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啊。”他笑得吊儿郎当,完全没有被死亡逼近的模样。
若是其他人,或是求饶,或是咒骂,又或是挺着脖子一句话不说的冷傲倔强,只有他,像是在开玩笑玩过家家一样。
林弱刀锋压近了他:“你不怕死吗?”
耳边,温医生声音温和:“林弱,夜长梦多,现在就杀了他,不要被他的拖延战术所哄骗。”
闻言,林弱没有犹豫,刀锋和锤柄同时向下,她看进那双眼睛,在他另一边的耳旁轻轻落下一言:“再见了。”
“咔嚓”一声,耳麦最先破碎,崩掉的碎片掉落在林弱的脚下,很快被血迹滴落。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蜗牛的回答。
“我的生死,只能由我来掌控。”
“此间世道,生如草芥,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脸上终于没有了玩笑意味,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不仅仅是对现在,更像是在对活着的每个瞬间中所遇到的不公反抗、不忿、推翻。
“嗯,现在由我了。”
林弱对他的中二病发作完全免疫,捅刀的手一点都不带抖的,分别找寻到正确的致命一点,便要加力向下捅去。
温医生已经要恭喜她了:“林弱,恭喜——”
却被一声轻笑打断。
笑容和碎血一起从蜗牛的嘴中溢出,他胸口插着刀,脑袋上插着锤柄,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了林弱。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即便这动作更加速了他的死亡,可蜗牛浑若未觉似的,他声音轻轻,呼吸喷在林弱的耳边:“玩捉迷藏吗?”
“玩命的那种。”
一如第五次循环中,林弱在被他攻击时的挑衅之语。
由他说来,像是致命而美丽的毒物,如带蛊惑,可也叫人毛骨悚然。
林弱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死到临头还玩猜哑迷。
她手上用力,却发现锤柄并无落点,刺了个虚空,而左手中的砍刀,化为片片碎光。
“这个世界要崩溃了。”
“你有十秒钟的时间躲起来。”
“要跑的快一点哦。”
他压过来的头和身体已没有力道,林弱轻轻一抚,手便穿过了他的身体,唯独残留下雪花般的黑白碎末,像是摇晃过劲的可乐水泡沫。
可却像是有腐蚀作用一般,粘连着林弱的手指,向内啃噬着。
密密麻麻的痛意粘连,林弱皱眉,这是……
“一。”蜗牛似乎笑了下,在她脖颈留下一点呼吸的温热,虚影穿过她的身体,倒落在地,腐败着、溃散着、流逝着。
“轰隆!”
空中隐有雷声,一道闪电劈过,天边隐有裂口。
“林弱,”温医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慎重:“快退后,他自爆了。”
“他要摧毁意识空间,拉着你一起死。”
根本就没有十个数的时间,蜗牛不讲武德。
他溃散的躯体像是带有腐蚀性的火苗,一旦沾染就甩脱不掉,顺着身体烧蚀蔓延,不痛,却让人脱力、困倦,好像随时连自我都可以抛弃。
林弱伸出手去,浅紫色的光沿着她的手腕向上缠绕,在触碰到指尖的黑白雪花点后立刻就被吞噬殆尽。
“意识空间已经被摧毁,只剩下已成为死物的身躯在逐渐崩溃,即使你之前掌控了它,现在也无法控制一个死物。”温医生的声音有些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林弱,保存自己,不要浪费力量。”
“空间崩溃,你会被困在这里一起消亡,想要逃出去,除非……”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除非,意识空间再次重启,在第九次循环中,我可以找到机会逃脱。”林弱却懂了,她眸光落在手上,映着其中紫黑白交织的色彩,感受着指尖的疼痛。
“循环逃生的机会,是人格意识所给予的。八个人格,八条生命,八次机会。”
林弱微微扬起头,露出一个明明虚弱至极却洒脱至性的微笑:“可惜,都已经用光了,我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力气似乎被抽尽,空间崩溃地震风舞,她站立不稳,几欲跌倒。
一只手扶住了她。
温和的声音离得极近,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不,你还有一次机会。”
“温医生……”
林弱转过头去,在身边却只看到一片虚无,无尽的黑暗缠绕周围,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倾泻着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意识空间的崩溃,攻击的不仅仅是具象化的身体,还有对精神的侵吞。
“我在。”他的力道重了些,坚定地扶住了林弱:“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是医生,是能治病瓦解蜗牛的医生,有我在,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林弱:“你能阻止意识空间的崩溃或者重启意识空间吗?”
“我能让它维持现在的样子不再毁灭,直到你找到安全的地方。”
林弱:“空间都要崩溃了,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有的。”他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宽容,像是对待一个发脾气的执拗孩子,知道她心中真正所想所烦,知道她被空间紊乱影响,却宽慰地顺着她的话去安慰。
“在哪里?”
“在安全区。”
安全区?
在暂时休息区中,他与她说起过安全区——每个人的意识空间中都有一个安全区,那是摒弃意识空间影响的、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是连接意识与现实的最后纽带。
即使空间崩溃,她依然可以通过安全区返回现实。
林弱沉声:“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麻痒痛意开始侵蚀全身,那是在提醒她意识空间的消亡,若是平常,她不会被这些所影响,可现在却时不时地皱眉,有些心浮气躁的样子——那是精神侵蚀的影响。
“安全区就藏在你的潜意识里,这是你最珍贵最保护的地方,藏着你珍视的所有,宁愿自己死掉也不会暴露它的存在。同样的,它也能保护你,在那里,你会安心、放松,远离所有血腥和纷争。”
温医生的声音温和却又充满力量,如同引导她进入一个迷幻的梦境,在那里,她与她的“人格”朋友们,欢声笑语,温暖幸福。
“不要掩藏,不要躲避,只要你真心追寻,你将记起它独属于你的名字。”
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浮动,林弱眼神迷蒙,声音无比怀念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花园(Garden)。”
“对,花园。它是你最珍贵的存在,你一直在保护它,不让它被蜗牛发现,你将它藏起来了,就在这空间中的某一处,也许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但是有一条通向它的道路,正是你来时的道路。”
“你通过这条道路来到这里,也能走同样的路回去。”
“林弱,你要找到那条路,回到花园。”
温医生的声音如同响在心里,舒缓的、轻柔的、温和的、循循善诱的,让人想要靠近,想要跟随,想要相信,想要遵从。
林弱:“我好像看见路了。”
温医生:“去吧。”
林弱正要迈步,却浑身瘫软,力气全被抽尽似的。如同温医生所说,他能让崩溃的空间维持不再恶化,她身上那一团黑白像素点不再继续侵蚀,但仍在身上不停地滚动着变幻位置,攫取着她的力量。
她脚下一个踉跄,再次被扶住。
温医生:“你等一下,我试试看,能否将你身上的意识腐蚀驱除。”
“谢了,”林弱直接坐下来,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空荡,苍白的嘴角虚弱地挑了挑:“我怎么看不到你?”
“低头。”他声音中带了点温和笑意。
低头?
林弱诧异低头,就见她的右胳膊上,扶着一只手。
那手见她看过去,摊开了手心。
露出一个可爱的带眼镜的医生小人。
“我无法进来,或许,我应该先把头伸进来。”
“你可以在手心上画个自画像。”
曾经,暂时休息区中,林弱想要见见他的样子,可只看到了他的一只手。
那时,她出言调侃。
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他却记住了。
“好丑。”林弱佯装若无其事,她偏过头去,藏起上挑的嘴角,补了一句:“还挺可爱的。”
温医生:“闭眼。”
林弱顺从地闭眼,她能感觉到那只手搭在她的右肩上,有温暖的热度和沉甸甸的重量,身上的不适像是被这只手驱走一样,明明该是舒服的,可她却表现出些许的不自在。
就像是不习惯这手的靠近。
就像是,想到按照现在的姿势,温医生应该是站在她的面前,正在低头看着她,会因此不自在。
温明将林弱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说什么,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不是该说这些的时候。
他收回了手。
“好了,你可以站起来了。”
温医生的话传来,林弱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掩饰但掩饰得没那么好似的起身:“谢谢。”
她从未说过谢谢,无论是面对温警官,还是温医生,如今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就说了两次。
“林弱,去吧,去找花园。”他声音温和,如迷幻的梦。
“告诉我,花园在哪?”
“在那里。”林弱转过身,手指平齐指出。
那里是一片空白,以及绵延无尽的黑,但当林弱手指过去时,一座两层别墅平地而起,正是林弱最初苏醒时的那座房子。
房屋不再暗沉,内里灯火通明,门前蓝色的风铃轻摇,像是欢迎。
竟是在房屋中吗?
天边隐有溃裂,可又像是被什么阻止似的,金色的光微微闪动,溃裂之处愈合,然后又破裂,然后又愈合,像是势均力敌的两人在拼斗相持。
“林弱。”
温和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林弱的手被握住。
握她的手温热,宽大,坚定,一如温医生这个人。
“带我去找花园。”他声音如在耳边。
林弱手微颤,很快便反握住了对方:“好。”
她迈步向前,推门而入,蓝风铃“叮铃叮铃”的响,是无边黑暗中少有的色彩。
林弱停在楼梯旁,她看向地下室的门。
门上是一副油画,画的正是她所在的房屋。
“就在这里。”
林弱迈步向前,她拧动门把手,却没有拧开,门还是被锁住的。
从最一开始,这个门就一直是锁着的。
温医生:“林弱,门后是地下室,不是花园。”
林弱很确信:“花园就在那里。”
“我将它藏在那里。”
短暂地沉默后,温医生的手拦住了想要砸门的林弱,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拧动。
曾经怎么都打不开的锁仿若虚无,不再阻止和抵抗。
门开了。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
温医生:“这里没有花园。”
“不,花园就在这里,”林弱重新拉过他的手:“我带你去。”
“我们一起走,别跟丢了。”
这话像是一个开关,身后不断溃散融合的世界猛然炸裂似的,顷刻间吞噬至眼前,狂放暴雨一般张牙舞爪,然后被林弱关在了门外。
门内,林弱沿着楼梯快步向下走去。
空间溃散开始后,她对意识空间的掌控就失去了效用,不能顺移,也无法变动结构,
“花园就在这里吗?林弱,你再想一想,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要记错。”温医生温和地质疑和劝解。
林弱没有回应,她像是感触到某种召唤一样,加快了脚步。
她一直拉着温医生的手。
终于踏落楼梯最后一节时,高处向下看着的地下室一样的小房间变了,无限延展拉长,呈现出另一个空间和延长的道路。
第22章
“竟然真的在这里……,”温医生发出无声的感叹:“你真的将它藏得很好。”
林弱迈步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她开始跑了起来。
那墙壁一样的空间也随着她的动作发生变化,显现出一些不同的环境来,仿佛她真的在赶路。
最初,像是在一栋办公楼,高高矮矮的桌椅和电脑挤在一起,灯光微闪,明明灭灭,充满了被废弃的破旧。
溃解的空间不知何时突破了房门,在身后追逐,林弱刚刚跑过,紧跟着这场景就被黑暗消解吞噬。
然后是高大的丛林,树木花朵都生得异常高大,粗壮的绿色能叫人产生巨物恐惧症。
再然后是山石峭壁、停着奇形怪状报废汽车的高速公路、公共服务做的不是很好显得有些破败的城市、风一吹黄沙下便露出累累白骨的沙漠、水边候着摆尾蝎子的绿洲,然后又是丛林,与之前不同的丛林。
她时不时地蹦跳、转身、上下腾挪,还有拉住藤蔓荡行时,这片空间中总是能展现出最适合的地形,而她去往的地方,明明都让人觉得已经没有路了,却又峰回路转巧妙地藏着一条路。
就像是在实际地赶路一般,唯独逐渐蚕食靠近的黑暗,在身后紧紧跟随。
温医生的声音一直在耳旁。
最初,他的话一如往常,会温和地提醒她小心,会在她手指因碰触藤蔓而刺痛时温声询问,会在她看到白骨时在意她会不会害怕,仍旧包容、温暖,就连声音的节奏都温和的完美。
在这条看似独行的路上,予她支撑。
后来,他的话渐渐少了,还是会询问、提醒、关心、在意,但却像是被这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耗尽了力气一样,他的话变短了,声音变轻了,呼吸变重了,偶尔林弱还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气声。
“你累了吗?”
每当她这么问的时候,他会回答:“没关系,花园就要到了,我先陪你去花园。”
在林弱试图抵抗溃解的黑暗,给他争取休息时间时,他也会坚定地拉起她,继续前行。
“我想看你回到花园。”他仍旧温和,热量从他的手掌中传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林弱更坚定地握紧了他:“我们一起活下去。”
“死了有八次了,也该轮到我们活下去了。”
“我还要跟你去看画展呢。”
最后的丛林之中,林弱握紧温医生的手:“跟紧我。”
她带着他跃下陡坡,穿过暗洞,在无数岔路中分别选择后,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扇门。
门所在的位置原本是山石溶洞,当林弱看过去时,便变成了一扇门,但也和周围契合一体,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忽视。
好像它生在那里,就是该被忽视的。
林弱:“这后面就是花园了。”
她脸上是前所未有地安心和放松:“到了这里,我们就安全了。”
温医生:“直接打开门进去就可以吗?”
“当然,”林弱:“但这门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打开的。”
“它认得我。”
“不过需要些时间。”
林弱握紧了温医生的手:“我带你进去。”
但温医生却拒绝了她。
他停下脚步,没有跟着林弱上前,甚至松开握住她手的力道:“林弱,你去吧。”
黑暗近在咫尺,仿佛整个空间中是只剩下脚下这片净土,它停在那里,翻滚云涌,张牙舞爪,泡沫雪花一般地溶解着边界,却不再靠近。
“这里我挡着,”温医生推了推她:“你快进去吧。”
林弱:“你呢?”
“我当然是要回到我的安全区,”他温和的笑:“我看着你进去我再走。”
“别担心,没事的,我在你身边,快去吧。”
林弱松开他的手,坚定了决心似的,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握住了那扇门的门柄。
“这个时间里,不能松手。”她向那看不见的人微笑。
背后侵吞的黑暗逼近,那只手向前移动,林弱认真看着,几乎能看到那个看不见的人在缓慢地抵御着前行。
似是终于到了再见的时候,似是怕有些话不说出就再也没有机会倾吐,林弱抬眸看去,突然开口:“温明,其实我真的很想要见你一面。”
“从你是温警官的时候,我就想见你一面,想看看你的样子。”
“我很感谢,有你在我的身边。”
“我能想起的记忆不多,我不知道打开这扇门、离开意识后会发生什么,但如果有机会,让我能看着你的眼睛说话吧。”
她声音大方坦然,仿若直叙胸臆,只是心中最单纯情感的表达,明明瘦弱,明明苍白,明明只是穿着颜色黯淡的睡衣,明明该是不好看的样子,可这一刻,却像是漂亮的月昙,冷静炙热,干净坦诚,让人不敢直视。
“可惜,但我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
她笑笑,手上用力,门被拉开,露出里面被藤蔓包裹的墙壁和通道。
藤蔓上结着黑白小花,似有灵性,察觉到门被打开,如蟒蛇般缓缓蠕动,黑白小花朝向门口,花蕊张开犹如毒舌吐信,很快像是确认了来人似的,垂了下去,温驯乖顺。
林弱握住门把手的手紧了紧。
她正要迈步,脚却顿住,似有所感,又似不舍,转过了头去。
她对上了一双眼。
然后看到了他的脸。
如同他的声音,温和、从容、文质彬彬。
林弱眼睛微微睁大:“你……”
“我刚刚还在想,”他笑意温柔,如三月轻抚柳条的春风:“你会不会回头。”
林弱:“我如果不回头,你会叫住我吗?”
温医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仍旧在笑,唇角挑起,近乎贪恋地看着林弱。
他迈步向前。
“你说得对,如果见不到面,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近若咫尺的黑暗在他背后,铺天盖地般压来,像是推着他前进一般。
但他脸上的笑容,仍旧温和强大,看着他,就会心安。
他靠近了。
林弱微微仰头看他。
“林弱,很高兴能见到你。”
林弱微微偏头,苦恼诧异了不到半秒,就很配合地笑道:“很高兴能见到你。”
有幽凉的风通道的尽头吹来,似乎在催促她前进。
“一起去花园吧。”她空出的左手想要伸手拉他,却被对方避开了。
可短短的一瞬,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指尖痛意尖锐的同时,她发现温医生的手指很冷,比下了三天三夜大雪后的融冰还要冷,没有一丝温度。
林弱手指轻颤:“你……”
“我没事。”他仍在微笑,眼神坚定而温和,阻止着她后面想要出口的话语。
没事吗?
林弱向他身后望去。
无边无尽的黑暗充斥,几乎包裹住他们。
这片空间被分割成两片,右边和上边是大片大片的黑,仿若逼近的洞穴,左边仅剩的角落里,是唯一的光亮,光亮来自门后,门前站着她与他。
黑暗几乎压在他的身上。
而林弱终于看到他肩膀上那一簇黑白像素点模样的火焰,正腐蚀燃烧着他的身体,烧进去一个凹陷。
那是……蜗牛自爆时在她身上留下的腐蚀火焰。
当时只是一点点,就抽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现在,这火焰跟随着温医生,燃烧了一路。
他不是驱除了腐蚀,而是将它引到了自己身上。
重生循环的机会是人格用意识消亡交换的,蜗牛自爆,摧毁意识空间,他说他可以抗衡为她拖延时间,这等同于第二次的机会拖延,是用什么办法做到的呢……?
“温医生,”林弱笑容近乎绝望,但仍旧努力表现出微笑高兴的样子:“我记得暂时休息区中,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过,你不会为了治疗我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我只是你的病人而已,对不对?”
“当然,”温医生笑笑,疼痛跗骨,他并不知道腐蚀已蔓延到了肩膀位置似的,脸色苍白无血,目光温和包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快去吧,这个空间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的手指已被黑白雪花火焰缠绕,被他背在了身后,与所有的一切的伤痕一样,都避过了林弱的眼睛。
因此他没有推她,而是用眼神和话语催促。
“好。”林弱挤出笑容。
“啪嗒。”
一滴泪滑落。
她没有言语,没有感情,没有争辩,只是单纯地看着温医生,眼泪无声地流。
“别哭。”
温医生的手刚要伸出,就克制地重新背回,他眼眸温和,露出安慰的笑意:“哭什么,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林弱:“别离开我。”
她眼底泛着湿润的红,虽名为林弱,在整个过程中却从未说过示弱的话,她坚强、强大、成长,甚至会无所谓地说脏话,这是温医生第一次听到她示弱。
他看着她,仿若看到这世上绝难仅有的珍宝,眼底是压抑疯狂冷若冰封的炙热与克制。
他想为她拭去泪水。
但他不能。
“林弱。”最终,他唤着她的名字。
在她抬头看过来时,他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微微倾身靠过去,如中世纪优雅的白马王子,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是代温警官做的。”他压抑克制地说着,仿若在将属于温医生的情感的抹散。
黑白交织的火焰如同翅膀,在他背后燃烧着伸展,雪花星点如柔软干净的羽毛,在两人身旁飘散。
他的身体已呈半透明状,双手把在门边,像是一个无法触碰、咫尺天涯的拥抱,那一吻,近乎赤诚,不仅仅是在意,不仅仅是爱恋,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纯挚的祝福和最后的守护。
苍白如冰的唇。
燃烧着的、带着疼痛的最后一吻。
纯洁、呵护、珍视,以及压抑着的无法触及的爱。
很唯美的一切。
该是心与心、爱与爱的交织。
没有人可以抗拒。
可温明却觉下颚一痛。
有一把刀从他的下巴穿了过去。
血花溅射在白大褂上。
不,那不是刀。
那是带尖头的圆柱,是林弱的武器——尖刺的锤柄。
她攻击了他。
她想要他的命。
疼痛在脑中爆开,不仅仅是锤柄插入的地方,还有脑海深邃之处。
“你的演技,真他.妈的差呢。”
冰冷平淡的声音传来,温明下意识地向下俯视,可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林弱已经在比他高的位置了。
他只能抬眼看她,近乎仰视。
看不清她的表情和态度,只能看到她冷冷的眼神,仿佛冰冻在了里面,像是不苟言笑、生杀予夺的女杀神,哪还有半分柔弱动情的模样。
可惜,他还以为,他已经骗到她了。
第23章
第23章
鲜血爆开,脑浆喷出,红红白白的湿糯洒落在地。
温明无法支撑地半跪着,他身后的黑暗原本如同乌云般摧枯拉朽,如今竟也被这变故震慑一般,静滞着没有寸进。
冷汗混杂着血浆滴落,温明手指轻颤,他被林弱识破了。
她还成功击伤了他。
安全第一,他要离开这。
可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原本正侵蚀的黑白火焰恐惧一般,纷纷退却,为那只手让出了位置。
诡异与冷汗爬上了他的后背,温明发现,他无法离开。
那只手明明没有用什么力量,却将他整个人压在了这里,如躺在案板上的鱼,无法动弹,无法逃脱。
“你不是一直想找到花园吗?”
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手执业火的恶魔。
“那我就带你去看看。”
一股大力从肩膀传来,林弱带着他向后倒去,进入了门内。
“砰——”
门被关上。
等待已久的黑暗侵蚀而上,吞没整个世界。
*
“这是代温警官做的。”
监视器中,温和俊雅的医生轻轻吻在女人的额头上,夺去生命的黑白火焰在他的背后燃烧,如同蜕变的翅膀。
女人无声流泪,很快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咬牙伸手抱住了男人。
“我不会放弃你的。”
“走,我们一起去花园。”
她抱着他,一起跌入那扇闪着希望光亮的门里。
黑暗侵袭而上,将所有画面都吞没,屏幕中只剩下了沉默的黑。
“3058年12月24日上午10:46,针对囚徒HY3058121508(即花园副首领石头)的刑讯继续。捕手大人再一次取得突破性进展,成功从囚徒处获取花园所在地,并随其进入花园。”
深蓝工装的监测员盯着黑的能反射出投影的屏幕,沉声冷静说着,仿佛同样的监测,已经做了千万次。
“啧,贴脸炫耀功劳都能被你美化得这么清新脱俗。”
旁边记录员同样穿着深蓝工装,袖子随意挽起,他字写得又快又漂亮,监测员说完的同时,他也停了笔,颇为无奈:“说了多少次了,括号不用念出来,我知道写。”
监测员盯着他:“你跟我说这话后的第一次记录,你就忘了。”
啧,就这么一次就判死刑了,但跟这死脑筋可争不了这个,搞不好三天都搭进去了,记录员轻咳一声避开对方眼神,笔杆轻转,点在只有寥寥四条记录的本子上。
“12月23日18:00,捕手大人正式开始心灵刑讯。”
“12月24日01:06,捕手大人成功获取蜗牛弱点。”
“12月24日10:12,捕手大人确认石头具有杀死蜗牛的能力,计划获取花园位置,并将石头驯化为奴隶。”
“12月24日10:46,捕手大人成功获取花园所在地。”
“啧啧啧,你看看,”他随意念着上面的文字,有些无聊地往身后椅子上一靠:“他想揽功,还防范咱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黑屏,什么都不给看,你看,我闲得都长毛了。”
他晃晃食指,指尖一缕白色的须毛轻飘,像是菌丝的触须,缠连着勾起旁边的笔绑住。
控制序列异能:天蚕变。
——身上可以自由分泌出蚕丝,能够延伸控制,速度、应变、灵活性,都至少达到正常人的五倍以上。
监测员见怪不怪,连眼皮也没抬:“嗯,别秀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对于一些异能者来说是这样的。
“如果捕手大人成功将石头驯化为奴隶,他的价值至少能翻三倍,你要对他客气点。”
记录员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虽然爱抬点杠,没理也能抬出来三分,但对于自己搭档说的这话,确实是没什么好反驳的。
大异变时,陨石雨、地震、海啸等灾害频发,异能者和畸变物频出,历时500年,世界混乱又和平,格局割裂又重聚。
繁盛想新兴的雨林,旧时代遗留的钢筋铁骨,群起散落的聚集地,大大小小的安全区建立,各自为政,纷争和平不断。
在这之中,花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完全独立于其他组织,没有依附,没有附庸,只单单一个独立的存在。
没人知道它的位置,它的确切成员数,它的生存方式,唯一知道的,就是护短变态不好惹。
花园的人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安全欲,在外行走时,从不会主动表露自己是花园的人,但当有不长眼的人对他们下手时,便会遭到可怕的报复。
大到人命和资源的掠夺,小到口舌的纠纷。
不受控制的独立组织,人们想覆灭它,但又没人敢招惹它。
花园的两位首领在外也凶名赫赫。
首领蜗牛,疑似体质序列异能,等级至少A.级,武器砍刀,曾在多方联合最强十人的围剿中反杀七人,全身而退,一战成名,之后一年的时间中,剿灭十人对应的十个组织,迫使安全区权利洗牌。
副首领石头,灵魂序列异能“你的名字”,武器银丝锤,因一只畸变兽猎物的纠纷,覆灭安全区人鱼之城,拥有A.级异能但被认为具有S级的实力。同样是一战成名,但成名的是异能的诡谲和行事的残忍。
人鱼之城的城主是一位S级异能者,据说面对“你的名字”时,连一个照面都没有挺住,只一个小时,人鱼之城便成为一座死城,所有人被剥了皮,倒吊在城内的各个角落,血液将下水都浸得发臭,三天三夜的雨都冲不干净。
莫说杀人又剥皮,就是光剥皮,对那么多的人剥皮,一个小时的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人们更不愿意得罪石头,因为她太无法预料。
甚至于为了避免被异能“你的名字”所捕捉,人鱼之城的屠杀血案后,一.夜之间,强者们都有了代号和化名。
毕竟,根据与蜗牛打过照面的人的评价来看,至少蜗牛很讲理。
而石头,没有额外的评价流出,因为所知道的与她打过照面的人,都死了。
就是这样一个能止小儿啼哭、让人威风丧胆的强者,如今被他们抓住了。
她没有传说中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样子,是一个劲瘦飒气的女人,有点类似古墓丽影中大辫子劳拉给人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就躺在身旁不远处的束缚床上,一身蓝色横纹囚服,身上血迹崩裂,几乎洇透囚服,显出尖锐的红色,十指斑驳,没有一块好肉,管子般的触须连接到她身上,缠绕过她的脚踝,最终连接到了捕手温明的身上。
鱿鱼触须一般,像是博德之门中的夺心魔,恶心又诡异。
“温明”,灵魂序列异能“心灵捕手”拥有者。
他可以创造意识空间,将受讯者拉入空间,消磨对方的意识,得到他想要的情报。
经他入侵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或者就是被他驯服,成为了完全听命于他、没有自我、没有判断的奴隶。
——可以说,是完全由他意识操纵的,仅仅具有听命行事的行动能力的行尸走肉。
监测员和记录员曾亲眼见过捕手如何对待他的奴隶。
操纵父亲凌虐儿子,煮食孙女,喂给妻子,然后逼迫他们互相割肉,混着排泄物涮肉片吃。
如果不是他的异能有用,是最佳的刑讯官,如果不是研究所将他的恶行压了下来,如果不是能找他报仇告发的人都死在了当下,捕手温明早就死在审判之下了。
而他做这些事,只是因为他想废弃掉这个奴隶,在那之前,单纯地想试验下他对奴隶的掌控度到底能到怎样的程度。
自那之后,监测员不再吃肉,记录员不喜捕手。
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成功捉住石头,也是因为捕手的异能。
花园中异能者颇多,且独立势力之外,不受共同法度的保护,即使面上不显,但研究所一直想覆灭花园,有益于研究的同时,也可以去置换资源。
大约一个月前,研究所捉到了一个来自花园的女人。
她叫乐乐,在记录本上被称为HY3058112301,是一个普通人。
可这样一个普通人,却让研究所内的九大审讯官都铩羽而归,他们手段频出,三天三夜,痛嚎声从未听过,从最开始的嘶吼,到最后的闷哼,她几乎被化成一团烂肉,可除了“她来自花园”这一条信息,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最终,经由层层特批和施压,捕手温明出手了。
即使温明一直瞒着他异能的细节和信息,但心灵捕手有一定的限制,是大家都知道的。
温明并不愿意将异能浪费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尤其是,他当时已经拥有了一个很顺手很强大的A.级异能者奴隶的情况下。
心灵捕手只能控制一个奴隶,当驯服新的奴隶时,必须放弃上一个奴隶。
被放弃,上一个奴隶会直接死亡,作为主人的温明唯一可以控制的,就是奴隶将如何死亡。
但强压和条件置换下,温明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驯服了乐乐,将她变成了自己的奴隶。
乐乐提供了许多花园的情报,但她不知道花园的位置,每一次回去,她都是发出联系,被行动队的人接回去。
于是,捕手将乐乐放了回去。
带着假的情报,并且诱导花园派出行动队出外执行攻击任务。
在这之前,乐乐拿到了他们的人员配置和作战计划,将它交给了捕手。
然后,在3058年12月17日,研究所针对性地派出相克和搭配的异能者共三十人,并利用乐乐当人质伏击,提前为行动队设好了圈套。
就像是《新警察故事》里演的那样。
——从大异变至今,社会世界更迭变迁,人们在重新建立起秩序之后,唯一能与大异变之前建立联系的,便只剩下了电影碟片。
——这也是现在人们的主要娱乐之一,各安全区甚至还会定期组织放电影——虽然是多数都是那么几个电影反反复复的看,电影碟片也是安全区之间联通社交时很受欢迎的礼物,甚至联盟还推动了世界电影日的设立,在这一天,安全区之间默认休战。
《新警察故事》是研究所的独家特供碟片,记录员很喜欢,在异能训练开发时,也常会模仿里面主角陈警官的动作。
最终,在类《新警察故事》的伏击中,花园行动队一行总共九人,四人被当场击杀,五人被俘获。
石头就在被俘获的五人中。
第24章
当抓到她并确认身份时,派来的异能者伏击队内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恐慌,虽然常以代号行动,但他们都听过她的故事,生怕一不小心,就在无形之中被“你的名字”处决了。
俘虏的五人都被打了还在测试研发的抑制剂,在接连七天的刑讯后,人们才终于放了心——他们不会成为“你的名字”的攻击对象。
七天后,俘虏的五人中,只有石头一个人还活着。
她其实看上去很瘦弱,连割裂下来的骨头都比其他人要小些,是第一个痛第一个叫第一个咒骂的,开口得太快以至于人们对她石头的身份起了一点点的怀疑。
可她偏偏是活到最后的。
能问出来的都是鸡毛蒜皮小事,而重要的事情,从她嘴里问不出一个字。
最终,温明出手了。
在身体和精神都被折磨的几乎溃烂的石头旁边,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他催动了异能心灵捕手——以往他从未如此频繁,仅仅只隔了一个月就再次发动异能。
他具体做了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这个狡猾的异能者防范着所有人,即使是研究所中的一员,他也不会暴露异能的细节。
但他显然很成功。
只在表明成功的时候,在显示屏上传递出影像,让他们记录。
他获得了石头的信任,知道了蜗牛的致命弱点,诱导确认了石头击杀蜗牛的能力,拿到了花园的位置,甚至,还在试图进一步攻破石头的精神,将她驯服成奴隶。
这样一个强大的、具有杀死蜗牛能力的奴隶,远远超过之前他所拥有的任何一个奴隶。
无论是利用她夺取花园,但是单纯地利用她牵制杀死蜗牛节省攻击花园的人力和生命,都是巨大的价值。
所以,记录员即使不爽捕手,即使天生带点抬杠属性,对于监测员“驯化石头为奴隶,捕手的价值至少能翻三倍”的话,还是没有反驳。
不仅仅是身份和能力,光是异能“你的名字”在所有异能者心中烙下的颤抖印记,就足够让价值翻倍了。
记录员抬起头。
视线所向之处,在屏幕正前方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随意地敞开着,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俊秀温郎,眉眼安静地隐在黑暗中,正是温明。
他眼睛睁着,呈现鱼眼一般的透明薄膜模样,手扶在显示屏上,整个人时间停滞了一般,没有一点动静。
只有在对付重要和难缠的敌人时,温明才会将全部意识沉入。
这种时候,他就需要旁人的保护,这也是温明加入研究所寻求合作的原因。
在这之前,记录员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次。
而且,以往温明攻破敌人时也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
当然,石头也值得这样慎重的对待。
他看向旁边那死寂的、满是伤痕的女人,灯光在她脸上的阴影明明灭灭,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石头时,她的眼神。
当时,温明当着她的面,挖走了那个具有镭射异能的同伴的眼睛。
清秀的女孩满脸血污,嘴里无意识“啊啊”呢喃,可石头的眼神却很冷静,有人在背后评价她是冷血的怪物,可记录员当时对上时,只觉得是面对深沉的大海。
任凭表面如何平静,内里滔天巨浪,波涛汹涌,随时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一瞬间的恐惧,叫他指尖的蚕丝都瑟缩避让。
他不是轻易会惧怕的性子,但那是来自于本能的震颤。
一切真的这么顺利吗?石头真的就这样被驯服成奴隶了吗?他们完全看不到意识空间的情况,如果她将捕手反杀了呢?
没来由的恐惧突然攫取了记录员的心。
指尖捆缚的笔落下,在记录本上留下一个丑陋的墨点。
“不可能。”监测员平静回应,他深蓝的眸子犹如湖泊,有稳定人心的力量:“你不需要担心,我们研究过捕手的异能,他创造了意识空间,是绝对的掌控者,不会有人突破他的掌控的。”
听到监测员的回答,记录员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恐惧让他将内心的惊疑直接问了出来。
他勾起笔,微微昂起下巴,故意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我可没什么担心的。”
监测员看破不说破,继续解释道:“捕手意识全沉入的情况,我见过几次。他惜命,一直留有后手,即使一时被敌人占据主动权,他也能轻易反杀。”
记录员:“怎么反杀?”
监测员:“在意识空间中,如果敌人杀了他,他会即刻脱离意识空间,同时空间会连带着敌人的意识一同摧毁。如果敌人不杀他,只要他想,他只需要拖延三分钟,也会自动脱离意识空间,同样的,空间也会连带着敌人的意识一同摧毁。”
“所以,对敌人动用心灵捕手的能力时,他根本就不会输,即使被发现了意识空间的虚假,即使将他制住,死的也不会是他。”
“这能力真是可怕。”记录员回神,瞅了监测员一眼,嘟囔道:“你倒是知道挺多的,不会也有什么特殊身份吧。”
监测员没有回答,修长手指伸出,拿过记录本,撕掉沾染污渍的那一页,将纸页和本子重新推回到记录员的眼前:“刚刚那页沾了墨迹,重写一页吧。”
研究所中,懂的闭嘴的人才能活得长。
记录员没敢再问,拿起笔正要写,却发现笔尖氤氲,刚刚那一下,竟是给摔坏了。
“喂,新来的那位,嗯,叶青是吗,帮我再拿一只笔吧。”他叫住不远处身穿白衣的少女,在对方转过来时确认了她的名字,在看到她样貌时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无奈摊手表示:“我得在这看着,不能随便离开。”
“你帮我拿笔,工作结束后我请你看我独家珍藏的电影。”
“我这里有一支,先给你用,我再去拿一支。”新人少女低声应着,将笔递了过来,转身走了出去。
她身处白色的空间,净洁仿若天堂。
一路向前。
走过蓝色横纹囚服、血迹斑驳浸染、十指剥离无皮、被锁链捆缚在导电束缚床上的干瘦女人。
走过两侧铁网封门,染着血色和腐臭的牢房,一扇扇如同死寂的坟墓。
第一扇牢房中。
少女倒折于刑椅,眼窝一片黑红血污,浑身赤.裸血红,鲜嫩的肉袒露,口器尖细的虫子爬满全身,吸食得晶莹剔透,如同一个个红色的脓包。
她的人皮,随意而羞辱地扔在她的脸上,白色干透的洇湿中,踩着凌乱的血色脚印。
纸张碎片散落在旁,属于百合花的浅弱漂亮的白被血污浸染,蹉跎成泥。
她应该有一张的清秀的脸,但如今已因为剥皮而什么都看不清,脸庞最后所朝向的方向,是束缚床所在的位置。
仿佛,两个人曾当着面被折磨,仿佛,所有未说出口的寄语都在这最后的一望中。
第二扇牢房中。
女人浑身赤.裸,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大,眼角崩裂,眼白全是血丝,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拥有一张甜美的脸,长相与意识空间中的警察乐乐一模一样。
手指扭曲如鸡爪,掌心一截血红,隐有一点紫意,那是被她硬生生地扯出的喉咙。
这是被捕手抛弃的奴隶。
第三扇牢房中。
残臂断痕垃圾一样堆着,这是被处理后死尸们的残留。
隐约可见,一截断裂的鱼尾,一茬混着玻璃碎裂的骨骼,几根崩裂指甲的断指,扭曲变形的脚掌,浸染着黑血如腐烂海带般的头发。
第四扇牢房……
第五扇……
……
白净的空间中,少女缓缓前行。
她的身后,记录员沙沙写着字,他盯着时间,边写边确认着:“你刚刚说的,是不是意味着,最多只要等三分钟,捕手就会恢复意识回来了?”
“而石头的结局,只有成为奴隶或者意识毁灭死亡?”
“准确的说,还有一分三十秒。”监测员的声音平静无波,仿若世间最精准无情的机器。
*
“百合花好好看哦!”清秀少女在角落,暗搓搓地扣着书页。
“从今天起,我可以当你的人鱼。”没有鳞片的人鱼拉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小丫头,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去花园,在那里,你是家人,大家会保护你的。”面容凶狠的大汉局促挠头。
“我叫乐乐,快乐的乐,开心的乐,幸福的乐,姐姐,带我走吧。”薄裙少女光脚站在雪中,拉着她的衣袖。
“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你问我会不会投你留下来?相逢即是缘,你我缘分可未尽呢。”冷颜漂亮的女人双手合十,侧颜冰冷又温暖。
“艹!你原来这么能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说个脏话怎么了,你要不要试试?很爽的。靠,真被你这张脸骗了,你骂起来比我都脏啊哈哈哈!”被踹倒的少年一脸崇拜。
“蜗牛让你过去一趟。”坚持用侧边长发挡着地中海的男人,公事公办地转述。
“你来这么多天了,怎么老待在屋里?今天是电影日,出来跟我一起看电影吧。嗯?电影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可好看了!”男孩推开她的门,兴奋地呼唤。
“给你的异能取个名字,你会成为很伟大的战士的。”稳重的男人手背上却纹了个可爱的企鹅,他按着她的肩膀,寄予厚望。
“呸!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清秀少女没了眼睛却难得倔强。
“快跑……快跑!有埋伏!”人鱼被刀钉在地上,向她示警。
“小丫头,不要看,活下去。”伟岸如父的男人,转过了她的脸。
“……对不起……”甜美.少.女婚纱洁白,呢喃着重复。
“缘聚则散,缘落则灭,别伤心,只是我和花园的缘分尽了而已。”电锯割开了她漂亮的脸,脖间的小玉佛掉在地上。
“艹,你这张脸,一看就让人想骂娘,你他.妈的表情真精彩啊哈哈哈!”他冲着白衣男人吐了口吐沫。
“花园会为我复仇。这是你们能从我这里听到的唯一一句话。”坚持维护的长发染血,男人眼眸坚毅。
“我藏了……碟片在……送你……你活着回……送你……”被倒吊着的少年倾尽力气,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酷刑加身,他一言不发。
熟悉的声音们响在耳边,化作一根根钉入心脏的竹刺,深藏体内,痛意翻涌。
白色的空间中,林弱面无表情,眼神平静。
眼前,是与暂时休息区同样的空间,同样的束缚床,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的白色不再流动,静止凝固成漆一般。
温明躺在束缚床上。
如同现实中的林弱一样,被锁链捆缚,无法挣脱,无法动弹。
锤柄从他的下巴贯穿,红红白白,似将他的灵魂和呼吸都钉住。
他仍旧清醒。
虚空中幻化出一把白色椅子,林弱坐在床边,淡漠垂眸。
“华子说得没错,你这张脸,确实让人一看就想骂脏话。”
第25章
“你第一次醒来,接我电话时直接开口骂人,就是这个原因吗?”血沫从嘴角滑落,温明呛着血发问。
林弱:“也许。”
心灵捕手是意识空间中的博弈,温明每次要做的,就是为对方设立环境身份,磨灭他的过去和意识,让他服从自己。
人从不会轻易屈服,最初的时候,每个人的行为都会受到一些原有潜意识的影响。
“我炖了他的舌头。”温明扯起一抹笑,这笑还残存着一些属于温医生的柔和温暖,虚假恶意的魔鬼一般,对人心极近嘲弄:“但他不太喜欢吃,啊呜呜的样子很招我手下的一些人喜欢。”
疼痛,赤.裸,贬低,强.奸,酷刑,诛心,刑讯中从来都是这些手段。
行动队中的每一个成员,在进入行动队前,在每一次任务出发前,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花园可能会有弱点,行动队也可能会有弱者,毕竟刑讯从来都是反人类的。
但在这一批的九个人中,或生或死,没有一个人屈服。
大异变后的混乱与刻毒,在历经几百年的变迁与催化后,就是这样近乎赤.裸裸的、没有丝毫掩饰的残酷。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当初不会屈服,现在也不会轻易被温明影响心态。
“嗯。”林弱回应他:“我记着你们每个人的脸,我会为他报仇。”
她声音冷冷淡淡的,没了身为“林弱”时稍微丰富些的感情,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仿若冰雪化在里面,没有半点感情,对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似的。
可她说着“报仇”的话,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林弱很特别。
温明不禁想起刑讯时她的样子,她会痛叫,会下意识地瑟缩,会有感觉,眼睛中也有与她同伴相似的恨意,会求饶,也会说上几句狠话,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被刑讯的人一样。
甚至还比一般的人软弱似的。
她没有忍,也不会忍。
最初,还有人以为石头名过其实,很快就会招供,毕竟她好像连刑讯抵抗的形式都不走,直接就开始叫痛。
可最终,七天过去了。
酷刑之下,四个人死了。
只有她活着。
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时,他们对花园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到底是怎样的组织,能让他们如此坚守,撑过这样的折磨?
最初对付一个花园中普通的人(乐乐)时,他们就已经动用了温明,使用了心灵捕手。
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刚过,便要如此频繁的、再一次地使用心灵捕手。
拥有这样的人的组织,很危险,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林弱:“你故意说这样的话,是想要激怒我吗?”
她问得平静,可看过来的眼神却像是将人看透了似的,温明精神瞬间紧绷,小心地压抑着所有本能的情绪,露出一抹随意的笑:“对,我想激怒你,让你杀了我呢。”
反其道而行,这是遮掩,也是试探。
如今被林弱制住,他想要逃脱并反杀,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被林弱杀死。
可恢复记忆的林弱表情和状态都油盐不进,让人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和反应,她闻言只是瞥过来一眼,很肯定地开口:“我不会杀你。”
“那你想对我做什么呢?”温明微哂:“睡了我吗?”
“也可以。”
“嗯?”温明微愣,他驯服女人当奴隶往往会采用信任和爱情的方式,如今对林弱也是一样。
前期用温警官表现牺牲、奉献和照顾——被一个高大正直的人悍不畏死的保护,很多女人都会吃这一套。
后来成为温医生也不断明示或暗示温警官的所有表现都是真心、他作为温医生也受到影响因而会对她有情但因为医生病人的身份而克制,时冷时热,拨动人心,牵动着属于过去的那份情意。
最后反转初始的只有医生病人关系的冷酷,牺牲自己送走她,临到死亡分别的最后一刻,才含着无法言说的爱意刻着纯挚一吻。
临场反应,战术调整,真心实意,温明自认从来没有对哪个人这么用心过,如今林弱不否认想睡他,难道她心里还有着对他残留的喜欢和情意?
若是如此,他是不是还能抓到机会驯服她?毕竟,这可是一个甚至能识破心灵捕手,将他压制到如此地步的强大奴隶啊。
刨除她花园副首领的身份,不可预测的异能“你的名字”,光这一点,就足够叫人心动了。
可林弱接下来的话,将他翻涌的心思全部冰封。
她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头上,手指冰冰凉凉的,力道不重,如一头贴近吐信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温明,我想要报复你。”她露了点笑容,甚至有些亲和:“花园有债必偿,你折磨了我们的人,那么我会同样地折磨你。”
“我不知道你的手下是否会喜欢你啊呜呜的样子,但现在,你可以感受你手下的喜欢了。”
温明终于露出了点惊恐:“你,你要做什么?!”
凉凉手指在他额头一点,隐有残缺破碎的糯湿感,好像被林弱现实中血肉斑驳的手指点到似的。
他却像是被人大力一推,明明意识就在这片空间里,可好像又另一个意识被从他空间中的身体中推出来,无法反抗的、没有力气的、昏昏沉沉的,向下坠.落。
落进一片黑色的空间,触目所及皆是黑色,唯独眼前一点迷蒙孤光。
明明光有延伸,可刚刚超出他周身所在的范围,就像是被什么吞尽了似的,只剩下了无尽的黑。
而他,浑身赤.裸,脖颈上扣着铁枷,冰凉,粗砺,稍微一动,就会磨出血。
如同他折磨过的每一个囚徒。
“小乖乖,哭给我们看。”
暴虐嘲弄的笑声传来,温明抬起头,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
他的手下正向他走来。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擅长的刑具。
“3058年12月16日9:07,针对囚徒HY3058121501(即花园行动队成员:白马)的刑讯开始。”
机器冷淡的声音响起,温明偏头,看到了那个从他进入研究所就跟着他的监测员,以及跟在他身边,正书写着字,同时还嘟囔着“都说了不要念括号了”的记录员。
这是……
恍然间,眼前人与另一番景象重合,那是他们抓住行动队的隔天,是正式开始刑讯的时候。
HY3058121501是他们的第一个刑讯对象,一个长相清秀,异能是镭射眼的年轻女人。
因为与石头关系好,在最初意识世界的构建中,被他选为自己的妹妹,用她的惨死构建他与林弱间的情感联系,以及林弱与蜗牛之间的敌对情绪。
滑腻冰凉的手如蛇一般,滑上他的脚腕。
将他扯了过去。
感受到疼痛和嘲笑时,他听到一声冰冷的轻笑。
“欢迎来到地狱。”
——这是林弱附在他耳边,如同曾经的他对待囚徒们一般,呼吸痒意间,如高高在上的审判帝王,玩笑着轻笑,冰冷的嘲弄。
*
束缚床上,温明眉头紧皱,控制不住地抽搐,像是做了噩梦,又如同一个发疯的病人。
突然,他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有一瞬的迷蒙,在看到林弱时又瞬间染满恐惧:“不!别过来!滚开啊!”
倒真像是个疯子一般。
刑讯会对人造成这样的影响。
白色的手帕擦净他额上的冷汗,林弱平静看他。
她太过冷眼旁观,一丝情绪都不外泄。
会报复的人,往往会痛,会怒,会恨,可林弱的瞳孔中,大雪冰封,没有任何波动。
温明看着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过去多久了?”他问。
“两分钟吧。”林弱答。
“你怎么会控制空间的时间流速?”
“我跟你学的,我学东西很快的。”
两分钟,距离温明所需的解放反杀时间,还只剩下了一分钟而已。
即使空间因林弱这个异样错位,时间上的偏差,最多也不过两分钟。
折磨如炼狱,温明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从未经过这样的事情,黑暗中绵延了进三十五天三十五夜的经历,叫他身体和精神都隐隐作痛。
可支撑他下来的,是异能心灵捕手最后的保险——三分钟后,他将脱离意识空间,而林弱会跟随空间一起毁灭。
或者,他可以趁此机会,利用她心理占优的心态,找到她心灵中的弱点一击,继续消磨她的意识,这样就能在摧毁空间时对她进行强行驯服。
恨意与扭曲在温明原本漂亮温和的眸子中一闪而过,还从来没有人将他逼到这种程度,让他受这样的折磨,他要让林弱成为他的奴隶,将今日她施加给他的百倍千倍的还回去,让她永远都不得超生。
“我快要死了,即使现在没死,也和死差不多了,”温明虚虚地喘了口气,嘴唇颤抖:“我的异能心灵捕手从未败过,我想不明白,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破绽的?”
“林弱,我不是个坏人,温警官和温医生的身上都有我,但各为其主,我只是为了活着……”
他顿了顿,察觉到林弱没有任何波动,话锋一转:“白马死前,我将她喜欢的书给她了,也算全了她一个愿望。你现在杀了我,出去也要用破败的身体面临异能者的围堵,你讲究一报还一报,不如就解了我这个疑惑,就当还我一报。”
这话中藏了两个陷阱,一个是刺激林弱现在动手杀他,那么他连那一分钟都不用等,另一个便是引诱她“反派死于话多”,利用“花园有债必偿”,拖延过那一分钟。
无论怎样,他都会赢。
温明看向林弱,锤柄固定着让他无法抬头,视线看过去几乎有些扯动的疼痛和费劲。
一贯冷淡平静的女人,突然笑了。
“对啊,我忘记了,你还给了她一本书呢。”
她咧开嘴,明明是笑,明明是好看的,却莫名有些骇人恐怖。
“好啊,花园有债必偿,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答案。”
第26章
“第六次重生前,你让我化为虚影,看到了你死亡的五次。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世界不正常了。”
温明颇有些意外,他未想到自己的破绽竟这样早:“怎么,你不感动吗?”
“不感动。”林弱:“一个警察,面临柔弱的受害者、疯狂的杀人犯和一枚看似威胁的导弹,重生五次都解决不了问题,每一次都是主动送上门,然后自我感动地赴死,没有人会这样愚蠢。”
“既然不是真的愚蠢,不是在感动自己,那就是想要感动我了。”
她声音冷冷淡淡的,没了身为林弱时稍微丰富些的感情,看着温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选了蠢办法的蠢货。
“从那时起,我就不再相信你了。”
温明并不满意:“你的同伴牺牲自己,为你而死时,你明明是感动的。”
这可是他根据石头本人的所有资料,专门为她设计的剧本。
为了消磨来自本体的抗拒,叫她“林弱”,让她认知自己为“林弱”,给她虚弱的身体,虚无的记忆,将所有能与石头本身连接起来的都切断,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为了让她敌对蜗牛,利用新闻播报将所有同伴的死亡都算在了他的身上,让她接连死在蜗牛手上,甚至在时机成熟、她逐渐相信不再抵抗时,冒险给出了白马代号为石头的温警官妹妹的身份,用温警官的身体展示了她伙伴的死亡,引她共情,信任温警官,憎恨蜗牛。
哪怕她潜意识时不时作祟和抵抗,偶尔能和现实世界共感产生连接抵抗,比曾经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顽强,比如对姓名“哪个弱”的质疑和反问,警局中突然冒出的大异变异能者新闻,林弱第一次碰窗户封板时刺痛的指尖,识破温警官骗局时突然出现的断裂电话线……
但他都做好了防备,在温警官的身份和世界被怀疑和识破时,顺势将温医生的身份推出来。
这样一切的不合理全部都可以用治疗和意识世界来解释,而他可以用温医生的身份,承了温警官的情,获得更高层次的信任。
本来只需要确认蜗牛的致命弱点的——这是俘获乐乐时从她那里得到的信息。
可当温明确认林弱具有杀死蜗牛的能力,便想要驯服她成为自己的奴隶。
在那个黑暗的空间被折磨时,他曾有过短暂的后悔。
或许当初不那么贪心,不那么见猎心喜,不那么眼馋这具强大的身体,在确认蜗牛的弱点以及可以杀死之后,他就从意识空间中脱离,将林弱以及那个明明是他创造但受林弱意识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影响而让他也有些惧怕的蜗牛意识都毁掉,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可现在林弱告诉他,从他布局的最一开始,从他信心满满的设计的最初,她就已经识破他了。
饶是温明本意只想拖延时间,并不在乎聊的是什么,也忍不住发问和质疑。
“你的同伴牺牲自己,为你而死时,你明明是感动的。”
我明明是参考着给与同样的剧本,为什么你不感动?
为什么你不相信?
为什么你不进入我的圈套?
为什么我会输?
林弱仿若懂了他未完的话,她给了一个很简单的解释:“因为他们是我的同伴。”
“我的同伴为我牺牲,我为之感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温警官是个骗子。”
“他骗我,我当然也骗他,即使当时我并没有什么记忆。”
林弱顿了顿,坦诚地夸奖了一句:“其实,心理医生和病人的这个设计很不错,在休息区中,你完美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也许不是我的话,你真的能让人相信。但那时对于我来说,相信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记忆在逐渐恢复,我也在寻求抵抗和控制空间的方法,我不需要相信你,我只要确信我自己的行动就可以。”
温明:“从我承认温医生的身份,你就不曾相信我?那你为何要听我的话?”
“这不是很简单就能想到的吗?”林弱笑意中带着一丝嘲弄的尾音,轻轻唤他:“温医生?”
“我只是将你的手段,用在你的身上而已。”
“先创造让对方相信的情境,然后引导着对方行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你惧怕花园,惧怕蜗牛,甚至也有点怕我。你让我跟在你身边,看着你的那五次死亡时,没有一次你是让我靠近的。”
“因为那个名叫蜗牛的意识,取材于你对蜗牛的了解,但却脱离了你设定的控制和流程,他给你的感觉,像真正的蜗牛,对吧?”
“意识空间由你创造由你控制,但因为要窥探我的秘密,所以要以我的意识为基础和养分,那么这个空间就必然会或大或小地受到我的影响。”
“你认为那个蜗牛被我心中的蜗牛所影响,你怕他,你也胆小,所以,即使在由你完全掌控的意识空间中,你都不敢真的上前与他展现真实的战斗,也不敢让我靠近事情看。”
“因为你的惧怕和胆小,所以在我告知你蜗牛的弱点时,你一定会等待我的验证。”
“从休息区中出来,你告诉我只剩两次循环,想让我紧迫,我便按照你的希望,说要杀死蜗牛。”
“杀死他不需要那样大的动作,我们之所以颠覆空间,是在给你展示我的强大,探明你更进一步的目的。”她倏然露出个笑容:“同时,我也在削弱你。”
“你一直跟我讲,空间是我来承载的,小心毁灭精神和脑子,但其实我知道你在承载着空间,我的每一个超越现实的行动,对你的精神和意识都是一个消耗,你当时声音有点哑,是吐血了吧?”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冷淡平静的感觉稍稍褪.去,运筹帷幄,有一种别样的成熟.女人的魅力。
“我当时还表露担心让你小心,可笑。”温明自嘲一笑。
林弱:“我按照你所希望的杀死了蜗牛,同时也在抢夺空间的控制权,但最后还是差那么一点,当你引导着我去花园的时候,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地下室区域是最终控制的一角,你之前从未让我进去,但当时即使犹豫,你还是想要知道花园的位置,便只能让我打开门。”
“当你再一次表演为我牺牲,甚至表露对我的爱意和珍惜时,我已经拿到了空间的掌控权。”
温明轻叹:“我算错了你这个人。”
“可惜,我的死亡,不能让你有丝毫动容。”
林弱:“本就是建立在谎言和虚假上的东西,没有什么值得动容的。”
“你没有上当,你没有入戏,但我不仅上当了,也入戏了……”温明突然伸手,抓住了林弱的手腕,挣扎着拉起自己对上她的眼睛:“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本来是想带你一起走的,你会相信我吗?你不能为我动容吗?”
他用了力气,手腕上传来禁锢的感觉,林弱侧脸线条冰冷,眼底一片平静:“这不重要。”
“我会将你留在这里,你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化作延长的时间,一遍遍地体会我们曾遭受的一切。”
“刚刚,只是第一遍而已。”
林弱说完,空出的那只手伸出,食指就要向温明额上点去。
折磨总是叫人痛苦的,那片空间的时间流动是慢放的,又一轮的折磨不会花费太多的真实的时间。
温明身体出现真实的瑟缩和抗拒,他不能回去,他要留在这里,只要等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重新掌握主动权,毁了林弱。
他不能回去!
“林弱!”他猛然惊叫,恐惧让他此刻的歇斯底里更为真实:“你的血是冷的!你刚刚是不是在骗我,你的同伴死亡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反应!”
“我看到了,你的眼是冷的,你根本就不动容!不在乎!”
“告诉我,你真的为他们难过吗!真的有哪个人的死,叫你心痛吗!”
“是那个被挖掉眼睛的女人!还是那条碎骨断尾的人鱼!或者,是那个头像西瓜一样被一锤一锤砸烂的时停者吗!”
他情绪激动,状若癫狂,抓住林弱手腕的手攥得紧紧的,情绪犹如身体的震动,串连着传染过去。
“够了。”林弱冷冷开口。
她的手指停在半空,在这空间中,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平静、冷淡之外的情绪。
——几乎是有些怔然的哀伤。
不知为何,她想起来到花园之前的自己。
生在大异变后,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
畸变物和人类,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获取食物和信息的渠道。
她其实没有恐惧。
正常人遭受折磨时,即使意志多么强大,身体的本能也会展现躲闪和抗拒。
她的伙伴们如此,温明也是如此。
但林弱没有恐惧的反应。
她受了同样的折磨,会觉得痛,但不会恐惧,某些时候的反应甚至像是个冷眼旁观的无关人士,手指稳的像是没有知觉的石头。
——这也许是她一个人能活下来的原因。
年幼流浪时,她第一次碰到花园的人。
时叔块头高高的像小山,胡子很乱,衣服很脏,像是野人。
林弱冲他扔了一颗石头,在他凶狠地看过来时,她其实并没有害怕,甚至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
只是那简简单单的白裙,属于瘦弱少女的脸庞,再加上时叔眼神不好先入为主她的柔弱,让他先一步跟她道歉。
他说会照顾她,虽然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已经死在了林弱的手上,但她饿了,便跟他走了。
他给了她吃的,带她回去,让她成为了花园中的一员。
然后,她认识了白马,华子,蜗牛……,认识了行动队的同伴,认识了花园里的每个人。
但最熟悉的,最喜欢跟着的,还是时叔。
后来,当蜗牛选择她当副首领,当异能者们莫名因她的名号而闻风丧胆时,时叔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某种喝了酒似的红光,很大力地拍拍自己的头,跟周围人炫耀:“看到了吗?小丫头可是被我的头选中的人!”
她暴风成长,整个花园中,除了他,没人敢叫她小丫头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单纯的敬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资格和年龄能叫她小丫头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只剩时叔了。
时叔没有被折磨。
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小队中了埋伏,对方天克他的能力。
时叔是被人用她的武器砸死的——那武器还是他送她的礼物。
他叫她不要看。
他最后释放的能力,将时间定格,将她扭转过去,他让她“不要看”,叫她“活下去”。
林弱眨了眨眼。
心脏中如同长出荆棘。
从今以后,没人再叫她“小丫头”了。
成了!
察觉到手指间传递的悲伤、脆弱和痛苦,温明脸上露出血腥扭曲的笑容,他终于成功突破了林弱的防线,撼动了她的意识!
空间中白色翻滚,如雷云,如波涛,隐有纹路崩裂,块状崩落,是控制权的失衡。
黑色的数字时钟显现在林弱身后的空间,显示着00:25的倒计时。
这是距离他回归现实、毁灭林弱还剩的时间。
温明呼吸加快,他死死地拽住林弱,争夺着控制权,几乎是有些激动地看着时间正常的倒退。
00:24
00:23
00:22
“啊……”林弱扶额皱眉,头痛似的,在情绪和控制中挣扎沉浮,她的手反抓住他的,一瞬间,在黑暗空间中尝到的那些让人撕裂的痛苦,如潮水般倾覆上来。
这是下意识的反击。
嘲笑声似响在耳边,痛楚作用在身上,尝过的绝望沉在心底,温明被刺激地眼睛充血,但仍旧没有松开抓住林弱的手。
很痛苦。
是之前的百倍千倍。
但只要能离开,只要能活下去,他就能忍受。
——在那个时间无比漫长的黑暗空间中,遭受那些折磨的时候,温明之所以没有疯,之所以能忍耐,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还有离开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了。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数字,甚至因为能力回升,催动时间流速变化,数字倒计时也快了两倍。
00:10
00:09
00:08
00:07
他控制不住地激动,是前所未有的癫狂情状,眼角几乎渗出泪液来,就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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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看作话】
时间归零,周围空间穿梭变化,仿若时间快速滑过,空间迅速移动。
鄂间插着的锤柄如青烟般消散,林弱也退出成遥远的一个黑点。
身上束缚消失,温明如释重负地呼气,他支起身体,微仰着头,闭上眼,像是哭了一样,短促、间断地笑了起来。
笑声从鼻息中喷出,混杂着自嘲、释放、轻松。
他还以为这次要被困住了。
所幸,最终赢下来的,还是他。
“这样的感觉很不错吧。”
冷冷淡淡的声音,带着点好奇和调侃,响在身旁的极近处,让温明脸上的笑容凝固。
不可能,不可能是林弱。
她应该被困在空间中,等待着他的审判。
可这地狱一般的声音……
温明咽了咽口水,保持这现在的姿势,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白。
如同刚刚所处空间的那片白。
“嗨。”女人的声音凑近。
不可能。
不该是这样的。
温明僵硬着身体,近乎恐惧地转头,对上了林弱的脸。
她脸上带着悠悠笑意,并不冰冷,甚至还好心情地冲他挥了挥手:“嗨。”
“你好啊。”
“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温明瞳孔骤缩,像是遭遇了什么不肯承认的重大变故似的:“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假的,不,你是假的,研究所,监测员,是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对不对,不,我还有价值,不,让我跟老师谈谈!”
他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恐,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却,想要逃离,狼狈中,从束缚床上摔了下去。
床被他慌乱的脚蹬得很远,温明边看边退,很快便触到了冰冷坚硬的墙壁。
“噔噔噔——”
明明没有高跟鞋,却踩出了死亡接近的恐惧,林弱看着温明的丑态,来到他的身前蹲下,拽住了他的手腕。
“这里没有研究所、监测员、老师。”
“冷静点。”她笑笑。
这声音犹如魔咒,明明温明惧怕地要死,拼命想要逃脱,额上冷汗密布,可他的疯狂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被人锁在了那里,不再蔓延。
温明:“你,你做了什么?”
“刑讯者,”腕间力道加重,林弱对他露出了温柔笑意,一如曾经温医生的温和笑容:“希望之后的绝望,这才是我对你的报复。”
温明:“报、报复……?”
“嗯,”林弱将一缕秀发别后:“将你困在空间反复体验同样的折磨,我之前说这是报复,是骗你的。”
“花园有债必偿,而我睚眦必报。”
“人鱼之城的屠灭你应该在我的资料上看过,那场屠杀之所以血腥和难忘,让所有安全区都对我敬而远之,是因为我不仅仅是杀了他们,而是活生生地剥下了他们的皮,让他们倒吊着血尽而死。”
“我其实不爱折磨和杀人,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温明:“为什么……”
“我养的宠物被他们杀掉了,”林弱嘴角勾起一抹笑,邪性、冰冷:“我只是还回来而已。”
在石头的资料上,人鱼之城的屠戮是因为畸变物猎物的纠纷,原来那竟是她的宠物。
但温明此时并没有脑子和精神去想这些。
得益于林弱的控制,他终于冷静了些,明白了如今的情况。
确实如她所说,无力和绝望将他笼罩,前所未有的失败让他根本不敢想接下来的情况,痛意纠缠全身,他崩溃地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撕裂一切,想要毁灭一切,却又深刻地意识到,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刑讯者,现在,我也只是还回来而已。”林弱将他额间被冷汗浸湿的乱发拨后,露出那双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她的动作堪称温柔,可温明却像是被千丝毒蛛爬过似的,即使不能,仍拼命想躲。
“身体的疼痛只是其次,精神的折磨也仅此而已,刑讯者,我要的,是对你灵魂的打击。”
她的声音冰冷,不再是没有感情的平静,而是淬着彻骨的恨意。
“因为你还有逃脱和胜利的希望,所以,当被拖入黑暗空间,面对同样的刑讯时,希望像光一样指引,你便可以忍耐。”
“回来时,你想要拖延时间,甚至想要动摇我,撼动控制权,倒计时出现时,你脸上的表情真的是太好笑了,你以为要结束了对吗?你以为你赢了对吗?是不是你还幻想着接下来怎么羞辱我折磨我?”
“至少,你觉得自己不会再被折磨了。”
“我就要在你喜悦于希望和曙光时,将这一切彻底打碎,将你从那虚幻的天堂,拉回地狱十八层。”
“就如同你为了压制我设计的那样,敲碎二楼的墙壁,以为看到的是光,但其实只是虚假的电灯,以及更令人绝望的绝境。”
“刑讯者,认命吧,你逃不了的。”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计算得明白,如笼罩大地的天,玩弄着迷宫中寻求出口的饥饿的鼠,太过强大,如泰山压顶,以至于完全无法抵挡。
“呵,呵呵呵,呵呵——”温明突然笑起来,但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好啊,花园的石头,果真名不虚传,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将我困在这里永远折磨吗?”
他眸中是如血的仇恨,手指因疼痛而生理颤抖,几乎有些可笑的执拗和倔强:“我不怕你的折磨。”
林弱:“我说了,折磨只是对身体和精神,我要摧毁的是你的灵魂。”
“留你在漫长的时间中被反复折磨,是个报复的好法子,但我知道,你的异能有最终后手,刚刚的倒计时就是吧,时间再慢,也终究会走完,你活在折磨中,你也不会真正的恐惧,因为你觉得自己还会有出来报复我的那一天,即使希望微弱,那也终将成为你坚持的灵魂养料。”
“我知道你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你怕死,”林弱笑了下:“而我会杀了你。”
“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有逃脱的希望了,你的生命,思想,意识,灵魂,都将终结于此。”
“不,不可能!”温明怔了一瞬,随即猛然发疯一般嘶吼:“你不可能杀了我!”
很快他又醒悟一般,昂起脖子:“好啊,你来杀我试试啊。”
“呵——”林弱轻笑,她挑挑眉:“看来我摧毁得很彻底,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否认和恐惧,你都没有反应过来,要引诱我杀你。”
温明试图平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弱:“刑讯者,你不用再隐瞒了,我很清楚你异能的后手。”
“一个是时间倒计时,时间结束,你就能离开。但在这个空间中,时间近乎静止,至少在我眼前,你出不去。”
“另一个,便是你的死亡,如果杀了你,你也会离开,对吧?”
她太淡定了,她清楚一切,而这,都叫温明更加绝望:“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说要杀了我,是在耍我吗?”
“呵,在这里我就是不死的,我一定会出去的,你根本就杀不了我对吗?现在只是在玩弄我的心态和精神而已,但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他放着狠话。
“哟,看,又叫你抓住希望了呢。”林弱笑笑,那一瞬间脸上竟有些甜美之状,像是乐乐。
很快她收起笑容,眼眸一瞬间深如海渊:“刑讯者,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是我的异能,人鱼之城那样的事情发生后,应该每个安全区的人都知道这点。”
“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微微凑近,食指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人们都以为‘你的名字’是控制序列异能,但其实,它和你的异能一样,都是灵魂序列异能。”
温明脸色微变。
作为灵魂序列异能心灵捕手的拥有者,他很清楚,灵魂异能是能直接灭杀灵魂的,而且同一序列相生相克。
原来,这才是林弱能抢夺控制权的原因。
而她确实能够杀死他。
但灵魂序列异能的发动,一般都需要极其苛刻的先决条件,比如心灵捕手,就要求对方完全丧失抵抗力,整个连接过程中不能受到任何的打扰,所以温明才会进入研究所依赖团队。
“你不要吓唬我,”温明看向她:“灵魂序列异能发动,先决条件苛刻,你未必能对我用。”
“嗯,条件确实苛刻,但这可多亏了你呢。”林弱虽笑,眼中却有刻骨痛苦和恨意:“你的名字,先决条件便是血债血偿,你欠了我的血债,给于我灵魂上的苦痛,你我彼此之间已建立灵魂牵引,那么我就可以对你使用。”
“不,你杀不了我,”死亡阴影逼近,温明在恐惧崩溃和绝望平静中沉浮、挣扎,他努力保持镇定:“想要使用对我使用‘你的名字’,你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才行。”
温明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每一次被问起名字时都会很警惕,尽量避免告知名字,最
开始他只说自己姓温,后来转到医生身份,再被问起时,便给了早就准备好的假名。
他手指轻颤,面色却笃定:“你不知道,你便杀不了我。”
“都说了我也是灵魂序列异能了,”林弱以手扶额,颇有些不耐烦似的:“刑讯者,关于灵魂序列异能,我知道的,不比你少。”
“灵魂序列异能,影响意识和灵魂,而想要实现影响的目的,便要交付自己的意识和灵魂作为置换,赢,则是控制,输,便是身亡。灵魂序列异能,便是这样强大又脆弱,危险又安全,所以很多人都在藏着。”
“至于这交付置换,依托于本名。”
“你的姓,一直都是真的,因为你的身份和意识需要本体的依附。”
“至于你的名,则是一直藏在这空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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