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她
就在两分钟前, 罗茗接到一通电话,是急诊科那边打来的,称一名女性患者遭遇车祸, 处于昏迷状态,全身多处外伤, 右侧连枷胸, 第5-12肋骨骨折, 胸腹呈现贯通伤……
医院第一时间组织了麻醉科、胸外科、普外科、骨科、普外科主任多方会诊,宴之峋是在会议上得知出车祸的人就是言笑。
他脑袋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个念头,如果人生像视频播放软件里的弹幕,有高能预警就好了。
现实里, 只有罗茗沉重的警告:“给我把神经绷紧了,你现在走一秒钟的神,对她来说都是伤害。”
道理他都懂,但他阻止不了内心成倍泛滥的恐慌, 整个人的思绪乱到连剪刀都剪不断, 手也在不受控地发抖。
刚拟定完具体的手术方案, 护士打来电话,称患者已经完成术前准备进入手术室, 罗茗迟疑两秒,“你来当我助手。”
宴之峋跟在他身后没说话。
罗茗不耐烦地问:“行不行?”
宴之峋还是没应,但脚步也没停, 一直到手术室前,才哑着嗓子说:“求你。”
罗茗睨他,“不需要你求, 你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够了。”
罗茗负责右下肺和肝脏破裂的修补,一站上手术台, 宴之峋额头、后颈就开始冒冷汗,但手没再抖了,僵硬地顿在半空。
罗茗抬眸,锐利的目光从护目镜里投射而出,笔直地击穿对面那副僵化的躯壳,“干不了,就滚,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他承认自己的话有些难听,但这是手术台,人命关天的事没那么多富裕时间给一个没有信心、被恐惧包裹住的业余医生。
宴之峋深吸一口气,接过护士递来的器械,全程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只有罗茗命令式的话腔扑进耳膜,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没有灵魂,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失误。
四个小时后,手术结束,罗茗率先转身离开,没迈出几步,余光进来一道身影,背弯得厉害。
罗茗哼笑,用他一贯的欠扁语气来了句:“这不是能低下头的吗?”
一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宴之峋才直起腰,腿瞬间软了。
言笑被推出手术室后,转到ICU,观察了整整三天两夜,见情况稳定,也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状,周一上午,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但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那段时间,宴之峋数不清有多少次来到她的病房门口,隔着一扇玻璃看她,她裸在空气里的皮肤就和纸一样白。
看得久了,他的指尖开始发麻,像被电击过,一寸寸过渡到心脏,霎那间,他心悸到有些缺氧,腿差点又软了,但他必须得站住,被她看到,会显得自己太没出息。
过道时不时有人经过,连罗茗也来了一次,刚要开口,宴之峋抢先说:“你别说话,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罗茗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甩头离开。
又隔了一会,宴之峋也离开了,没回科室,而是去询问了下言出的情况。
正如言出的主治医生说的那样,言出被言笑保护得很好,全身上下只有几处擦伤和轻微脑震荡,给言笑做完手术不久,他就醒了。
重的是心理上受到的伤,回忆起车祸发生时的恐惧和对母亲还昏迷不醒的不安密不透风地堵住他的咽喉,以至于清醒后,他只是一个劲掉眼泪,哭声一点没发出来,第二天才能扯开嗓子哭。
宴之峋去病房那会,言出正被言文秀揽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嚷着说要去见妈妈。
在言文秀的安抚下,言出渐渐止住哭声,眼泪还在掉,泪眼朦胧的,但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宴之峋的存在,他一顿,嘴角下撇,张开双臂,喊了声:“爸爸。”
宴之峋神经绷开,心脏也差点跳停了,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言出叫的是“爸爸”,这也是言出第一次开口叫自己爸爸。
他愣愣将他抱进怀里,言文秀见状离开,主动把空间让出来给他们。
言出没再哭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爸爸,出出好害怕。”
宴之峋不想让他强忍住眼泪,“害怕就哭出来。”
发泄一通总比憋在心里好。
言出忙不迭摇头,“妈妈还没有醒,要是妈妈在梦里听到出出哭了,她也会害怕的,要是她怕到以后都醒不来了怎么办?”
宴之峋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一抽一抽的疼,如果他安慰人的功力能有他毒舌的万分之一,这会也不至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顾抬手轻轻抚摸言出的背,小家伙这两天瘦了不少,肩胛骨都凸出来了。
言出艰难止住哭腔,恢复到过去的称呼,“狗蛋,哭哭什么时候才能醒?”
宴之峋一顿,不知道在哄骗谁,“快了。”
之后那两周,罗茗作为言笑的主治医师,数次想要告知宴之峋她的身体状况,通通被宴之峋打断,然后借口离开,转头他就去了言出病房。
言文秀实在没忍住问:“小宴,这段时间你去看过言笑没有?”
宴之峋胸口又闷又堵,实话实说:“没有。”
站在病房外,不算看。
言文秀不明白了,“你不想看看她?”
宴之峋摇头,“我不敢。”
他当然想要见到她,更想用力抱住她,这是他从手术结束后涌出的贪婪的渴求,用的是贪婪,因为他很清楚,他现在不能这么做,她遍体鳞伤,他可能轻轻一拥,她就碎得不成样子。
说白了,他就是不敢进去。
言文秀更没法理解了,人活得好好的,也没缺胳膊少腿,他有什么不敢的?
“你还是赶紧抽个时间去看看吧。”
言文秀这几天一边察看着言笑的情况,另一边忙着安抚言出的情绪,两间病房跑了不下百趟,没合过眼,精气神糟糕到极点,头发乱蓬蓬的,脸干到皱纹看着都明显了不少,说话也有气无力,平白增添几分伤感。
“小宴,你再不去——”
她可能又要睡醒了。
其实言笑早几天就醒了,只不过那会病房里空无一人,她很快又睡了过去,这几天醒醒睡睡的,状态没有一开始这么糟糕了,骂人都有力气了。
当然骂得最多的是宴之峋,反反复复一句:“他人呢?我都这副样子了,怎么还不来看我?非得等我火化了,他才肯到我的骨灰盒前表演一段追妻火葬场?”
言文秀话还没说完,迎面刮来一阵风,人直接没了影。
“你再不去”这四个引人遐想的字,对一个近期神经尤为敏感脆弱的人来说杀伤力巨大,宴之峋身体里的血液就这样被搅动到沸腾,喷涌至大脑,阻碍了他仅存的理智和判断,下意识当她的情况急转直下。
这些天,他不是没有在脑海里设想过他们见面的场景:
她劫后余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同他相拥在一起,复合水到渠成,这也是电视剧里最俗套的桥段。
就像爱情本身,庸俗至极,又跟他的自尊心一样廉价,但他还是想要拥有。
也想要发生的车祸其实只是一个玩笑,那些碍眼的创伤并未出现在她身上,她的皮肤依旧细腻柔滑。想要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见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后,狠狠奚落他,“宴二狗,你怎么又哭了,好没出息哦。”
当然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以当事人的身份见证一场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
这是他不敢想象的,哪怕在四年前,被她分手后,当时他怨过她,恨过她,但他从来没有一刻产生过类似诅咒她不好过的恶毒念头。
平心而论,抛去那些怨恨,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至少不能比跟他在一起时过得更差。
这些,他猜测她并不知情——她总是低估他的深情。
深情?
这个词一蹦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他真的深情吗?这难道不是男人千篇一律的自我感动?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总把复合挂到嘴边,可他的复合真正考究起来,其实没多少诚意,他为她做过什么呢?
送过几个Jellycat——要命,还不是他亲自挑的。
在她工作的时候,陪言出玩,哄言出睡觉——言出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这不算对她好。
其他的,他想不出来,或许本就不存在。
那他也太糟糕了。
吹毛求疵,冥顽不灵,连爱都施展得如此吝啬又自大。
她当初在分手时说的那些话,看来还给他留下了不少颜面。
刻烟吸肺般的自省中,时间看似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事实上也不过只有短短两分钟,他一路狂奔到病房门前,门关着,里面传出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和他想象中两种的场景截然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走错病房了,脚步不受控地慢了下来。
病床前围着一堆护士,将视线阻隔开,宴之峋看不到床上的人,对方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能辨认出是谁在说话,毕竟她得意满满时的腔调无人能模仿。
“我能活着,哪算是我命大,分明是死神觉得高攀不起我,拒绝了我单方面的好友申请。”
有个男护士笑着搭腔:“言小姐,你说话可真风趣。”
言笑顿了两秒,语气夸张:“我第一次见到男护士欸……哇,帅哥,你这手可真漂亮,怎么保养的,哟哟哟,你这脸蛋看着也好细腻,锃亮锃亮的,帅哥,你做医美的不?要是做的话,能不能给我推荐个靠谱的美容院,我打算出院后,好好保养我这张脸balabala……”
不仅没到气若游丝的地步,相反比普通重创后的病人气要足几倍,笑声也是,不怕伤口撕裂一样,咯咯笑个不停,有几声听着像鹅叫。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贱兮兮的幽默。
宴之峋快听麻了。
她是基因变异的X战警,还是变次身就能存个档的奥特曼,这才多久,怎么就恢复到这程度了?
帅哥护士嘴巴也甜,“言小姐,你才漂亮,你睡着的时候躺在那,安安静静的,雪都没你的脸白,鼻子又那么挺,就跟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
言笑被哄得心花怒放,“帅哥,看来你不仅是脸蛋天才,眼神也好到爆炸了,不是我吹,从小到大,追我的人、得不到就诋毁我的人,就跟香飘飘奶茶一样,绕了地球不知道几圈。”
“怪不得……”几名护士面面相觑,露出磕死我了的笑容。
“怪不得什么?”
言笑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了脑袋,读懂别人话外音都困难不少。
“怪不得宴医生这么挑剔的人,会对言小姐痴情不改,听参加手术的护士说,宴医生一开始手抖得厉害,宣告手术成功的那一刻,那眼泪呀就跟喷泉一样,真是见者动容。”
宴之峋有个私生子的事实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其中自然添油加醋了不少,但这次都是往美化真心的方向编撰的。
光听他们三言两语的转述,言笑就脑补出了几出恩恩怨怨痴痴缠缠的舞台剧:
《就算被分手四年,我还是好爱她》
《神啊,请务必听到我的呼唤,我愿用我的脏器换她一
生平平安安》
夸张的戏剧化程度不亚于让沈腾和王劲松同台飙戏。
言笑愣了足足五秒。
明知他们十句话里有七句是假的,也知刚动完大手术的人不该有过于强烈的情绪起伏,她的心脏还是砰砰直跳,“你们是说,宴二……宴医生也参加了手术?”
“是呀,给普外科副主任罗茗医生当助手呢,手术很成功。”
言笑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述的与有荣焉感,在心里将腰板挺到不能再直,“是吧,宴哥他真的超厉害的,特别是手上技术,你们猜他都是怎么给他儿子缝玩偶的?用镊子夹针缝的,秀到不行,还说要教我,可这没几年,怎么学得会?”
察觉到话题有脱轨的危机,言笑猛打方向盘,带回正轨瞎吹两句后,越说越玄乎,“不瞒你们说,其实在我昏迷的时候,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翻来覆去地在抚摸我的五脏六腑,触感还挺熟悉,估计就是宴哥了,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彻底放松下来,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到他手里。”
不,那是罗茗的手。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纠正。
还有,别把话说得这么色气。
言笑继续说:“不过手术成功固然好,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怨他的,毕竟没人做手术是百分百成功的,要是黄泉路上太孤单的话,我可以直接把他带走。”
所有人听到后都沉默了,这女人,有点剽悍,至少这张嘴,就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宴之峋被晾了足足几分钟,忍不住了,拿脚后跟在瓷砖上敲击,发出存在感极强的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最后排的护士扭头看去,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能看出构成此情绪的成分相当复杂。
“宴医生,你来了。”
一群人齐齐摆头,迅速腾出两米宽的过道,场面像极皇帝到后宫看望病重的正宫娘娘,一众妃嫔颇有眼力见让位。
言笑目光闪烁了下,忽而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该心虚的人应该是对面这男人,等人全部走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口:“稀客啊,听我妈说你这几天一次都没来,我还以为一直到我出院了,都盼不来您这尊大佛呢。”
阴阳怪气的。
宴之峋相信她的嘴皮子功夫已经恢复了六成,就在他被堵得哑口无言的空档,听见她换了语气,又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满头的汗。”
他别开脸五秒,又将视线挪了回去,故作镇定道:“忙着脑补一出虐恋情深。”
言笑没听明白,但不妨碍她继续阴阳怪气,“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由衷道,“纯属我自找的。”
第52章 她他
言笑有三次近距离亲眼目睹别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经历。
第一次在五岁, 三名高中生无视“禁止嬉闹玩水”的警示牌,最终导致两人溺亡,被捞上来时身体被泡得又白又肿。
第二次在小学, 星河广场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凶手无差别攻击路人, 其中一人被刺到颈动脉, 失血过多, 在送到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
第三次在高中,一学姐因不堪承受压力跳楼自杀,尸体摔在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迸裂出的血浆染上她的米白色板鞋。
三次事件导致有段时间她频频梦魇缠身,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近,直到车撞上的那一霎那,她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
从被抛到半空再摔下, 最后失去意识, 不过短短几秒, 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宴之峋, 想他年少在被宴瑞林责打时,是不是如出一辙的害怕,可惜她不是他, 她想不出结果,不过也想明白了其他事:她不想死。
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她能感觉到床边人来人往, 熟悉和陌生的气息三七开,她试图从中剥离出宴之峋的存在, 失败了,清醒后才知道不是自己的感官出现问题,而是这人真就从未出现。
说不失望和恼怒是假的,但她更想知道他不出现的原因。
言笑突然不说话了,诠释了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事实上,她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继续说出一通没有营养的废话。说白了,刚才那些嬉皮笑脸的言行,只是她在伪装,在逞强——她不愿向不相干的外人泄露自己的脆弱和狼狈。
但对着宴之峋是可以的,他又不是外人。
偌大的病房安静下来,两个人直勾勾地对视着,宴之峋从她暗淡的眼睛里读出了“你为什么不来看我”这个问题,他差点条件反射说出“对不起”,反应过来她不会想听到这三个字,急匆匆收回,沉声说:“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胆小,我怕像我这种晦气倒霉的体质靠近你,会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来的路上,宴之峋还回忆了遍他们在一起的那四年,她过得远不如她还没同他在一起时恣意潇洒,也就意味着,和他的这段恋情带给她的利要远远大于弊。
“所以呢。”言笑问,“你想要收回复合的请求?”
宴之峋顿了几秒,点头又摇头,“我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比起保持分手的现状,我的心告诉我,我还想和你在一起,至于我可能会继续带给你厄运这件事,应该也不会完全没有应对法。”
言笑不想听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方法,打断道:“巧了,我八字也不太好,看来咱俩真是绝配,没准负负还能得正。”
宴之峋这几天睡眠严重不足,没反应过来,言笑先进入下一个话题,“你去看过言出了吗?”
他淡淡嗯一声,“你不用担心,言出没受什么伤,如果是心理上的,我已经给他找了心理医生,不会让他留下任何应激障碍,你的话,我会另外再找一个。”
言笑诧异,“还有我的事呢?”
“不管你是言笑,还是孩子的妈妈,都需要。”
她心一怔。
“言笑。”
“嗯。”
“我其实很害怕。”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怕她笑话自己,“怕到站上手术台和结束手术的那一刻,我的腿都是软的。”
言笑沉默了会,艰难扯唇笑,“辛苦了——”
温馨的氛围终止于一句:“妈妈的好大儿。”
“……”
真就正经不过两分钟。
宴之峋满腔的柔情化为喉咙的钝痛,他起身给她捻了捻被子,手掌盖住她眼皮,手动让她闭麦,“你累了,睡会吧。”
等她睡着后,宴之峋也没走,盯住她看了好一会;眼神快要失焦前,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周六中午,李芮彤第三次来医院看望言笑,一脸心疼道:“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那天杀的司机,醉成那样了还开车,怎么不直接喝死他呢?”
言笑也趁机骂了几句,忽而想起一件事,“你那主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要给我找代笔的事?”
确实提起过,李芮彤没法欺瞒一个病患,点点头说:“我当时提出反对,不过你也知道,我的反对没什么作用。”
说着她反应过来,“他也跟你提了这事?他是不是有病?你都伤成这样了,他非得赶在这节骨眼上气你?吸人血也不是这种吸法。”
言笑让她别太激动,不然自己的情绪也会跟着起起伏伏,不利于伤口的愈合,“不是这两天的事,是我在回申城前说的,当时我也拒绝了,还跟他保证我会尽快想好下本题材再存稿……现在看来不可能了,我这病,光这断了的胳膊没三个月真好不了,这段时间,我妈肯定也不会答应我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我必须得想其他方法代替找代笔……你说,我要是跟他卖个惨,那位资本主义代言人会不会稍微软化态度?”
李芮彤瞅着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唯独嘴巴还算利索的状态,中肯道:“说真的,你现在不用卖惨,看着就挺惨的。”
“那要不我找人把他打一顿,拍下他的裸|照,威胁他,他要是不肯的话,就把照片发给他的亲戚朋友同事,让他社会性死亡。”
这脑洞好,很符合提议者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李芮彤给她竖起大拇指,片刻环视一周,问:“对了,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
“言出和我妈上午来过,宴之峋在你来之前刚走。”
李芮彤哦了声,“我听周程修说你出事后,宴之峋脸色难看得跟半条腿进了棺材一样,是不是又掉了眼泪珠子?”
“这话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
“你指的是不能当他面提起他那珍珠泪?”
言笑点了点头,“我怕到时候真把他说哭了。”
她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会,“一开始我真觉得他哭起来挺好玩的,但现在我不想他哭了。”
李芮彤揶揄一笑,“心疼了?”
“不好说只是因为心疼,也可能是我脑子里一直有个狭隘的观点,认为哭是懦者的体现,我不想他当懦者,不说风光无限到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至少那气场看上去一定得给人一种他特别不好惹的感觉,但这种不好惹和他的毒舌还有他的家世无关,更接近于别人对他能力的心悦诚服……在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前,我希望他能摒弃掉一些无关紧要的矫情。”
“可他这次哭不是因为心疼你吗?其他女人看见男朋友心疼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怎么搁你这就变了个样?”
“那我是一般人吗?他要是真心疼我,别光哭啊,做出点实质行动,比如一日三餐亲手替我准备好,往我银行卡里打个百八十万的,听医生说,我这段时间都没法洗澡,他也可以给我擦擦身子啊……”
话虽这么说,要真见到他哭,她心里肯定也是受用的-
言笑和李芮彤见面那会,宴之峋回了趟紫园。
赵蓝心像早就预料到他会出现,一听见脚步声,她就轻轻唤了声:“阿峋。”
宴之峋脚步停下了,但没转过身,只低低嗯了声。
赵蓝心迟疑着开口:“阿峋,听说她和她的孩子出车祸了。”
宴之峋背对着她点了下头,“言笑两天前就醒了,伤得很重,会住院一段时间。”
赵蓝心没接话。
宴之峋问:“你想见她吗?”
赵蓝心摇了摇头,意识到他观察不到,沉默两秒后补充道:“不用了,我去不合适。”
“那言出呢?”
她眼睫一颤。
“言出伤得不重,当天就醒了,你想去见见吗?”
“算了吧。”
赵蓝心转移话题,“你爸过几天回来,你别跟他提起他们的事,更别惹他不开心,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就算不提,他也知道。”
言笑就住在市一,他是院长,就算现在人在南城,无心打听医院最近发生的事,也总会有一些不中听、挑拨离间的闲言碎语扑进他耳朵,他至今没同自己算账,只能说明他又在忙着处理一些能影响他前途的事。
“您不用担心我又会忤逆他,我就回来收拾一下东西,估计以后都不回来住了。”
赵蓝心停顿了会,“阿峋……”
宴之峋吸了口气,转过身,尽量让语气变得平静,“阿峋阿峋阿峋,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别每次叫我我的名字,我问起,又说没什么,这样真的没意思透了。”
一句话把赵蓝心堵得哑口无言。
“妈,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赵蓝心直觉她不该顺着话题往下问,但她就是忍不住,“知道什么?”
“知道我小时候你为了让宴瑞林多回家一次,故意撒谎说我病情加重,后来还故意往我的药里掺点别的东西。”
对着赵蓝心越来越震惊、无措的反应,他心里一点痛快都没有,反倒觉得自己和她一样,都是那么可悲可怜。
“你第一次给我下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至于我为什么不说,因为那是你想要做的。”
也因为他记得曾经是谁在他每次发高烧时,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是谁耐心十足教他识字写字,又是谁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爱”这种高不可攀的情感。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因为他也想见他的爸爸。
“我什么都知道,但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该说,从你开始利用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想要去了解我任何想法的欲望,包括我为什么就非言笑不可了。”
他自顾自往下说:“言笑,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一个人。”
“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她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都在逼迫着她变糟糕,但是她没有,她让自己活出了一个在既定剧本外不一样的人生。”
这些话在她听来,可能全是繁琐又不必要的废话,但他还是想跟她说清楚,“妈,如果要选择去爱一个人,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了,我这辈子,就只能是她了。”
“但你不一样,你可以有很多更好的选择,正确不正确难说,能确定的是,都会比现在这个好。”
宴之峋没再去看赵蓝心的反应,这时候,他很想念言笑。
收拾好东西,他直接离开紫园,开车回了医院。
言笑一见到他,就开始使唤,且使唤得得心应手,“你帮我把床升上些,顺便帮我削个苹果。
宴之峋乖乖照做,等她吃完,没头没尾来了句:“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分手后,我一次都没诅咒过你。”
言笑下意识拖着调啊了声,挠了挠脸,“提分手那会,我倒是诅咒了你不少回。”
宴之峋提前准备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就给她打断,话锋瞬间偏了,“你诅咒我什么了?”
言笑掰着手指头数,“先是诅咒你吃泡面没调料包,后来反应过来你压根就不吃泡面,我就换了一个,诅咒你下雨天在路边等车,被车轮带起的水花滋一身……总之都是些小诅咒,我也没想你怎么样,你当笑话听听就行。”
宴之峋险些脱口而出“那我谢谢你”,他闭了闭眼,把话咽回去,故作无关痛痒的语气,轻飘飘来句:“我还以为你会诅咒我孤独终老。”
“瞧你这话说的。”言笑露出了伤心的神色,“我要是这么诅咒你了,你还会遇到我吗?”
话扯到这,宴之峋才意识到是时候拐回正题了,他想清嗓,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太刻意做作,于是先抛出一句前因:“我这两天喉咙不太舒服,每天必须得咳个几下,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言笑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对病人家属说多了'情况不容乐观,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咳几声痰,要什么准备?你还能咳出猪叫声吗?”
“你说的这句话我还没说过,至于猪叫声,不可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宴之峋沉默几秒,闷闷地咳了声,然后开口道:“我们能不能复合?”
又是这老生常谈的话题。
言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就被他抢先:“我当时喜欢上你,不只是一见钟情,又或者见色起意,我喜欢的是你的胆大妄为,你的鲜活恣意,你总是能勇敢地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别人,这事我做不到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只有你能看到我身上的优点,毫不吝啬地夸奖我,是你重塑了我的一部分人格。”
“说实话,我完全没法想象,我没有了你会怎么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眼睛一直没法从你身上离开……言笑,你的光太耀眼了,我没法不喜欢你。”
“我知道活成你期待中的样子,会很困难,但我一点点地来,从当下开始。”
自己现在选择的这条路对不对,没人知道,他只知道,因为是自己选的,所以这条路一定是最好的。
言笑恍惚了下。
好巧不巧,在被感动涌上心脏前,痛感先一步席卷了她的身体,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回到躺在手术床上时的一片刷白,不一会,她额角渗出密密匝匝的汗液,嗓音沙哑,“疼,全身上下都疼。”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于疼痛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强,结果手术后的现实告诉她一个道理:她是挺能忍,但遇到真正的痛时,她忍不了一点。
宴之峋从她的反应里明白是止痛药药效过了,“我去找护士。”
他刚起身,低垂的视线捕捉到她泛红的眼眶,眼泪夺眶而出似乎只是一眨眼的事,生生将他的脚钉在原地。
言笑别开脸,“听着,我没哭,你也什么都没有看见,赶紧走吧。”
说完又开口:“我就哭了怎么样?这他妈也太疼了吧,那杀千刀的司机,等我出院了,看我不去扒了他的皮。”
又隔了两秒,话锋一转,“复合的事,我同意了,我们重新在一起。”
宴之峋大脑瞬间空白。
周围的声音像被过滤掉那般,只有她半干半哑的嗓音扑进他耳膜,他呼吸都滞住了。
许久等不来他的回应,言笑料定他正在同自己心里的矫情小人做思想斗争,正要来句“你可千万别开心哭了”,就听见他说:“你在说假话。”
语气相当肯定。
言笑听傻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在说假话?”
给她闲的?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现在在哭,大脑肯定比我还缺氧。”
言下之意:她现在脑子不太好使,说什么都属于口不择言。
她气极反笑,“宴二狗,我能狠狠揍你一顿吗?”
“可以。”他大大方方地把优越的侧脸亮给她,一副就算被她揍到亲妈都不认识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深情模样。
看得言笑更气了,“我没力气,你要是识相,就自己把脸凑上来。”
她面无表情地使唤道:“得拿正脸对着我,我要让你鼻子出点血,最好把你鼻梁撞断。”
她把话往重了说,信服力极低,宴之峋不以为意,照做,却在下一秒,她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第53章 他她
令人无所适从的心跳声持续了一阵, 宴之峋才想着将空洞的目光重新聚焦回她脸上。
言笑神色平静,仿佛刚才主动的人不是她,见他不吭声, 还保持着弯腰曲背的姿势,她问:“你傻了?”
当然没有。
他现在清醒得不得了, “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哦?那你说说。”言笑暂时顾不上痛, 以洗耳恭听的姿态应对。
宴之峋又咳了一声, 装腔作势感十足,“我要是说刚才那个吻,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包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还会不会再主动一次?”
言笑唇角带起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我看你真的想被我打了。”
宴之峋在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再次矮下身, “那换我主动吧。”
看似勉为其难到欠扁的语气, 细品,却没有一丝一毫盛气凌人感, 隐隐约约参杂着几分害羞。
果然,言笑捕捉到了他耳尖的红意。
在他撤回前,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
宴之峋的神态反应瞬间集中在了她的上半张脸, 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在疑惑:“咬我做什么?”
被言笑暂时性遗忘的疼意卷土重来,她眼神恶狠狠的, “我看你是色令智昏了,不是说要给我找护士的?亲嘴亲上瘾了吗?”
“……你先挑起的。”他底气不足, “一时没忍住,也不能怪我。”
“我先挑起,那不是有原因的?谁让你该开窍的时候顶着一个木鱼脑袋?”
她脸色越来越白。
宴之峋没再回呛,也没再耽误,迅速找来护士给她加了剂止痛药,等她面色缓和,扭扭捏捏地说:“你现在脑子清醒了吗?刚才的行为确定我能当真?”
言笑气笑了,“别当真了,我看你这辈子都别当真,你就这样去和尚庙孤独终老吧。”
他飞快往下接,“你这么爱说反话,看来是能当真了。”
“……”
言笑没理他了。
宴之峋开始唱起独角戏,“说不高兴当然是假的,但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高兴。”
等了一阵,没等来她的回复,他不满地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言笑无语了,明明自己才是病号,怎么还得充当安抚眼前这个矫情包的角色?
她用哄小孩的语气,满足了他,“为什么?”
“我怕你是因为这场手术才会同意复合的。”
言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什么恋爱观?再说了,我要真想以身相许,许的也不是你吧,你又不是我的主刀医生。”
说的也是。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宴之峋脸一黑,对罗茗的感激短暂地消失了。
言笑后知后觉把话说重了,“我也不是瞧不上你助手的身份……如果他们能独立完成手术,还需要什么助手?换句话说,身为主刀医生助手的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尤为重要。”
为了配合自己的说辞,她还肯定地伸出大拇指。
宴之峋被哄顺毛了,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她牵着鼻子走了,这让他忍不住蹦出一个想法:接下来的日子,他会被她死死拿捏,且毫无翻身余地。
人逢喜事精神爽,之后那一周,宴之峋恨不得在自己嘴边分别挂上两个秤砣,用力把笑意压下去,憋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转场到言出病房时,又达成了一副欢天喜地过大年的状态。
言出不愧是言笑十月怀胎生下的,能言善辩的嘴如出一辙,天生自来熟一般,左一句“漂亮姐姐”,右一句“出出喜欢姐姐”,把护士哄得心花怒放,“姐姐也喜欢小可爱。”
“那出出长大后,姐姐能当出出的女朋友嘛?”
你是不是忘了桐楼镇的小花姐姐?
宴之峋听不下去了,上前打断:“言出,外婆去哪了?”
言出抬起小脑袋,先和护士介绍了句“那个就是出出的狗蛋哦”,然后才想着回答,“外婆去买饭啦。”
护士颇有眼力见地转身离开,离开前捂嘴笑道:“宴医生,你的儿子太可爱了。”
另一个护士搭腔:“我看长得还和宴医生有七分像,以后肯定也是个帅哥。”
宴之峋沉默了会,极力撇清,“也就长得像了。”
在男女关系上,他可比他钟情太多。
周程修的消息进来,问他言笑在哪间病房,他下午过来探个病。
宴之峋不答反问:【你买了什么东西来探病?】
周程修:【一些进口水果。】
周程修:【不够啊?那我再去买点别的,言笑喜欢什么?】
宴之峋让他省省:【她喜欢的东西,我会买给她,有你什么事?】
周程修脸皮贼厚,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我就只带水果来了。】
宴之峋想甩给他一句“你没吃药,今天就别出门了”,手指悬停两秒,改成:【你什么时候来,给我发条消息,我下去把东西拿走,然后你直接回去,或者你把东西放在保安室,等我有空了就去拿。】
周程修气笑了,指责道:【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
宴之峋:【你信不信,我还可以把拆下的桥卖了,权当废物利用。】
宴之峋:【对了,我儿子也在住院,你记得多买一份,还有他喜欢变形金刚。】
周程修骂了句脏话,【你就使劲在我身上薅吧。】
【就你舔言笑这劲头,和我当初对唐瑛的也没什么区别吧,以后别总是给我五十步笑百步的。】
宴之峋转了语音,先发去一记嗤之以鼻的笑声:【唐瑛她能和言笑放在一起比较?】
周程修不至于被爱情彻底蒙蔽双眼,他自然知道唐瑛身上有不少问题,但听到别人这么批判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警告了句:【你以后千万别在我面前说唐瑛的不是,不然兄弟都没得做了。”
这句威胁没什么分量,宴之峋毫不放在心上,直接无视。
生气归生气,周程修还是来了趟医院,宴之峋没告诉他病房号,他就大费周章地一间间找过去,先找到了言出,小家伙确实和狗兄弟说的那样,跟个糯米丸子似的,可爱到让人想要原地当爹拐跑。
等他转移到言笑病房,隔着一扇门,看见了里面腻腻歪歪的一幕,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迟疑几秒,他掉头离开,把带来的慰问品一齐放到言出病房。
那会宴之峋还将言笑的双脚握在掌心捂着,“脚很凉。”
“你忘了,我一直冷手冷脚。”
他没忘。
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每回晚上他们钻进同一个被窝,他先感受到的就是她冰冷的双脚,后半夜被他捂热,然后又慢慢凉下来,就跟个白眼狼一样。
过了几分钟,言笑把腿抽了回来,宴之峋问:“想吃什么水果?”
“我刚吃过。”
“那你想不想上厕所?”
言笑沉默片刻,“宴之峋。”
“嗯?”
“比起男朋友,你是不是更想当我的男妈妈?”
他顿了顿,松开手,端正自己的身份,“我对当男妈妈不感兴趣,我刚才也只是出于男朋友的身份,对你做的这些。”
言笑哦了声,不以为然的态度。
宴之峋决定多说几句替自己澄清,被李芮彤一通电话打断。
李芮彤先给言笑打了剂预防针,“宝贝,你一会好好听我说,先别着急生气啊。”
宴之峋耳尖,听到了开头的两个字,插了句:“你让她撤回。”
言笑把手机挪开些,“撤回什么?”
“宝贝。”宴之峋哼笑,“我都还没这么叫过你,她也不能叫。”
言笑懒得理他,抽回腿,手机放回耳边,“我也算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经历过大彻大悟的人,现在的脾气已经沉稳得不得了,你说,我会好好听着。”
李芮彤半信半疑地开口,“找代笔这事,主编说自己不会再提了。”
给了颗糖后,她又端上一碗毒药,“你这次不是出车祸了吗,然后他就想借着这机会做些文章,给你买点热搜,卖卖惨。”
言笑很快反应过来,又气又笑,这姓刘的还真是哪里有商业价值就往哪钻,鼻子比狗都灵敏。
“我发现你们主编是真的爱搞一些歪门邪道,书圈不是饭圈,他可省省吧。”
言笑对此嗤之以鼻,还有另一层考量,说到底和言出有关。
车祸发生后不久,网上就出了新闻,铺天盖地地歌颂一位母亲在危难之际舍己的无私行为,至于这位母亲是谁,已经被一些知情人士曝光了,好在其中知道她就是晏晏的没有一人。
这姓刘的要真这么做了,她三次元生活不出几天就会遭到有心人的彻底曝光,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褒奖和心疼这么简单了。
电话一挂断,言笑脑袋一偏,问宴之峋:“二狗,我可以去拍其他男人的裸|照吗?”
她是真动了想让李芮彤主编社会性死亡的念头了。
宴之峋习惯性地凝起“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的反应,“你觉得我会说好?”
他在她心里是已经死了吗?
“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说好,把照相机递到我手心就行了。”
宴之峋起身就走。
言笑以为他醋到恼羞成怒,正要开口补救安抚,人已经没了踪影,快二十分钟后才重新出现在她视线里。
开口就是:“不是说要给你照相机,怎么就把手伸回去了?”
这地方哪来的照相机?
言笑料定他还在生气,气到想趁机打自己手心,但她也不躲,一脸无所谓地将手递到他面前,心里想的是,他要是真打她一下,那她就还他十下,可不能输了。
然而掌心传来的触感不是另一只手,也不是照相机,她垂眼看去,是一束干玫瑰。
她直接呆住了,“为什么突然送我干花?”
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答:“看不出来吗,想哄你开心。”
哄她是一方面,他还有其他私心——
趁她忙着感动的空隙,他不露声色地开始打探情报:“其他男人指的是谁?”
“李芮彤主编。”
“几岁?”
“不清楚,年过半百了吧。”
宴之峋没往下接,言笑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这种老男人有什么好拍”、“你的眼睛是不是太饿了”的不理解,以及“我就在这,快来拍我”的兴奋和雀跃。
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奶片,“吃药吧,多吃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
宴之峋接过,倒出一片含在嘴里,奶香味很浓,吃第三片时,言笑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这场车祸对她身体的各部分器官造成不小的损伤,直到现在精神气还没恢复一半,这几天醒醒睡睡,经常前一分钟还在说这话,后一分钟就闭上眼,唇色不比脸白上多少。
宴之峋低头,又一次偷偷摸摸地贴上她的唇,触感并不柔软,相反因干裂脱皮,显得无比粗糙。
刚出病房,宴瑞林打来电话,他没接,嫌铃声恼人,还将手机调成静音加震动模式。
半小时后,未接来电又多出五条,其中还有赵蓝心的,依旧被他无视。
直到下午四点,宴瑞林的助手出现在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宴之峋被请到了院长办公室,他先注意到在沙发上端坐的赵蓝心,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那声不必要的“阿峋”都没有发出。
宴瑞林一点没有要废话的意思,“找个时间,把你那俩风流债转到其他医院去。”
宴之峋让他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人有名有姓的,请您稍微放尊重点。”
在宴瑞林看来,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不需要什么尊重。
他的不屑通过他的一声冷笑传递出来,宴之峋眼神瞬间凉了下来,“畜生和禽兽都比不上您,您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这话说得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宴瑞林是畜生、禽兽,那他的儿子又是什么?小畜生、小禽兽?
宴之峋险些要把自己逗笑,但他不后悔这么说,言笑说的不错,看无能男人狂怒是件能让人心情大好的事。
宴瑞林算发现了,自己这儿子最近被那女人带歪到嘴皮子功夫又精进不少,也阴毒了不少,不过两句,就能成功将人的怒火激起。
“我在说话,你只管听着,然后照做,不需要你发表任何意见。”宴瑞林粗着嗓音警告了句。
宴之峋自然不听,“如果您的要求是我能做到的,我当然会好好闭上自己的嘴。”
他一字一顿地说:“让言笑他们离开这个医院,我做不到,让我跟她分手、再也不见面,更不可能。”
宴瑞林眯起眼睛。
宴之峋继续说:“倒是您,也该和您那小三、小四、小五断绝关系了吧,不断也行,您一个人烂着,就是以后都别再外人面前拉着我妈秀恩爱了,您不觉得恶心,但我在一边看着,都快吐了。”
赵蓝心双手紧紧攥成拳,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起身。
这话算是彻底激怒了宴瑞林,
宴之峋这次不打算接下宴瑞林的暴力行为,他也有信心自己能躲开,然而就在他蓄好势前,被人往旁边推了把,等他站稳偏头看去,只见赵蓝心站在他不远的位置上,死死咬住嘴唇,烟灰缸摔在她脚边,她的背直的像一块钢板。
宴瑞林怒不可遏,“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来凑什么热闹?”
赵蓝心嘴角挑起一道悲凉的笑,“你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记得阿峋是你的儿子。”
宴瑞林皱了下眉,他没什么耐心在这跟她掰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你先给我出去。”
赵蓝心充耳不闻,看了眼神色不明的宴之峋后,情绪越来越激动,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冲破她的躯壳。
“阿峋生病的时候,你不在,他一年一次的生日,你也不肯陪他一起过,永远用一句'想要什么,让你妈买'打发,他只有在考到年级第一的时候,你才肯出席他的家长会,你算什么父亲,你配当父亲吗?”
赵蓝心眼眶通红,“你不配,我也不配,我们就不配当他和阿樾的父母。”
没人见过这样的赵蓝心,气氛陷入诡谲般的死寂,宴瑞林先一步回过神,“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赵蓝心嘶哑着嗓子,“这个家里最疯的人一直都是你!”
宴瑞林大喘气,看向宴之峋,眼神阴凉,“把你妈给我带出去,晚点我再来教训你这个畜生!”
他的话音刚落,宴之峋看见赵蓝心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冲向了宴瑞林。
第54章 她他
赵蓝心将刀拔了出去, 带起一片血迹,颤抖的手没能握住小刀,刀柄落地, 声响在一片死寂的环境里尤为突兀。
宴之峋呼吸都屏住了,看着宴瑞林以极缓的速度跪坐在地上, 失去重心后的上半身砸向赵蓝心大腿。
赵蓝心避洪水猛兽一般, 条件反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任由男人额头砸向地板。
这时,她脸上不见平时的柔弱,衣服上溅了几滴血,双目失神, 死气沉沉地站在那。
等宴之峋上前,她才猛地回过神,不知道是在安抚谁,嘴里反复说着“没事了”。
“妈。”宴之峋紧紧扣住她双肩, 她重复的话语声未断。
他加重嗓音, “妈, 你看着我,没事了。”
赵蓝心惶然抬头, 卡在咽喉的那口气息终于顺了过来,耳畔的嗡声也消退不少,她的腿是软了, 险些没站住。
“他呢?”地板上只剩下一滩血渍,没看见宴瑞林。
什么时候不见的?她真的刺伤他了吗?
宴之峋忍受着心脏强烈的起伏,“被他的助手送到抢救室了。”
“他会死吗?”
不等宴之峋接话, 她忽然笑了起来,眼里沁出了泪, “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
她抬起了头。
宴之峋这才注意到她眼角也沾上了血,透明的液体被晕染成红色,拖拽出一条瘆人的痕迹,他用湿巾纸替她擦干净,随后听见她喃喃道:“阿峋,对不起。”
他手一顿,欲言又止。
宴瑞林在失去意识前,用全身仅有的力气吩咐助手先将这事瞒住。
宴临樾是从宴之峋那听说的这件事,第一时间来了医院,那会宴瑞林还在抢救,三小时后抢劫结束,没过多久他见到了将赵蓝心送回紫园又赶回来的宴之峋。
宴临樾点了根烟,白色烟雾在指间缭绕,轻飘飘的,“他的意思是不报警、不起诉,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赵蓝心在贵妇圈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向来对宴瑞林百依百顺,这导致了哪怕宴瑞林不爱她,他也无比享受着男人间“奴妻有术”的赞赏。
现在出了这种跌破旁人眼球的事,不知道会怎么落人话柄,他自然要选择瞒下,烂死在几个当事人的肚子里。
“你知不知道妈想离婚?”舟车劳顿后的疲惫迟缓地涌了上来,宴临樾感觉大脑昏昏沉沉,他捏了捏眉心,又吐出一口气后才说:“我在办公室找到了两份离婚协议书,一份被撕碎扔进垃圾桶,还有一份在桌上,两份上面都只有她的名字。”
宴临樾的语气不算沉重,相反他是用一种虚浮的调说出来的,寥寥数语,信息量巨大,像有什么东西,往脑袋上敲击,宴之峋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大脑不再一片空白后,摇了摇头,“她没跟我提起过。”
宴临樾揣测,“应该是今天发生的事。”
宴之峋沉默。
宴临樾问:“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跟她说了什么?”
在这个家里,宴临樾最看不起的是宴瑞林,但他不会明面跟他对着干,因为这和以卵击石没什么两样,宴瑞林责骂赵蓝心时,他会像对待宴之峋那样,故意说一些气人的话,来转移宴瑞林的注意力。
私底下,他也不止一次劝说赵蓝心离婚,赵蓝心抵触情绪明显,现在会做出这种决定,只可能是发生了一些他被蒙在鼓里的事。
宴之峋脑海中闪现出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他不知道该怎么拼凑起,更别提转述,只能含糊一句:“应该多少跟我有关。”
宴临樾抬眸看他,稍顿后问,“你自责什么?”
“自责?”他没有,“她主动提离婚是好事,我自责什么?”
“你知道就好。”
他还知道另一件事,“就算没发生今天这件事,宴瑞林也不会答应离婚的。”
宴临樾同意他的说法,“不离婚也行,先从分居开始,让这段关系名存实亡。”
宴之峋不置可否。
宴临樾突然问:“你支持谁?”
“什么?”
“他们中你支持谁?”
这问题不需要犹豫,宴之峋几乎秒答:“我支持小时候能在我生病时抱住我的人。”-
宴瑞林被赵蓝心刺伤这事的内情,没有传播开,一开始言笑也毫不知情,事件发生后不久,她从睡梦中醒来,只觉护士看自己的眼神意味不明的,不过她没多想,她有她的烦心事。
之后的半小时内,主编和李芮彤接二连三打电话给她,前者被她无视,至于李芮彤,说的还是车祸那事,“你不接那姓刘的电话,他现在气着呢,这通我是偷偷打给你的……厕所味太大,咱们就长话短说啊……姓刘的还是打算拿你这次车祸做文章,不过他跟我保证,会把车祸一些细节打上码,到时候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在哪出的车祸,包括言出的存在。”
言笑不以为然,“现在的网友全是火眼金睛,智商人均可抵十个福尔摩斯,就算他有心把车祸的具体细节瞒下,这些人上网一搜关键字,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对号入座。”
她骨头莫名硬了些,“他想拿我的事炒作,没门。”
虽然说这话不太合适,也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但她真憋不住了,不吐不快:“你们星昭到底什么时候能破产?”
李芮彤听出她想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星昭的话外音,乐了,“一个还在正轨上运行的集团公司哪这么好破产?”
言笑哦了声,不乏失望,片刻又问:“你那主编有没有在搞婚外情?”
“这我哪知道——”李芮彤突然一顿,想起市场部的杨姐,和这姓刘的确实眉来眼去了好一阵。
碍于没有实锤,私底下编排不合适,就没说。
李芮彤想了想,给她支其他招,“或许你可以立下下本登上星昭网文频道历年人气top3宝座的军令状,
没准姓刘的就愿意在你养伤期间不作妖。”
“好主意,但你确定我能达成这目标?”
这个还真不好说。
“那写本大热题材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我保不准能把滚烫的写成比死尸还要冰凉。”
“或者写本现实的,就写你和小少爷的爱情故事,有现实基础在,你把控起剧情来也能得心应手。”
言笑还是拒绝,“我们的爱情只有鸡零狗碎和鸡飞狗跳,斗嘴大于恋爱,不符合当下年轻人谈恋爱的主流,没人乐意看的。”
“你要是把这话跟那姓刘的说,他可能会回你一句:没准剑走偏锋就火了呢。”
言笑听得又气又笑,她当初执意要写小众题材的时候,这人可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别剑走偏锋,男人的嘴,果然说一套是一套。
“你知道我平时最不喜欢看哪类小说吗?”她问。
李芮彤默默听着,言笑给出解答,“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成的小说。”
李芮彤想起几年前被炒到大火的一本,“这本也是真实事件改编的,我记得口碑不错啊。”
这话题没讨论出结果,李芮彤习惯性地迁移到宴之峋那,“小少爷今天在你身边吗?”
“来过,走了。”
“你不是和小少爷正式复合了吗,那你跟我说说,你提出复合那会,他是不是又哭了?”她最近相当关注宴之峋的珍珠泪。
“没有。”
“啊?”李芮彤难以置信,“这可不符合他小娇夫的脾性。”
言笑嘴巴上有时还在嫌弃宴之峋,但心里已经偏爱起他,“你下回来医院见到他,别这么调侃他了,他现在变了不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很少抱怨起自己惨兮兮的生活了。”
虽然还是挺矫情的。
“平时跟我在手机上聊天,他发给我的也都是日常,比如吃了什么好吃的,哦对了,之前他在淮县出差,还给我发了不少风景照,我问他为什么发给我这些,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觉得好看就发了……”
李芮彤没耳朵听了,借口挂了电话。
言笑是在当天晚上九点再次见到的宴之峋,一身沉冷气息扑面而来,她被冻了一个哆嗦。
什么都没问,他先坦白,“我妈把宴瑞林刺伤了。”
言笑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带着扭头的动作都分外卡顿,“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睡着后没多久。”
“你妈呢?”
“我送她回家了,现在我嫂子在陪她。”
言笑问完才想到打探宴瑞林的死活,“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宴之峋太阳穴隐隐作痛,“没伤到要害,加上抢救及时,救回来了,现在在他那VIP病房躺着,对外说是遇到了医闹。”
言笑没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而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凉的她心慌。
他握住,微微偏头蹭了下,“你好像把我妈说服了,她想离婚。”
事实上这句话更让言笑震惊,宴之峋扯了扯唇,“这么惊讶做什么?你是不是太低估自己对周围人的影响力了?”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醒悟得这么快。”
宴之峋沉默了。
言笑点点他手背,“狗蛋蛋,我想出院了。”
“你才住院多久?”
“快一个月了,还不够久?言出明天都要出院了,我为什么不行?”
“很简单,因为你们伤的轻重程度差太多了。”
“我可以在家静养。”她一脸讨好,“你也可以继续住在我那哦。”
宴之峋拿她没办法,“等你明天做完检查再说。”
“行。”
言笑躺好了,然后拍拍左侧空位,“上来吧,我哄你睡觉——就今晚一晚。”
“……”
睡着前,言笑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声音,说的是:“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言笑最后还是晚了言出近一周出院,那一周里,宴之峋都住在紫园,不好说赵蓝心有没有缓过来,还是继续处于失魂状态,一直安安静静的,他得叫她两声“妈”,她才给出点反应。
就在言笑出院前一天,赵蓝心提出想要换个环境住,宴之峋就替她找了个酒店,离言笑住所不远,还帮她将重新签好的离婚协议转交到宴瑞林手上。
宴瑞林勃然大怒,伤口险些撕裂,他把纸撕碎,抛向宴之峋,“想离婚,等我死了再说。”
宴之峋神色平淡,从包里拿出一大叠文件,全是赵蓝心签好的协议书,“不急,您可以慢慢考虑,这段时间,我和哥会好好照顾她的。”
一离开病房,他面色瞬间转冷,到住所门口,才稍稍敛下,吃完饭后魂不守舍地进了客房。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不经意的抬眼,看到门后鬼鬼祟祟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被逮了个正着,言笑干脆不躲了,大摇大摆地朝他走去,一面解释道:“怕你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摸摸地哭,就进来看看,想着你要真哭了,我就狠狠嘲笑一番。”
宴之峋盯住她看了会,随后正儿八经地叫她名字,叫得她心脏漏了一拍,险些怀疑起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他在这时攥住她完好无损的胳膊,不敢太用力,轻轻将她往怀里一带,“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是吧?”
她气笑,“我干什么了,你少在这道德绑架。”
“诋毁我哭还不算什么?我要是身心再脆弱点,这会真能哭给你看。”
言笑默了两秒,露出虚假的笑容,从桌上捞起眼药水,往他眼角滴去,“哭吧哭吧。”
“……”
“我不怕男人哭,就怕男人哭得不尽兴。”她拍了拍他的肩。
宴之峋听麻了,别开脸不看她,真委屈上了。
言笑一脸迷惑,他现在都这么不经开玩笑了吗?
她叹了声气,“我去把言出叫进来陪你。”
宴之峋没松开手,“现在你一个人就够了。”
“那你倒是把脸别回来看看我。”
他稍稍偏了几度,用余光悄悄看她,别扭到了极点。
她在心里笑了几声,伸手戳戳他的脸,“我陪你还不行吗?”
他轻哼。
隔了一会他又开口:“当初你是怎么接受自己身世的?”他一直没问,但不代表他对这事不好奇。
言笑默了默,坦诚道:“一开始我根本没法接受,可我要是想跨过亲生父母遗留下的这烂摊子,我就必须去接受,不然这辈子只能自怨自艾,原地打转了,这太不值得……对了,说起来这事我还得感谢你,我知道这些破事那天,我俩不是确定了关系?多亏你后面那段时间天天在我眼前瞎晃,帮我转移了一些注意力,没那么多心思和精力用在抱怨自己的人生怎么被狗日了一样。”
最后一句说得有些糙,宴之峋没耳朵听,自动屏蔽,指腹摩挲她唇角,暧昧地示意着什么,和嘴上说的话背道而驰,“你继续往下说。”
他爱听,她多说点。
言笑知道现在说这些其实有点晚了,也有点矫情,偏离了她的人设,但瞅着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内心多多少少是怜爱的,于是大发慈悲地满足了他,“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段时间你带我去逛的地方,吃过的东西,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宴之峋还来不及感动,就听见她慢悠悠地补充上:“我跟你接过几次吻、上过几次床我也记得,包括每次上床时你的频率和持久度……哎,当时我就想说了,你的技术真不怎么样。”
堪称语不惊人死不休。
宴之峋一半恼的,一半羞的,连忙用嘴堵上她的嘴,空气总算安静了。
他的耳朵还在烧着,于是他只能延长这个吻的时间。
也因这个吻,宴之峋成功把自己的心搅乱了,反观言笑一脸平静,坦然地迎接上他略带责备的眼神,又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你技术差就抛弃你的,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等你慢慢进步。”
这赏赐般的口吻听笑了宴之峋,感觉自己胸腔里的气都不顺了,“言笑,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专程来故意刺激我的?”
言笑意识到自己确实把话题带偏了,朝他投去一个抱歉的笑容后,重归正题,“当然那时候你起到的作用占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来源于我妈,我想起她对我的好,想得越多,对血缘的执着就越淡。”
言文秀曾经有段时间很符合言笑对于“中国式家长的刻板印象”,能为了自己孩子去死,但就是不肯耐心地坐下来倾听孩子的声音,好到过分得自以为是。
这种情况直到她高二时才有所缓和,到高三,言文秀就跟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干涉她的任何行为,给了她最充足的理解和支持,而这构成了她现在能够勇敢面对一切的一部分底气。
“当你觉得你身上的血太糟糕时,就想想你哥吧,他对你总是好的吧,再想想言出,他多懂事多可爱,这证明你没有受到任何宴瑞林坏血的影响。”
说完,言笑从他怀里起来,准备回自己卧室。
宴之峋一顿,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你今晚不和我一起睡?”
“我那主卧可你你大了一倍,干嘛要陪你窝在这小客房。”
瞧瞧,一张床就让她原形毕露了。
宴之峋换了个办法,“那我去你主卧。”
言笑问:“你就不能一个人睡吗?我现在这身子骨,可没法满足你。”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饥渴了?”
“那是为什么?”
他下巴一昂,瞎话张口就来,“我胆子小,一个人睡不着。”
言笑呵了声,“敢情你过去二十几年,晚上都是野鬼陪你睡的?”
她打算接下来的几天,在房间里干些他不能知道的事,这会拒绝得毫不留情,“宴二狗,再死缠烂打,我让你变成死鬼。”
“……”
结果两小时后,言笑自己又回来了,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言出刚才把玩具放弄得乱七八糟的,我妈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会替我去收拾收拾,顺便把垃圾分类搞了,扫地机器人被我放到储物间了,可能电不够了,你用之前记得给它充会电,知道了吗?”
等她说完,宴之峋才接上一句:“我爱你。”
言笑生生顿住了。
他说话怎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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