴之峋脸色冷到能滴水,“别把她说得这么跌份,现在掉价的是您儿子,她不要的人也是您儿子,至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故意把话往夸张了说,“另外跟您说一句,这几天不管我怎么追求她、怎么哄她都没用,所以我打算改变一下策略,卖一下皮相,这也算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您送我的唯一一件称得上好的礼物了。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声。
宴之峋一顿,掏出看,戒备状态瞬间消失,他也和变了个人一样,紧绷到锋利的轮廓松散下来,浑身透着难以言述的散漫劲,“您晚点再说教,我要先接个电话。”
宴临樾看着他的反应,淡淡插了句:“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孩子他妈。”
宴瑞林脸色肉眼可见地青了,赵蓝心脸上闪过惊愕,欲言又止地伸出手,但什么也没抓住。
言笑打来的是视频通话,宴之峋没开摄像头,只听她美滋滋地说:“我这妆发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宴之峋不顾场合,诚实地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脚边落下一个玻璃杯,然后传来宴瑞林怒不可遏的声音:“谁允许和她通话的?”
宴之峋没有多想,直接甩过去一句:“嘴长在我身上,不需要你允许,还有,我说了我在打电话,您是听不懂人话吗?哦,差点忘了,您不是人,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言笑不傻,很快反应过来对面正处在什么样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她使唤宴之峋将免提打开,并将音量拨到最高。
宴之峋不问为什么,照做。
几乎在他摁下免提键的同时,言笑经过放大的声音在书房回荡开,语气很臭,目无尊长一般,称呼更显:“老东西,有什么事动嘴好好说,你要是敢动手伤了他,明天我就去把你的宝贝医院给炸了。”
第48章 她他
宴瑞林的气彻底兜不住了, 他也没想兜,不听话的东西,何必要他忍着把怒火往下咽, 和之前一样,教训一顿就是了。
至于那女人, 隔着手机, 他不能拿她怎么样。
杯子已经摔出去了, 书桌上只剩下一个浮雕摆件,宴瑞林抄起砸向宴之峋的肩膀,但气还是没泄完。
宴之峋低头看着落在脚边的浮雕,几秒后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以一种主动送上门的姿态,下巴微抬,指向角落的文件,挺直腰淡淡说:“怎么不继续了?那不是还有吗?”
类似挑衅般的态度再次激怒了宴瑞林, 他直接用文件夹板代替自己的手掌, 重重甩过去。
不容忽视的一声闷响, 宴之峋被敲到晕眩,差点没站稳。
赵蓝心惊呼:“阿峋。”
宴临樾没出声, 眉头紧紧凝成一团。
黑云压城般的局面暂停于宴瑞林接到的一通电话,来自于医管局副局长。
最近这段时间,宴瑞林和这人走动频繁, 也因此对这人有拉拢自己的意思心知肚明。
但他知道,良禽尚且择木而栖,站队自然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决定好的, 他得慢慢斟酌一番,避免出现欲速不达、将自己送上绝路的可能性。
接通电话的下一秒, 宴瑞林语气就变了,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应下了副局长的邀约,也就意味着,这次的教训暂时告一段落,毕竟和自己的前途比起来,宴之峋的那点烂摊子显得微不足道,花点钱总能摆平的。
宴瑞林离开前看了宴之峋一眼,是劝他好自为之、别再给宴家惹事生非蒙羞的眼神。
这时,宴之峋才注意到隐在墙角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的何泓明。
见宴瑞林走了,他快步跟了上去。
单论能力,何泓明其实远不如宴瑞林的上任助手,但他要更加听话,所以宴瑞林抬了他。
就像职场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身处高位的人,最需要、最信任的不是能力够强、手腕更硬的工作机器,而是忠心耿耿、唯他马首是瞻的狗。
总有一天,宴瑞林也会去抬自己的两位儿子,当然不是为了再养两条听话的狗,他又不开养殖场,养的狗太多,反而占地方,喂养也需要本金,回馈跟不上,也就不值得。
他需要的是儿子的传承,传承自己纯正的血统,传承自己的优秀,在他的掌控之下,让血缘亲情得到最大化程度的利用。
宴之峋不要宴瑞林的抬举,更不需要抬举下的衍生品,名誉和地位——就算宴瑞林没把他当狗,这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条拴狗的链子罢了。
额头被砸了一下,左肩也被砸了,偏偏砸的都是脂肪含量低的地方,宴之峋能清晰地感受到骨头处传来的痛意,他转了转胳膊,更疼了。
没走出几步,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见了赵蓝心。
“阿峋。”她叫他。
冷白灯光下,她的脸也被衬得格外白,偏向病态的孱弱,唇膏被她抿尽,窥不出血色,只能看清上面的咬痕,
他知道她有话想说,于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不催促,也没有泄露半点不耐烦的情绪。
赵蓝心又咬了咬自己的唇,投落到墙上的影子单薄脆弱,和言笑一样,她也有翅膀,只不过碎得不成样子,没有药水缝补的痕迹,呈现出最原始的弱小,一眼,就能窥探到她没有任何反抗精神的人生。
她再次叫了声“阿峋”,眼眶里沁着泪,要哭不哭的模样。
话音戛然而止。
宴之峋渐渐没了耐心。
没成年前,每次被宴瑞林毒打管教后,赵蓝心都会露出这种心疼到仿佛下一秒就能肝肠寸断的反应,当时的他被母爱蒙蔽了双眼,反倒违心地上前安慰她没事,自己一点都不疼。
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意识到她的眼泪里心疼太少,更多的是自知无能为力后的愧疚,和对于宴瑞林哪天不高兴了将棍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恐惧。
她还在装,但他不想陪她演了,嘲讽地勾起唇,意外带动到伤口,他皱了下眉,才说:“您要是真心疼我,别光站着叫我名字,好歹替我处理下伤口,再不济,给我拿个药箱也好。”
赵蓝心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用一种相当陌生的眼神看他。
宴之峋没给她搭第二台戏的时间,撇下她离开,经过花园时,被宴临樾拦下,“晚上住哪?”
宴之峋没说话,解锁手机,把屏幕亮给他看,“住这。”
宴临樾飞快扫了眼上面显示的地址,这小区不算高档,但在申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房价自然低不到哪去。
在完全收回目光前,他注意到最上方的备注:【仙女】
恶心。
猜出是谁后,更加恶心了。
“言笑回了申城?”
“比我早一天回的。”
“她会让你住在她那?”刚才把自己贬得和没人要的丧家之犬一样的人不是他?
“没说。”宴之峋信誓旦旦,“但她会让我住。”
宴临樾没再质疑,“身上的伤,记得处理了。”
宴之峋应下,心里想的是,这伤还有别的用处,暂时不能处理。
宴临樾工作后就搬出了紫园,结婚后换了套大平层,住在黄埔区,来回路程耗时长,加上这个家也没什么好待的,他拿出车钥匙,朝车库的方向摁了下解锁键,然后偏头问宴之峋,“你自己开车去那,还是我送你去?”
“两个方向,太麻烦,我自己回去。”
宴临樾没再说什么,想起什么,他掏出手机,给宴之峋发去一段视频,是他刚刚在书房偷偷录的,画面里记录了宴瑞林是如何大打出手的。
“你要我拍这个做什么?”
这请求是宴之峋来的路上发给宴临樾的,宴临樾没有多想,答应了。
宴之峋将视频保存好,“现在还不知道,没准以后就能用上了。”
宴临樾沉吟片刻,给出最后一句忠告:“在没做好十足的准备前,别再像今天这样,故意惹怒他,就当为了你的儿子。”
“我知道。”
宴之峋欲言又止,“哥。”
宴临樾一顿,“什么事?”
宴之峋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摇了摇头。
宴临樾盯住他看了会,“我先走了,你也赶紧离开吧。”
“嗯。”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后,宴之峋还停在原地,这个季节,花园里的树还是光秃秃的,风穿过枝桠,发出类似空管的声音,零星的叶子被抖落,影影绰绰。
黑暗里,一只雏鸟煽动翅膀,扑簌簌飞走了-
电话被迫中断后,言笑动过去宴家大闹一场的念头,但她也知道这种冲动不太靠谱,从宴会现场到紫园需要一个多小时,等她到那,估计戏已经散场了,再者她笃定宴瑞林不敢做出太过火的行为,以及现在的宴之峋不会只是个乖乖受着窝囊气的幼童。
这样想着,她放下了手机。
化妆师离开后不久,李芮彤敲门进来,两个人在镜子里对上视线,李芮彤一脸迷惑地问:“你之前在和谁通话?我几分钟前路过时,隔着一扇门也能听见你声音。”
“宴之峋。”言笑改口,“你听到我声音那会,我应该在跟他爸说话。”
李芮彤更好奇了,“你和他爸还能说什么?不会是言出的事被发现了吧。”
言笑整理了下裙摆上的褶皱,淡声说:“他在教训宴之峋来着,我没忍住,威胁了嘴。”
“你帮宴之峋说话?”李芮彤问出了和周程修一样的困惑:“等会,你俩该不会复合了吧?”
言笑缓缓摇头,见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说话无遮无拦的,“不过我们上过两次床,接吻……不记得了。”
信息量炸裂,李芮彤听懵了,“你的意思是,你俩没复合,但我发生了不少情侣间才会做的事?”
“没错。”
“谁主动的?”
“不好说,能确定的是,他想要复合的态度比我急切很多,也提出了几次,但都被我拒绝了。”
李芮彤挑眉,“那你这算不算在故意吊着他?”
言笑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这就肤浅了,只准男人吊着女人,不允许女人考验一下男人?”
“敢问你现在在考验他什么?他对言出够不够好?还是看他现在事儿妈的毛病有没有改进?”
言笑没解答,具体答案她也给不出,她目前只知道:“现在的我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我还是没法放心地拜托他,把自己交到他手里。”
现在的她,已经没了一股脑的激情,感性时时刻刻受到理性支配,满足肾上腺素飙升快感的同时,她还会下意识腾出精力去思考现实问题。
言笑敛神,一句话将话题带过:“我倒是要问你,你不是说今晚是星昭内部总结大会吗?我怎么听说还来了不少影视圈的人物。”
李芮彤连忙证明自己的清白,“刘老师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在奇怪呢。”
她不放心多交代了句:“听说这次败露制作人也来了,还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导演,没准你下部小说就是他们拍的,所以一会你别离我太远,我就当回你经纪人,喝酒、说瞎话这种事全都交给我。”
言笑扫她眼,哦了声。
宴会设在国金大厦顶楼,占地面积很广,到处可见觥筹交错的身影,个个穿得光鲜亮丽,身价不菲。
言笑站在他们中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格格不入。
她总以为只要她努力,就能赢在起跑线上,可真正的赢家,从一开始就不会站在和普通人持平的起跑线上,她这种努力,最多叫笨鸟先飞。
有些圈子,她一辈子都进不去。
言笑陷入了忧郁情绪,不过五秒,就被应侍生盘里的香槟夺走注意,她随手拿起一杯,细细抿了一口,品出了不那么值钱的粗糙味道。
李芮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香槟台上的值钱,你去那拿。”
言笑侧目,妆是全套的,平时不化的眼线被勾得又细又长,轻轻挑过去一眼,风情万种。
这一眼不仅把李芮彤勾到在心里直呼不愧是B大四年雷打不动的系花,还把不远处一男人的魂勾走了。
言笑对此毫无察觉,继续和李芮彤交谈,“在你出现前,我有点难过。”
李芮彤正色,“谁欺负你了?”
她幽幽叹气,“是我意识里的虚荣在欺负我自己。”
李芮彤没听明白。
言笑也没解释,“不过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也算有点小名气了,身边还有言出和一条泰迪精,够幸福了,做人得知足。”
李芮彤正想问“泰迪精是什么东西”,就被主编叫走,离开前,她给言笑使了个“千万别走远”的脸色。
言笑回给她一个OK的手势,转头去了香槟台,没一会,有人靠近,“你好。”
声音很好听。
感觉是个帅哥。
言笑一顿,笑盈盈地转过身,笑容瞬间垮了,目测170不到,身材五五分,脑满肠肥,看样子上帝只给他开了扇好嗓子的窗。
“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言笑很快调整过来,“我是晏晏。”
他的反应看起来是知道她的,“你是作者?看着倒像明星。”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搁在谁身上都好使,言笑暂时原谅了他刚才丑到让自己眼睛疼的罪孽,喜笑颜开道:“你这眼睛看着不行,没想到还挺有眼光。”
男人装作听不出她内涵的话腔,眼睛一弯,笑成了弥勒佛,“不瞒晏老师,我这人一向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言笑心说,我倒希望你能拥有一双美的眼睛。
男人又说:“晏老师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吵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大床房吗?”
对面表情一僵,随即有些乐了,当她真来者不拒。
言笑突然捂着肚子说:“我也不瞒你说,从中午到现在,我一粒饭都没吃。”
男人顺着话题往下接:“我知道一家西餐厅很不错,不如我们先去那共进晚餐?”
见他上了当,言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要不先等等,小陈总之前也约了我共进晚餐呢,或者……你们可以一起来,没准你俩就看对眼了呢。”
小陈总说的就是老总私生子陈睿,之前那次私聊后,言笑从李芮彤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双性恋,男女不忌,只要合他的审美标准就行。
说着,言笑眼睛对着九点钟方向一亮,“那不是小陈总吗,真巧,择日不日撞日,我这就去把他叫来——这位帅哥,你放心,一会我会帮你先预约好男人的妇科,要是你的肛肠坏了,还能及时就医呢。”
这男人丑是丑,但是个铁直,成功被膈应到脸色铁青,冷冷抛下一句“不用了”,甩头离开。
言笑心情舒坦,喝了两杯香槟,循着空档,脚底抹油开溜,走到一半,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不在宴之峋面前装了,但有些场合还是得装,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花了近三小时做的造型。
于是,她优雅地将胸前的长发挥到身后,露出亮闪闪的流苏耳坠,又将自己鬼鬼祟祟的姿态收了收,昂首挺胸,走出了T台的气场。
李芮彤是在她下了电梯才发觉她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电话拨过去,“你人呢?”
自己也就和对接出版社的副主编碰了杯酒,怎么转头她人就没了影,脚下装了风火轮不成?
“走了。”言笑睁眼说瞎话,“不用出来找我,我已经上了网约车。”
李芮彤气笑了,“谁让你走的?”
言笑倒打一耙,“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种场合,各个都在笑,但没几个人的笑容是真情实感的,下位者的谄媚、自贬,上位者的轻蔑、审视般的不怀好意,比头顶的水晶吊灯还要让人头晕目眩。
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仅咽下去的几口蛋糕在他们的惺惺作态下变得异常黏糊,差点呕出来,含了几片薄荷糖才缓解。
李芮彤找到僻静的角落,犹豫了会说:“我刚才和刘狗说了几句,被我打探出他是故意骗我,然后通过我再把你骗过来的。”
经这一茬,李芮彤私底下对直属领导的称呼已经从“主编”、“刘老师”变成了全世界的男人都配享有的“那狗”。
言笑抬了下眉。
李芮彤捏捏隐隐作痛的眉心说:“他想把你介绍给这次来的一些制作人、导演。”
介绍是好听的说法,说推销更为恰当。
言笑琢磨出了其中的深意,脑子里的阴谋论成型,“所以这次大会其实就是一个牵线台子?我说怎么平时抠抠搜搜的,这次居然为了一个没有营养的大会,还请了化妆师和造型师,敢情是把我们这些打工的当成陪酒了。”
疑问句,语气却拽而慵懒,透露着“我写我的小说,少来沾边”的不好惹劲。
李芮彤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想趁这机会给你立个人设,比如什么美女作家,白富美大小姐作家。”
言笑嗤之以鼻,“男人形容女性的词汇可真贫瘠。”
好像除了美就没其他话可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低廉的食色品性。
嘲讽完,言笑突然反应过来,“白富美大小姐?我萧家私生女的身份已经传出去了吗?”
李芮彤解释这是个误会,“你第一次来星昭签合同那天,我不是借给了你一只爱马仕铂金包吗?”
李芮彤是申城土著,富二代,家里搞房地产的,还是独生女,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拒绝继承家业,跑到星昭去当自己从小就向往的编辑。
言笑来星昭那天,李芮彤不单借了她一个包造势,全身上下提供给她的都是大牌,几十万打底。
不过没产生多少实际效用,言笑签下的还是不对等条约。
言笑:“为什么非要给我弄个人设?”
人设标签这种东西,和虚名没什么两样,要维持起来很难,稍不留神,还会被反噬,参考内娱一些给自己立纯情人设的大男孩。
她要是真给自己立了,只不准哪天爆出来她这位白富美大小姐其实是个未婚先孕的私生女。
在一个还未彻底开放化的环境里,未婚生子很容易遭到网络道德标兵的审判。
言笑介意自己的三次元身份信息和生活遭到曝光,
不过非要走到那一步,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只希望能将言出遭到的恶意中伤最小化。
李芮彤也不清楚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提前走了也是好事,接下来我会替你看着办,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也不差。”
言笑犹豫着开口,“对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刚才没憋住嘴,可能得罪了一个人。”
李芮彤见怪不怪地哦了声,讽刺一句“你要是不惹事生非,就不会是我唯一的姑奶奶了”,然后问:“得罪了谁?”
考虑到这场合对言笑而言是陌生的,参加宴会的人,她也可能一个没见过,李芮彤就没让她报大名,“你给我形容形容。”
言笑不假思索:“奇丑。”
李芮彤脑海中瞬间跳出来一张和哥斯拉差不多的脸,“你完了,摊上大事了。”
接下来的五分钟,言笑都在听李芮彤絮絮叨叨地给自己科普她得罪这人背景有多硬,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某某大导演的亲侄子。
她漫不经心地踩了踩脚边的影子,难得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我长得这么好看,要不别写文了,直接带着言出勇闯娱乐圈吧,人设我都想好了,美女宝妈,路线就走黑红好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网约车电话进来,言笑说了句“先不聊了”,接起,告诉司机自己正在公交车站台那,两分钟后,司机拐了个弯在她身侧停下。
她上车,对着手机发了会呆。
她这两年有点健忘,经常上一秒决定好要做什么,等下一秒打开要用的软件,转瞬把自己的安排忘得一干二净。
四十分钟不到,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言笑心不在焉的,手背刮到一处铁皮,直接破皮,流了点血。
她拿餐巾纸随意擦了两下,准备回家再好好包扎,然而刚到家门口,她看到了不该、或者该说不是这个点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应该是来了有段时间,他正半曲着腿,坐在地上,后脑勺抵住墙壁,优越的下颌线条一览无余。
眼睛闭着,脸色惨白,额角带着伤,比以往见到的都要重。
好可怜哦。
看得她都有点心疼了。
她踮脚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住,蹲下身,双手托腮,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直到他有转醒的迹象,轻轻扯了扯他的脸,“哟,这是谁家的小狗蛋,怎么跑到这来了?”
宴之峋下意识逃避她的视线,没躲开,被她纠缠上来,莫名给他一种在劫难逃的错觉。
她的眼睛黑黢黢的,只有瞳孔处浸了一点光,但就是这点光也足够亮了,浑浑噩噩的大脑还是不太清醒,可能是被冻的,也可能是被她的目光烫的,导致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幼稚,又脱离了他故作沉稳的人设。
“你要是要我,这小狗蛋就是你家的了。”
言笑没想到他会真的往下接,略显诧异,忽而瞥见他红到不像样的耳垂,以及倒映出自己剪影的瞳仁,更是一愣。
最近这段时间,他比八年前攻势还要猛烈,这样的主动让她忘记了一个事实:
这是一只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纯情到骨子里的小狗蛋。
过道阴冷,灯光都是偏阴森的白,有风从夹缝里溢进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但他的脸看上去好热,她借点热度来用用应该情有可原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第49章 她她
唇贴唇的一吻结束后, 言笑将落难泰迪领进了门,“言出和我妈都已经睡了,你动静小点。”
她没找到适合他尺码的拖鞋, 但又不想让他的皮鞋在红漆地板上留下灰扑扑的痕迹,于是非常霸道地喊他脱下鞋, 然而一对上他额头的伤, 忽然又起了恻隐之心, 陪他一起光着脚进了卧室。
门还没关上,她就被压到了墙壁上,濡湿的触感侵袭而来。
言笑脖子一缩,差点条件反射, 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片刻她垂下手,用凉飕飕的语气警告他不准他乱动。
宴之峋站直身体,忍了忍, 没忍住, “言笑, 你这就有点过分。”
她干什么就过分了?
言笑用眼神传递出自己的疑问。
“你刚才主动亲我了,怎么轮到我主动, 你就不肯了?”
言笑乐了,故意拿手指戳他的伤口,长叹一声后说:“因为我准备给你上药了。”
那确实情有可原。
怨狗的嘴就这么被堵上了。
“把衣服脱了。”
怨狗乖巧照做, 转瞬拽住她的手,她不明所以地看他。
他动了动下巴,朝她手背一点, “我的伤不急,先给你上药。”
对比起他的, 她的伤才叫不急吧。
言笑迟疑了会,“行,你替我上。”
她把棉签递交到他手上。
宴之峋缓慢低下头。
这是言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给人上药的模样,低垂着眼帘,但不难看出他的专注。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意,只顾盯住他看,看他白皙皮肤下毛细血管和锋利的喉结。
认真的男人可真性感。
言笑掐了掐自己的脸,生生将自己的魂拉扯回来,轮到她时,她先是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然后轻飘飘地来了句:“你今天伤得有点重啊。”
宴之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皮肤白而薄,显色,一点青紫都能被衬得无比瘆人。
“可能因为这次还嘴得最厉害。”
他胸前还有一条细长的红印,如果是鞭子抽的,造不成这么平直到几乎与水平地面平行的痕迹,那是怎么来的?言笑没想明白,直接开口问。
宴之峋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神,说不记得了,怕她不信,补充了句:“每次被宴瑞林责打的时候,我都会屏蔽掉自己的感官,这样能麻痹些痛苦。”
这纯属胡编乱造。
事实上他是一不留神被障碍物绊倒,摔在台阶上,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这样的真相太丢人。
他说不出口。
言笑压着音量问:“电话挂断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宴之峋循着记忆,不紧不慢地叙述一遍。
言笑听完后点评道:“你爸打了你一次,你主动邀请他再打一次,你这是伤敌零,自损八百啊。”
对她而言,他的回击不够狠,甚至有些……愚蠢。
如果是她,这种局面到最后多半会发展成双方互殴。
宴之峋本来还有点沾沾自喜,现在听她这么说,追悔莫及的情绪涌上心头,同时眉眼低垂下去,整个人看着又颓又丧,破碎感十足。
正要开口,被言笑阻止,“你先等会,我拿手机录个音。”
“录什么?”
“录你懊悔的音。”言笑说:“以后你每晚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播放,顺便回忆一下人生里的错误,数着数着,没准就能把自己数睡着了,效果可不比什么数绵羊、数饺子差。”
“……”
言笑见好就收,不埋汰了,安静了会毫无征兆地问:“你觉得,你妈爱你爸吗?”
“谁知道?”沉默片刻,宴之峋改口,“以前爱的吧,现在不知道,可能也爱着,不过她病得厉害,就算有爱,她这种爱不会正常到哪去。”
言笑幽幽感慨了句:“女人和你们男人真不一样,她们天生就有爱人的天赋,不过很少得到被爱的回馈。”
宴之峋顿了两秒,问:“那你呢?”
言笑聪明地把问题反抛回去,“你问的是爱人还是被爱?”
宴之峋想说“都是”,真正说出口的却是“被爱”,“你感受到了吗?”
言笑依旧不回答,托着下巴看他,目光是烫的,意味却是含蓄的,“你说呢?”
如果他还敏感到斤斤计较的话,这一刻一定会觉得自己被玩弄于她的股掌之中,这也一定会给他带来强烈的挫败和自厌感,但他没有,得亏于他已经知道和她过于计较得失没用。
沉默的氛围里,言笑继续给宴之峋上药,“你没脑震荡吧,我看你这额头伤得挺重。”
宴之峋想说“小伤,早就习惯了”,反应过来这几个字和他一开始想用的苦肉计背道而驰后,咽了下去,“不知道,明天我去做个检查。”
言笑轻轻哦了声,合上药箱,“轮到你了。”
宴之峋没听明白,直到她拿出卸妆棉和两瓶卸妆水,其中一瓶专门用于眼唇,“我懒得动了,帮我卸妆。”
她换了个姿势,横坐着,懒懒散散地将腿搭到他大腿上,一副等待伺候的状态。
宴之峋服务意识极差,加上自己粗糙惯了,仗着得天独厚的好皮肤为非作歹,洗把脸都能洗出东北澡堂搓澡的气势,“呵护”二字他是真的不懂。
言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撩起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嗔责,“你是在给我卸妆,还是卸皮呢,能不能轻点?”
刚才的轻柔跑哪去了?
宴之峋神色几分无辜,“已经比我平时轻了很多。”
言笑又气又笑,“你给言出也这么大力?”
宴之峋没回忆出结果来,“记不清了。”
言笑二话不说剥夺了他给言出的洗脸权,“你先拿自己练练手,等练成功了再说。”
半分钟后,宴之峋分外欠扁地拿言笑当成了自己第一个试验的对象,替她卸完妆,又用洗面奶洗完脸后,还来了套头皮按摩服务,“姑奶奶觉得怎么样?”
言笑被带跑了,“乖孙,姑奶奶决定给你点个赞。”
挑起这称呼的是宴之峋,先听不下去的还是他,“你换个称呼,宴二狗都比这中听。”
言笑故意在他雷点上蹦跶,试探性地吐出一句:“鳖孙?”
气的宴之峋直接冷笑出声,撂下她拿上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动作自然到仿佛这就是他家。
哗哗的水声停歇前,言笑接到一则匿名短信。
【言小姐你好,我是宴之峋的母亲,请问你明天下午三点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一面,宝格丽餐厅,就我们两个人。】
言笑手指在脸上轻轻点了几下,回了个“好的”。
赵蓝心像一直在守着她的消息,很快回复:【这事还请你向宴之峋保密。】
言笑爽快应道:【没问题。】
赵蓝心没再说什么,言笑掐了屏幕,将手机丢到一边,朝着还在浴室的宴之峋喊了声:“宴二狗,你妈约我明天下午跟她见面呢。”
言笑还没见到人,先听见他的声音,隔着一扇玻璃门,“几点,在哪,就她一个人?我和你一起去。”查户口似的。
她没回答,看见他裸着上身,大摇大摆地出来,她能看出,他在处心积虑地展示着自己美好的肉|体,手臂肌肉绷紧后又恢复松弛。
看着有点……轻浮。
言笑没有别开眼的意思,继续大大方方地盯住他看,“你妈只约了我,你去做什么?”
宴之峋半真半假地说:“恶毒婆婆和儿媳对峙的戏码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有点好奇。”
“原来是这个原因,那真是可惜了。”言笑故意
“你刚才要是说'放心不下你',没准我就答应了。”
安静两秒,他握了握她手臂,“重来。”
言笑不打算陪他玩这种幼稚的戏码,斩钉截铁道:“我明天一个人去,你千万别跟过来。”
宴之峋自顾自把重来的戏演了一遍,“我放心不下你。”
言笑让他别小看自己,“一回生二回熟。”
宴之峋的狗鼻子在这时发挥出作用,“你以前在私底下见过她?”
隔了这么多年,这事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言笑点了点头,“在你出国后不久。”
那会他们还没分手,赵蓝心在宴瑞林明里暗里的示意下,单独找到她,拿出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她能放手,别再耽误宴之峋的前程。
言笑当时只当笑话听听,见她悬在眼眶的眼泪迟迟掉不下来,才搭了句腔:“耽误他们前程的人不一直是你们吗?要是没有你们,他会比现在优秀很多,虽然也会累很多。”
显然这话戳中了赵蓝心最不愿意承认的死穴,她强装的从容土崩瓦解,命令式的口吻取代恳求般的语气:“就算言小姐不打算分手,我们也不会允许你和阿峋继续在一起。”
宴之峋听得莫名心虚,加上整个人思绪都是乱的,一句话都没说。
言笑看着他说:“我没告诉你,是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就没放在心上。”
她甚至都没把赵蓝心这个人放在眼里。
“一个偷偷摸摸逼儿子女朋友离开他儿子,却连五百万分手费都拿不出来的铁公鸡,凭什么要我看得起她?”
宴之峋又沉默了。
他没想到她的重点会落在钱上。
言笑眯眼,神色阴沉沉的,“如果你妈这次还是没有准备支票,我会很生气的……四年了,物价都涨了这么多,她还是一毛不拔,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
言笑对这次见面提不起任何兴致,故意踩点到约定地点。
这几年赵蓝心的气质没有太大变化,穿戴的配饰很少,化着让人挑不出错的淡妆,应该一直在做保养,脸上的皱纹和皮肤状态比同龄人好很多,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腰背都是挺直的,整个人看上去简洁又贵气。
大概提前打过电话,赵蓝心预约到了观景位,一见到言笑,她就说:“言小姐,想点点什么?”
言笑也不推脱,看了眼菜单,最后只要了杯咖啡。
这倒不是在给赵蓝心省钱。
她来过这里,不管是正餐还是下午茶,味道都挑不出优点,尤其是咸口点心,略腥,愿意来这的人无非就是吃个氛围感。
可现在就她和赵蓝心两个人,要什么氛围感。
赵蓝心自己也要了杯咖啡,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但言笑能看出,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这表现在她开口时语调微弱的起伏上,“言小姐,我今天约你出来,阿峋他应该不知道吧。”
言笑谎话张口就来,“当然不知道,我和他有几天没见过面了。”
赵蓝心点点头,继续说:“孩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趁她停顿的间隙,言笑见缝插针地问:“所以你能给我多少钱?”
跟她啰嗦这些有的没的没有任何意义,还是谈钱吧,最直接。
看着赵蓝心错愕的表情,言笑心里有些失望,怀疑这次又没支票收,直到对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她才挑了下眉,兴奋到差点吹了声口哨。
赵蓝心把信封递了过去,还没说什么,言笑再次开门见山道:“第一次收这种钱,有点激动,能打开看看吗?”
赵蓝心估计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良好的教养绷不住了,僵硬地点了点头。
言笑当着她的面拆了信封,薄薄的一张支票上填好了数字,首位数字是5,她在心里哇哦一声,随后将目光挪到上方,位数是十万位,也就是说,这张支票开价五十万。
五十万啊。
和她设想的差了十倍,没那么抠搜了,但还是抠。
言笑敛下失望的反应,轻咳一声,故作郑重:“冒昧问一句,这钱是你自己账户里攒下的,还是宴瑞林拿出托你转交给我的?”
赵蓝心不明白她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实话实说:“是我账户上的钱。”
“所以宴瑞林不知道你要把钱给我?”
赵蓝心认为宴瑞林是知道的,在他面前,她根本藏不住秘密。更讽刺些,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就是因为受到了他不露声色的引导。
言笑从她紧抿的嘴唇里读出答案,“原来他知道了……知道还不给你钱,好小气哦。”
赵蓝心保持沉默。
言笑把支票收好,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纸,一并塞进信封里,退还给她,“如果是宴瑞林出的钱,我会收下,如果是你的,那还是算了……都是女人,攒点钱也不容易,你以后离了婚还能救救急,开个小店自己经营也挺好……”
赵蓝心越听越愣,等她滔滔不绝地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离婚?”
不知道说给谁听的,着急补充上:“我不可能离婚的。”
言笑视线钉死在她脸上,“不离婚也行,反正现在也有不少形婚的,左不过一本没用的证明而已……”
顿了两秒,又说:“他不是出轨吗,我看你也去找些身强体壮的年轻肉|体好了,不比继续用他这个又老又脏的男人强?他要是和家暴宴之峋一样家暴你,你干脆还手反杀吧,我认识一个拳击教练,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
话题逐渐脱轨,听着赵蓝心心惊肉跳的,眼前逐渐打开了一幅从未幻想过的场景,她心脏险些飞出去,平复好情绪后说:“言小姐,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阿峋的事,跟我的婚姻没有半点关系,不需要你替我规划这么多。”
言笑哦了声,慢吞吞地拐回正题,“你原本打算让我在收下这支票后做什么?”
赵蓝心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言笑抢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你要我和他分手,我做不到,毕竟我俩现在还没进行到复合这一环节。”
“如果你是想要争言出的抚养权,恐怕也不行,宴之峋也不会答应,毕竟他比你们更会当父母,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为了孩子好。”
“所以说,找我没用,当然找宴之峋也没用,我想他已经不会听你们的话了,毕竟他和我在一起,不仅能得到很多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还能获得自救的勇气和重塑自己的能力。”
她侃侃而谈,语气和眼神里藏着如出一辙的冷漠和嘲弄,盯得久了,却能让人捕捉到她瞳仁里浸透出的光,以及从中倾泻出的昂扬向上的生命力。
赵蓝心试着将记忆倒退回自己年轻时,画面像蒙着一层布,实在模糊,擦也擦不干净,也可能她的过去从来没有活成过对面这人的模样。
二十五岁,她服从家里的安排,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嫁给了宴瑞林。
那时候的宴瑞林还需要赵家的仰仗和扶植,对她百般温柔,生长于一个重男轻女家庭下极度缺爱的她招架不住这样的熨帖,错把他的虚情假意当成至高无上的馈赠。
结果呢,七年之痒都没熬过去,他就开始出轨,和她不同,她沦陷在他虚伪的柔情里,而他沦陷在各种年轻美好的肉|体里,乐此不疲地享受着婚外情带来的刺激感。
她的心是软的,就这样被他伤了个千疮百孔,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到心灰意冷的地步,没多久,宴之峋出生了,他从小体弱多病,宴瑞林怕他就这么夭折,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这让她欣喜万分。
然而随着宴之峋身体的好转,宴瑞林又开始过起之前不着家的日子,她没有办法,剑走偏锋,谎称孩子病情恶化,怕他不信,她还特地给宴之峋下了点药。
宴瑞林最后还是发现了,气急败坏,第一次动手打她。她知道,他不是在心疼自己的儿子被亲生母亲毒害,他只是在气她自作聪明通过耍小手段来欺瞒他,这无异于在挑战他的权威。
赵蓝心强迫自己从痛苦的记忆里抽离,不一会,眼前再度浮现出刚才在脑海里闪过的场景,怔忪过后,重振旗鼓道:“言小姐,我调查过你,你现在是一名网络作家,签约星昭,至于你的笔名叫什么,我就不多说了……要是被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未婚生子的行为,我相信,你会遭到无数人的非议。”
言笑笑了声,“要是你在宴瑞林面前也能这么强势,宴之峋身上的伤没准就能少掉大半了。”
赵蓝心猛地一怔。
言笑叹了声气,将反扣到桌面的手机拿起,摁下录音暂停键,等文件自动生成后,点击播放,赵蓝心越听脸色越僵。
播放结束,言笑又点开了另一段语音,是她在四年前那次见面时录下的,“赵女士,你要是把我的身份信息透露出去,那我也只能把这两段录音拿到申城中心医院,分别放给里面每个医生护士,包括病人听了,让宴瑞林狠狠丢把脸,没准他还能气到原地爆炸。”
赵蓝心条件反射想去夺她的手机,言笑预料到对方的行为,游刃有余地避开了,看了眼时间后,将手机揣回口袋,“言出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不陪你磨了,先走一步,当然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孙子,我很乐意。”
言笑走后,赵蓝心胸口还处于剧烈起伏的状态,拿住信封的手颤抖明显,她莫名想要狠狠发泄一通,将支票撕个稀巴烂,还没来得及付诸于实践,信封里掉落出另一张纸,看样子有了些年头,纸片泛黄,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了几行字:
【1】考到一中(拿零花钱奖励自己一个MP3)
【2】给别人代写作业、代买零食,中午少吃一道菜,把钱全都攒下来,留给自己和言女士
【3】身上的疤真丑,以后赚钱了,就去做个祛疤手术
【4】考上B大,带言女士离开桐楼,一切从零开始
【5】当上学生会主席
【6】谈一场就算以后分手了也不后悔的恋爱
除了4,所有的数字前都被打上一个勾。
赵蓝心喉咙传来有钝痛,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她看见信纸的反面还写了一句话,不同的是,用的荧光色水笔。
【7】拥有不管被打击、伤害、失望过多少次,也能重来的勇气,要大胆地去爱别人,爱不同的人,但要记住,这世界上,最该爱的人——是自己
第50章 他她
上午八点, 宴之峋乘动车回桐楼分院处理了下交接事宜,许国雄循例说要给他送行,但他实在不想看到科室那群人难舍之情下实则恨不得立刻把他这尊佛送走的心思, 就没答应。
许国雄也不强求。
宴之峋没见到罗茗,值班表上也不见了他的名字, 究竟被开除还是被调走, 不得而知。
怎么说也算是自己“师父”, 他就多问了句:“罗医生去哪了?”
是小赵回答的:“昨天就不在,好像是被调到其他地方了。”
宴之峋若有若无地应了声,点开罗茗联系方式,碍于没想到合适又看似漫不经心一问的说辞, 就放弃了询问到底的想法。
回到申城是当天下午三点左右,他知道言笑和赵蓝心约在哪,一下动车就打的去了北外滩,时间凑得巧, 远远就看见言笑提着包从宝格丽酒店出来。
有所预感般的, 言笑也注意到他了。
申城今天的天气回暖, 最高温度有24度,他下面搭一条工装裤, 裤腿束进马丁靴里,显得腰腹劲瘦,两条腿又长又直, 整个人高而挺拔,隔着一段距离,表情莫名看着有些臭。
等两个人的距离拉到不能再近后, 言笑耸了耸鼻子,“你身上有香水味。”
宴之峋条件反射抬起手臂, 还真有,他这么灵敏的嗅觉竟然没察觉出,天大的失误。
“黄圣华今天上班喷了香水。”
“这味道不像男士香水味道。”言笑没别的意思,单纯困惑了。
“他骚。”
宴之峋不紧不慢地说,“就爱给自己喷花香味重的。”
说完他反应过来,喷香水可能是假,沾染上其他女人的香水味才是真的。
言笑笑眯眯地攥住他衣领,往自己身上带,“你以后可别学他。”
“这算是以前女友身份的警告?”
“不是,我怕你被男人看上。”
“……”
言笑顺势揩了把油,指尖从他厚实的胸膛划过,“肌肉不错,但你记住,别发那种光着膀子的自拍到朋友圈,不然有你好受的。”
宴之峋没听明白,也没心思去听明白,他胸前的肌肤像爬着小虫子,又痒又麻,最后钻进心脏里,挺难受的,但他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拧了下眉,佯装镇定地打开话题:“她怎么样?”
“你问你妈?”
“嗯。”
言笑睨他,“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受欺负?”
“谁能欺负得了你?”宴之峋顺手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每个人对上你,都是自取其辱,自讨苦吃。”
言笑利落地甩给他一个“你给我闭嘴吧”的眼神,“我走那会,她挺激动的。”
“你和她说什么了?”
她挠了挠脸,“也没说什么。”
宴之峋早就发现了,她心虚的时候就喜欢挠脸更多资源在企我鸟群夭屋儿耳七五耳爸一,365天不间断更新,停顿片刻,他直接抓住她的手,自然地放进自己口袋。
手被桎梏住了,言笑就开始动脚,脚尖在沥青路面上蹭了两下,才慢吞吞地开口:“反威胁了下,顺便劝了嘴离婚。”
饶是宴之峋在开口问前做足了心理缓冲,听她亲口解答,还是短暂地愣住了,“她不会听你的。”
他不是没和赵蓝心提过要她离婚的建议,每次都得到赵蓝心诚惶诚恐的反应,还让他以后别当着宴瑞林的面说这事,宴瑞林会动怒。
宴之峋偶尔希望宴瑞林真的能被气死,但他又有点害怕,害怕拿宴瑞林当成精神寄托的赵蓝心会承受不住,要是她的不清醒超出自己的想象,走上悲剧爱情电影里殉情这条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笑没接话,他的手太烫了,把她这种冷血动物都给捂热了,还捂出手汗,她不太舒服,但也没把手抽回来,“确实没听……对了,她这次给我支票了,不过我没收。”
宴之峋诧异。
对着他一脸“财迷从良”的反应,言笑扯了扯唇,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脚背,随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拂了拂头发,风情款款地说:“才五十万,太少了,我可看不上眼。”
“……”
宴之峋不着痕迹地将两只脚都往后挪了一小步,淡淡问:“支票是她自己出的?”
轮到言笑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宴瑞林习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对她颐指气使,最近更喜欢压榨她身上的价值,加上他这些天忙着考虑站队的事,投出去不少钱,手头上的活期存款并不宽裕,另外,拿钱摆平我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亏了,他舍不得……当然,还有你的态度,不管五十万还是五块钱,只要是你认为该得的,想得的,你就不会拒绝,没收只能说明你说服不了自己收下。”
言笑双眼直冒星星,“哇塞,二狗你好了解我哦。”
“所以你要和我复合吗?”
她眼里的星星一瞬间变成了肥皂泡泡,拍了拍他的肩,“差点被你带进去了,见缝插针可不是绅士的品格。”
他什么时候成绅士了?
狗屁绅士谁爱当谁当。
“言笑,我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绅士,会死皮赖脸地,在前任家里借宿。”
言笑很认真地回道:“我听得懂人话,你没必要刻意隔开,不然我会以为你突然口吃了。”
“……”
李芮彤今天在家办公,言笑回家前先带着宴之峋去了趟她的小区,一开门,李芮彤的眼睛就离不开宴之峋了,那是一种饶有兴趣的打量,仿佛见到了泰迪精本精,“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看上去越来越——”
她思忖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狗了。”
宴之峋反唇相讥:“一个月不见,你眼角的皱纹看上去又多了一条。”
李芮彤这下确定了,对面这人可不就是越来越狗了?她直接骂了声“狗东西”。
言笑听了一轮,没忍住开口打断:“我们就不进去了,你把猫给我吧。”
宴之峋一顿,“什么猫?”
刚问出口没多久,李芮彤从屋里折返回来,手上提着一个猫包,透明罩里,一只布偶猫探头探脑。
宴之峋愣了愣:“这是我们以前养过的那只?”
言笑摇头接上:“的其中一个孩子。”
从李芮彤小区离开后,两个人还在谈论关于猫的话题,“我记得当时我让你送人了,你送的是李芮彤?”
言笑白他一眼,“我是你的提线木偶吗?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宴之峋语塞。
“当时我只是拜托她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出了其他事,我有心无力,恰好她也喜欢猫,就直接让她养了,后来小波生了崽子,我就领养了一只,去桐楼这段时间,也是托她照顾。”
宴之峋低眸扫了猫包,想到什么,“你把那只臭鸟和这猫放在一起,能行?”
“猛男我暂时放到高婶那了。”
宴之峋抬了下眉,怪不得他昨晚没看到。
“我妈过两天会回桐楼,整理好东西就直接去苏州,我想让她把这鸟带过去,平时好有个伴。”言笑突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这是你送给言出的礼物。”
宴之峋突然大度,“就给言姨吧。”
这时,言笑收到言文秀的消息,问她和宴之峋晚饭回不回家吃,她言简意赅:【回。】
言笑收起手机的同时说:“我妈还说给你收拾了客房,你晚上住那。”
宴之峋一顿,“我昨天可是睡在你卧室的。”
“那是因为太晚了,客房没收拾出来。”
他张了张嘴。
她一句话堵上:“更何况,以我俩现在的关系,在我妈的眼皮子底下,明明有空房,还非得睡在同一个主卧,像话吗。”
“……”
不像话。
客房的床垫不软不硬,宴之峋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手机屏幕显示23:10时,房门被人打开,他以为是言笑,抬眼一看,言出的脸跃进视线。
头发长长不少,自然卷越来越明显,皮肤白,脸小,眼睛又大,挺像北欧皇室贵公子——如果他现在没有给自己扎上一个小辫子、变成了喷泉头的话。
小家伙抱着一本童话书,泫然欲泣,“狗蛋,哭哭给出出讲故事。”
“然后呢?”
“然后哭哭把自己讲睡着了。”
“……”
这种时候说“你妈有时候是挺不靠谱的”、“多大的事,狗蛋有时候看小说也能把自己看睡着”都不合适,宴之峋选择较为熨帖的一句:“每个人都会失误的,我们要原谅她。”
言出听懂了似的,重重点头:“那出出就原谅哭哭吧。”
他很快接上,“狗蛋能给出出讲故事吗?出出想听。”
宴之峋说可以。
言出变脸,瞬间止了泪,爬上床,自己给自己盖上被子,“那出出今晚和狗蛋一起睡,是不是也可以?”
宴之峋还是说可以,然后戳戳他脸颊肉,“以后当演员吧。”
不能浪费了和他妈一样快速变脸的天赋。
“演员是什么?和医生一样厉害吗?”
“能出现在电视机里的人。”
言出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出出当了演员后,还能再当哭哭和狗蛋的孩子吗?”
宴之峋一顿,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他两者并不冲突,“你永远都是。”
所有的温情随着第二天早上宴之峋被言出的鸟滋醒后烟消云散,他压抑着额角青筋突突跳起的冲动,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将小家伙揪到浴室,洗了遍热水澡。
言出嗓音细细软软的:“狗蛋蛋。”
“嗯。”宴之峋顺便还给他洗了把脸,想起言笑前天晚上的指责,力道落得很轻。
言出眨着他那动漫大眼,可怜巴巴地说:“每个人都会失误的,就和哭哭一样,所以蛋蛋也会原谅出出的对吗?”
从狗蛋变成狗蛋蛋最后到蛋蛋,示好意味一目了然,宴之峋没法说不,更何况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点了点头。
言出开始蹬鼻子上脸,“那狗蛋可不可以帮出出偷偷把被子洗了,只要狗蛋不告诉哭哭,就不算撒谎了。”
有理有据又煞有其事的。
“可是哭哭已经知道了哦。”
宴之峋循声抬头,看见言笑扒拉着门,探出半截身体,一脸兴味。
于是他只能丢给被吓到的言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言出的调节能力很强,没几秒,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超人内裤,屁颠屁颠地跑到言笑身前,抱住她的腿,“今天的哭哭真漂亮。”
言笑下意识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还没洗漱,确实有种蓬头垢面的异样美。
瞬间让她忘记了言出尿床还想瞒着自己的罪,半晌她问宴之峋:“二狗,今天下午我打算带言出去迪士尼,对了,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我今天开始上班。”
这么急?
言笑诧异,“去哪上班?”
“回到原来的地方。”
言笑沉默了会,又问:“那你今天晚上能回家吗?”
一霎的恍惚后,宴之峋说能。
言笑算了算时间,”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吃一顿正餐了。”
他挑了挑眉,还来不及发出“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吃饭”的沾沾自喜,就听见她笑眯眯地指挥道:“那今晚就决定由你来做饭了。”
“……”
宴之峋八点前去报的道,科室里的同事几乎还是那几个。
见他来了,也没人跟他打招呼。
宴之峋被孤立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从小到大的事,也因此,他适应得很快。
波澜不惊地度过一上午,也听了一上午的闲言碎语,简单潦草地用完午饭后,回到科室,听见有人还在议论,话题的主人公却不再是甲乙丙丁。
一开始没有指名道姓,但最近闹出私生子传闻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代入感极强。
他们还聊到了被逐出申城的徐承,“小少爷虽然不中用,也挺会来事,但说到底是亲儿子,院长怎么可能会不管不顾?”
宴之峋悠悠插了句:“我其实还会更来事。”
没人预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抬头的动作比山里的信号还要卡顿,对上他的脸后,自己的脸先裂出了一条缝。
宴之峋继续说:“我这人脾气不好,所以别瞎往我底线上踩,要真管不住嘴踩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次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话锋一转,“哦对了,你们刚才好像提到了徐承,我没他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去桐楼后断的胳膊现在好利索了没有,你们谁要是有他微信,记得替我关怀一句。”
他一个转身,对上了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生生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罗茗轻哼一声,昂着下巴,头再长点,能把天花板捅穿,“有个姓宴的死乞白赖想调我回申城,我不答应都不行。”
不可能是宴瑞林,那就只能是宴临樾了,可就算罗茗同意这样的请求,宴临樾目前也没有这么大的权限能够亲自安排调任。
罗茗猜到他在困惑些什么,又是一声轻哼,大发慈悲地给出解答:“在你来桐楼前,就有人说要把我调回申城,申城这地方,没桐楼这么乌烟瘴气,但也好不到哪去,论不干实事人,申城多到快要塞不下,这破地方我才不来……不过既然你哥三顾茅庐了,我又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给个面子继续当你师父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打算装腔作势地抿口茶,再呸口唾沫,结果头一扭,发现站在身边的徒弟早就没了人影。
宴之峋下午只被安排上一台小手术,五十分钟不到结束,领了一小瓶糖浆回科室的路上,听见有护士说:“刚才送来了一对母子,好像出了车祸,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伤得不重,倒是那母亲自己受了重伤,被送过来时,全身上下都是血呢。”
宴之峋脚步稍稍一顿,在门口和罗茗撞了个正着,后者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沉声道:“你也给我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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