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赈灾
崞县大地震,死伤五万余。
林叶立刻顾不上教育孩子的问题了,孩子可以慢慢教,但人命却只有一条。
他立刻下令把朝中重臣召来乾清宫议事。胤礽见事情发展如此紧急,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汗阿玛,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林叶摇头:“不,你留下来一起听。”
朝中重臣很快就在林叶的急召中赶到了,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大概都是被小太监拖着跑来的。
众人知道皇上召见他们是为了商议崞县赈灾的事情,但却不想太子胤礽也待在这里,一时间有些诧异。毕竟太子才不过十岁上下,尚未出阁读书,难道皇上这么早就打算让太子在一旁听政了吗?
林叶道:“户部尚书何在?”
听到皇上的声音,重臣们纷纷收敛了心思。户部尚书出列道:“微臣在,还请万岁示下。”
林叶直接问他:“崞县情况到底如何?百姓伤亡几何?该准备多少物资?”林叶刚开始听到这个崞县地震消息的时候确实有些慌乱,但在等大臣们来的这段时间,他突然回过神想起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非常完备的救灾制度了。
虽然这时候的人们并没有仪器能测出地震的级数,但他们根据灾害的严重程度,把受灾情况分成了十个等级,一级最轻,十级最重。就像这次崞县地动,当地的官员要迅速把受灾程度、受灾范围和受灾日期报告给上级长官,再由上级长官层层上报给户部。随后户部根据上报的受灾情况,组织物资进行赈灾。
户部尚书道:“启禀皇上,山西巡抚穆尔赛奏报,太原府多县均有震感,其中以代州、崞县、繁峙三地最为严重,崞县庐舍被毁坏六万余间。”
林叶道:“之前传令官说死伤五万余人,可是真的?”
户部尚书解释道:“穆尔赛奏报人数只为万余人,怕是传令官一时心急,说错了吧。”
林叶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情况还是很严重,但到底没有一开始那么严重了。他看向殿中众人:“这次赈灾,众卿觉得该派谁前往?”赈灾这事情不难做,但重要的是赈灾的官员要清廉爱民,真正把物资送到灾民手中。
李光地出列一步,言道:“臣推荐翰林院侍讲施世纶。”
施世纶是施琅的儿子,得了父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林叶看过《施公案》,自然知道他为人清廉正直,从另一个方面说,施世纶可以算是清朝的包青天了。不过施世纶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讲,还没有成为将来的清官大佬。
索额图看向他反驳道:“施世纶年轻未经事,怎可担此重任?臣举荐吏部郎中撒索。”
林叶道:“既然如此,便以吏部郎中撒索为赈灾主使,施世纶为副使,户部将物资准备好,即日起前往崞县赈灾。”
商议结束,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林叶累得趴倒在龙案上一动也不想动,处理政事实在是太费脑子了,既要考虑这个又要考虑那个,好不能出一点错,不然遭殃的就是天下百姓。而且这几日的事情都是林叶自己独立解决的,并没有依靠康熙的力量,他在有些问题上的看法和那个康熙不同,必须学着自己处理解决。
一声清脆的声音,一杯茶放在了林叶面前。胤礽乖巧道:“汗阿玛请喝茶。”
林叶心满意足地咕咚咕咚喝下小朋友端来的茶水,问他:“刚才学到了什么?”
胤礽想了一下道:“用人当慎重,不可妄为。”
也行吧。
其实林叶本来想说的是救灾如救火,民乃国之本。但胤礽这样说倒也不算错,只是他和林叶看得是事物的不同角度而已。这个孩子比林叶想象得更加理性,但——
林叶看了这孩子一眼:“胤礽,这次赈灾,朕想派你跟着施世纶一起去。”
小太子一下子愣住:“汗阿玛想要我去做监军吗?是施世纶还是撒索有什么问题?”
林叶摇头:“不是,朕只是想让你出宫看看,你在此次赈灾中不需要做任何事。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天下,看看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只有真的亲眼看过、亲身经历过百姓的苦难,他才能成长成一个真正的帝王。
林叶了解过九子夺嫡的资料,康熙一废太子时,除了皇长子胤禵,其他阿哥明面上其实还没有生出夺嫡的野心。等到太子被废,一直被太子压在下面的阿哥们突然发现,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继承人是可以被拉下马的,一座阻隔在他们面前的高山倒下,他们努力一点也是可以够到那个位置的,于是夺嫡之心并起。
而康熙一废太子的直接原因就是十八阿哥胤祄的夭折。史书上说因为太子胤礽对这个弟弟的死无动于衷,再加上大阿哥胤褆的诬告和太子窥探营帐的行为,这才导致康熙下定决心废掉他亲手养大的太子。
如果史书上的记载是真的,太子胤礽确实对十八阿哥的死无动于衷,那造成他行为的原因是什么呢?
林叶把自己代入这个身份想了一下。一个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太子的孩子,从小就被康熙和太皇太后宠爱着长大。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辈们宠爱他,兄弟们疏远他,奴仆们敬畏讨好他。这样长大的一个孩子,面对一个和自己年岁相差巨大的异母弟弟的死,他会有什么感觉呢?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他和十八阿哥的年龄相差太大了,大到都可以当十八阿哥的爹了。十八阿哥又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又夺走了父亲的宠爱,他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小孩子的死而伤心难过呢?其他阿哥或许还要假惺惺地到汗阿玛面前哭一会儿表达自己的兄弟之情。但他不用,他可是太子。
可是对康熙来说,无论是太子还是十八阿哥,都是他宠爱的儿子。但对于胤礽来说,十八阿哥只是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康熙为太子的无情大怒,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林叶觉得,之所以太子会得到被废的结局,一方面是因为康熙年纪大了疑心病重,另一方面就是这个孩子站得太高了,他被康熙养坏了。
孟子认为人应该有四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和是非之心。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说,宫里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是合格的,尤其是眼前的太子。
林叶看向太子:“胤礽考虑得如何?若是你不想去崞县,朕也不会逼你。”
胤礽点头拱手道:“儿臣愿往。只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乌库妈妈吗?”
林叶认真想了一下,如果孝庄知道他把年仅十岁的太子派到刚发生地震的崞县,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林叶摇头:“这件事还是别让你乌库妈妈担心了。朕会派侍卫守护你周全,到时候你秘密跟着施世纶,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胤礽认真点头:“儿臣知道了。”
林叶和胤礽一起出宫,打包把他送到了施世纶的府上。
施世纶看着眼前这两位能影响大清国运的大人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如今不过二十几岁,根本就没有什么为官的经验,更别提要在赈灾时照顾好太子了。
只见施世纶一脸苦大仇深,为难地看着林叶:“皇上,您看这事不妥当吧。太子千金之躯,怎可立于危墙之下?若是皇上想要让太子殿下体验民生,大可以带着殿下在京中逛逛。”至少京城的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而且就算出了事也不用他负责啊。
林叶笑道:“我自是相信文贤的本事,才敢把太子交到你手上。”文贤就是施世纶的表字,鬼知道林叶当初为了记住朝中众人的职位、姓名和表字到底花了多少工夫。而且朝中居然还有同名同姓的两个于成龙,简直让人记得崩溃。
施世纶知道皇上心意已决,只好苦着脸接手了十岁的小太子和跟在他身边护卫的四个侍卫。
临走前,林叶还对着施世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文贤应该是知道后果的。”
这话说的施世纶瞬间想要骂娘,只好颤巍巍对着林叶道:“微臣一定尽力护佑太子周全。”
林叶飘飘然地走了,留下施世纶和胤礽大眼对小眼。
因为赈灾队伍明天才出发,施世纶便先让下人去收拾院子,自己则陪着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恰逢晚膳时刻,施世纶便问小太子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胤礽摇头:“孤并无忌口。”
施世纶:“那殿下可对什么东西过敏?”
胤礽下意识看向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大太监何柱,发现汗阿玛并没有让他跟来。但他从小到大的饮食起居都是何柱伺候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什么东西过敏。于是他直接对施世纶直白道:“孤不知道。”
施世纶:“……”他好想把小太子打包送回紫禁城。
既然小太子不知道自己饮食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施世纶吩咐厨房的时候只能事先让人剔除那些可能会使人过敏的菜色。
晚膳还没做好,施世纶只能陪着小太子闲聊。
胤礽问他:“施大人家里就这么几个下仆吗?汗阿玛要我……孤秘密跟着你,他们会不会泄密啊?”
施世纶生怕这位心智尚未成熟的太子殿下打什么鬼主意,他立马答道:“他们都是我施家的忠仆,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胤礽“哦”了一声,转了转眼睛道:“孤记得施家有个孩子是我五弟的伴读,施侍讲让他出来见我吧。”
因为尚书房执行星期制,今天按照星期来算的话应该是周六,正好是尚书房放学的日子。
施世纶无法,只好让儿子施延出来陪客。
施延出来见过胤礽,向他行礼:“草民拜见太子。”
胤礽学着汗阿玛的样子摆摆手:“无事,平身。”他想了想对施延道:“你多大了?”
施延答:“草民是康熙十五年生人,今年七岁了。”
胤礽见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出的自然飘逸,和小五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屁孩一点都不一样。但就算这样,他弟弟也是最可爱的。他有些好奇问道:“当初小五怎么选的你啊,他居然会看上你?”
施延:“……”这种满脸不屑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五阿哥当初缠着他要他做伴读,太子却是满脸不屑,一副我弟弟选你是你的荣幸的狗样子,真是让人火大。而且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太子和在宫里是相比,好像更跳脱了些。明明在宫里时是一板一眼的兄长模样,到了宫外就换了一副模样,似乎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不过胤礽也不需要他回答:“不过小五既然选了你,你就待在他身边好好伺候。哎,反正汗阿玛一时半会大概也不会让我们随意换人。”
施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施延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不一会儿,施家的下人就送了晚膳进来。小太子命令施世纶和施延留下陪他一起用膳。
胤礽坐在主位上,看着端上来的菜色,怎么说呢,很寻常,粗糙得很,根本就没有像宫里烧出来的御膳那般精致。
施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再加上施世纶职位不高,所以家中并没有多少余财。今天的这一顿,已经是为了招待太子特意准备的了。
胤礽不是挑食的人,这些菜他倒也吃得下去,只是——
他指着一道黄绿相间的菜问施延:“喂,小伴读,那是什么菜?”
施延看了一眼那道菜,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那是黄瓜炒鸡蛋。”
胤礽奇怪道:“那是黄瓜?它怎么长这个样子,我记得黄瓜是丝状的,而且没有这么绿啊?”他夹了一根黄瓜,咬了一口,墨绿色的皮略微带点苦涩,里面浅绿色的部分倒是和他在宫里吃到的味道差不多,但施延家的黄瓜明显更加清脆可口。
施世纶听了太子胤礽的话有些无奈,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他把太子带到崞县了。太子他已经不是不识人间疾苦的问题了,而是他整个的生活环境就和平常百姓不一样。这样的太子,要怎么才能认识到,贫苦百姓能好好地活在世上就已经是一件艰难幸运的事情了。
他开口解释道:“太子爷在宫里吃到的黄瓜大概是削皮切丝的,但微臣府上厨娘厨艺不精,只会把黄瓜切得大段些清炒而已。”
胤礽点点头:“有意思,待会儿让人送根完整的黄瓜来让孤看看吧,孤还没见过黄瓜长什么样呢。”
施世纶无奈应了一声。
晚膳很快吃完,胤礽吃得很是满足,他今天认识了不少没见过的菜色呢。
下仆听从施世纶的指令将一根完整的黄瓜送了上来。因为如今已经是晚上了,傍晚时买回来的新鲜菜如今也已经略微有些干瘪。
胤礽将那根黄瓜拿在手上细看,只见黄瓜表皮的颜色比他书案上那个翡翠镇纸的颜色还要更深一些,表皮上间隔着布满了白色的小刺。胤礽摸了一把小刺,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扎人。
胤礽看完了黄瓜,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便将它还给下人。
施世纶吩咐道:“你不必把黄瓜送回厨房,直接送到我书房去吧。正好可以当做我今晚的宵夜。”
胤礽奇怪道:“施大人不让厨娘将这瓜烹饪一番吗?”
施世纶:“……”
施延实在受不了了,他干脆拿过黄瓜“咔嚓”一声掰成两截,一截递给太子胤礽,另一截放在自己嘴里咬了一口:“太子殿下,黄瓜是可以生食的。”
胤礽拿着黄瓜咬了一口,嘴里含糊道:“唔,小伴读,你身上的君子之风不见了。”不过黄瓜生吃还是很好吃的,胤礽默默想。
第二日一早,施世纶命下仆叫醒胤礽,用过早膳之后就匆匆往集合处赶去。
吏部郎中撒索早已等在城门处,他见施世纶来了,遥遥地向施世纶拱手打了个招呼,施世纶也向对方招呼了一声。
虽然施世纶是由李光地推荐的,撒索是由索额图推荐的,但两人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所以相处起来还算良好。
崞县位于山西境内,距离京师并不遥远。因为此行是为了赈灾,一行人赶紧赶慢,快慢加鞭,当天晚上就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崞县境内。
山西巡抚穆尔赛此时正在和崞县县令勘查崞县受灾情况,听说两位京城派来赈灾的钦差到了,连忙和崞县县令一起赶到城门处迎接。
穆尔赛见众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深受感动,知道他们肯定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连忙道:“两位钦差大人辛苦了,还请随我入城,洗漱一二用过饭食再商议如何赈灾。”
施世纶和撒索连忙道好,于是众人一起进城。
之前在城门处的时候众人只觉得城墙略微有些破损,情况倒也不是特别严重。但等到一行人踏入城门,他们才发现崞县的受灾程度已经严重如斯。
街道两边大半的房屋都已经塌陷,露出屋内乱糟糟的家具和床榻;数不清的人躺在道路边哀嚎,身下只铺着简陋的床垫和稻草;衙役们领着城中的青壮年在城中塌房里四处寻找幸存者,却只抬出穿肠烂肚的尸体;妇人忙着在街边烧水做饭,还要照看躺在街上的病患。
原本轻松的一行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情况比朝中预计地还要严重啊。
穆尔赛领着前来赈灾的众人到达崞县府衙前:“幸好崞县府衙前两年才翻新过,是以在此次地动中并没有多少损坏。我已经命衙役为大家准备了热水饭食,还请诸位先休息一二,等戌时我们再进行赈灾事宜。”
众人在衙役们的带领下纷纷散去,前去自己的屋中洗漱。
施世纶见衙役已经把热水饭食送上来了,便让他们退了下去,只留身边的人伺候。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人,他才看向太子胤礽:“殿下快去洗漱一二吧。”
胤礽之前看了街道上的惨象有点呆愣,这是听到施世纶说话,就让侍卫把热水抬到了内屋去梳洗。
施世纶也用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把脸和脖子,往内屋看了一眼。老实说,他今天对太子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今日众人快马加鞭地赶路,他原本以为这位娇气的太子殿下应该受不住才是,没想到他没有喊苦也没有喊累,全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这倒是让施世纶对这位不识人间疾苦的殿下有些改观。
其实今天之所以能走这么快,也是因为队伍里几乎没有文弱的书生。施世纶虽然是翰林院侍讲,但他父亲施琅是军旅出身,施世纶从小就被打熬出一副好筋骨。至于撒索,他是满人,骑射武功更是不在话下。若是当初林叶派了个柔弱的文臣或者是上了年纪的老大人,这次的行程绝对不会有这么顺利。
胤礽洗漱完出了内屋和施世纶一起用膳,施世纶另外捡了些饭菜让几个侍卫在另一桌用膳。这时候能当御前侍卫的人都是家中长辈在朝中为官的衙内,比如领头的那个高大侍卫就是大学士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太子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施世纶却不行。
桌上的菜很是简陋,全是素菜不说,滋味也不好,还不如昨天施家的菜色。胤礽咬了一口馒头,口感又糙又硬,老半天都咽不下去。胤礽急忙喝了一口热汤,这才把这掺杂了高粱的馒头咽了下去。
施世纶见太子胤礽食不下咽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是来赈灾的,不是来享福的,当然不可能吃到什么好东西。他劝胤礽道:“若是殿下咽不下去,不妨将馒头掰碎了泡进热汤里,泡得软和些再吃。”
胤礽闻言按照施世纶教的法子做了,这样的吃法果然让嗓子好受了很多。但馒头泡在汤里,黏黏糊糊的,胤礽的食欲也跟着降低了。没办法,他只好捏着鼻子吃下去了。
用完晚膳,众人到前面的厅堂集合。山西巡抚穆尔赛这才发现副使施世纶身边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同行赈灾的的吏部郎中撒索早在出发的时候就发现施世纶身边带了一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满身贵气又没有耽误行程,也就没说什么。他倒是没敢往皇子阿哥身上猜,倒是觉得是哪个亲王家的孩子被父母扔出来讨生活了,毕竟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就因为如此,虽然在场的众人都看到了胤礽,但都没有对他的存在发表任何意见。一个孩子罢了,只要不碍事,管他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赈灾之事。
穆尔赛向众人介绍道:“相信大家已经看到崞县的情况了,但其实崞县县城中的情况还不是最严重的的,更严重的是县城外边的山村。县城中好歹还有不少衙役可以帮忙,也有药堂可以提供药物,但外边的村子地广人稀,我手下的人根本来不及救治。”
“好在这场地动是发生在秋收之后,百姓们尚且不缺少粮食,但房屋损坏,他们缺少御寒的衣物和治病的药草。如今夜里寒冷,也不知道百姓要怎么熬过漫漫长夜。”
施世纶道:“我倒是在书中看到过可以用稻草芦苇搭建简易小窝的办法,能够暂时帮百姓们度过夜里的寒冷。我等会儿把草图和搭建方法写出来,但这也只是临时之策,还需尽快修建屋舍才是。”
撒索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地动中去世百姓的尸体还需要尽快裹上石灰掩埋,以免引来疫病。还有地动之后的井水不可饮用,恐生疫鬼,穆尔赛大人,城中可缺水?”
穆尔赛道:“城外有河萦绕县城,城中用水问题暂时没有。我已经勒令城中百姓,若要饮水必须烧开之后再饮用。”
施世纶总结道:“所以归根到底,就是缺药草和缺人力。药草我们已经带来了,人力要去哪里找呢?从山西其他府县的百姓中征集吗?”
胤礽插嘴道:“山西太原和大同不是都有八旗驻防地吗?既然赈灾人手不足,从军营调一部分兵马来帮忙赈灾不就好了?”
穆尔赛一时有些无奈:“我虽为山西巡抚,但山西境内并无兵匪之乱,怎可轻易调兵?”穆尔赛身为山西巡抚,确实有调兵的权利,但这个权利是基于山西境内出现叛乱、匪乱或者外敌入侵之类的情况。地动救灾,并不在这个调兵范围内。
他看了胤礽一眼,不打算和一个孩子计较,直接对施世纶道:“我们还要商议到很晚,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施大人先让这孩子回屋休息,早点睡吧。”不要再胡乱插嘴了。
胤礽见穆尔赛完全没有打算采纳自己的意思,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有点气恼,刚想反驳便被施世纶拍了拍肩膀暗示了一下。
无法,他只好气冲冲地跑回了县衙内为他准备的院落。
胤礽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颇有些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啊,既然崞县赈灾缺少人手,干脆让太原驻防营的兵马前来帮忙啊。既然剿匪可以调兵,那赈灾当然也可以调兵啊。反正两者都是有益民生的事情,差别又不大,干嘛拘泥于规矩和形式嘛。
从小到大,除了汗阿玛,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呢。如果不是施世纶刚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怎么样呢?汗阿玛又不许他暴露身份,哎。
胤礽心里闷闷地想着,渐渐地睡了过去。
“轰隆隆——轰隆隆——”一声惊雷巨响将胤礽从睡梦中吵醒。他迷茫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他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些躺在道路两旁的伤员,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往议事的厅堂走去。
等他走到那里,才发现厅堂上都躺满了伤员,而之前在那里议事的几位大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转头往身后看了一下,问跟在他身边守护的御前侍卫们:“施侍读和其他大人呢?”
为首的纳兰容若答道:“因为夜里天降大雨,很多伤员们还躺在大街上,几位大人已经出去调度人手找尚且完好的空屋子安置伤员了。”
厅堂里密密麻麻躺着的伤员让纳兰容若有些不知道往哪里下脚,也更加担心太子的安慰:“主子,天还没亮,您再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胤礽看了一眼周围的伤员,茫然地跟着侍卫们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里,胤礽坐在床上却睡不着,之前伤员遍地的哀嚎声不停传进他的脑中,鲜血淋淋的断肢,破肠烂肚的伤口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有种莫名的情感闷闷地压在心里,压得人难受,可胤礽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纳兰容若守在屋子外边,见屋内的灯一直没有吹灭,不由敲了一下门:“主子,您还不睡吗?是因为雷声太大了吗?”
胤礽在屋内道:“嗯,我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纳兰侍卫陪我进来聊会儿天吧。”
纳兰容若应了一声,吩咐手下注意戒备,自己进了屋子关好门。他进了内屋一看,太子爷果然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纳兰容若连忙给胤礽倒了一杯温水,上前轻抚他的背脊:“太子爷喝点水吧,可是刚才被雷声惊到了?”
胤礽默默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看向身边的这位纳兰侍卫,他虽然任职御前侍卫,但却是有名的大才子,同时也是纳兰家的怪胎,跟他阿玛明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汗阿玛才放心地让纳兰容若来守卫他的安全。
胤礽看向纳兰容若:“孤记得纳兰侍卫的名字是纳兰性德,可有什么来历说法?”
纳兰容若沉默了一瞬,答道:“微臣回太子爷的话,《易经》上说: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父亲希望我能做个君子,给我取名成德,但因为后来殿下出生,不慎撞了殿下的名讳,所以将微臣改名为性德。”
康熙早年生下来的孩子一直养不活,康熙为了留住孩子,就给现在的大阿哥、当时的五阿哥取名保清,给当时的七阿哥、现在的太子胤礽取名为保成。而纳兰性德原名纳兰成德,和当时的小太子保成撞了一个“成”字,虽然说是纳兰容若比太子保成先出生先取的名字,但皇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撞了太子的名讳,他就得改名。
胤礽:“……”胤礽瞬间有点尴尬,这话题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了。难怪现在汗阿玛给兄弟们取名用得都是生僻字,若是用常用的字给阿哥们取名,他有七八个兄弟,百姓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胤礽道:“这、这样啊。咳,对了,外面情况那么紧急,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纳兰容若道:“微臣虽然理解太子爷的一片爱子之心,但外面情况复杂,臣并不能确定那些伤员里会不会混杂着不轨之徒,所以微臣建议殿下最好还是待在屋里为妙。”
胤礽摆摆手,心想这里又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出什么大事。况且汗阿玛让施世纶把他带到崞县来,本来就是为了让他体验民生疾苦的。现在外面有那么多伤员,不正是最好的机会?他虽然不会医术,但帮忙递个东西换个药之类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胤礽下定决心到厅堂帮伤员上药,纳兰容若劝阻无法,只好命人紧紧相随,跟着太子爷一块去了。
厅堂里人员繁多,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散发出混合着血腥味和汗臭味的诡异味道。几位大夫正在其中忙碌,听说这位明显看衣着就不简单的小公子要来帮忙,连忙拒绝。直到胤礽帮忙包扎了一个伤员的小伤,大夫们见他手法纯熟,这才同意让他帮忙。
胤礽包扎伤口的技术还是之前在宫里上骑射课的时候学的。当时他、大阿哥、三阿哥一起学骑射,谙达师父教给他们的第一件本事不是如何拉弓上马,而是学会如何包扎伤口。学武之人受伤是经常的事,只有知道人的要害所在,才能更好地精进武艺。
当时胤礽为了超过大阿哥胤褆,拼命练习,还特意召来宫里擅长外伤的太医请教,这才熟练掌握了这个技能。
太子都亲自动手帮忙救治伤员了,剩下的几个侍卫自然不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干。他们只好尽量在离太子殿下近一些的地方帮忙,让殿下处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伤员不停地被送进这间议事堂,在处理好伤口之后又被送走。胤礽忍受着他们身上难闻的气味,就这样忙碌了一个多时辰,雨渐渐停了,天也开始变得亮堂起来。
就在胤礽打算回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向他袭来——
他只听见背后纳兰侍卫一声大喊:“主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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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掉包
纳兰容若眼见伤员中有一人持刀向太子袭去,而太子此时背对刺客,闪躲不及。
情急之下,他直接向太子胤礽扑了过去,匕首正好刺中纳兰容若的腰腹。纳兰容若护好太子,向刺客重重踢了一脚,旁边反应过来的侍卫连忙上前将刺客按倒在地。
因为出现了刺客,屋中的大夫和伤员都慌乱尖叫起来,厅堂内瞬间一片混乱。
纳兰容若一边捂住伤口,一边护好身后的太子,往屋外退去。屋子里的人太多了,他无法判断哪些是刺客,哪些是真正的伤员。
就在这时,之前出去调度人手的施世纶和撒索等人走进院子,他们听见屋内一片混乱,不由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胤礽刚刚经历过刺杀,小脸一片惨白。他见施世纶走进院子,不由想要到他身边去寻找安全感,却被纳兰容若一把拦下。
胤礽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纳兰侍卫?”
纳兰若容除了自己的手下,不敢相信这里的所有人。明明太子是秘密来到崞县的,怎么会有刺客来刺杀太子?在这里知道太子身份的只有他们几个侍卫和施世纶,他和他的手下自然不可能把太子的身份泄露出去,那泄露太子身份的人会是施世纶吗?
纳兰容若等到屋里几个侍卫出来护卫在他和太子身边,才忍着疼痛捂住腹部,对施世纶道:“施侍讲,议事堂的伤员中有刺客,请你立刻派人调太原八旗驻防地的兵马前来护卫。”没办法,就算施世纶是在场之中嫌疑最大的人,但在场的掌权者中也只有他才知道太子的身份,目前纳兰容若也只能向他求助了。
施世纶还没答话,旁边的撒索抢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扯上刺客和调兵了?施大人,这孩子到底是谁啊?”他原本以为这孩子是京里哪个闲着没事干的宗室阿哥,但听这话头,似乎身份更加贵重啊,难道是宫里出来的?
施世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对着身边的山西巡抚穆尔赛道:“请巡抚大人立刻派人围住议事堂,不——是整座县衙,仔细筛选里面的伤员。然后立刻到八旗驻防地调兵。”
他转头对着纳兰容若道:“纳兰侍卫先护送……回房休息吧,崞县其他地方都还乱着,待在县衙至少还有衙役们保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崞县除了县衙几乎没有其他完好的建筑了,再加上他们人生地不熟,纳兰容若只能暂时将太子安置回原来的院子里。
一回到他们之前居住的院落,纳兰容若就不由往地上倒去,胤礽和身边的两个侍卫连忙将他扶到榻上,只见他的腹部已经鲜血淋漓,只是之前他穿着深色的衣服,语气又颇为平静,才让人没有察觉到。
胤礽惊呼一声,连忙吩咐身边的侍卫:“快去取药和纱布来。”
他们出行的时候习惯性往行李包袱里装了金疮药和纱布,如今倒是正好可以用上。
另一个侍卫小心解开纳兰容若的衣服,用干净的布擦洗伤口帮他上药包扎:“幸好这里有肋骨抵着,伤口倒不算太深,匕首只进去了一寸而已。只是这几日大人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移动了。”
纳兰若容皱起眉,没有说话。
一旁的胤礽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纳兰侍卫……”
胤礽的话还没说完,小院的门就被敲响,传来施世纶的声音:“臣施世纶求见殿下。”
胤礽求助地看了纳兰容若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就让身边的侍卫去开门。不一会儿,施世纶、穆尔赛、撒索就都走进了院子。
穆尔赛、撒索向胤礽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穆尔赛道:“臣不知殿下到来,昨日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胤礽虽然昨天晚上还有点郁闷,但也稍微能理解穆尔赛不想听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子的想法。他摆手:“无事,不知者不怪,你们都起来吧。”
穆尔赛站起身禀告道:“臣已命人将议事厅内的所有伤患严加看管起来,努力追查刺客同党,同时也已经派人去太原调兵了,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胤礽点点头:“那个被侍卫们拿下的刺客呢?”
穆尔赛答道:“我们的人还在审问,初步怀疑为收元教徒。”
胤礽有些疑惑:“收元教徒?那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施世纶答道:“回殿下,收元教是山东单县人刘佐臣自创的一个教派,听说在山东一带发展壮大,所收教徒无数,已经引起了朝廷的主意。而且——”
胤礽道:“而且什么?”
施世纶道:“而且刘佐臣早年曾经加入过白莲教,收元教背后可能也有白莲教的影子。”
胤礽不屑,吩咐穆尔赛道:“白莲教不过是一群邪魔歪道罢了,不足为惧。仔细审问刺客,看看他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对了,去给纳兰侍卫找个大夫来。”
穆尔赛应道:“是。”他犹疑了一瞬,对着胤礽道:“臣已经命可信的衙役守护在院子周围,还请太子殿下放心。臣等……”
胤礽道:“既然如此,几位大人就去忙着赈灾的事情吧,不必再守着我了。”
穆尔赛等人拱手:“多谢殿下-体谅。”
等到穆尔赛等人走了,胤礽才看向纳兰容若:“纳兰侍卫觉得穆尔赛的话有几分可信?”
纳兰容若之前一直在怀疑施世纶,没想到太子居然怀疑穆尔赛:“殿下是觉得穆尔赛有哪里不妥吗?”
胤礽摇头,语气有点迷茫:“孤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穆尔赛身为山西巡抚,因为崞县地动之事亲自到崞县处理灾情确实勤勉奉公,但不知道为什么,孤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至于施世纶,他相信汗阿玛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施世纶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旁边一个侍卫插嘴道:“殿下,大人,崞县地动不应该由崞县县令处理吗?咱们除了在被穆尔赛大人迎接进城的时候见过他之外,就好像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另一个侍卫也道:“好像真的哎。昨夜在议事堂诸位大人商议的时候那位县令没有出现,刚才也没有出现。就算县令的品级再低,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至于不来拜见太子殿下吧。”
胤礽被他们俩一提醒,摸了摸下巴:“好像确实有些奇怪。纳兰侍卫,你觉得呢?”
纳兰容若听了几人的分析,没有说话,在床榻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的木头盒子,递给胤礽。
胤礽好奇地把木头盒子打开,一边道问:“这是什么——圣旨?”
盒子被打开,露出了明黄色的一角。
纳兰容若解释道:“这是皇上临行前交给微臣,允许微臣调动山西兵马的圣旨,未到紧急情况不可使用。”
胤礽嘴里小声嘟囔道:“汗阿玛干嘛不直接把圣旨交给我啊,哼,真讨厌。”
纳兰容若假装没有听到太子说皇上的坏话,将圣旨交给身边的一个侍卫:“你悄悄出城,亲自去太原借兵,不得有误。”
那侍卫应了一声,走出屋子。
胤礽见屋中众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道:“你们倒也不必太担心,现在崞县领头的这几个大臣都已经知道了孤的身份,总不可能他们全都包藏祸心吧。至于藏在背后的人,只要他不敢胆大包天明着袭击府衙,咱们的安全还是不足为虑的。”
崞县距离太原府不远,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出去借兵的侍卫就带着八旗驻防营的两千兵马赶到了崞县县城。
领头的佐领叫富察德庆,镶黄旗出身,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纳兰容若松了一口气,有了兵,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富察德庆前来小院拜见了太子,就直接派兵接管了崞县府衙。同时,胤礽也命他派兵卒帮助崞县百姓重新修建房屋。
那么问题来了,胤礽身边的侍卫比穆尔赛派出的人马晚出发,都已经从太原调兵过来,那穆尔赛去借的兵马在哪里呢?而且据富察德庆所说,太原八旗驻防营并没有收到来自山西巡抚穆尔赛的调兵命令。
小院里,太子胤礽、纳兰容若、施世纶、撒索都在,穆尔赛跪在院子里,面对胤礽的质问,一言不发。
半晌,他才抬起头看向太子:“还请太子殿下降罪,微臣并非‘穆尔赛’。”
“什么?”
几个侍卫听闻此言,立刻护卫在太子胤礽身前。他们居然让一个身份不明之人和太子相处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失职了。
施世纶奇怪道:“你说你不是穆尔赛,那你是谁?”
“穆尔赛”答道:“微臣是崞县县令尔沙。”
胤礽:“……”卧槽,瞬间有汗阿玛讲鬼故事的味道了。
吏部郎中撒索觉得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仙子事情的发展了。先是赈灾副使施世纶身边带来的小孩突然遇刺,变成了宫里尊贵的太子殿下,然后之前一直跟他们从事赈灾之事的山西御史穆尔赛突然就变成了崞县县令尔沙。
吏部郎中撒索不禁发出疑问三连: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做什么?皇上是派他来赈灾的,不是派他来破案的啊。
施世纶皱起眉,如果尔沙没有直言坦白,他们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眼前之人的身份是冒充的。好在他没有对太子包藏坏心,不然就糟糕了。不过之前太子遇刺真的和他没有关系吗?
胤礽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直接问他:“既然你不是穆尔赛,那真正的穆尔赛又在哪里?你可知道冒充朝廷命官是谋逆大罪?”
尔沙看向太子胤礽,直言道:“穆尔赛已经死了,臣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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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原委
面对这样的情况,胤礽本应该是极度愤怒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尔沙为城中伤患百姓焦心的样子印刻在他心里,胤礽现在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他只是觉得很奇怪。
胤礽看向跪着的尔沙,他的背挺得很直,脸色丝毫没有慌乱和畏惧。胤礽问他:“穆尔赛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要假冒穆尔赛?”
尔沙脸上突然露出古怪又带有讽刺的笑容,他反问胤礽:“太子殿下,您知道山西巡抚穆尔赛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胤礽:“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尔沙狂笑起来:“山西巡抚穆尔赛,他可是姓赫舍里,满洲正黄旗人,大名鼎鼎的索相索额图的族亲。自他担任山西巡抚以来,山西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地动。可是殿下,太原一带,在穆尔赛担任山西巡抚之前可是经常发生地动的。您说,这位穆尔赛是不是有那齐天大圣的神力,能够镇住这地龙作乱?”
胤礽一阵沉默,之前养心殿尚书房的一些地理知识是汗阿玛自己亲自编的,虽然颠覆了他以往的世界观,但也并不是毫无道理。按照他之前学到的说法,所谓的地龙翻身不过是因为地下的什么波和什么波——他暂时没有搞清楚——发生振动引起的。有些地方因为一些原因,就是会频繁地发生地动,有些地动能被人察觉到,有些则察觉不到。
按照尔沙的说法,太原一带之前频繁发生地动,说明太原一带就是书上那种会经常发生地动的地方。如果说穆尔赛担任山西巡抚之后山西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地动,原因无非只有一个,他私自把山西地动的消息对朝廷隐瞒了。这也不难理解,朝廷对地动之类的灾害的审查非常严格,山西地动会影响穆尔赛的政绩,万一哪一点做的不好他那一年的考评就完了。
尔沙继续道:“前几年,崞县一带的地动并不算特别严重,不过是屋瓦掉落、家中碗盆破碎的程度,穆尔赛没有上报,臣还可以勉强维持局面。但这次地动如此严重,他依然决定对朝廷隐瞒,微臣实在忍无可忍——”
施世纶:“所以你就把穆尔赛杀了,冒名顶替他向朝廷上报?”
尔沙沉默了半晌,才道:“是,他之前到崞县查看灾情,因为地动赈灾的事和我起了争执。我一怒之下,失手把他杀了。穆尔赛的公章也被我所用,但因为他并没有带调兵兵符,所以臣无法为殿下调兵。”
胤礽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如果说尔沙是从京城外派到地方的官员,他绝对不会冒充成功。因为朝廷对地方官员的任命有严格的审查制度,外派官员一路过去都会被当地的官员查看画像、记录他走到了哪里。但尔沙冒充的是自己的上官山西巡抚穆尔赛,施世纶等赈灾官员到达崞县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怀疑他的身份,相反,他们要接受尔沙的公文审查。
再加上尔沙这几日来为崞县百姓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样子,根本就不会引起施世纶等人的怀疑。
但尔沙成功冒充穆尔赛的前提是不露出任何破绽,这至少需要崞县县衙所有衙役、文书、吏员的配合,甚至是整个崞县百姓的配合。
就算是再无知的人也应该知道杀掉朝廷命官、冒充朝廷命官的罪名有多大,难道崞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愿意为县令尔沙冒险吗?
胤礽以前在书上读到过荀子的“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他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君王高居庙堂之上,庶民如同蝼蚁碌碌一生,又怎么有能力将君王推翻。现在他看到这些庶民的力量了,为了一个崞县县令,这些人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尔沙想要造反,整个崞县是不是也会跟着他造反呢?
跪在院子里的尔沙在等着他发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定夺。
许久,胤礽开口道:“尔沙杀害、冒充朝廷命官,等同谋逆,罪无可恕。但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处理崞县的赈灾事宜。尔沙熟悉崞县事务,暂时不予收押,协助施侍读等人处理赈灾事宜,等赈灾结束后再收押运送进京。”
施世纶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坐在堂前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有几分为君者的品格了。
尔沙显然没想到胤礽居然没有立刻处置他,他开口道:“太子殿下,崞县的其他衙役吏员都是被臣威胁被迫配合我的,一应事务都是微臣一人之责,还请殿下不要伤及无辜。”
胤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事情,汗阿玛自会定夺,你现在还是和施侍讲他们一起操心赈灾的事吧。”然后胤礽转头看向施世纶和撒索:“请两位把崞县的情况尽快写成文书上报给汗阿玛。”
两人应下,带着尔沙退出院子,暂作不提。
现在的院子里除了太原大营的富察德庆,就只剩下胤礽相熟的侍卫们了。
胤礽对富察德庆道:“崞县缺少人手,还需要兵卒们帮忙,这件事就麻烦富察佐领了。”
富察德庆将手放在胸前,誓言道:“奴才愿为殿下效忠。”
胤礽:“既然如此,你就帮孤去调查刺客的事情吧,记得仔细询问他刺杀的原因。”
富察德庆应了一声,退出院子。
现在院子里终于只剩下胤礽、纳兰容若和几个侍卫了,但气氛仍然有些安静和诡异。
胤礽不再绷着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啊,处理事情好累啊,孤想回宫想汗阿玛了。”
几个一直紧绷着的侍卫这才放松了自己,他们这两日和胤礽玩熟了,也不再单纯把他当做主子看待,平常也会说些玩笑话。
其中一个侍卫就道:“太子殿下刚才真有气势,奴才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啊是啊,殿下刚才看起来真像万岁爷。”
胤礽撅起嘴:“汗阿玛是我阿玛,我和他长得像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长相像,是……是气势像,刚才殿下说话的时候,实在是太像皇上了。”
胤礽到底还是个孩子,听了侍卫夸他的这些话,心里不由美滋滋的。
另一边,紫禁城。
孝庄最近觉得有些奇怪,孙子玄烨政务忙,不常常来向他请安也就算了。怎么今天就连太子保成也没有来慈宁宫给她请安。
她不由奇怪地问身边的侍女苏麻喇姑:“你说这些孩子一个个地都怎么了,是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老了,所以都不愿意来慈宁宫了?”
苏麻喇姑笑道:“这事儿哪有主子想得这么严重,肯定是主子多心了。太子殿下没来,无非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最近皇上重新修了养心殿作为阿哥格格们的尚书房,奴才听说课程里也增添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没准太子殿下正为这些东西发愁呢。”
孝庄笑道:“也不知道玄烨这孩子最近在搞些什么东西,但他如今都是皇帝了,我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教训他,只能随他去了……”
孝庄的话音未落,便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后带着五阿哥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苏麻喇姑便笑:“主子您瞧瞧,您刚盼着人来,这人不就来了?”
孝庄高兴地招呼五阿哥,便暂时将太子没有来给她请安的事情给放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太子胤礽还是没有来慈宁宫给孝庄请安。
孝庄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不由担心道:“保成怎么又没有来请安,是不是生病了?苏麻喇姑,你快让人去毓庆宫打听打听。”
之前也出过这样的事情,宫里的阿哥生病了,康熙害怕孝庄和太后担心,就把事情隐去没有告诉她们。
派去毓庆宫打听的宫女很快就回来了。她向孝庄禀告道,这两天毓庆宫附近的宫人们都没有看到太子出入。
孝庄一下子就心急了,她是真的疼爱这个曾孙子,既然毓庆宫周围的宫人都没有看到太子出入,那太子肯定是病了。孝庄干脆让苏麻喇姑带上药材替她去毓庆宫看看太子。
苏麻喇姑带人到了毓庆宫,却遭到了毓庆宫宫人的百般阻挠。
她气笑道:“太皇太后命我来探望太子殿下,你们也要阻拦吗?”
毓庆宫的掌事太监一脸为难:“姑姑,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实在是万岁爷下令不准任何人探望啊!您也别为难小的,小的也只是遵照万岁爷的旨意办事啊。”
苏麻喇姑本就是极为聪慧的人,不然也不会深得太皇太后的信任。好端端的,太子病了,皇上为什么不肯让人进毓庆宫探望?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干脆回了慈宁宫,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报告给了孝庄。
孝庄也察觉到不对,立刻召来林叶,直接质问他:“太子呢?”
林叶暗道不好,看来是太子不在宫里的事情泄露了。这下可惨了,老太太最疼爱太子,要是知道太子去了崞县不还得担心地晕过去?
林叶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孝庄气笑:“皇帝,你还给我隐瞒,太子是不是不在宫里,你把他派到哪里去了?”
林叶正打算随便找个理由编过去,便看见顾问行在门边探头探脑。他直接叫顾问行进来:“有什么事?”
顾问行交给林叶一封崞县来的急报。
林叶打开一看,只看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太子遇刺。
他不禁惊讶出声:“太子怎么会遇刺?”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不好,林叶往前看去,直面孝庄的目光。
孝庄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叶:我觉得我的脸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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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考察
林叶见孝庄怒气冲冲的样子,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可怕的事情了。
他犹豫再三,才对孝庄道:“皇祖母,朕把太子派往崞县赈灾。”
孝庄捂住胸口:“你说什么!”她最近也听说了崞县地动的事情,但皇帝已经派人去赈灾,她也就没有多问。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敢把太子派到崞县去。
孝庄质问林叶:“你可还记得保成不仅是你的儿子,更是大清的太子?”若是胤礽只是单纯的一个皇阿哥,孝庄虽然会为曾孙担心,但也不会如此紧张。但他如今是太子,太子的身份不比其他皇阿哥,他是储君,储君之位一旦动摇影响的是整个江山社稷。
林叶道:“正是因为胤礽是太子,朕才要把他派出去锻炼一番,不然他不识人间疾苦,不知五谷杂粮,又如何继承大统?”
孝庄冷笑道:“且不说这些东西自有太子太师、太傅教导,不需要太子亲自操心。就说这五谷杂粮,皇帝可知道五谷是哪五谷?”
林叶:“……”五谷大概有麦子、水稻、大豆,还有什么来着,这是小学的内容了他哪里还记得啊?
孝庄叹了口气:“玄烨,你已经年近而立,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太子遇刺是怎么回事?”
林叶见孝庄主动给了一个台阶下,自己也松了口气。他向孝庄解释道:“太子虽然遇刺,但并没有什么大碍,还请皇祖母放心。”说着便将崞县那边送上来的公文递给了孝庄。
孝庄接过公文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太子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她既然已经不打算再牵扯朝政,自然不会去管崞县之事,便道:“皇帝政务繁忙,就先回去吧。等太子回来了让他来和哀家请安。”
林叶应了一声,走出慈宁宫。
正好他好久没有去养心殿看看几个孩子的读书情况,这日闲着没事,干脆往那儿走去。
如今的养心殿已经被改名为御书阁,专供阿哥格格们读书之用。之前林叶烦恼的没有物理、化学、生物之类的老师的事,也已经解决了。
物理、化学请了武器大佬戴梓,生物则请了太医院的院正充数,宫中有这方面才能的传教士作为助教给小朋友们补充上课。此外,兴趣班也由小朋友们自愿报名参加,油画、围棋、古琴乃至各项马上运动受到小朋友们的广泛好评。
林叶到御书阁的时候,徐元梦正在给他们讲三纲五常。徐元梦这名字,听着像个汉名,但他其实姓舒穆禄氏,是标准的满洲正黄旗人。只是他受汉文化影响很深,就给自己取了个汉名,讲得东西里也透露着浓浓的封建味道。
听课的小朋友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六格格以及他们的伴读。这个几个孩子的年纪比较接近,所以在一个教室上课。至于其他阿哥格格,自然是根据年龄的不同,在其他教室上课。
一间教室一个老师,八个学生,是标准的小班化教学。
徐元梦可以清楚地看清每一个孩子的小动作,所以这些孩子都不太敢走神。
只是三纲五常这东西,未免太枯燥了些,全都是规矩和大道理,几个伴读或许被家里人教过,知道的还多一些,但几个阿哥格格年纪又小,林叶对他们也不算太严厉,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于是几个小家伙要困不困、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
林叶在屋外听徐元梦讲课,无非就是那套“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话术,一成不变,毫无新意。
林叶只听到徐元梦道:“孔圣人提出三纲五常,就是想要我们……”
徐元梦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因为林叶特意叫人安装了大玻璃窗,所以五阿哥很容易就看到林叶的身影,他兴奋道:“是汗阿玛——”
徐元梦赶紧开门向林叶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林叶摆手道:“无事,朕不过是恰好经过这儿,过来听听课罢了。”他笑着对徐元梦道:“不过,朕刚才听着徐侍讲说课,倒是觉得有一个地方不太对。”
徐元梦这时还不到三十岁,立刻慌了神,满头大汗:“请陛下指正。”
林叶笑道:“徐侍讲刚才说孔圣人提出三纲五常,孔老夫子可没说过这句话,你再仔细想想,这是谁说的?”
徐元梦当时就急了,可能是遇到皇帝指错太紧张,竟然半天没想起来:“是,是……”
林叶叹道:“这是董仲舒说的。”
孔子虽然提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并没有到非常极端的地步,董仲舒提出三纲五常、天人感应,才把这些东西真正纳入了儒家思想。这些思想发展到后来,变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极端,成为禁锢人思想的封建道德规范。
徐元梦忙道:“是董夫子提出的,奴才学识不精,一时间竟然讲错了,还请皇上降罪。”
林叶摇头道:“不过是一时之过罢了,徐卿不必放在心上,日后仔细些便好。”
徐元梦连连应道:“是是是。”
林叶进了屋子,坐在徐元梦的位子上,对着底下的几个孩子道:“朕今日从刑部尚书那里听到一个案子,正好和你们今天学的内容有关,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几个孩子都是一脸茫然,唯有五阿哥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期待。
林叶觉得现在这样的座位太有距离感了,干脆让几个孩子一起动手,把凳子摆成了一个圈,中间放张桌子,大家绕在一圈坐。
林叶左手边是五阿哥,右手边是六格格,“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林叶道:“这个案子是这样的。说是苏州有户人家姓苏,有女苏三娘,秀外慧中,城中才俊仰慕非常。苏三娘自小便有一青梅竹马,两人关系甚至要好。但这苏三娘的父亲贪恋聘礼,就将女儿卖给当地富户人家周家的公子冲喜。谁料那周家公子病病歪歪,婚后不过几月就过世了。苏三娘便和周家商量,恳求他们允许她和离归家,她愿意说服父亲将聘礼归还。但周家不同意和离,他们觉得既然苏三娘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家儿子,就算他家儿子死了,苏三娘也还是他们家的人,而苏父因为贪财也站在周家这边。”
小五满脸担心:“啊,那苏三娘要怎么办啊?”
林叶道:“苏三娘自觉和周家讲不通道理,就将原来的聘礼留下,和自己的竹马一起逃走了。但这周家在苏州家大业大,很快就抓到了这对年轻人。他们打了那竹马一顿,又觉得苏三娘通奸不守妇道,要将她陈塘处死。竹马跑去向苏州知府求救,这才救下了苏三娘。如今,苏三娘和竹马要状告周家谋害人命,而周家则觉得他们是在处置奸夫淫-妇自有道理。苏州知府不知道如何裁决这个案子,便层层上报到刑部。”
林叶喝了口茶,缓了口气:“若你们是苏州知府,该如何判这个案子?”
五阿哥胤祺气愤道:“自然该判那个周家伤人性命之罪,再让苏三娘和周家那个死去的公子和离才对。”
林叶没有做出评价,只看向其他几个孩子:“你们觉得呢?”
三阿哥道:“苏三娘毕竟和周家公子并没有和离,从律法上来说,即使周家公子已死,他们也依旧是夫妻。所以周家说苏三娘和他人通奸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看了汗阿玛一眼,努力寻求汗阿玛的认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四阿哥和六格格的想法呢?”林叶看向几个伴读,“你们几个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畅所欲言嘛。”
六格格抱住林叶的胳膊,一脸烦恼:“我觉得苏三娘没做错,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四阿哥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想汗阿玛到底想要他们回答什么,汗阿玛刚才说这个案子和徐师傅今日讲得三纲五常相关,但他不清楚汗阿玛究竟是反对徐师傅的讲法还是支持徐师傅的讲法。若说汗阿玛支持徐师傅的观点,但汗阿玛之前又特意指出徐师傅讲课时的错误;如果说汗阿玛反对徐师傅的观点,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汗阿玛是皇帝啊,他怎么会反对对自己统治有益的东西?那他到底要怎么回答呢。
五阿哥的伴读施延直接道:“回皇上的话,草民觉得律法有问题。”
这回答简直比之前的几个阿哥格格们的回答还要大胆,他们还只是在纠结苏三娘到底有没有做错,周家的说法到底符不符合律法。施延倒好,居然直接说律法有问题,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林叶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那你倒是说说,律法哪里有问题?”
施延直言道:“倘若律法规定,夫妻双发一方去世,夫妻关系自动结束,那苏三娘就不必再和周家扯皮和离的问题。又或者,若是律法规定,苏三娘的婚姻必须由她自己同意,不用经过苏父的意见,那苏三娘也不必嫁到周家冲喜,那她就可以直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问题。”
林叶笑道:“还有吗?”
五阿哥抢答道:“我我我,汗阿玛我也要说。”
林叶心里觉得好笑,揉揉他的脑袋,安抚道:“那就五阿哥接下去说吧。”
五阿哥掰着手指道:“周家认为苏三娘通奸,所以将她沉塘。但没有一条律法规定通奸罪是要沉塘的,这只是周家自己定下的私刑,这是不对的。更何况,周家那个公子已死,苏三娘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能算是通奸呢?反正肯定是周家的错。”
林叶点点头:“既然你们几个孩子想法不同,今日回去就好好想想,明天就把自己的想法写到纸上交到乾清宫,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讨论。”
五阿哥担心地看着汗阿玛:“那汗阿玛,苏三娘没有做错,应该会无罪释放吧。”
林叶笑道:“小五别担心,她会没事的。”
1.五谷有两种说法,一种指稻、黍、稷、麦、菽;另一种指麻、黍、稷、麦、菽。男主他一种都没说对。
2.沉塘之类的封建恶习是宗族制度下的私刑,几乎没有一个朝代的法律是有这种规定的。这种封建陋习多见于民国时期,但是官员出于一些原因不会插手管理。
11月了,冬天到了,开心脱下厚卫衣,换上短袖,重新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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