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她
言笑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决定好的事,任何糖衣炮弹、柔情蜜意、宝马香车都攻陷不了。
她朝他摆了摆手,“这三个字我收下, 祝您今天晚上有个好眠。”
目送她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宴之峋微微失神, 也就那么十几秒的工夫, 言笑第三次去而复返, 善心大发道:“行吧。”
改口得太突然,宴之峋懵了一瞬,“行什么?”
“晚上一起睡。”言笑吊儿郎当地朝他勾了勾手指,挺暧昧的姿势。
宴之峋承认自己有那么一霎感到了晕眩,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直起腰腰,用仅有的骨气支撑自己面无表情地拿起床上的枕头。
言笑看他,淡淡说:“我那有枕头。”
宴之峋顿了顿, 爽快地将枕头抛到床尾, 忽而听见她补充了句:“你把被子带上就行。”
“……”
他确认一遍, “你那有枕头,但没被子?”
她在说什么瞎话?
言笑大大方方地说有, “你这人跟火炉一样,贴在一起太难受了。”
“我也可以不贴。”宴之峋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也能想象出究竟有多不值钱。
言笑的神态没表现出明确的信不信, 只重复:“记得把被子带上。”
“……”
宴之峋将被子放到主卧后,给扫地机器人充好电,又打扫了遍玩具房, 才去洗的澡。
到主卧时,言笑正背对着自己, 分辨不出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宴之峋隔着两条被子抱她,“言笑。”
然后轻轻推了下她的肩,“我是谁?”
言笑扭头瞥他眼,“你是对你的二狗名字心怀不满了是吗?”
宴之峋木着脸说没有这回事,“你这两天使唤我使唤得太勤快了,我怕你忘了我的身份。”
言笑听乐了,当他小少爷脾气上来,“我妈年纪大了,你总不能让她在带言出的同时,还要给我做家务吧,你就再辛苦几天,等我请到一个办事靠谱的保姆再放你自由。”
她赏赐一般地亲了亲他的脸,紧接着将自己埋进被窝,再次拿背对向他。
凉飕飕的嗓音从身后浮起,“你下回亲我能不能走点心呢?”
她伸出手,一个OK的手势。
宴之峋又说:“你的回应呢?”
言笑声线含糊,是真纳闷了,“什么回应。”
“我说我爱你。”
她扯开嗓,一字一顿:“听到啦。”
“……那你呢?”
“爱!爱!爱!”
好敷衍。
宴之峋咬牙切齿,故作大方道:“其实你爱不爱我根本无所谓。”
不对,他不是这么无私的人,既然付出了,他就想得到些回馈,不多,够满足他的心就行了。
他改口道:“还是有所谓的。”
“但你别变成我妈那样的,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哭,我受不了……当然我说的这个哭,是难过的哭,至于感动、欣喜的泪,你可以流。”
“言笑,我会让你感受到很多的爱,一天比一天更多。”
“你相信我吧。”
女人不能在深夜做决定,他好像也不能,思绪和情绪一经打开,就泛滥到恨不得一次性全倾泻出来,但他也清楚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容易让他陷入自我感动的陷阱里。
宴之峋正准备来一句总结结束这个矫情的话题,耳边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他抬起头,借着窗外月色掩映进来的光亮,看到她低垂的眼帘,睫毛一动不动,嘴唇习惯性地微微张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的,能确定的是,他刚才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心里有点不爽,但他不会跟她计较。
谁让他爱她,还爱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隔天早上,言笑又提起赵蓝心和宴瑞林的事,宴之峋说:“我妈还是那态度,但宴瑞林不同意离婚。”
言笑点评了句:“这宴什么林的好没意思啊。”
明明不爱对方,却为了自己的颜面非要把她桎梏在身边,大概到现在他还觉得赵蓝心提出离婚,是一时鬼迷心窍,又或者受人挑拨,等她重新想通了,她就能做回被自己掌控、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的被过度驯养的雀。
言笑又问:“你妈现在住哪呢?”
“我给她订了酒店,哪家酒店,我没告诉宴瑞林。”
他不告诉没多少作用,以宴瑞林的本事,查出来是早晚的事。
“被他查出你妈的行踪后,你妈会怎么样?”
宴之峋小幅度摇摇头,“我打算隔几天给她换个住所,过段时间,找个机会送她去国外,宴瑞林没那么闲、手也没那么长,能伸到万里之外的地方。”
言笑脑袋转了一圈,一间间卧室看过去,宴之峋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目光轨迹,迟疑片刻后,自认为体贴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妈,你也不用勉强自己让她住——”
言笑抬起手直接打断:“谁说我要邀请她到我家住了?”
他在想什么呢?
“我其实大学时没打算谈恋爱,准确来说,这辈子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非要结婚的话,我也会给自己找一个男方母亲形同虚设的家庭,这样就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婆媳矛盾。”
“……”
“如果这要求达不到,那我就找一个男方没有姐妹的家庭。”
宴之峋不理解这个限制条件。
言笑解释说:“不管儿媳妇对自己有多好,也总是比不上自己亲闺女的……”
她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口吻,“没办法,这就是人心。”
话又有些扯远了,言笑及时刹车,“总而言之,不管结不结婚,我是绝对不可能和男朋友的父母住在一起的……所以问你她住哪,只是出于好奇。”
宴之峋不疑有他,拿起手机,把酒店位置传到她手机上-
吃完早餐,宴之峋开车去市一,去科室前先去了趟宴瑞林的单人病房,看他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来得不巧,宴瑞林还在睡,自己也就错失了当面嘲讽他躺在床上跟条死虫一样的机会。
离开病房不久,宴之峋收到两条消息,一条周程修的,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另一条是言笑的,问他赵蓝心酒店房间号是多少。
宴之峋照实说。
言笑回了个OK的手势。
宴之峋这才不紧不慢地点开周程修头像:【干什么?】
周程修:【你爸那事我听说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宴之峋:【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医院躺着?】
周程修:【不是因为遇到了医闹?】
宴之峋没回答。
周程修察觉到其中存在着隐情,见他有隐瞒到底的意思,难得有了眼力见没追问到底,“下周六晚上值班不?”
“不值。”
“那出来聚个餐吧。”
宴之峋听笑了,“我在这节骨眼上出来跟你们喝酒,庆祝自己的爹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
周程修知道宴之峋和他爸一向不对付,于是没心没肺地来了句:“那还真得好好庆祝一番了。”
宴之峋轻笑,还是没答应,他最近一堆烦心事,没那兴致去喝酒。
周程修使出杀手锏,“其实找你喝酒是假,是我们几个人想要给你儿子送点礼物,毕竟他都长这么大了,我们做叔叔的什么都不给,太说不过去了。”
宴之峋瞥他眼,“你突然又大方了?”
“我明明一直都大方……去不去,给个准话吧。”
宴之峋说不去,“你们把礼物寄到我医院就行了。”
周程修服了。
拿人手短,宴之峋最后还是决定去了,下班回住所前,特地开车去了一家甜品店,买了一份巧克力慕斯和芒果千层,很奇怪,言笑最爱的水果就是芒果,偏偏言出对芒果过敏。
言文秀今天有事,还没回来,言笑洗了些草莓,但她一个没吃,全给宴之峋垫肚子了,自己则打开千层包装,挖起一勺往嘴里送的同时,慢悠悠提了句:“今天下午我带着言出去见你妈了。”
赵蓝心像是很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门是开了,但手一直握着门把没松开。
沉默让人无所适从,但言笑不是普通人,她将不请自来的不要脸行为贯彻到底,侧过身,牵着言出进了房间,半路还扭头提醒了句:“阿姨,记得把门关上。”
赵蓝心顿了几秒,才关上门,转过身,就看到言笑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完全把这当成了自己家。
“你来这有什么事?”
“不是我要来,是言出。”
赵蓝心一愣,偏头看向言出,小家伙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他的面容让她升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随即想起了小时候的宴之峋,一开始他很亲近她,后来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意识游离了会,她忽然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在她看去前,先听到了柔软的童音,“奶奶,你疼不疼呀?”
“嗯?”她懵了下。
言出隔着空气点了点她的手背,那里有一块青紫,是她昨天不小心敲到门把上留下的伤痕。
“出出给奶奶吹吹,奶奶就不疼了。”
他呼出的气息绵长又温热,照拂进赵蓝心荒原一般干燥的心,她失神了好一会,再次抬眼,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眼型和宴之峋的不太一样,而是像他妈妈,漂亮又有生机,让人挪不开目光。
离开前,赵蓝心交给言笑一个首饰盒,“这是我早两年打的长命锁,本来打算等阿峋结婚生子后送给他的孩子……”
她点到为止。
言笑心领神会,没怎么犹豫地收下了。
……
宴之峋事先猜到她问自己赵蓝心房间号的目的,这会也就毫不意外,意外的是她的下一句话,“对了,我还给了你妈一张七位数的支票。”
“什么?”他震惊到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了。
“她不是要独立生活了吗?就她那点小金库,怎么够她下半辈子吃喝玩乐?”
宴之峋沉默了。
言笑让他赶紧打住,“你也别太感动了,拿出的钱是你的信托基金。”
她得意一笑,自顾自往下说:“当初她给我的分手费,我可是一分没要,现在怎么可能让我倒贴出去?当然得用你的钱了。”
言笑现在不缺钱,碍于是穷过的人,平时花钱很少大手大脚,除非偶尔犒劳自己一回。另外,她和赵蓝心不存在法律上的赡养关系,也就没什么立场和身份给她抚养费。
宴之峋并不在乎自己存放在她那里的钱,到底被她花在哪里,毕竟说到底,这钱就是给她花的,她有权自行支配。
他哦一声,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言笑情绪却莫名激昂,用品尝完一颗草莓的唇,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什么味道?”
宴之峋心不在焉,想也没想就说:“你有点甜。”
言笑以为他在说情话,直到他用疑惑的表情蹦出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吃了草莓?”
言笑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我们总不在一个频道上。”
宴之峋没听明白,言笑把话挑明,“你矫情的时候,我直女,我想给你玩点暧昧的戏码时,你倒成了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她幽幽感慨了句:“我们还能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宴之峋这两天因为赵蓝心的事变得神经敏感,甚至有些脆弱,听不得任何能揣摩出千百种隐晦含义的话,他带点示好和补救心理地说道:“那我喂你?”
“喂什么?”
“草莓。”
他正要叼起一颗,言笑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脏不脏呢?我有嘴,能自己吃。”
人退出两米远后,还在嘀咕,“明明不看肥皂剧,怎么脑子里有这么多肥皂泡泡?腻不腻歪。”
“……”宴之峋给气笑了。
晚上七点,言文秀才回来,简单做了几碗面条,喊人出来吃饭,没见宴之峋,她转头问言笑,“忙着工作还是又生气了啊?”
“又”这个字用得相当巧妙,言笑心大地接上一句:“没事,给他点时间,他能把自己攻略好的。”
耗费的时间比言笑想象的要短,面都没端上来,书房门打开,男人面色平淡,仿佛无事发生。
言笑差点吹了声口哨,“这次才半小时,进步显著呢。”
言文秀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压低音量说:“快别说了,小心他等会又一个人生闷气。”
空间就这么大,这话一字不差地钻进宴之峋耳朵里,一点笑容都挤不出了。
饭后,言笑趁宴之峋回房写报告的空档,给赵蓝心发去一条消息,问她下周二晚上有没有时间。
微信是今天加上的,言笑本来没这想法,就因言出提了嘴“还想和奶奶待在一起”,她才把手机掏出来,为了以后联系方便。
赵蓝心回复得算及时:【我没有资格去。】
言笑挑了下眉,自己明明什么用意都没说,她猜得倒挺准的:【没有你,就没有他了,他的生日,你比谁都有资格到场。】
像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心理抗争,隔了近半小时,赵蓝心才回了三个字:【算了吧。】
然后说:【礼物我会提前准备好,找个时间带给你,你帮我在那天转交给他吧。】
言笑没再强求,干干脆脆地回了个行。
听见脚步声,言笑做贼一般,迅速把手机丢进兜里,果然看见宴之峋的脸,隔着一小段距离,眯着眼,以双手环胸的姿势倚靠在墙边,“你刚才在给谁发消息?”
他嗓音卡顿两秒,补充道:“当然我这不是在查户口,只是在展示我的好奇心。”
言笑装作没听到他画蛇添足的一句,耸了耸肩说:“没谁啊,就回了条垃圾短信。”
她准备绕过他离开。
宴之峋不信,抬高音量:“言出,过来告诉你妈什么叫做贼嘘嘘。”
她眼一横,“你才做贼嘘嘘!”
“那你走路倒是别同手同脚。”
言笑收住势,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不着痕迹地将与赵蓝心的对话删除后,点进短信,递给他看。
【哥哥你好,我是xxx,22岁,和几个大学同学兼职赚生活费,在你附近,可上门做服务,不接酒后和暴力,可以带情趣|用品。
复制网址到浏览器打开】
宴之峋看了眼收到信息的时间,确实对得上,就是底下没有她的回复。
见他一脸阴晴不定,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本来想劝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她自己选好的路,我一个陌生哥哥可改变不了。”
宴之峋听她胡扯完,准备把手机还回去,有消息进来,明知不应该窥探,还是无意识地瞥了眼,是李芮彤发来的,具体发了什么,他没看清,在那之前,他的手先伸了出去。
言笑接过,点开,李芮彤告诉她她唯一一部入了二世祖法眼的剧本将在下周二正式开始拍摄。
李芮彤:【拍摄地就在申城,我看了下,离你住所挺近,你要是身体行的话,要不要去看看?我抽个时间出来陪你一起。】
言笑:【再说吧。】
几秒后她改口:【那二世祖不在,我就去。】
李芮彤:【行,我到时候打探一下他的行踪,有消息了告诉你。】
言笑:【OK。】
她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发现宴之峋还站在原地,也还在盯着她看,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跟他说时,他抢先控诉:“言笑,你最近对我是不是过分冷淡了?”
“我这身体也热情不起来啊?”
宴之峋让她别想歪,“我说的是态度问题,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什么?”
言笑张了张嘴,“没——”
“虽然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但习惯是一回事,伤心也是一回事。”
她抿了抿唇,选择装聋作哑,不问他在伤心什么,“那你多吃点糖吧,没烦恼。”
“我三岁吗?”
“你哪来的三岁?”
宴之峋也开始选择性屏蔽她的话,强调道:“你最近很冷落我,真的。”
言笑笑到不行,刚才背地里联系赵蓝心的心虚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你被古代妃子夺舍了?还冷落,你怎么不说我把你打入冷宫了呢?”
“也没区别了。”
住在女朋友家里白吃白喝,他现在的情况和倒插门没多少区别——虽然他已经把自己全部资产抵押到她那,连同从桐楼运回来的海丝腾床垫。
言笑沉默了会,“那你想要我怎么对你?直说吧,最好拿出刺别人的那种狠劲,别再拐弯抹角了。”
宴之峋食指顶开她突然凑近的额头,故作平静道:“等你身体养好,我们去旅游。”
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言笑应得爽快,“行。”
她借这机会,见缝插针地一问:“下周二晚上,你能腾出时间来吗?”
宴之峋差点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幸好在这前一秒,他脑袋里先蹦出来“她是不是现在就想跟我约会了”这种困惑。
浪漫需要保持神秘感,他愿意装傻充愣一回,端出无知且莫名其妙的姿态,配合她演出,“能,什么事?”
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含糊其辞:“没什么,随口一问。”
“……”
不凑巧的是,那天下午四点接到一台紧急手术,结束是三个小时后的事,他一分钟没有休息,离开医院的路上,看见了一道酷似赵蓝心的身影,追上前一看,真的是本人。
显然赵蓝心不想让自己知道她这一趟的目的,目光飘忽一阵,才轻声说:“我来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和离婚有关?”周围人来人往,他将声音压成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分贝。
赵蓝心迟缓地点了点头。
宴之峋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指稍稍收紧,“具体什么事,告诉我就行,我去转达。”
“不行,”她语气忽然变得急迫,“只能我去说。”
见她这么坚持,宴之峋退了一步,“行,但我也要跟去,一会我就站在边上。”
赵蓝心没答应,面色凝重。
宴之峋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这次来是想威胁他?你握住了他的什么把柄?”
离婚是目的,威胁是手段?
赵蓝心还是没说话,“这事你别参与了,我能看着办的。”
宴之峋从她的反应里,琢磨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你除了想用他的把柄威胁他和你离婚外,还有其他目的,这目的还跟我有点关系?”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飞虫在昏黄光束下来回打转,赵蓝心的脸背着光,沉沉黯黯。
宴之峋扯了扯唇,忽然笑了,“既然这里面还有我的事,那我就更得去了,刚好我手上也有他之前打我的视频,用作把柄也不错。”
赵蓝心情绪激动,“你别出手,他这人狠,你要真这么做了,他——”
她闭了闭眼,“就当妈求你,这事就让我来,你和阿樾不能牵扯进来。”
宴之峋垂眼,淡淡说:“可我没法隔岸观火。”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氛围,宴之峋没接,一瞬不停地看着赵蓝心。
赵蓝心嘴唇咬到发白,“这事今晚就算了,以后再说吧,你去赴你的约。”
“我送你回去。”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宴之峋将赵蓝心送到酒店,临走前沉着嗓说:“妈,这事你别想撇开我,至于你俩离婚的事,我和哥会帮你的。”
赵蓝心哽咽着应了声好。
宴之峋没再停留,十分钟后,车停在言笑小区的地下车库里。
开锁进门前,他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尝试构建出一段饱含真情实感的道歉词。
可无论多真诚的话,以言笑的脾性,一定不会轻而易举原谅他迟到的行为。
不然,他给她跪下?
是不是太没骨气了?
复杂的思绪百转千回间,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言笑眯着眼睛问:“你鬼鬼祟祟的不进来干什么呢?”
“正在思考怎么征求你的原谅。”
她拍拍他,“不用想了,你今天最大,我原谅你了。”
这么好说话?
宴之峋挑了下眉,视线越过她肩头,这才注意到离开没开灯,有模糊的脚步声传来。
几秒后,言出的笑颜进入画面,捧着一个蛋糕,烛光闪烁,将他眼睛映得异常亮。
“爸爸,出出祝你生日快乐哦。”
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宴之峋心脏依旧一颤,还没来得及表达出内心翻涌的感动,言出皱着小脸催促道:“狗蛋,可以许愿吹蜡烛了吗?出出想吃蛋糕了。”
“……”
吃完蛋糕的言出被困意袭卷,言笑带他去刷好牙,连睡前故事都没讲,小家伙就睡熟了。
言笑折返回去,和宴之峋面对面坐下,餐桌上摆放着她准备好的牛排,有些冷了,口感不佳。
她放下刀叉,双手交叠托住下巴,忽然出声:“宴峋。”
宴之峋愣了下,他只跟她提过一嘴这名字,没想到她还记得。
“你过过几次生日?”
“忘了。”他只记得十岁之后,就再也没过过像样的生日,周程修兴师动众为他举办的生日party,对他来说过分喧闹,要是他再不领情些,当场就能耍冷脸离开。
“虽然记不清了,但也能确定,这次会是我截至目前为止过过最好的一次生日。”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生日。
言笑抬起眼皮看他,顺理成章地撞进他的眼睛里,在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里,她轻轻一笑。
氛围渲染到这,不亲一个说不过去,宴之峋换了个方便她主动,又能表现自己看似不在乎、实则游刃有余的姿势,视线悄无声息地紧随她打转,然后就看见她拿出一张纸巾,在他唇角轻柔揩了两下,“瞧瞧你,多大的人了,吃个牛排嘴角还能蘸上油渍。”
他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在脸上展露出几分微妙的宠溺,让他差点叫了她一声“妈”。
言笑放下纸巾,幽幽一声长叹后,进入回忆时间,“不瞒你说,我也没过过几次生日。”
她不是没有过像他一样自怨自艾、顾影自怜的阶段,刚上初中那段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她也抱怨天,抱怨地,当然最多的是对言文秀的责怪。
那时她还陷入了一个思想怪圈,认为少数就该服从多数,多数人统一认定的结论就是事实——言文秀未婚生子的行为属于三观不正,行为不检点。
责怪言文秀的同时,她不忘一味地去讨好那些中伤过自己的人,把自己活得像只会奴颜婢膝的仆人还是好听的说法,其实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十三岁那年生日,言文秀给她办了场不算风光的生日会,一开始她是开心的,还邀请了几个同班同学,那几人答应得很痛快,可到最后整齐划一地放了她鸽子。
她的失望伤心还有恼火无处发泄,选择迁怒于言文秀。
宴之峋沉默了会,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把蛋糕砸了,当着她的面砸了。”
那时候她犯下最大的错其实不是不认可言文秀,甚至当面和言文秀对着干,而是她遗忘了很重要的事实。
忘了是谁在她生病时,废寝忘食地守着,忘了是谁,用指腹的粗糙替她换来温饱,忘了那时谁才是全世界最爱她最疼她的人。
“从那天起,我才真正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跳出不公平的上帝分到我手里的人生剧本,也正因为那次生日,我对我妈的愧疚变成了我心里的一小部分阴影,没法再坦然接受她给我庆祝生日了。”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会,宴之峋说:“以后我和言出会替你过生日,每一年的生日,你只管心安理得地接受。”
言笑一顿,“行啊。”
他开始蹬鼻子上脸,“当然我希望你——”
她猜到他会说什么,连忙举手,“OKOKOK。”
宴之峋满意地勾起唇,想到什么,脸色稍微变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关于我家的那点事。”
他花了点时间斟酌措辞:“过段时间,我会和宴瑞林开诚布公,最坏的结果是就此断了关系,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肯定会收回一切对我的便利,把我踢出医院也说不准。到那时候,我大概率只能待在他手伸不到、或者他看不上的小医院从零开始,也就是说,我肯定没现在这么闲,你每天见到我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我能陪言出的时间估计也挤不出多少,不过,我跟你——”
言笑突然笑了下,再次打断。
笑得莫名其妙,宴之峋问:“你是被气傻了吗?”
“我是在笑你原来你知道自己行了这么多便利啊。”
“……”
“OK我了解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行。”
宴之峋盯住她看了会,再次将气氛推到暧昧的节点上,如果他没有来一句:“我的礼物呢?”
一人来一次扫兴,也算公平了。
言笑翻了个白眼,“你跟我来。”
进的是宴之峋住的客房,言笑说:“在你枕头底下,你去拿吧。”
宴之峋偏头看去,那里不像藏着什么东西,上前一探,才知道是一封信。
等他回头,已经不见言笑的身影。
迟疑几秒,他打开信封。
言笑正儿八经时写得字很漂亮,笔锋重,蚕头燕尾。
你好,宴之峋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不喜欢你,或者该说我很讨厌你。对我来说,我的人生就是一场赛跑,我就算再累,哪怕是跪着爬着也得一直前进,你不一样,你从出生起,就领先了我一大截,也就意味着,在同一个机会面前,我永远竞争不过你。
这种认知让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直到那天,你像个英雄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一定非得是宿敌,还可以是互相激励着前进的朋友,以及,互相取暖、亲密的恋人。
我喜欢你吻我时发烫的耳根,喜欢你为了给我制造惊喜,却非要瞒着我不说的拙劣演技,喜欢你在我生病时,望着我心疼的神情。
喜欢到了一定阶段,它会变成爱。
我确信我是爱你的,现在更是,但我的爱施展起来会和主流定义的与众不同。
《吉檀迦利》里有一句话: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你的爱就不是那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你让我自由。
我想给你的爱,也是自由,是平等,是不受约束,我希望它能让你有底气构建出你未来人生中无数次的“放手一搏”。
另外,我还想要你知道,你的潜力远比你认为的多得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存在,不管你是宴峋,还是宴之峋。
我希望你一生有爱,一生被爱。
这世界上你最爱的小仙女
……
屋里开着灯,灯光刺目,他微微眯起眼睛,胸腔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却没有半分不适。
他好像因为他们的存在,重新长起了血肉。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去,只见两个脑袋一上一下叠在一起,看着有些滑稽,尤其是言出,刚睡醒,整个人还是懵的,喷泉头乱得不成样子。
“乖宝,妈妈说什么来着?你这爹就是个矫情包,总喜欢一个人躲着偷偷抹珍珠泪。”
宴之峋木着脸,提醒:“矫情包全听见了,麻烦你下回吐槽我时声音轻点。”
言笑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懵懵的言出回到卧室。
宴之峋在房间里多待了会,在漫长的发呆时间里,他想起刚才许下的愿,准确来说,其实不是许愿,而是告白,他对神明说:他好爱他们哦。
他拿上信去了言笑卧室,今晚她和言出一起睡,那会他们都睡了过去,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灯,光线微弱,应该是给他留的,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侧过身,垂眸看他们。
一旁的信纸翻了个身,写着简短的几行字:
亲爱的狗蛋
愿你在知世故的同时,依旧能保留自己最为珍贵的纯真与善良。
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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