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 陈薇予的视线顺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下坠。直到看到漆黑一片里的点点光亮，她又恍然里回过神来。
“你……在楼下？”她说得有些不确定，断断续续的。
因为事情发展得过快, 上一秒她以为还在M国刚刚迎接朝阳的男人, 下一秒亲口告诉自己, 他现在就在她家楼下。
愣是向来冷静的陈薇予，都难以迅速反应过来。
耳旁，男人的回应声传来：“是啊，刚开始下雪, 我没带伞。”
这句平淡的话，似乎还带着些暗示的味道。
陈薇予瞥回眼，又转过身去。她前行的方向是家门, 却在步入玄关的那一刻顿住脚步。
看向门上的猫眼, 她说：“都这么晚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一边说着, 陈薇予一边打开柜门，取出两把折叠整齐的伞。
果然, 很快耳旁传来了陆宴别的回答：“我都主动来找你了, 你还要赶我回去吗？”
陈薇予打开家门，完全没有遮掩传进话筒的动静：“嗯, 如果我说是呢。”
陆宴别没再说什么，只是偶尔有气息声混杂在听筒的电流声中, 一点一点传入陈薇予的耳朵。
电梯里没什么信号, 电话被自动挂断。
而推开单元门的那一刻, 迎面而来的寒风将陈薇予吹得一个哆嗦。
她对冷热没有什么概念, 刚才临时起意，也只是拿过了衣架上的一件羊绒风衣披上。
隐约看到了远处站在路灯下的一个人, 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
陈薇予撑开伞，朝着那抹身影的方向迈步而去。
而陆宴别的目光，也早早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由远至近。直到距离被一点点拉近，靠着相连的目光，她看到了他面上极其明显的疲倦。
印象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还从未露出过如此的神色。
陈薇予没有再看着男人，只是伸手，将伞递给了他：“你怎么来的？”
并没有看到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她有些疑惑。
陆宴别微笑：“下雪了，我让孙河先回去。”
听到这句话，陈薇予微微抬头：“那你为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完，陆宴别就开口将她打断：“我刚下飞机，就来找你了。”
言下之意，他就是想来找她。
陈薇予收了声，目光垂落在因融化的雪点而微微湿润的地面。过了半晌，她才说：“算了，上去吧。”
不因为其他，在这没有任何建筑遮挡的地方实在是太冷了。
昏暗光线下，陆宴别眼里的笑意确实愈发明显。
他并没有撑开那把陈薇予刻意带来的伞，而是伸手从她手中将伞接过。
小小的伞下瞬间挤了两个人，可陈薇予依旧被严严实实地包拢，陆宴别反倒大半个身子依旧在伞外淋雪。
她扭头想要表达疑惑，可瞬间映入眼帘的是陆宴别半敞开的风衣下，那宽厚的胸膛。
这个男人似乎格外喜欢穿修身的黑色毛衣，随意一眼都能看到那极佳的身材线条。
陈薇予最后将所有话全都压回心底，干脆转回头去，继续朝前走去。
重新回到了被暖气缠绕的世界，可在陈薇予这里，并没有陆宴别家的那般豪华。
两人依旧是站在电梯里，看着四周围稍稍有些陈旧的模样：“我家挺小的，你……需要适应。”
毕竟她住的只是一个小型Loft，和陆宴别家那个超级大平层完全没法比。
陆宴别站在她的斜后方，看不见面上神情。他开口：“这没什么的。”
语气淡然，甚至还夹杂了一丝愉悦。
陈薇予没再回应。楼层并不高，很快电梯就到达了她居住的楼层。
打开门，还泛着暖色光亮，装修风格颇具童话梦幻的景象便直直地呈现出。
陈薇予打开鞋柜，却发现里面没有一双男士拖鞋。毕竟根本没有男人会来她这，就连陈修都只到过楼下，她干脆就没有准备这一环。
她手上稍稍停顿了下，接着便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没有你的拖鞋，你光脚吧，里面有地毯，不会冷的。”
看着陈薇予的模样，陆宴别点头，笑着回应：“嗯。”
脱下鞋，又弯腰拿起放上鞋柜，他毫不拘束极其自然地走向了小客厅。就好像眼前，也同样是自己生活的地方一般。
陈薇予指着客厅中间那个只能坐得下一个人的懒人沙发，说：“你就坐那里吧。冰箱里有些今天剩下的甜品，你要吃吗？”
她面无表情地说完了这么一句话。
谁知陆宴别却抬头，看向自己的同时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面上即便仍存在着疲倦，然而褪去各种尖锐冷酷的外表，此刻的陆宴别只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温柔。
脱下的西装外套被放在一边，他抬起手，轻轻抵着额角。带笑的目光集中在陈薇予面上，被客厅里的暖色调衬得还有些宠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薇予挪开眼，没再看着陆宴别，但嘴上还是问：“笑什么？”
刚才自己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陆宴别摇头，动作上稍稍透露出了丝无奈：“没什么。听说今天你做的甜品味道很好，我当然要尝尝看。”
得到了对自己肯定的答复，陈薇予点头，没再在意刚才的小问题。
她转身走向冰箱：“草莓大福和榴莲千层，你要哪一个？”
身后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回答：“都可以。”
陈薇予看着冰箱里数量较多的草莓大福，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盒来。又从小厨房里拿出甜品专用的餐盘刀叉，她重新回到了客厅，弯腰放在陆宴别面前。
Loft本就是狭小型公寓，外加上陆宴别的高挑身材，坐在其中有了对比，便瞬间显得拥挤。
陈薇予从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拿出一把同样是可爱风的懒人椅，在他对面坐下。
动作有些随意，她一开始还没意识到眼下的拥挤。习惯性地伸直了腿，却感觉自己的脚尖好像擦过了什么——
大脑仅仅是停滞了几秒钟，陈薇予便立刻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好像触碰到了陆宴别的小腿。
甚至习惯性的动作，导致一路朝前。至于有没有碰到小腿以上的地方，她不好说。
真的一点也不好说。
……
立刻端正地坐起，陈薇予假装无事发生，伸手推了推装着草莓大福的餐盘：“你尝尝看，之前没再店里上过。”
见陆宴别接过，她原以为接下来只是平静地品尝。
谁知，对面的男人却问：“今天怎么了？”
她愣了下，随机意识到，他是在问发生在开业仪式上的那点小冲突。
本还在思考陆宴别为什么会听到消息，可转念一想，现场不少北城上流圈的人，更何况还有纪洛白在。
陈薇予垂下眼：“没怎么啊。”
她的确没怎么在意这件事，一下午过去，差不多就要忘了。
陆宴别却朝前凑近了些：“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而已。”
陈薇予清楚，可经过再三思量，她还是说：“真的没什么事情呀。”
在她看来，那个女人的确是想要来挑事，可是当时现场有柏玲前来揭穿，又遭受到了围观人群的注视。对女人而言，已经受到了相对应的惩罚。
陈薇予认为这就够了，无需再谈论这件事。
见她态度坚定，陆宴别索性也垂下眼去：“嗯，你说没事，就没事。”
说完，他便拿起刀叉，姿势优雅地将大福切开一半。
狭小而拥挤的客厅没再有任何动静，窗外的雪又在悄悄变大，却没有铺洒在玻璃上，扰乱了陈薇予与陆宴别的相处。
就以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好一会，陈薇予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向厨房。
陆宴别抬眼看她，问：“怎么了？”
陈薇予：“忘记刚刚回家的时候煮了花茶，我给你也倒一杯。”
没多久，她端着两个玻璃杯走了回来。小茶几上已经堆满了东西，最后还是陆宴别帮忙收拾了下，这才有了放杯子的空间。
或许是陈薇予的动作幅度太大，杯子放平后，里面的淡粉色液体大幅度晃荡着，映出的光纹也是千变万化。
两个人很快就恢复到了刚才的状态，客厅也重新回归寂静。
陈薇予端起杯子，轻抿了口花茶。
香气浓郁，一经入口便让人感觉到了满满的舒缓。
她的视线忍不住抬起，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上。
扫过男人英俊而温和的面庞时，陈薇予也注意到了残留在陆宴别眼下的疲倦。
手上动作稍稍停顿下，她最终还是开口问：“你在国外的那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还记得那些纪洛白告诉自己的消息，不论站在哪一种角度，都能感觉到陆宴别手中事情的繁琐与复杂。
陈薇予问完后，视线很快就捕捉到了陆宴别手旁的一下顿挫。
他视线轻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落在自己身上。反倒，又重新回到了盘子里那个剩下一半的大福上。
“嗯，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好了。”
听起来，像是完全没有问题。
可按照陈薇予的直觉来看，她又总觉得陆宴别似乎将整件事都简化了些。
视线来来去去在面前的事物上晃荡着，陈薇予蓦地想到了，自己和陆宴别的关系，不过是以一本红色证件而维持的法律关系，本质上并没有很熟。
既然国外的那些事情涉及到陆氏集团……他不方便和自己透露，也并不难理解。
陈薇予最终点头：“嗯，解决了就好。”
说完，她又抬起手，轻抿了口杯中的茶。
视线过分专注地集中在了已经呈现出深粉色的茶水上，陈薇予并未注意到，方才陆宴别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极其深沉的一眼。
等到餐盘与茶杯空空如也，窗外的雪也终于像是被无视久了有了怨气般，掀起了剧烈的动静。
陈薇予还低垂着眼，蓦地听到了面前的男人开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什么？”
但在片刻后，陈薇予很快反应了过来。
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犹豫啊？
陆宴别明明就是来家里做客的啊。
这是……
她还在纠结着自己刚才的那一声，面上无意间透露的一切，都被陆宴别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中飞速闪过了深藏不露的笑意：“嗯，已经通知孙河过来了，应该很快就到。”
陈薇予干脆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站起身，从一旁的沙发上为陆宴别拿过西装外套。
这一举动，让她想起了什么：“稍等，正好之前的那件西装我拿给你——”
陈薇予正准备转身上楼，可动作却被身侧的男人打断。
陆宴别单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用，放在你这里就好。”
陈薇予转过头来看着他，他接着笑道：“我和你之间，不用划分得这么细。”
说完，陆宴别从陈薇予手中拿过他今天穿着的西装外套，披上身后走向了玄关。
站在门外，他摆摆手：“外面冷，别下来了。”
说完，陆宴别就渐渐关上了门。
视线被一点点挤压，最终，陈薇予的眼帘里，只剩下了家门内侧的那些梦幻风格贴纸，唯有猫眼上，还闪耀着一些冰凉的光。
看了好一会，她才默默收护眼，转身，重新回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的太平时光，然而对陈薇予而言，忙碌的生活似乎从未停止。
因为圣诞节即将来临，她需要马不停蹄地准备圣诞节的相关套餐。
之前的那件风波事件似乎随着寒风一道消逝于无形，甜品店的顾客也在一点点地恢复到了以往。
今天，陈薇予刚刚研究好了圣诞节当日限定套餐的方案，正坐在吧台后研究着。
突然听到了有人到来的风铃声，她抬起头。当目光落在那个极其熟悉的面孔上后，陈薇予又飞速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里。
“VIP会员套餐，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段，店里也没其他人。陈薇予意识到，自己现在对陆宴别的态度，好像正在一点点放松。
陈小姐与陆总这样的称呼，像是不再有过。
“嗯，帮我来一份最贵的。”陆宴别也径直走到陈薇予面前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她说：“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陈薇予扫去视线，手里正准备着男人需要的餐品，示意他尽管开口。
而陆宴别也会意地没有多加停顿：“上次甜品店那件事查清楚了。”
陈薇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眼来看着对方：“什么？”
陆宴别：“食物中毒的那个人承认，是他故意吃下了冲突性的食物，接着立马来你店里用餐，从而引起食物中毒事件想要栽赃给你。”
听到了这个结果，陈薇予心中那颗悬挂多时的石头，终于稍稍落下。
然而才放松了没多久，她突然又察觉到了某个深藏于角落的细节点。
陆宴别一下就察觉到了陈薇予的细小变化，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她依旧在沉思着：“可是我和这个人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陷害我？完全没有动机啊。”
不排除同行陷害，但在如今的社会，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论如何也有些愚蠢、狠毒。
陈薇予思考着，过分走神，丝毫没有看到陆宴别直勾勾的眼神。
他说：“如果这样的话，调查组那边会发现的。”
陈薇予点点头，心思看上去仍不在此。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下颌处传来一阵温柔的触碰，接着视线也不由得朝前看去。
跟前的男人，轻轻伸出手，用最小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行让自己看着他。
“先理理你的丈夫，他现在很想吃你做的东西。”
第22章
停留在脸颊上的力道并不是很突兀, 只是稍稍限制了陈薇予的动作。但用些力气，还是能够轻松挣脱的。
陆宴别的话已经说完，可似有回音仍在陈薇予的耳旁响动着。
她目视着前方, 视线直直映入了男人深黑色的眸瞳。偶尔有明亮的光擦过, 将自己在那其中的倒影完完全全笼罩。
怎么感觉, 刚刚陆宴别的那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
形容不上来究竟为什么有这种感觉。陈薇予细细思考着，最终定义成，这句话有些不符合这个男人的身份。
但对方都已经说出口, 她也肯定要做出些回应。
轻轻一侧，陈薇予让自己挣脱了陆宴别的手掌。垂下眼，她重新恢复了手中的忙碌动作。
“稍等, 套餐里的部分甜品需要二次加热。”陈薇予淡漠地说。
陆宴别看向她的视线, 因为这句话而加深了笑意：“没关系，不着急。”
陈薇予顺势回了句：“那就让我多想想被人陷害的这件事, 对我来着这是特别重要的。”
陆宴别眉眼弯起，镜片后的视线沾染着笑意, 也万分温热：“嗯, 我知道，慢慢来。”
一边夹了两块吐司片放进面包机里, 她一边飞快手打着奶泡。随意焦点在某处的视线，却暴露了此刻陈薇予的心神不定。
之前食物中毒的那个人, 自己完完全全没有接触过, 总不能是凭空产生了恨意, 所以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健康来陷害自己啊。
所以, 陈薇予更偏向于在幕后操纵的，另有其人。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
“奶泡是不是有些稠了？”
一句温柔的低沉声音, 却径直扰乱了陈薇予的思绪。
她朦胧的目光重返清晰，顺着刚才的那一声，直直地扫向了眼前。
陆宴别单手搭着吧台，镜片后的目光垂落，看着杯子里还在不停打着圆圈，但已经十分浓稠的奶泡上。
陈薇予随即按停了打炮机，但似乎还是为时已晚。
她鲜少在工作上产生失误，更何况这次还是因为自己走神。
陈薇予微微张嘴，却不知应该说什么来缓解眼下的些许尴尬。
“我……我重新做一份。”她飞快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新的奶泡，一边说着一边便要拧开瓶盖。
陆宴别却伸出手，径直越过吧台，轻轻按在了陈薇予的肩上：“没事，做热可可奶盖也可以。”
陈薇予看向他：“可那样的味道会很奇怪。”
陆宴别笑意加深：“我不介意的。”
……
陈薇予停顿了好一会，最后才重新转回身去，将玻璃杯放上桌面。晃了晃浓稠的奶泡，她将它一点点地全部倾倒进了装有热可可的玻璃杯中。
眼看着这样一杯热饮就要制作完成，陆宴别也已经抬手想要去接。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可谁知陈薇予却随手将它放在一边，又重新拿出了一个玻璃杯。
陆宴别有些不解：“怎么了？”
陈薇予却没有回答，径直拿出一瓶全新的淡蓝色果酒，捏着开瓶器随手一挥，只见混杂了浓密气泡的酒液纷纷涌入杯中。
接着，她又飞快夹起事先腌制好的柠檬片，贴在了杯壁内侧。
最后撕开一瓶乳酸饮料，陈薇予轻轻倒下，让杯中这调制好的饮品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颜色。
捏着玻璃杯，她推到陆宴别跟前：“给，这是你的。”
说完，陈薇予拿起刚才那杯卖相并不怎么好的奶盖可可，朝跟前的男人举起：“这杯酒就我来喝吧。”
陆宴别的目光集中在她面上：“我不介意这些，你也没必要专门再给我做一杯。”
刚好此刻，面包机也加热完毕。陈薇予将烤至焦黄的面包片夹出在盘子上摆出造型，捏着蜂蜜与巧克力酱随意地晃荡了几下，最后在最上方盖了颗蓝莓味的冰激凌球。
这个甜品盘也被端到了陆宴别面前，陈薇予举着自己的杯子，伸手上前主动与他的玻璃杯碰撞。
“干杯。”她说道。
男人的目光，将陈薇予刚才的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
陆宴别的视线深沉，且包拢着某种浓郁的情绪。过了片刻，他嘴角重新浮现了一抹笑，同样也举起杯子。
“干杯。”-
陈薇予发现，这段时间里，她的生活总像是一瓶可乐。表面看似平静时，拧开总会猝不及防地炸裂。
昨晚结束了店里的营业，又被陆宴别以时间太晚的借口送回了家。陈薇予不过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时，却被易筱圆告知，那个名媛遍地的匿名论坛里似乎又出了幺蛾子事。
她吸了几下鼻子，因为困意还未退散，还稍稍皱眉：“她们又怎么了？”
易筱圆这一次居然有些犹豫，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嗯……这很难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看论坛比较好。”
闺蜜的这句话，倒是直接勾起了陈薇予的好奇。
她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趴在床上，毫不犹豫地就点开了之前还留有记录的论坛地址。
短暂的加载后，陈薇予一下就看到了易筱圆所说的那点幺蛾子。
【快来看啊！北城假名媛小蔷薇的画作，快来欣赏欣赏！】
她眉头一皱，拇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都没有落下。
内心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陈薇予在等待数秒后，还是选择将帖子点开。
瞬间映入眼中的，是一幅自己在去年才完成的画。
陈薇予向来喜欢梦幻童话等元素，画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与那些沾边。
贴子里，瞬间刷过了好几楼的“哈哈哈”，但很显然，这些笑声都夹带着嘲笑与讥讽。
【天呐我没看错吧？堂堂的名媛小蔷薇怎么会画出来这么幼稚的画的啊？】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看得出来她好像真的很喜欢画画，但没天赋就是没天赋，我要是画出来这么难看的东西，我宁可咬舌自尽呢~】
【她前男友现在的那位还是艺术届的新星，这么一对比……有人能去给小蔷薇带一句话吗？说我要是她，我就选择拉开窗户直接重开人生啦！】
……
种种恶毒的言语，顷刻间从陈薇予眼前划过。
果不其然，文字承载着精神，不论纯粹与肮脏，也不论善或者恶。
电话里，易筱圆有些担心的声音传来：“薇薇，你……她们都是在放屁的，你别忘心里去呀，你又没学过画画，完全都是自己研究的，很好看的呀……”
她这么一大通话说完，陈薇予依旧没有出声。
思绪紧锁在了帖子顶楼的那幅画上。
过去，陈薇予的生活极其简单。在不掺杂感情的世界里，她只剩下了工作与生活。
而在还与秦执维持着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生活里也只剩下了他，还有易筱圆等部分朋友。
而陈薇予画的那幅画，她只发给过秦执。
所以在看到帖子的瞬间，她就想清楚了一切。
秦执私下里将她的画四下传播，甚至还存在着怂恿旁人来论坛发帖嘲讽的可能性。
眼看着帖子楼层还在不断增加，易筱圆的关怀也仍在继续。陈薇予突然出声：“我没事。”
易筱圆：“没事就好，薇薇，我们把论坛关掉，眼不见心为净嘛——”
陈薇予径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不，我要亲自回应。”
易筱圆：“嗯嗯，好……什么？！！”
没再管闺蜜万般诧异的阻止声音，陈薇予又翻了个身，双手捧着手机，拇指飞速在屏幕上打着字。
清脆的打字音噼里啪啦地响着，很快，论坛那个帖子里，出现了最后的一条回复。
薇：【我不认为追求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值得被嘲笑的事情，我也不觉得我画了这幅并不完美的画就成了罪大莫及的事情，需要接受你们如此的讥讽。我会画画是因为我想，并且我有勇气去探索未知的、从不了解的领域。
我可以坦然接受对我的画的客观评价，不论褒贬。但你们扪心而论，你们的评价是客观的吗？
如果想要嘲讽我，要么拿出极其专业的实力，要么拿出你们同样追逐爱好的勇气吧。否则，你们没有资格。】
一长串文字，贸然出现在了简单且低俗的讥讽声里，骤然显得有些突兀。
或许是出现得过于突然，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谩骂声都没再出现。
但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一片宁静，很快，密密麻麻的文字便重新浮现而出。
【楼上？小蔷薇本人？】
【好家伙，居然还视/奸论坛，我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芜湖，玩了这么久论坛，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送上来给我们骂的。】
毕竟仗着论坛匿名，那些多藏在阴暗处肆意谩骂的人总是带着些嚣张气焰。
眼看着陈薇予就像贸然闯入暴风雨中心的勇者，无人在背后支撑，眼看着就要被狂风巨浪吞噬。
【我同意，你们这些从未追求过梦想，从未为了某件事情努力的人，不配拥有嘲笑其他人的资格。】
一条同样是匿名，但直接挑明立场的回复，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就好像是逆着浪潮一路向上，艰难无比。
但突然间，陈薇予眼前的一切内容都消失不见，只留给她一条提示。
【因特殊原因，论坛暂时关闭。】
并且几乎就在同时，微博上一位拥有几十万粉丝的高关注度博主，主动发布了关于这个论坛匿名造谣、随意辱骂的乱象。
被截图的，正好就是陈薇予的这个帖子。
转发区里，几乎所有人都对她的那一番话深有感触。
【……这就是北城名媛吗？好恐怖，特别像那种学校里抱团撕别人的小姐妹。】
【自己的爱好凭什么要被嘲笑啊？我看这群只敢躲在匿名论坛里的人，才是阴沟里的小丑！】
【我……感觉有被这位小姐姐激励到啊，人追求喜欢的东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且我感觉，小姐姐的画很好看啊，完全站在自学者的角度来看，构图色彩，还有人物，已经是很棒的了啊！】
【等等？为什么我觉得这幅画好眼熟啊？如果这个论坛是北城名媛限定的话，印象里我去过北城的一家甜品店，店里有好多画，风格要素上都很符合哎？】
有了这句话的指引，没过多久，评论区里就出现了陈薇予店内的相关照片。
【我想起来了！我也去过，当时就觉得这些菜单上的图画特别可爱，我还顺手排到了老板小姐姐的作画现场。刚去找照片看了眼，她正在画的就是被贴到帖子里的那幅画！】
大伙在声讨匿名论坛的同时，居然无意中也发现了陈薇予的画。
不得不承认，她稍稍感到了些意外。
过于，原以为自己的那些画完全无人注意，可现在旁人毫不吝啬的评价与回忆，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逐个冒出-
当天的工作还算顺利，经过微博的曝光后，外加上圣诞节的到来，店里的客人也增添了不少，即便是晚上，也客流不绝。
并且今天，很多人都是奔着店内各处的图画而来。
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画作，陈薇予的内心自然是舒缓而放松。
趁着即将打烊，她双手撑在吧台上朝前凑近了些，脑子里开始随意想着。
过去鲜少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在忙里偷闲的时刻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能够被称作是开心、喜悦呢？
还没来得及收获答案，陈薇予的思绪便被来自桌面上的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低头一看，是许久未有过联系的陈修。
有些好奇他会是什么事，陈薇予接起电话。
陈修：“我本来还想介入，没想到那个论坛直接就关了。不过，你说的那一段话，确实不错啊，以前从来没看出来。”
陈薇予笑笑：“可能是迫于舆论压力吧。”
尽管这只是一个猜测，但几乎已经成了陈薇予内心的默认答案。
谁知陈修却说：“你觉得，仅仅是一点舆论压力就能让论坛自动关闭吗？”
陈薇予手上动作一顿，一团奶油险些挤歪：“什么意思？”
陈修哼笑一声：“当然是背后，有人直接联系了论坛管理员啊。还有那条微博，也一定不是刚巧被博主发现，自觉曝光的。”
……
陈薇予眉头稍稍一皱。
“不过，好歹是个大论坛，能瞬间就让对方自愿关闭的，想必肯定有点手腕。”耳旁，陈修的声音依旧在响动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打趣：“薇薇，你最近认识了什么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的人吗？”
经由对方这一句话的引导，陈薇予抬起眼，视线径直穿过了店门口的落地窗，抛洒在了堆积起薄薄白雪的人行道上。
可仅仅是这么一看，她突然就扫见了停靠在门前不远处的那辆迈巴赫。
第23章
有没有什么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的人？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 看到店门外，那个从迈巴赫上下来的男人，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巧合？
陈薇予的注意力像是被牢牢吸引住, 耳旁的陈修似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可她一时间全然抛之脑后。
视线跟着男人, 看到他反手将车门关上后，再次面向了甜品店的方向。
同时，陆宴别的视线扫来。距离无法削减掺杂在其中的柔情，径直撒在陈薇予的身上, 熟悉的感觉又如潮水般覆来。
“喂？信号不好吗？”
耳旁，陈修的声音又隐隐传来。
陈薇予蓦地被拉扯回了注意力，目光也跟着一道转回店里。
“我还有事, 先挂了, 哥，圣诞节快乐。”对着电话飞快说了一句,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陈修根本没来得及回应，只留下了一个听不清的字, 就瞬间被忙音取代。
现在时间已经逼近晚上十点, 早就过了平时的下班时间。
陈薇予打包完最后一份预定好的甜品后，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
很快, 她关掉了店里的全部灯光，朝着玻璃门外的冰天雪地里走去。
圣诞节的夜里还是有些特殊, 这个点的街上不再是漆黑一片, 各种各样的红绿灯光交缠着, 时不时还有清脆又梦幻的旋律想起。
陈薇予反手将玻璃门锁好, 径直朝陆宴别的方向走去。
他下车后，只是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黑色的厚风衣上, 隐约点缀着些还未融化的雪粒子。男人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始终落在了陈薇予的身上，看着她一步步迈向自己。
陆宴别问：“下班了？”
他一开口，唇边便涌起团团白气。飞速向上，很快随着雪夜的风消散。
陈薇予点头，目光在男人的衣衫上来回扫荡。
“你怎么不进店里来？外面这么冷。”她忍不住问。
只不过刚出来这么一段时间，自己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陆宴别却站了整整五分钟。
陈薇予的这带着轻颤的话，让男人面上不禁流露出了微笑。
“没事，我不冷。”陆宴别的声音平静得很，相较于陈薇予，的确一点都没有受到寒冷的侵染。“先上车吧。”
迈巴赫里暖气开得正旺，而刚一坐入其中，陈薇予又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淡香。
她尝试着分辨了下，最终发现是安装在风口处的新香薰。
“这个味道还可以？”
身旁，陆宴别问了声。
陈薇予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嗯，挺好闻的，怎么突然换了？”
陆宴别取下围巾，又松了松颈口的纽扣：“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
陈薇予顿了下，流转的视线最终想起了过去某天，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
当时她同样是坐在车后座，感觉到鼻尖的微痒，便用力吸了下，说：“今天的香味怎么有点刺激？”
连她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这句话都没有印刻进记忆中，却被陆宴别记下，很快换成了较为冷淡的清香。
……
陈薇予坐正，看着前座的真皮靠背，回应道：“嗯，比起之前的你，确实更喜欢现在的这个。”
陆宴别笑了下，示意前排的孙河开车。
夜晚，迈巴赫的行驶速度有些缓慢，好在这条街道上本就没有多少人，它的缓慢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陈薇予听到耳旁有些细小动静，她扫过眼，却刚好看到陆宴别从一个精美而昂贵的纸袋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
他递给陈薇予：“给，圣诞礼物。”
陈薇予：“哎？”
圣诞礼物……
哦，是啊，好像别人总是会在这种特殊的日期里，为重要的人准备礼物。
可陈薇予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她和易筱圆平时时不时地就会相互送东西，久而久之便忽略了时间与日期；而和秦执相处的那两年里，陈薇予并不觉得生活和过去发生了变化。
以前不知道的种种，恋爱后秦执也未教会她。
所以直到今天，陈薇予第一次有了圣诞礼物的概念。
她陷入呆愣里，久久都没有做出回应。
陆宴别也很是耐心地继续拿着礼物盒子，从未放下手。
过了好一会，陈薇予这才伸手，将东西接过。
“拆开看看。”陆宴别视线收拢着陈薇予的一举一动，被镜片阻挡了些，但依旧能感觉到背后的温柔。
陈薇予听了他的，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着盒子的礼物纸。
“这是……”她看着逐渐出现在眼前烫金字母，很快认出了装在这其中的东西。
是一盒全球限量发行的油画颜料，国内的购买渠道很少很少，而且价格也被售卖方炒上了天。
如果说平常生活里的奢侈品是钻石珠宝，那么对于热爱艺术的人而言，这盘颜料便足够与那些奢侈品匹敌。
或许是这份礼物出现得过于意外突兀，陈薇予的面上神情将她内心的喜欢暴露得一览无余。陆宴别就坐在身旁，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开口：“首饰化妆品，还有包之类的，什么时候都可以送你。但是像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我觉得还是送你你喜欢的比较好。”
指尖在礼品盒的烫金字体上来回摩挲了几下，陈薇予这才抬起头，稍稍朝身旁偏转了下：“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
过去对今天这个日期，以及送礼物的形式完全没有概念，现在的她倒是两手空空如也。
陆宴别眉眼弯起，舒展开来:“没关系。”
过了几秒钟，他又开口：“未来的路还很长，机会也很多。”
陈薇予沉默不言，只是点了点头。指尖，那个沉重的盒子上满是粗糙的磨砂感觉。
车依旧在缓慢地前行，送完礼物后，像是走过了曲谱上的某个高.潮，突然就陷入了浓郁的宁静。
眼看着前面就要到陈薇予的家，她冷不防地开口：“但是，圣诞节真的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吗？”
陆宴别交叠的手指稍有停顿，很快他便顺着声音转过眼，与陈薇予对视。他微笑道：“嗯，今天很重要。”
得到了回答，陈薇予点点头，又重新坐正：“嗯，那我知道了。”
她只知道圣诞节是各大商家绞尽脑汁都要推出活动的日子，也是许多人挑选假期时的首选借口。
不过，既然陆宴别说是，那就是吧。
车开到家楼下，孙河靠边停按下了双闪。陈薇予整理好包与外套，正要准备拉开车门时，陆宴别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却看到陆宴别双手抓着一条新的羊绒围巾，抬起，示意她朝他的跟前凑近些。
“这也是圣诞礼物。”陆宴别道。
并且随着视线流转，陈薇予还发现，陆宴别手里的这条围巾，和刚才他在等她时围的那条，风格上有些相同。
可即便在注视观察，她也很配合地让陆宴别帮忙围好了围巾。
“早点休息。”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平了围巾上的褶皱，他也轻声留下了这么一句。
陈薇予点点头，视线在他面上流转再三，拉开车门重新步入圣诞的冷夜中。
回到家，她感觉今天有些过分充实，难免有些身心皆疲。于是便将折叠泡澡桶拿出，放好热水扔了泡澡球，整个人躺进去舒坦了好一会。
泡澡结束，陈薇予还裹着浴袍正擦着头发，突然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这一个未接来电，拿起一看居然是李静姝。
今天果然是个特殊的日子，好像所有人都赶着来找自己。
陈薇予心想着，但还是回拨了电话。
“妈，圣诞快乐”她率先开口。
女人的声音里，莫名透显着一丝虚假的雍容华贵：“薇薇，今天的事情我听你哥说了，你那边都解决好了吗？要不要爸妈这里也帮你看着些？”
这些听起来像是关心的言语，现在陈薇予连一下动容都不会。
她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了，妈，那个论坛都已经关掉了。”
甚至连李静姝的下一句话，她都猜到了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李静姝的声音传来：“嗯，那就好。那薇薇啊，你看这都年底了，妈这边又有一个阿姨介绍了一个小伙子过来，人家是陆氏集团某部门的主管，你要不要——”
陈薇予这次没有等李静姝把话说话，面无表情地就开口：“不用。”
电话另一端，女人的声音蓦地顿了顿。
以前就算陈薇予回绝过很多次李静姝的相亲要求，可从来都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直截了当，不留任何余地。
想必，李静姝也很是诧异。
沉默没有占据大部分时间，陈薇予再次开口：“妈，以后不用在给我介绍了，我、我不会去见面的。”
下意识就想要将自己已经领证结婚的事情告知于李静姝，可她又瞬间想起，当时和陆宴别商讨时，他们说好暂时不像任何人透露关系的。
或许是今天陈薇予的态度过于坚决，以至于李静姝都不禁妥协。
“那……那好吧，你不想见就不见吧。”女人的声音响起，陈薇予能从其中听出她的心不在焉。
只是李静姝很快又说：“但昨天，景弈打电话过来，说今年会回国，到时候上家里来拜访。薇薇，你现在还和他有联系吗？”
冷不防听到了一个已经有些陌生，且遥远的名字，陈薇予的一切动作都随着李静姝的话语停顿。
良久后，她说：“没怎么联系过了，那到时候我回来一趟就好。”
说完，陈薇予便将电话挂断。
随手将手机一扔，她转身坐上了柔软的沙发上，思绪不受控制地开始沉入回忆里。
上一次听到闻景弈的名字，好像还是三年前，也是在对方出国的三年后。期间，陈薇予连网络上的一条消息都没有给闻景弈发过。
或许是心里始终存有一股怨气，埋怨当年那个自己最最依赖，也是最要好的大哥哥，一声不吭地出了国。可后来又听说，闻景弈出国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进修深造机会，他无法放弃。
陈薇予得知了这点后，即便心中再怎么埋怨，却也无法对闻景弈有任何责备。
人际关系或许会在某一刻骤然停止，可时间的步伐却永不停息。
渐渐地，对陈薇予而言，闻景弈这个名字也只是一个过去认识的人而已。
对于他突然回国的消息，她稍稍感到了一丝惊讶诧异，再无其他感触。
回忆戛然而止，陈薇予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北城的圣诞夜。
她站起身，将包着头发的浴巾取下，再次走进了浴室-
圣诞节一过，街道上那些红绿相交的玩偶与彩带便迅速被撤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即将到来的公历新年的无比期待。
年底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日子堆在一起，活动套餐总是得不停地推出。
这段时间的打卡顾客骤然增多，好在易筱圆知道情况后，立刻增派了两名助理过来帮忙打点甜品店，否则光靠陈薇予一人，铁定忙不过来。
忙里偷闲时，陈薇予收到了易筱圆的消息，约她12月31日结束工作后，去SOHO的酒吧区开跨年派对。
“你放心，这次有很多女孩子来，不会向上次江荆天他们那样尴尬的。”易筱圆对陈薇予再三保证。
陈薇予本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过去这段时间，自己店里少不了易筱圆的帮忙。
并且看到整个派对流程的安排后，她也感觉到了闺蜜对于跨年之夜的用心安排。
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陈薇予感觉到了她的拒绝有些难以启齿。
考虑再三，她最终同意：“好，但我可能零点过后就要回去的哦。”
易筱圆：“没问题，我只要你来，宝贝~”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陆氏集团的顶层，那个宽阔又稍有压迫感的办公室里。
孙河敲了几下门，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之后，便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陆宴别还坐在一块又一块堆积而成的屏幕后，处理着那上面极其繁琐的公务。
孙河走进办公室的动静，也未让他的视线产生半点偏离。
“陆总，老爷和夫人回北城了，这会就在西城的宅子里。”孙河毕恭毕敬地叙述着。
陆宴别同样没有任何行为上的关注，只是淡淡地问：“然后？”
孙河：“他们希望你31号回去一趟。”
陆宴别停在桌面上的指尖蓦地顿住，他的视线仍穿梭在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中，但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思绪开始分散。
他没有说话，孙河同样也在等待着。
终于，陆宴别抬手，稍稍压了压太阳穴：“告诉他们，31号我有事。”
孙河面上有些为难：“可是陆总，老爷他们的态度很强硬……”
陆宴别淡漠地将他的话打断：“我知道。”
孙河一愣，随即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陆宴别已经预定了12月31日晚。北城观景塔的VIP席位，想要带陈小姐……陆太太去进行烛光晚餐。
旁人无人知晓这一安排，可作为助理，孙河一清二楚。
可是陆家那里，同样都是难办的人……
甚至是前几年的陆总都难以违抗的存在。
孙河有些为难，毫无办法。
这是，陆宴别打开了微信，点开他的置顶消息，询问了一声：【31号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发完这条消息，陆宴别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来，看向孙河说道：“父亲和母亲那里，你说是我不愿意回去就好。”
孙河随即点头：“明白。”
“嗡嗡。”
震动声响起，陆宴别很快拿起手机，却看到陈薇予的回信。
【要去易筱圆的派对，怎么了？】
第24章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 陈薇予的第一反应是——她好忙啊。
刚刚答应了易筱圆的派对邀请，下一秒陆宴别的询问也随之而来。
很快和陆宴别说明情况，在放下手机的那一刻, 陈薇予不禁开始思考。
该不会, 他也想约自己做什么吧？
视线忍不住又朝手机的屏幕上瞥了眼, 毫无动静。
刚才正进行着的事情，此刻一下子有些没有头绪。手头行进的一切骤然停止，陈薇予不禁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的那样……可她刚才也已经答应了易筱圆，无法回绝。
手机的震动终于带来了陆宴别的回信, 陈薇予的视线飞快流转，看到了屏幕上方显示的最新消息。
【没事，就问问。】
稍稍舒了口气, 可心头却没有跟着舒缓。
或许是因为, 文字总是一切精神的载体，同样也能承载情绪。她从陆宴别这简单的几个字上, 感觉到对方此刻稍有些低沉。
陈薇予思考再三，最终还是抓起手机, 又回复了一条：【这段时间易筱圆帮了我很多, 我和你的话就只能下次了。】
这条消息发送成功，她心里稍微舒缓了些。
刚好这会店里来了不少客人, 点了几份需要现做的套餐。陈薇予走开了片刻，等到忙完回来后, 只看到屏幕上一条十分钟前, 陆宴别发来的回信。
【好。】
不过是简单的文字, 可陈薇予的嘴角却不禁上扬些许-
眼看着离跨年之夜一步步靠近, 陈薇予在某天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立刻联系易筱圆：“我明天能再带个人吗？”
闺蜜立刻豪爽地答应：“当然没问题，还用问我这个！男的女的？女孩子最好, 男生也问题不大。”
陈薇予面无表情地回答：“女孩子。”
取得了组织人的同意后，她立刻走到冰柜前，将放在其中的一份刚好的芒果千层拿出来打包好。
和助理说了一声，陈薇予拎着打包好的甜品便出了门。
上回去过一次，她还记得季扶樱的画室应该怎么走。
下午久违地出了太阳，暖黄的光芒照耀在了路边的积雪上，为雪化时分笼罩上了一层温暖。
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忙，一个个都缩着脖子。陈薇予很快来到了画室门前，抬手按下门铃。
防盗门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门铃声响起后，她听到里面似乎响起了较为匆忙的脚步声。
怎么了？
陈薇予又在门外等了会，终于等到了季扶樱来开门。
只是门刚打开，她就看到女孩通红的眼眶，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陈薇予皱眉：“怎么了？”
季扶樱抬起手，一边摇头一边又用力抹了抹眼眶：“没事，我……画了好久，眼睛有点不舒服……”
陈薇予一下就看穿了女孩的谎言，伸手轻拍了下季扶樱的肩膀，她说：“我可以先进来吗？”
季扶樱用力吸了下鼻子，点着头说：“当然可以啦，请进。”
声音里，带着十分浓重的鼻音。
走进了画室，陈薇予又再一次被艺术的暖流包裹。
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桌上，她一边拆开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季扶樱没再说半点推脱的话，而是缓缓搬了凳子，来到陈薇予的身边坐下。在灯火的映照下，她微红的眼眶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我……我被威胁了。”半晌后，季扶樱这才缓慢，且断断续续地道出。
陈薇予：“被谁？”
季扶樱沉默着，垂下的视线却在飞速扫荡着。
陈薇予突然察觉到，隐隐浮现在自己心中的答案。
早在最开始，季扶樱的那场画展上，她就感觉到了秦执和季扶樱之间，相处上的那种奇怪与不自然。
就好像，季扶樱完全没有过主动权，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实际都是由秦执操控。
陈薇予指尖收紧了些，问：“是秦执吗？”
她很清楚地看到，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季扶樱的浑身上下都产生了很明显的颤抖。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
想了想，陈薇予压低声音，尽力显得柔和无比：“他做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如果不方便，不说也可以。”
或许是被勾起了回忆，季扶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又重新开始有了些波荡。
陈薇予一愣，正要开口道歉时，却见面前的女孩用力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头来：“他威胁我，让我明天去和他领证结婚。”
尽管事先知道，也听说过秦执和季扶樱的关联，可当听到“领证结婚”这几个字时，她还是难免感觉到差异。
陈薇予瞬间皱眉：“他想干什么？”
季扶樱摇头：“我不知道，他只说，过去帮了我这么多忙，他也这么喜欢我。已经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那不如直接结婚吧。”
“可是……薇薇姐，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从过去到现在，我也没有主动要求秦执帮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主动、强行要做的。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做了一半，或者直接做完了，连阻止都来不及。”
听着季扶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陈薇予蓦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眼前的女孩，好像完完全全不知道过去，自己和秦执的那一段关系。
所以说……不论是她还是季扶樱，都被秦执蒙在了鼓里。
伸手，陈薇予握住季扶樱的手掌，问：“他用什么来威胁你？”
感觉到掌心里，纤细的手指稍稍蜷缩了几下。季扶樱低下头去，小声地说：“我作品的署名权，在最开始，是他主动要帮我去解决的，我……我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当时就同意了……”
……
一时间，画室中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季扶樱的内心被担心害怕、以及对过去自己的自责充斥，种种情绪混杂，心烦意乱。手指绞在一块，不断揪紧身前的衣襟。
而陈薇予却在想，秦执莫名奇妙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秦执总不可能冒然因为爱情而提出结婚，更何况，他完全不是这种纯情的人。
思考了番，陈薇予询问：“那，秦执和你有什么经济上的关联吗？”
一般来说，想要摸清秦执这样的人，从钱上面着手，准不会出问题。
季扶樱抬起头，目光中的神色像是恍然大悟：“有……有！我的画室他有投资，拦都拦不住。”
陈薇予：“什么时候，大概多少钱？”
季扶樱：“就在我回国以后不久，筹备阶段他从来都没有提过要投资，但在我准备去办手续的前一天，他突然找到我，说愿意投资我的画室，资金不算特别大，大概有……二十万。”
二十万……
陈薇予还记得，自己在收到一条银行扣款的短信之后才发现了秦执刷取信用卡的事情。当时原以为他刷走那二十万，是为了帮季扶樱开办画展。
可事后她拜托易筱圆找人打听过画展的费用，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实际数字远不及二十万。
直到今天，陈薇予才搞明白，那最后一笔扣款的用途到底在哪里。
这对陈薇予而言，将会是一条极其有利的证据。朋友告诉过她，现在已经进入了走流程的阶段，她的任务，就是去收集关于秦执未经她允许，私自挪用信用卡资金的证据。
收回思绪，陈薇予重新看向季扶樱。
她伸手握住女孩的手掌，面上流露出的笑容在暖黄光亮的衬托下，分外柔和，让人安心。
“我会帮你的。”-
从季扶樱的画室出来后，眼看着还没到打烊时间，陈薇予还是回到了店里。她迅速与银行的朋友取得了联系，向对方透露了目前自己所掌握的线索。
对方沉思了番，最后说：“目前来看这可能会是一个转折点，但还不能确定，需要和律师方面联系一下定夺。”
尽管一切都还不能够肯定，但好歹箭头不再朝着对面偏转。陈薇予没再提过多的要求，在答应过后便将电话挂断。
扫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明天就是跨年夜了。
时间的脚步真的走得太快，就算是跟在后面追，也被甩开了一大截。
明晚店里一定十分空闲，陈薇予在向几位助理交代了各自的工作后，便挥手让她们提前下班。
她站在吧台后面，随意摆弄着什么来消磨时间。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陈薇予的视线跟随着扫去，看到是一条微博的本地消息推送。
【跨年夜来临前夕，陆氏集团股价暴跌！】
手一顿，陈薇予的所有动作，都随着这条消息的出现，而停顿了下来。
她拿起手机，将那条消息点开。
对于金融这个复杂的圈子，陈薇予的了解向来只停留在了表面。可尽管如此，“股价暴跌”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她还是能够明白的。
果不其然，那条推送的微博评论区里，不乏有“北城金融圈大震荡”、“要见证金融圈历史”等字眼的存在。
只不过，陈薇予不像其他人那样，关心着北城这个庞大的范围。此时此刻出现在她思绪中的，只有陆宴别。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在陆氏集团的高楼里召开紧急会议？还是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沉默寡言？
陈薇予不知道。明明这些事情看起来都和她没有关系，可她的心神却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了远处那栋高耸入云，却时刻透显着孤独的高楼。
纠结再三，陈薇予还是点开了那条推送微博。
在一大段被专业术语充斥着的文字中，她勉强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近期较为火爆的新能源方面，陆氏投资了不少去研究开发。眼看着初代产品测试完毕，即将等待审批上市，那个近两年犹如黑马般突飞猛进的利森集团却横插一脚。
推出了个相似的产品不说，甚至还在股市上动了些手脚。
双方的产品同一天上市，有着同性能低价格的利森集团，自然打赢了第一场仗。
这便是这一次，陆氏股价暴跌的主要原因。
利森集团……
陈薇予总觉得这个名称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很快，她的这股迟疑犹豫，便因为在文章最末出现的名字而确定。
秦执。
是秦执归属的那个公司。
……
思绪骤然停止，陈薇予推出微博后立刻给陆宴别打了一个电话。
耳旁“嘟嘟嘟”的声音不断，她却忍不住看向了店门外。
原先站在自己的这个角度，总是能看到停留在玻璃门外的某道身影，可今天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尽管上面还缠绕着为新年准备的灯线，可今天这个时候，那里黯淡无光。
等待了很久，电话都没有被接起。
眼看着忙音就要响起，陈薇予心想大概是紧急情况发生，陆宴别还在忙。
正要主动将电话挂断，冷不防地耳边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喂？”
陈薇予立刻将电话重新放回耳旁：“喂，你在做什么？”
陆宴别：“还在办公室，怎么了？你下班了吗？”
陈薇予：“还没——”
话说一半，挂在墙上的时钟准时响起。依旧是那个刺耳的声响，她的声音也不由得因此停顿。
耳旁，似乎擦过了男人轻笑的气息声。
这通电话本就带着些冲动，刚才想好的问题都被这极其突兀的一下打断、扰乱。
陈薇予捏着电话，干张了几下嘴，却什么问题都没问出口。
反倒是陆宴别开口：“今天没有急着下班？”
陈薇予这才反应过来：“嗯，不是很急。你……你那边还好吗？”
陆宴别：“我没事。”
他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着。
陈薇予：“真的吗？我刷到微博了。”
陆宴别忍不住笑：“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微博上的那些东西？”
……
被他这么一说，陈薇予反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个门外汉，将东西想得太过复杂了。
但，她还是从陆宴别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丝的疲倦。
话到嘴边，可思考再三，陈薇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没事就好，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陆宴别：“嗯，晚安。”
他听到耳旁响起忙音后，便放下手机。手指在太阳穴终于按了按，陆宴别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跟前的每一块屏幕上。
这一次，情况的确如各大社交媒体报道得那样严重。
利森集团有了陆家海外分支的扶植，外加原本的矛头就是对准的他，步步紧逼，稍有一步错，那就有可能酿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尽管这次的损失并不怎么严重，但任由利森集团如此发展下去，今后必定会成为自己的一个威胁。
陆宴别的手段向来快准狠，他不喜欢有威胁存在的感觉。
手中的繁杂事项处理起来很是麻烦，他一下就工作到了半夜十二点。
“咚咚咚。”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孙河的声音也传了进来。“陆总。”
陆宴别仍没有出声。
在他的地盘上，沉默便代表着许可。
孙河会意，自己打开了门，一步步走到陆宴别面前。
原以为是项目部有了什么新的成果，陆宴别抬起眼来，却看到了被孙河拎在手里的，那个极其眼熟的打包盒。
“这是？”他放下手，稍稍坐直了些。
孙河毕恭毕敬地回答：“刚才陈小姐……陆夫人到了公司楼下，叮嘱我把这个转交给陆总。”
伸手，他将甜品店的打包盒放上了办公桌。
陆宴别的视线稍稍眯起，飞快从打包盒上扫过。
孙河继续说道：“陆夫人说，今天的套餐，给陆总算免费。”
第25章
陈薇予将昨天晚上的行为, 理解为店里刚好有多余的套餐，外加自己打车去一趟陆氏似乎也并不算远。
她没有等待陆宴别的回应，将套餐递交给孙河后, 便回家飞快缩进温暖的被窝。
或许是最近都过于繁忙, 又或者是心神上有着不少琐事, 陈薇予几乎在闭上眼的瞬间就沉入了睡梦里。
直到第二天清晨的日光映照入眼，她缓缓醒来后，才看到陆宴别在半夜一点发来的消息。
【味道很好，谢谢。】
揉了几下眼, 陈薇予随便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便将手机搁在一旁翻身下了床。
尽管晚上有约，但白天的这趟班依旧需要她认真对待。
日照由东向西, 有充满活力的橙黄色光亮渐渐转变为火烧一般的血红色。
黑夜的渐渐到来, 意味着属于今年的时光只剩下了短暂的几个小时。
陈薇予感觉到了街道上灯光的亮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转身走向楼上那个小小的休息室。
她打算直接在店里准备好一切后，等季扶樱一起直接去到酒吧。
陈薇予并不是很喜欢派对的热闹氛围,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也只是随意卷了一个还算柔和的造型。呢绒格子裙配上贝雷帽，她涂抹完砖红的唇釉刚抿了抿嘴唇, 就听到了楼下一声略带胆怯的声音。
“请问……薇薇姐在吗？”
陈薇予随即拎起包，快步下了楼。在和助理们交代好最后几小时的工作后, 她带着季扶樱拦下了出租, 一道前往现在依然繁华热闹的市中心。
跨年夜北城的道路拥挤成一团, 即便司机驾驶技术万般娴熟, 横插了几次车道也无济于事。
两人稍稍迟到了五分钟。
在侍应生的引导下一点点朝着卡座的方向走去，陈薇予大老远就听到了熟悉的谈笑声。
刚让侍应生过来开了瓶香槟, 易筱圆这次正发挥着东道主的身份，招呼着为在座的所有人倒上酒。
视线流转的片刻里，她看到了渐渐走来的陈薇予。正要抬手打招呼，恰好艺术灯光闪过，易筱圆的视线集中在陈薇予身后的季扶樱身上。
闺蜜很明显的愣了愣，但好在及时收住了疑惑情绪。
易筱圆端起桌上的两个高脚杯，极其热情地招呼着陈薇予她们过来。
只不过在视线相交的过程里，她忍不住表露了疑惑。
陈薇予则摇摇头，示意她没有任何问题。
看着闺蜜仍半信半疑，她拍了拍易筱圆的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听见耳旁的一声——
“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十分陌生的声音，抬眼看去，落在视野中的那张面孔仅仅是稍有熟悉感。想了很久，陈薇予都没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她微笑着朝对方举了下杯，并没有多说一句。
男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感觉到卡座里的人眼里纷纷带上了一丝嘲笑的味道，他最终只好同样喝了口杯中酒，悻悻坐下。
季扶樱像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热闹的场合，即便是坐下，都仍有些局促不安。
好在被季扶樱邀请来的大部分都是时尚圈里的人，对艺术领域的了解不算多，并没有人认出她来。
陈薇予悄悄将香槟酒杯递给侍应生，麻烦他换两杯柠檬红茶来。
她还没偏转回头，突然身旁凑来一道黑影。
眼下酒吧里的氛围几乎达到了一个高峰，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热闹极了。然而为了这般付出的代价，则是越来越黯淡的灯光。
渐渐地，唯有头顶的几道彩色光线还在不断晃荡着。
陈薇予内心的慌张与焦虑，随着光亮的消失而再度隐隐浮现。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可一旦出现，便来势汹汹，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而那道黑影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陈薇予径直一愣，手也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一旁的季扶樱。
女孩同样是一惊。
在心神缓缓镇定下来后，陈薇予看清了身旁的来者。
是一个女人，面容上来看稍有些熟悉。
但比起刚才的男人，陈薇予好歹有些印象。
对方似乎发现自己并未被认出，面上倒也没有展露出恼火，只是重新自我
介绍：“我是柏玲，之前这一片开业仪式上我们见过面的。”
经对方一提，陈薇予这才稍稍有了些印象。可她与柏玲终究算不上熟悉，自己也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最多也只是点头笑笑的程度。
之后，跨年时分还未来到，酒吧里的声潮却此起彼伏，提前欢呼庆祝着那个平常却激动人心的时刻。
看着卡座里皆是陌生的面孔，陈薇予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四下与人熟稔交流的柏玲身上。
她找到一个机会，私下问了易筱圆。
闺蜜回答：“你说她吗？说实话，我也不认识，她是江荆天的熟人，这次也是他主动要带来的。”
陈薇予皱了下眉，易筱圆察觉到了异样情绪：“怎么了？”
她摇头，并没有说过多。
只是，一个稍有疑惑的点开始渐渐存在于内心。
北城那么大，即便是上流圈的社交网络也是被条条框框隔开的。大大小小的交际圈子一个接着一个，柏玲却刚好能出现在自己的社交关系网里。
尽管只是个边缘人物，可陈薇予依然感觉到了较为异常的巧合。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猜测，易筱圆问起，她只是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台上突然出现了一支乐队，在一片哄闹的音乐声里，他们献上一支《热情似火》想要来作为这一年的收尾。
主持人在表演结束后准时上台，引领着酒吧里的所有人一同开启了迎接新年的倒计时。
陈薇予尽管不喜欢参与到其中，可心情难免会受到周围人的带动。
倒计时还剩五秒，她抬起眼看向了酒吧正中间的屏幕。
那儿同步显现着正倒计时的数字。
所有人皆高声呼喊，无比期待着“1”的出现。
然而，就在那个数字被众人喊出的刹那间，全场的一切光源都瞬间消失。
整个酒吧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人群里爆发出了极其兴奋的欢呼声，相互道着新年快乐。
卡座里，这样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然而因为黑暗的吞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陈薇予骤然惊慌的视线。
唯有从刚才开始就被她抓紧手腕的季扶樱，感觉到手上力道的不断加重后，有些担心地问：“薇薇姐？薇薇姐你没事吧？”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而漆黑一片且无比嘈杂的酒吧，又让季扶樱什么也看不见。
隐约听到易筱圆有些急促地呼喊，可混杂在相互的新年道贺里，那呼喊陈薇予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模糊。
原以为灯光像这样突然黯淡，是酒吧方面为了迎接新年而自行安排的环节，所有人都没有当成一回事。
可在久久的黑暗之后，等待的光亮却迟迟没有出现。
人群这才感到了疑惑，嘈杂声渐小，最后趋向于寂静。
“怎么了……停电了吗？”有人小声，且紧张不安地问了声。
远处扫来几道极其不稳定的光亮，瞬间将这一猜想打破。
只不过，光亮的出现也带来了它们背后的人——不少身穿公安制服的人员。
他们的出现，瞬间让刚才还欢呼漫天的酒吧安静得滴水都能清晰听见。
“这里涉及刑事案件，需要立刻清场，暂停营业！”
领头的公安人员在出示过相关证件后，高声解释道。
谁也不会想到，在新年最初的几分钟里，美好而疯狂的夜晚会发展成这样。
因为眼下情形的眼中，酒吧老板也毫无办法，只好配合着公安一道将其中的顾客遣散。
这个时间点，其他地方自然也都早已预约爆满。今天这个期待已久的派对，看来也不得不就此草草了事。
易筱圆作为组织人，自然要在这个时候担起善后的责任。
前来的人不少，何况都喝了酒，她有些费力且疲惫地安排着每一个人的回家路线。
而陈薇予和季扶樱就默默地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深夜的路灯下，陈薇予的面色稍稍显得有些苍白。而季扶樱的面上，则显露出了止不住的担忧。
易筱圆急忙走上前：“薇薇，你还好吧？”
陈薇予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易筱圆：“等我这里忙完了，我送你回——”
“我可以送薇薇！”
一个声音冷不防将易筱圆打断，刚才那个被陈薇予全然忘却的男人主动凑上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亲昵。
易筱圆皱了下眉，看出对方藏匿在言语中的心思：“算了吧江荆天，我来送薇薇就好。”
江荆天不断给她使眼色，仍然在努力挣扎着。
谁知易筱圆完全不领情，甚至极其反感男人的这一行为。
她皱眉，正准备毫不留情地开口，谁知一旁的陈薇予却蓦地开口：“没事，小圆你忙你的，我和小樱顺路，一起回去就好。”
江荆天不死心地主动上前：“我送你——”
却被陈薇予骤然冰凉的一个眼神，震得不敢再朝前迈步。
逐渐远离了刚才的喧闹，可陈薇予始终没有松开手。
她面色苍白无比，视线紧锁着前方的某处，精神像是因为某样事物而高度紧绷着。
季扶樱凑近了些询问：“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陈薇予手上的力道这才稍有些松懈。
她摇摇头，声音稍有些轻：“我没事……拦一下出租，我送你回去。”
季扶樱的眼神里依旧满满都是担忧，但还是听话得走到路旁，伸出手努力想要拦下那些匆忙驶过的出租。
明明是跨年夜，SOHO这一片居然没有一辆空车。
眼看着夜露深重，新的一股寒凉就要扑面而来，季扶樱面上渐渐有些焦急。
轻微的刹车声自耳旁传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放眼望去，却看到一辆光是看起来便价值连城的迈巴赫。
季扶樱一愣，心想着或许会是那家的少爷或是总裁，这个点匆忙到此参加酒局。正要转回身带着陈薇予远离，又听到身后的一声。
“上车吧。”
季扶樱动作上不由得停顿住。
带着些不确定，她想要转过头去看看情况。
却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然出现在了身后。
那个带着细框金边眼镜的男人，更是径直走到陈薇予面前，毫不犹豫地将西装脱下，披到了她的肩上。
他行为果断，却在其中夹带着更多的温柔，并且只对眼前的女人才有。寒凉的夜风里，男人健硕的身躯只剩下了白衬衫的包裹。
不论是外表，还是行为上，男人都显露出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只不过站在他面前的陈薇予，似乎对他的话稍稍表现出了些淡漠。
对于眼前人的一切动作，她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而另一位男人更像是前的助理，则是走到了季扶樱的面前。
“季小姐，请上车吧，您的座位是副驾驶座。”
眼前的这一情况，更是加深了季扶樱对今晚种种一切的迷糊。直到这时，她才渐渐懂了什么叫作生活中处处是惊喜。
在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下，季扶樱十分配合地坐上了迈巴赫的后座。
她有些担忧陈薇予，刚想转头询问情况，可开车的助理随手升上了前后座的挡板。
……这是……什么情况？
“你住在哪里？”驾驶座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开口。
季扶樱回过神，支支吾吾地报出了自家地址。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即便是凌晨，北城的道路也依旧有些小堵塞。
约莫花费二十分钟才开到季扶樱家。
车停下，女孩依旧思考着应该怎么委婉道出让陈薇予和自己一同下车，好照顾她今晚的突然情况时。
身后，车窗玻璃冷不防地被敲了两下：“你先下车吧，我来照顾她。”
冷酷至极，且不包含任何情绪的嗓音传来，季扶樱瞬间挺起背。
她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能、甚至可以说不敢拒绝。
待到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季扶樱已经站在路旁，看着迈巴赫扬长而去。？？
等一下，那薇薇姐……怎么回事啊？
季扶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车里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孙河径直将车开到了陆宴别的住处。
陈薇予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陆宴别拉开车门，她也十分配合地走下。
只是面色依旧苍白，不断晃荡的视线暴露了在这冷静之下，陈薇予的真实内心。
回到家中，陆宴别依旧给她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温水，又等候在盥洗室门口。
只不过在此期间，属于他们的依旧是沉默无言。
终于，在处理好了一切，陈薇予躺上了柔软的床。
陆宴别为她掖了掖被子，随口说了句晚安，正要起身离开时。
陈薇予开口。
“你可以不走吗？”
第26章
这句话一经说出口, 很快便换来了充斥整个房间的沉寂。
陈薇予一点点躺下，整个人都钻进被窝，唯独暴露在外的视线紧锁在床边的男人身上。
很显然, 她在等待陆宴别的回应。
男人起身的动作稍有停顿, 待到反应过来后, 他的视线重新抛洒而来，渐渐将陈薇予笼罩。
“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等待良久，陆宴别终于开口。
陈薇予双手抓着被子的边缘，极其自然随意地点了点头：“知道。”
她甚至还眨了几下眼, 在房间昏暗灯光的映照下，颇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刚才残留的那些胆怯与阴影还未散去，自己独自待在房间里的确会感到害怕。开了灯睡不着, 关了灯又会被过去的阴霾笼罩, 此时此刻，陈薇予认为自己的确需要有人陪伴。
她不觉得想让陆宴别留下来的要求有什么问题。
陈薇予看不到的地方, 陆宴别的指尖蜷缩几下。
他撇开眼：“怎么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陈薇予深吸了口气，捏着棉被边缘的手逐渐在收紧。因为回忆, 方才的胆怯与害怕又有些卷土重来的味道。
她开口, 声音却略微有些小：“酒吧突然来了警察，说是有刑事案件。”
陆宴别视线飞速晃荡了一圈, 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过，他的思索很快就停止。当陆宴别的视线重新落回陈薇予的面上, 正欲开口, 谁知却被她抢先一步。
陈薇予翻了个身, 背对着陆宴别, 声音闷闷地传来：“算了，你不愿意的话, 就算了。”
说完，她还侧了下头，脸颊无意间地蹭了蹭被子。
既然陆宴别不是很想的话，那就算了。
陈薇予闭上眼，努力地想要搜索困意，却冷不防感觉到身后的床垫稍有些下陷。
“我陪你，等我一会。”
陈薇予还没来得及转头应声，便看到陆宴别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极其随意地脱下挂起，最后径直走进盥洗室。
淋浴的水声继而传进她的耳中，陈薇予只是抓着被子，视线直勾勾地扫向门前。
很快，身披浴袍的陆宴别便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径直走向了床的另一边，更大程度的下陷也随之袭来。
陈薇予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冷不防就和他来了个面对面。
只不过，她仍然好好地裹在被子里，陆宴别却直接躺在了被褥外。
抬手关掉了灯，他稍稍躺下，侧身撑着脑袋的动作也颇为随意。
黑暗再度袭来，可因为有了身旁人的存在，那些还留存在陈薇予心底的惊吓便无法散发。
扑面而来的安全感，让她终于松开了揪紧被子的手。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昏黑一片的房间里，陈薇予翻过身，正对着天花板。
耳旁隐约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距离有些太近，甚至闭上眼会觉得陆宴别就凑到自己耳旁那样。
男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上只有松垮裹着的浴袍。
即便北城在腊月寒冬里都会提供暖气，可是不盖被子的话，到了后半夜仍然会感到冷。
内心不再害怕，可陈薇予却还是有些睡不着。
她蓦地睁开眼，稍稍转过头：“你这样子不会冷吗？怎么不盖被子啊？”
但转念一想，现在床上只铺着一条被子，陈薇予便抬起手，稍稍将被窝散开了些：“要躺进来吗？”
话音落下，房间重新陷入了久久而浓厚的沉默中。
如果不是耳旁依旧有些沉重地呼吸声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陈薇予会以为陆宴别已经沉入了睡梦里。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想要将被子抽出来些为陆宴别盖上。
谁知动作才刚有了一个开头，对方的手掌便轻轻按在陈薇予的肩上。
“别。”
陆宴别终于开了口，只不过向来低沉的嗓音里，此刻却多了一丝嘶哑。
陈薇予的视线不禁朝他撇去。
昏暗里，她却能明显而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灼热视线。
愈发沉重的气息声仍然盘旋在耳旁，陈薇予又听见陆宴别说：“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懂吗？”
言语之中，隐约还带着无奈的笑意。
陈薇予没听懂：“什么？”
陆宴别垂下头，又是一下轻笑：“算了。”
……
感觉现在的陆宴别，有些莫名其妙，让她难以理解。
他的手还停顿在陈薇予的肩上，突然顺着肩骨一路向上，蓦地覆盖在她的脸颊之上。
掌心的薄茧还带着丝丝温热，此刻全然传递给了陈薇予。
她的动作稍稍僵住，忍不住眨了几下眼：“怎么了？”
一片昏黑里，陈薇予只感觉陆宴别似乎稍稍弯起眉眼。可视线朦胧模糊，她看得并不真切。
只听见陆宴别说：“没事，睡吧，我在。”-
陈薇予也不记得凌晨的自己，究竟是何时入睡。
只记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心里愈发平缓，过去笼罩着她的害怕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在满满的安全感之下，陈薇予自然一下便坠入了睡梦里。
睁眼时，窗帘背后已是天光明亮。
她眨了眨眼，思绪逐渐从混沌中抽.离，视野也跟随着一道变得清晰。
陈薇予看到了依旧躺在自己身旁的陆宴别。
他仍撑着额头，狭长的眼在此刻闭起，将那其中的尖锐锋利一并隐藏。
陆宴别没有盖着被子，甚至暂停的一举一动都与昨晚保持一致。
陈薇予忍不住疑惑。
他难道就以这样的姿势与状态，整整度过了一个晚上吗？
伸手，她想拿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惊动了熟睡中的陆宴别。
他蓦地睁开眼，陈薇予瞬间感觉到了来自男人视线里的冰凉。
只是这股寒冷仅仅维持了一秒，便被陆宴别隐藏。
他直起身，手掌不经意间撑在了陈薇予的耳侧。
“饿不饿？”陆宴别随手捋了下额发，零碎的发丝从他指间逃窜。
经过这么一番提醒，陈薇予感觉到了来自腹中的空空如也。
她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陆宴别嘴角荡漾起了一丝微笑，很快便翻身下床。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他逐渐离陈薇予远去，只留下了房门被轻轻掩上的动静。
随着陆宴别的远去，陈薇予也干脆撑坐起来。
脑海里冷不防地想起了昨晚关灯之后的场面，明明她察觉不到任何问题，可依旧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忍不住伸手，陈薇予的掌心覆盖在刚才陆宴别的所在之处。那儿仍留有余温，可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
最终，她还是收回手，同样翻身下了床。
一番洗漱结束，当陈薇予来到客厅时，空气中隐约夹带着煎培根的香气。
陆宴别换上了黑色衬衫，那条见过无数次的围裙依旧缠绕在他的身躯上。
陈薇予十分自然地走到餐桌旁坐下，而男人也仿佛是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将煎锅里的东西盛入餐盘，他转身径直走到她身旁放下。
不远处的电视开着，被随意地调到了综合频道。现在，那里正播报着北城新年第一天的新闻。
“今天凌晨，位于北城SOHO的某个酒吧发生一起涉/毒案件……”
陈薇予的动作稍稍一顿，但很快她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精致餐食上。
自己并不算喜欢的牛奶，也被陆宴别贴心地换成了橙汁。陈薇予还在忙着切面包片，突然听到桌对面的男人问。
“可以和我说说看，为什么会出现昨晚的那种情况吗？”
她眨了眨眼，叉子上还停顿着刚切好的面包片。
最终，陈薇予垂下眼，开口：“以前遇到过不好的事情。”
陆宴别继续问：“是什么？”
陈薇予陷入了长久的停顿。
男人轻声笑了下：“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陈薇予却立刻开口：“不是不想说，是因为……我也不记得了。”
说完，她张口，终于吃掉了那块切好已久的黄油面包片。
陈薇予没有撒谎，对于过去的种种，自己的记忆的确朦胧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失去了爸爸妈妈，也被无情地抛下。
这般回忆对她而言，似乎再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她也仅仅是随着陆宴别的问题，再度将脚伸入记忆的长河里，随意搅动几下。
然而此时此刻，对面却传来一声：“抱歉。”
陈薇予的思绪重新回到眼前，她看向陆宴别，微笑着问：“你做了什么啊，为什么要道歉？”
陆宴别不语。
陈薇予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橙汁，继续：“非得说的话，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昨天晚上，还把你的跨年夜搅乱了。”
尽管她的语气里颇为云淡风轻，丝毫听不出情绪来。
陆宴别看向陈薇予：“我的跨年夜没有安排，所以，你不需要道歉。”
居然是这样？
陈薇予想到像纪洛白那样的纨绔公子，还以为昨晚陆宴别会和北城的那群风流之人一起，在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里迎接新年。
当然，她并没有将心里的这些猜想说出口。
只是随口一问：“那，你昨晚是为什么刚好出现呢？”
陆宴别轻轻笑了一声：“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我和你心有灵犀吧。”
……
陈薇予有些无话可说，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去回答陆宴别的这句话。
好在就在此时，放在一旁的电话突然响起。
陈薇予朝着桌对面随意勾了勾嘴角，便飞快将电话接起：“喂？”
“薇予，是我。”银行的朋友打来电话，语气稍稍有些急促。
陈薇予瞬间警觉。
能让对方主动打来电话，想必是秦执那件事情上有了突破。
她没有犹豫，随即询问：“有发现什么吗？”
朋友：“有，你不久前和我说的那点信息，我和律师讨论过，如果能够出示完整且合理的证据链，那你这件事就有一半的可能性，可以得到反转。”
尽管对方的话里，仍然带着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因素，但很显然事情朝着对陈薇予有利的方向发展了。
她笑了下：“嗯好，我会继续去搜寻证据的，麻烦你这边再帮我跟紧一些，如果突然有政策上的变动，请立刻告诉我。”
朋友自然说没问题。
只不过，在陈薇予以为这段对话即将就此终结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瞬间出声喊住了她。
朋友：“我想起来了，你突然把卡停掉，秦执那里应该也会有所察觉。你防范一点，别被他率先找到证据链从中切断。”
对方提醒的这一点，陈薇予自然是能理解的。
飞快道过谢后，她便将电话挂断。
餐盘里的东西已经冷了不少，陈薇予重新拿起刀叉，却感觉到面前扫来的一缕深刻视线。
她抬起眼，却刚好对上了陆宴别的凝视。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又各自默契地挪开眼。
陈薇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刚才，她电话内置语音的音量，好像并不小。
第27章
音量不小, 而且刚好朋友还提到了秦执，以陆宴别的敏锐风格，说不定恰好就听到了。
不过即便是被他听到, 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自己和秦执早就已经断绝了曾经的恋爱关系, 甚至今天会有所提及, 也只是想要解决掉她被盗刷信用卡的事情。
思绪打转得飞快，陈薇予手头的动作停顿了几秒，便重新恢复到了寻常的状态里。切下已经半冷的面包片，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视线没再看向陆宴别, 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何反应。
眼看着早餐时间即将结束，窗外的光景也逐步由朝阳转换成为正午的明媚光亮。
陈薇予才刚刚放下刀叉，面前的餐盘便瞬间被陆宴别收走。
她不禁抬眼扫向男人, 目光却刚好擦过黑色衬衫包裹着的脖颈。喉结上下动了动, 随着他转过身的动作，脖颈上也扫下部分阴影, 线条分明。
陆宴别端着餐盘走向开放式厨房，水声渐渐向下, 撞在磁盘表面, 发出清脆声响。
陈薇予的视线忍不住集中在了男人的背影上。
她心想，自从自己遇见陆宴别后, 似乎生活里的方方面面都变得轻松了不少。在二人独处时，他总是主动将一切都包揽。
陈薇予感觉自己不能总是这么享受着陆宴别施加而来的好, 她也需要去做些什么。
扫见茶几上的花瓶里, 插着几束新鲜花朵, 陈薇予站起身走到前面, 伸手调整了番。
尽管自己对插花这方面并不怎么了解，可从前与李静姝一道生活时, 总是看了些。就算不精通，起码也能打理一番。
谁知指尖才刚刚触碰到柔嫩的花瓣，陈薇予便听见一旁陆宴别问：“怎么了？”
她回答：“帮你整理一下插花。”
陆宴别没有转头，洗餐具时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断：“放着我来做就好。”
陈薇予：“我都住这里了，总不能什么都让你来做吧。”
说话这句话时，她还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那些清脆的碰撞声随之消失，同时那一股自己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也再次传递而来。
陈薇予终于有所察觉，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刚好对上了陆宴别的眼。
“所以，你决定要住在我这里了吗？”他的视线里沾染上了明显的笑意，丝毫不带掩藏。
陈薇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句有歧义的话。
她撇回头，视线看向了前方的电视：“没有，我就随口一说，那你来吧。”
说完，她还松开了摆弄花瓣的手。
陆宴别一点也没有因为这生气，反倒还笑了笑：“好。”
处理完厨房里的所有事后，茶壶里的锡兰红茶也刚好烹煮完毕。
陆宴别弯腰，将茶杯放在陈薇予跟前。
刚好此刻，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又来到了财经板块。
浓郁的红茶香味在鼻间晃荡，陈薇予觉得有些烫，还在小口小口地吹着。
突然，冷不防地听见电视里播音员充满了情绪的播报声。
“下面播报一则北城经济要闻——今日，利森集团推出的XX应用程序广受使用者偏爱，获得了90%以上的好评率，甚至也打败了同期竞争的陆氏集团。但也正因此，陆氏集团股价产生近年来的最大动荡，间接性地影响到了北城的经济。”
……
陈薇予还端着杯子，听完这条新闻播报后，忍不住朝身旁的男人看了眼。
陆宴别才刚刚坐下，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淡然自若。
可陈薇予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就好像在她的认知里，陆宴别还有他背后的陆氏集团，从来不会遇到挫折。
捧着杯子，其中深色液体依旧留有余热，但却已经冷却了下来。
陈薇予迟迟都没有喝，视线晃荡了好几圈，最终忍不住询问：“新闻上都这么说了，你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听到了她的这一句问话，陆宴别终于转过头。视线中的锋利即便有所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隐藏。
残存的锋芒擦过陈薇予，她不禁停顿了下。
只听陆宴别回答：“我没太大问题，利森集团这么顺风顺水地发展，背后推动的势力绝不简单。对我造成影响是早晚的事，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探知一下对方的大致情况，能尽早地做出防范准备。”
他说得万般淡定，同时单手捏着茶杯，轻抿了口。
看着陆宴别这般淡然，陈薇予终究是稍稍放下心来。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那，这次你的损失大吗？”
尽管自己对这方面并不怎么了解，可陈薇予心里起码有些概念。像陆氏集团这样存活在金字塔顶层的大型企业，一次小小的损失也能动辄几个亿。
过于紧密的思绪，带着她的视线集中在陆宴别面上，陈薇予全然没有意识到。
倒是陆宴别，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轻笑道：“怎么了？太太这是在担心我的财力吗？”
这句话提醒到了陈薇予，她飞速收回目光，捧着茶杯喝了一大口红茶。
被烫到后，条件反射似的吐了吐舌头，陈薇予这才笔直地看向电视屏幕，回答：“没有，你别想太多。”
虽然，刚才的确想到了几秒钟这方面的问题。
听完陈薇予的回答，陆宴别笑笑，即便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但从神情上来看，他的心情不错-
由于今年春节过早，所以一月注定是被忙碌充斥着的。
甜品店的生意愈发变好，甚至很多时候出现了座位不够的情况。陈薇予在百忙之中，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租个大一些的店面。
但随着春节脚步声的靠近，店里顾客们的话题渐渐被新年礼物取代。
陈薇予时常听见关于礼物的讨论，甚至还有人在店里坐上两三个小时，都没有决定下来最终要送什么。
她忍不住笑了笑，正准备继续去准备甜品，脑海里冷不防地闪过了圣诞节那晚，陆宴别送给自己的限定颜料盒。
手上的动作停顿住，陈薇予的视线也忍不住撇向了还在讨论的女孩子们的方向。
对啊，现在，正好是一个能够为陆宴别准备礼物的机会。
古人都说礼尚往来，上一次自己收到了那么重要的一份礼物，那这次，她总归也得表示些什么吧？
可是，要送陆宴别礼物的话，应该送什么好呢？
此时此刻，陈薇予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陆宴别的喜好。
即便思绪沉入了记忆长河，她能够找到的，也只有他对自己所做的甜品的热衷。
但……甜品时时刻刻都能做好送给他，更何况有上一次的颜料盒作为对比。真的送一份甜品套餐，好像显得陈薇予十分没有诚意。
……
关于送什么礼物，这成为了一个困扰陈薇予的问题所在。
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她决定去请教这方面的专家。
打包了一份闺蜜最喜欢的套餐，陈薇予毫不犹豫地出门，跑向了易筱圆的设计工作室。
年底同样也是时尚设计者们的修罗日期，为了赶上开春的各大时装周，易筱圆的工作室里也忙得热火朝天。
缝纫机的声音从不间断，设计稿也是一张又一张地被扔进垃圾桶。
易筱圆一旦忙起来，或是陷入了设计瓶颈，脾气便有些不好。
陈薇予到时，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助理面带惊恐地从闺蜜的办公室里出来。
她随手将一些顺带打包的小饼干分给了她们，接着便敲响办公室的门。
“请进。”易筱圆没好声好气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在看到是自己后，闺蜜的目光瞬间从恼火转变为诧异。
易筱圆站起身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陈薇予伸手将打包盒递给对方，接着在易筱圆跟前的会客椅上坐下。
“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但又不好在这种时候空着手来，所以让你尝尝看我新推出的蛋糕卷。”
易筱圆毫不客气，一边拿出蛋糕直接一勺子挖下去，一边问：“什么啊？看起来是很重要的问题呢。”
话到嘴边，陈薇予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马上春节了，我想给一个人送礼物，但不知道应该送什么，所以，就想着来请教你一下。”
尽管有些停顿，可陈薇予的语气起码还算平静。
只不过她发现，随着自己将问题提出，闺蜜的眼镜确实越瞪越大。
最后，陈薇予忍不住停下来：“你怎么了？”
易筱圆瞬间放下蛋糕盒子，十分激动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薇薇，你找了男朋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万一又遇到秦执那种脑子有问题的，可怎么办啊！”
陈薇予：……
该怎么和闺蜜解释，她没有找男朋友，而是直接领证结婚？
如果直接这么告诉易筱圆的话，想必闺蜜能直接在这里把她解决了。
但要是再告诉她，和自己领证结婚的男人是鼎鼎有名的陆氏集团的总裁，可能易筱圆马上就会拨打精神病医院的电话了。
思来想去，陈薇予说：“没有，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送礼物而已。”
易筱圆不以为然：“是是是，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假装看不出你在努力对一个人上心咯。”
陈薇予：……
她撇开话题：“所以你觉得，我应该送些什么东西比较好？”
易筱圆仍然在故意感叹：“哎呀，没想到一向做事犀利快准狠的陈薇予，也会变成感情白痴啊。薇薇，这对你的情况而言，是好事。”
闺蜜冷不防地提起了深藏在陈薇予心底的那个疾病，她也因为这句话，稍稍一愣。
真的吗？
纠结着应该给陆宴别送礼物，能够说明自己的症状有所缓和吗？
可是陈薇予，面对那些抽象无比的种种情感，依旧感觉到了朦胧和模糊。至于最为奢侈的喜欢，她还是察觉不到半分。
思来想去，她说：“但愿如此吧。”
易筱圆将陈薇予此时此刻的变化全部收拢在眼中，她没有继续调侃，而是将话题扯了回来。
“你说的想要送礼物，建议你了解一下对方喜欢什么。要是不知道的话，你可以和他打听一下？”
陈薇予朝前靠了靠，双手撑着脸颊：“如果和对方打听的话，就没办法准备到惊喜了。”
她的这一句话，原本只是顺着易筱圆的话，一边思考着一边下意识地说出口。
谁知，闺蜜听到以后，却用某种异常，且带着兴奋的眼神看着自己。
陈薇予皱眉，稍有些警觉：“怎么了？”
易筱圆藏不住笑：“还说让我别想太多，你这没点情况，为什么想要给对方准备惊喜？”-
在易筱圆那里扯了很久，最终当陈薇予离开时，她也是丝毫没有头绪。
只是闺蜜的那些话，却时不时地在自己脑海中回荡。
对于不可捉摸的情感，陈薇予仍然处在茫然的阶段里。心间像是一潭死水，不论什么样的言语，什么样的场面擦过，都始终无法激起汹涌的浪潮。
只是想起陆宴别，她总是会忍不住稍稍停顿一番。
就好像微风拂过平静的水面，未能掀起浪潮，却带起了点点波纹。
思来想去，陈薇予决定为陆宴别织一条围巾。
既然礼物不在贵重而在于心意，那她只好给陆宴别展现一下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手艺了。
更何况，就算陈薇予真的花大价钱去买黄金手表，可那些东西对陆宴别而言，仅仅只是挥挥手就能得到的事物，不值一提。
离开易筱圆的工作室，她去北城市中心的羊绒市场，精心挑选了好一会，才决定下来织围巾的毛线团。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陈薇予一得空，便会去到甜品店的二楼，捏着针线便开始干活。
好在这种手工编织并不算难，一条围巾而已，她几天就大功告成。
明天就可以联系陆宴别送礼物，陈薇予再次检查了下围巾，小心翼翼地叠好，最后放入礼品盒里。她看着店门外已然漆黑一片的夜色，正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回家。
至此，一切都还算正常。
只不过当陈薇予缓慢步行到家楼下，视线瞬间就扫到了那个站立在门前树下的修长身影。
男人身上总是漆黑一片，连带着他周围的气氛都不自觉地凝重了起来。
陈薇予并没有看见那辆迈巴赫，也并不能判断陆宴别在这里等了自己多久。心间留有些诧异，她加快步伐走上前。
刚好，能借此机会把礼物送给他。
她走到陆宴别身后，呼喊了他的名字。
当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陈薇予正要拎着礼品盒递上前去，可还没来记得开口，只见陆宴别一步迈上前来，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几乎小到能够被忽略。
他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就将陈薇予揽入怀中。
第28章
过于突然的拥抱, 倒是让陈薇予有些不知所错。
她还维持着刚才走上前时的动作，双手悬在半空，而礼物袋子还挂在指尖。
男人呼出的温热气息, 因为拥抱而产生的闭塞, 不断在陈薇予的耳旁打着转。时不时地擦过耳廓, 留下一丝又一丝的微痒。
停在自己后背上的手臂不断收紧，陆宴别一时间没能收紧力道，几乎就要将陈薇予完完全全融入自己怀中。
尽管看不清此时此刻男人的面孔，可陈薇予却能从来自背后的细小动静上, 感知到他此时的克制。
后背的点点触感，像是陆宴别正强行克制的动作，而不得不蜷起了指尖。
因为这力道的存在, 她感觉到了一些闷, 最终忍不住开口轻呼了声：“陆宴别！”
男人这才像是从混沌中抽回思绪一般，蓦地回过神来。
陆宴别松开手, 方才那收束这陈薇予的力道，也终于消失不见。
两人的距离被重新拉开, 接着不远处的路灯光亮, 陈薇予看到了男人面上难以掩盖的疲倦。
“你……”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想到刚才陆宴别失控的状态, 再联想到最近时常会听闻的金融圈纷争，她思考了很久, 最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
“发生什么了——”
可陈薇予的话音还未落下, 便听见眼前的男人低沉且隐忍的一句：“抱歉, 我刚才有些失控。”
对话间, 陆宴别已直起身来。路灯撒下的光影，恰好斜洒过他的面庞, 一半沉入暗影，另一半则显露于光亮之中。
陈薇予抬眼望去，刚才还停顿在男人面上的疲惫已经消失不见，像是被他极其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地快，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陆宴别还是那个冷峻而犀利的天之骄子。
可陈薇予却突然觉得，方才那个不顾一切抱住自己的男人，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路灯下的陆宴别正对着自己微笑，流连在目光里的温柔也像是过去的每时每刻。
陈薇予没再躲避对方的凝视，而是径直伸出手，主动握住了陆宴别的手掌。
相较于男人修长而宽大的手掌，她的青葱玉指显得有些娇小。一下子还无法完全握住，陈薇予只能握紧他的几根手指。
“外面这么冷，去我家坐一会？”
这句话说完，陈薇予感觉到对方的一下十分明显地停顿。
陆宴别过了一会回答：“有点晚了，我就不——”
陈薇予却依旧握着他的指尖，转身朝单元门的方向走去：“走吧，我要冻死了。”
她因为转过身去，而没有看到男人在听清她的话以后，目光里流淌而出的柔情。
陆宴别没再拒绝，只是目光紧锁着陈薇予的背影，轻声应答：“好。”-
或许是经过一整天的疲惫冲洗，陈薇予的目光与注意不再分给了回家路上的种种，进入电梯后，她也不过是抬手按下了最顶端的楼层。
感觉到指尖传来一点细小动静，她回过神，见是陆宴别伸手过来，想要帮她结果手中的袋子。
视线擦过男人的领口，那条被自己所眼熟的羊绒围巾仍然缠绕在那儿。
陈薇予抿了抿嘴，心想着也不是非得现在就要将礼物送出去的，晚点再说吧。
打开家门，小房子里的暖黄光亮又一次占据了两人的眼帘。只不过迎面而来的温度，却不像灯光这般温暖。
陈薇予才想起来，白天里物业有通知过暖气统一关闭三小时进行维修，需要自行重新开启。随手将礼品袋搁在储物柜上，她与陆宴别随口说明，便重新踩着鞋子飞快跑向了走廊尽头的暖气阀门处。
口里哈着白气，陈薇予再次回到家门口，反手将门彻底关紧。
暖气才刚刚涌上，屋子里的寒冷还未完全退去，陈薇予忍不住抖了几下。
“我忘记今天停暖气了。”她看着陆宴别说道，声音的末端稍稍带着些颤抖。
相比起她，男人倒还显得淡定了些。仿佛主客颠倒，她才是来到这儿做客的主人一般。
陆宴别微笑：“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陈薇予摇头：“没有。”
拒绝得过于直接，甚至显得有些生硬。
两人的视线又是一番交错，最终，陈薇予抿了抿嘴唇，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小厨房。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自己鲜少在家中招待客人，即便是易筱圆，大多时间也都是直接去到店里。况且平日里她宅家的时间也不多，导致一打开冰箱，除去几片事先腌制好的柠檬，还有两三个苹果，其他空无一物。
陈薇予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了自己去到陆宴别家时，他那些配备齐全的食品，还有各种各样，甚至陈薇予都没有用过的护肤品。
然而自己这里，甚至连他的房间也没有……
等等，她在想什么？
陈薇予蓦地从胡思乱想中抽回思绪，飞快将眼前的食材全部拿出。
家里不比甜品店中，能够让她发挥的空间有些小。夹起两片甜渍柠檬，她放入加了冰块的杯中，又将常温饮用水注入，最后加上蜂蜜。
简单将柠檬茶做完后，陈薇予又娴熟地将苹果削了皮，切成块后，同样在上方淋了些蜂蜜。
端着这顿简单却又新鲜的“甜品”往回走，陈薇予却看到了陆宴别坐在沙发上，侧目看向窗外的模样。
他似是在沉思，面色稍有些凝重，并且思绪似乎集中在了其他地方。往常陈薇予只要稍稍靠近，陆宴别便会偏转回目光，用极其温柔的视线凝视着自己。
可现在……
陈薇予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在楼下，他一改往常的冷静，突如其来地将自己揽入怀中的情形。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在男人此刻的目光中，似乎还流淌着一丝丝的落寞。
……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陆宴别如此。
她咬咬牙，端着盘子继续朝前走去。弯腰放下，碰撞后发出的细小动静，终于让陆宴别收回了他的视线。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站起身，伸手想要将餐盘接过，可陈薇予却抢先一步放上了桌子。
她直起腰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真把我当成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了吗？”
陆宴别微笑起来：“如果可以，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陈薇予失语，目光又在他面上飞速扫了好几下，最终选择撇开。
“家里只有这个，随便吃一点吧。”
说完，她拿出两根一次性餐叉，将其中一根递交给陆宴别。
淋上了蜂蜜，苹果原本的淡淡清香瞬间被裹挟着一道散发。陈薇予随意叉起一块送入口中，咀嚼着，感觉到身周围似乎一下沉入了寂静。
没再有话题主动产生，自己和陆宴别谁都没有开口。
视线习惯性地在前方扫来扫去，最终却像是遇到了磁石的细针一般，毫无抵抗力地朝着陆宴别的方向偏转。
恰好，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相交，像极了磁石的南北极，不论如何都时刻相互吸引。
陈薇予手头一下停顿，最终问：“所以，可以告诉我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晃荡，却总是离不开陆宴别。
男人听到了她的问题后，忍不住一笑：“这是在担心我吗？”
略带疲惫的语气里，还隐约听到了一丝打趣。
这不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打趣，以往，总是以陈薇予主动撇开视线而告终。
这一次的陆宴别，同样以为她会有着相似的反应。
可谁知，陈薇予很明显地在认真思考着，最后看向陆宴别，极其郑重地点头：“是啊。”
不光是刚才他的那般失控行为，还联想到了这段时间关于陆氏集团的种种传闻。
即便在陈薇予的心中，陆宴别永远都是那般耀眼，那般与众不同。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影响到他，他也不会被现实里的任何东西压垮。
然而，这些也仅仅存在于她的想象。
陈薇予给出了她的回应，而同时，她注意到了陆宴别身形上，极其明显地一顿。
目光藏匿不住情绪，陈薇予感觉到刚才男人透露出的诧异。
他很快就从刚才的那些停顿里回过神，接着垂下头，浅笑了番：“这样吗？”
陈薇予追问：“和我说吧，别把事情憋在心里。”
在她的认知里，任何不开心的事物都不能够憋藏在心。否则时间久了，心也跟着变脏了。
男人抬起头，视线在她面上集中了好一会，最后他才轻轻凑身朝前，捏着陈薇予的餐叉，叉起一小块苹果送到她的嘴边。
唇上感觉到了水果表面的冰凉，同时鼻尖也传来了苹果混杂蜂蜜的香甜。
陈薇予视线直直地打向面前的男人，发现他正满眼柔情，注视着自己。
“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薇薇，我没事。”
语气淡漠无比，但总让人察觉到了其中的无奈。
而陆宴别，也鲜少会这样称呼自己。
修长的手指随意捏着餐叉，像是在摆布一样由他操控的事物般简单。
陆宴别淡淡地开口，可视线却始终凝聚在了陈薇予的面上。
这句话像是拥有了某种魔咒，让她不自觉地张开嘴。
仅仅只是咬苹果这样简单的动作，可在此时此刻，却莫名有种异常的暧昧。
放下手的那一刻，刚好悬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响起提示音。
时间已经不早，而窗外的北城夜景，却被黑暗与暴风雪笼罩。
大风刮过的呼呼声告知了两次，现在窗外风雪正大。
陈薇予咂了咂嘴，脑海中飞快想象了下，万一的话，应该是自己睡沙发还是让陆宴别睡。
两人的视线又在不经意间碰撞，最终，他们相互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自己。
陈薇予还没开口，便被陆宴别抢先一步：“外面雪好大。”
她点头，跟着男人的话回应：“嗯。”
陆宴别嘴角勾起：“不太想出门。”
陈薇予咽了咽口水：“那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
这句话说完，小小的Loft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宴别的笑容愈发明显：“真的吗？”
陈薇予已经转过身去，弯腰拿起空盘子：“真的啊，你睡我房间就好，我去沙发上将就一晚。”
谁知只感觉腰上落下了一阵触碰，她不得不因此停下脚步。
腰侧直接撞上了陆宴别的手腕，造成了大面积的触碰。
并且，或许是部位较为隐秘敏感，陈薇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这一下触碰而牵动。
后背不由自主地绷直，她甚至还屏住呼吸。
“怎……咳咳，怎么了？”陈薇予问，甚至还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较为平缓。
现在，因为刚才的那一下触碰，她与陆宴别之间的距离又几乎缩小到没有。
男人就在她的身旁，淡定自若地开口：“哪有让你睡沙发的道理，我睡就好。”
可是客厅的懒人沙发这么小，平时容纳陈薇予一个人待着才刚刚好。陆宴别这么高大的身躯……怎么看都会觉得不舒服。
陈薇予眼神不断来回偏转，最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杏眼中重新绽放了清澈的光亮。
她侧过身，端着盘子走向开放性厨房，同时也说：“那就都睡我房间吧，我们不是夫妻吗？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第29章
陈薇予认为自己说的话, 完全没有问题。
此时此刻夜深却雪在逐渐下大，陆宴别要离开，一来一去得十分折腾。并且, 自己和他, 的的确确是夫妻关系。
夫妻睡一张床, 好像没问题吧？
自己的房间虽然小，但床还是很大的，就算加一个陆宴别，应该也不至于达到挤的程度。
想着想着, 陈薇予的思绪忍不住偏转向了另一个角度。
……
终于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太歪了，陈薇予眨了好几下眼，终于收回心神。
然而视线飞速擦过眼前, 却一下子被男人眼中的深渊吸引, 完全不受控制地与他对视。
陆宴别没有说话，可凝视着她的视线却万般复杂。
陈薇予左右晃了晃眼神, 像是想要化解气氛一般开口：“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陆宴别终于笑出声，只见他稍稍垂下头, 摇了摇：“没有。”
碎发跟着一同晃荡着, 由于头顶灯光的存在，遂在他的眼下留下了一片片阴影。
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行为动作, 却不知是哪个小细节拨动了陈薇予心底的弦。
余音还在晃荡着，她飞快让自己转过身去, 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净了餐盘。接着陈薇予便跑上小楼梯, 脚步踩着木地板, 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我先去洗澡了。”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很快，盥洗室的方向便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陆宴别仍站在原地, 视线却停留在刚才陈薇予身影消失的方向。
直到看不见女孩，他眼里的温柔与欢喜又再度开始颤动、崩塌，最后飞速里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浓重的疲惫与无奈。
洗完澡，陈薇予和往常一样进行护肤等种种。在进行这些事时，她往往会没有时间概念，也会稍稍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摘掉面膜又擦了擦脸上残留的精华，终于解决完一切躺上床后，陈薇予听到了两声敲门声响。
“我可以进来了吗？”
熟悉的嗓音传来，提醒了她，现在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双手抓着被子，随意朝身旁拢了拢，陈薇予下意识就想要坐直。
躺在床上手忙脚乱了半天，她终于对着门口说：“可以的。”
随着刚刚落下的话音，下一秒，卧室的门便被轻轻推开。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小动静后，陆宴别的面孔便出现在了陈薇予的眼前。
他的发丝上还停留着浅浅的湿润，因为过于突然地到来，外加陈薇予家里并不会准备男士浴袍睡衣。陆宴别只是用浴巾随意裹了裹，只是随意地走动，胸膛前的大好景象便隐约露出。
陈薇予的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朝着不该看的地方偏转，同时，她也回想起自己与陆宴别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此刻，同样是在暖黄的灯光下，同样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知为什么，陈薇予的心头蓦地飘过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飞速晃了晃脑袋，她朝下缩进了被窝。
感觉到陆宴别并没有径直走到床边，陈薇予的视线又忍不住朝他身前一瞥。
“你，不躺上来吗？”
没有等到陆宴别的动作，只是等来了他的一句：“认真的吗？”
隐约记得，他在不久前似乎问过相同的问题。
陈薇予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眼睛：“认真的啊。”
不就是躺在床上睡觉吗？为什么这么磨磨蹭蹭，看起来艰难无比呢？
刚才眼里的疲倦不会骗人，难道他就一点都不觉得困？
自己的这句话说出口，陈薇予终于听到了来自床前的点点细小动静。
有脚步声在缓慢靠近，最后她身旁的床垫也凹陷下去了不少。
无意间，她的指尖稍稍弯起，只有自己知晓的地方，被子也因为这一番动作而展露褶皱。
耳旁，陆宴别的声音响起：“我还是睡被子外就好……”
陈薇予径直露头：“不行！”
自己家可不比陆宴别的那个高档大平层，即便有暖气，那保暖效果也是大打折扣的。上一次在陆宴别家也就算了，今天要是还让他躺在被子外睡上一天……就算是钢铁铸造的身躯都难以抵抗。
她刚才的那一句话，声音响了些，径直将陆宴别的话打断。
现在，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两个人的视线相互触碰着。
陈薇予蓦地感觉到了些尴尬，她眨了眨眼，看着陆宴别的面孔，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都开不了口。
最后，她干脆重新仰面躺着，视线集中在天花板上，闷闷地说：“我房间晚上很冷的，你进被窝吧。”
……
陈薇予很难去形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自己从未有过和别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更何况对方还是和自己有着合法夫妻关系的男人。
柔软的被子掀开，隐约带进了些冷气。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吹拂到陈薇予光滑的腿上，却并未感觉到寒凉。很快被子便被重新盖好，可自己的身旁，却有了一个极其明显，完全无法忽略的存在。
灯被关闭，方才被自己看着的天花板也跟着陷入了昏暗。
陈薇予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刚才的地方，只不过耳旁总是能够听见沉重的气息声，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假装只是和往常一样开始酝酿睡意。
然而仅仅只是这么平躺着的话，想要平稳地入睡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陈薇予躺了一会，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身旁的男人忽视。
一旦无法入睡，陈薇予便会在不知不觉里陷入烦躁的状态。碍于身旁还躺着陆宴别，她只好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翻身的幅度。
可谁知一下子未能完全收敛动作，刚侧躺过去，陈薇予便习惯性地朝身后伸了伸腿。
其他倒没什么，只不过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脚掌，似乎碰到了某个光滑且修长的……腿。
尽管只是脚掌，但陈薇予还是能够分辨出来，被自己触碰到的到底是什么。
从前从未有过的状况，现在自己身旁又躺着一个人，那么还能碰到些什么？
她浑身一僵，第一次在内心产生了后悔的心思。
假装不动声色地将腿收回，陈薇予用脸颊蹭了蹭枕头：“好困啊，晚安。”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可在失去视线的瞬间，耳内听觉便不受控制地被放大了无数倍。
不仅仅是从刚才开始始终晃荡的气息声，此刻，陈薇予甚至感觉自己能够听见男人的怦怦心跳。
陆宴别并没有对自己的话做出回应。
侧耳，一直在等待着回应的陈薇予终究是有些坐不住。
她蓦地转过头，想要观察一下身后男人的反应。
谁知，仅仅是一下回头，她便感觉到了陆宴别极其直接的目光。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两人视线相交时，都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下。
陈薇予的心虚感觉此刻发散到了极致。她咬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刚才不小心踢到你了，抱歉。”
用最快地速度将这句话说完，陈薇予重新转回头去。
可总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她侧躺着，不停地眨着眼。
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好像还不如从刚才触碰的一开始就道歉。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怎么多说，都像是在努力狡辩。
陈薇予还深陷沉思里，完全没有注意到突然笼罩在自己上方的黑影。
当她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状态的出现，便感觉到脸颊上的一阵收束——这股触碰感极其熟悉，像是过去的某天里，陆宴别曾捏着自己的脸颊，让她强行抬起头的场面。
当时发生的种种皆情有可原，可唯独现在……
为什么陆宴别要撑在她的上方，再次捏紧自己的脸颊？
陈薇予想要侧过头去，从男人的束缚里挣脱出来。然而即便是手指上的轻轻收束，陆宴别的力道也极其之大。
“你……”她很想开口询问，但在接触到对方灼热似火的目光后，却不由得停顿下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轻轻俯下身，一点点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直至消失。
当陆宴别轻吻上她唇的前一秒，陈薇予只听见他极其低沉且克制的一声：“我阻止过你很多次。”
……
接着，不等她开口回应些什么，便将一切言语统统阻隔在柔软之下。
陈薇予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响过，接着，方才的一系列复杂情绪，都随之凝固、破碎，最后消失于无尽。
陆宴别吻得极其用力，不停厮磨，企图将自己的全部温柔全部奉献给陈薇予。
他笼罩在陈薇予的上方，手上的力道却完美支撑着床垫，以至于自己没有压到她。
过了好一会，还是陈薇予喉间发出了一声嘟囔，陆宴别这才抬起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喘着，他的视线朝下，落在刚才被自己吻过的唇上。又伸手朝前，拇指指腹轻轻擦拭而过。
“你……”
陈薇予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切理智与思绪，似乎都被刚才的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剥夺而光。
轻轻出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断眨着眼，骤然里感觉到了眼眶处的湿润。
并不是因为生气，或者是感觉到委屈。只不过刚才发生的事情，稍稍有些颠覆她那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
陈薇予有些不知所措。
眼眶里只是有些湿润，然而却被陆宴别完完全全看在眼中。
他手上的动作不禁停顿了下，接着便飞快直起身来。
笼罩着自己的黑影不复存在，接着房间里还残存的光亮，陈薇予看清了他此刻的脸庞。
难忍、抑制，却又不满足，各种矛盾的情绪，此时此刻在陆宴别的面上交汇、合流。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你，我……是我不好。”陆宴别沉声说着，语气中不由得夹带起了一丝急促。
眼眶的湿润只是昙花一现，刚才心底那些无措都因为陆宴别的声音退散。
陈薇予的视线重新集中在男人的面上。
少了细框眼镜的遮挡，他眼神里所包藏的一切便一览无余。
陈薇予读出了无奈，以及怎么也止不住的压抑。
但大概是发现了她在窥探自己的内心，陆宴别的眼里仅仅是黯淡了片刻，很快，他便将那些情绪蓦然隐藏。
见他这般，陈薇予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重新拉了拉被子，她转过身去，像刚才那般侧躺着，轻轻留下一句。
“我困了，晚安。”
这算是陈薇予的一句实话，她现在的确很累。即便内心还因为刚才的亲吻而叫嚣着兴奋，她闭上眼，很快便沉入睡梦。
房间里重新回到了寂静的状态，偶尔窗外有亮光擦过，但很快还是坠落于无尽。
漫漫寒夜，良久过后，男人才重新从床上坐起。
他看着已然陷入沉睡的陈薇予，忍不住伸手，稍稍整理了额前凌乱的碎发。
陆宴别视线的终点永远是陈薇予，他就这么不厌其烦地看着，最终俯身朝前，在她额上不知不觉里又落下了一个吻。
第30章
陈薇予的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 甚至在睡梦里，她也时不时能够感觉到停留在唇上的温柔触碰。
总是感觉，好像刚才的亲吻仍然在继续。只不过渐渐地, 从自己的唇上转移到了额前。
陈薇予忍不住皱了皱眉, 沉溺在浅眠之中, 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可她却很清楚，此时此刻，有温热的指腹轻轻落在自己额前。
轻柔的触碰感传来, 似乎想要为她抚平额前的褶皱。
心再次不由得跟随这一番动作而加速跳动，陈薇予蓦地睁开了眼。
窗帘背后已是天光骤亮，在一晃一晃的窗帘缝里, 有些顽皮地四处逃窜着。时不时地擦过她的眼睛, 驱赶走那些仍堆积着的困意。
陈薇予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
柔软的长发随着起身的动作, 如同瀑布般向身后倾泻而去。
在床上稍稍坐了一会，陈薇予这才想起了发生在昨晚的种种情形。
她朝身旁看去, 却并没有看到本该出现在身侧的男人。
床的另一边, 空空如也。被面上略微有一些褶皱，可是看起来却像是自己睡梦中无意里的动作而留下的痕迹。
陈薇予的视线停顿在了那些褶皱的位置。
陆宴别呢？她不由得在心底询问道。
内心深处的某个位置, 莫名上升起了一股慌张不安。
忍不住拿起枕头旁的手机，陈薇予看到显示屏上的时间。
已经十点多, 渐渐逼近了中午。
她将手机轻轻放下了些, 心想着或许陆宴别醒来后就下了楼。
心中稍稍得到了些安慰, 可却还是空荡慌张得很。
陈薇予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本藏在温热被窝里的双腿突然被房间里的轻微寒凉吹拂，瞬间哆嗦了几下。
她飞快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 接着便踩着拖鞋下了楼。
“咚咚咚。”
本就架空的木楼梯，因为陈薇予过快的脚步，而发出了过于沉闷的声响。
她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内心早就开始了不停歇的叫嚣。
然而，视线掠过地每一处，都未曾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陈薇予的脚步停顿在原地，视线却朝前，径直落在了空荡荡的小客厅里。
她又像是不死心般，快步走到盥洗室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同样，等待着自己的，也是空无一人的狭小空间。
陈薇予眼中渐渐有了失魂落魄的黯淡，她转过身去，重新走向了客厅。
陆宴别呢？他去了哪里？
他是不是也要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
是不是所有人，都要离开自己呢？
……
陈薇予的视线依然陷入了朦胧与茫然，可突然间她眨了眨眼，方才的薄雾瞬间消散，清澈又再度回到她的眼帘之中。
飞快跑上楼，她拿起手机，用最快地速度点开了陆宴别的微信。
微信电话嘟嘟地响了几下，最后却以忙音收尾。
陈薇予有些不死心，又打开了通讯簿。
那里存着陆宴别的号码，可她一次也没有主动拨过。
陈薇予点下了号码，很快手机屏幕便切换成为等待接听的界面。
忙音不断在耳旁回响，陈薇予不厌其烦地看着窗外，指尖不断敲打着墙面的小动作，却蓦地将她逐渐烦躁的内心暴露。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
陈薇予有些无力地放下手，任由手机自动挂断了电话。
她的视线依旧瞥向窗外，可那其中的澄澈与光亮，皆化为朦胧的薄雾。
不论如何，都透不过光。
果然，他离开了。
果然，谁都会离开她。
陈薇予朝着沙发走去，想要坐下。可目光流转的片刻里，她看到那个放在沙发边的礼品盒。
那里装着自己为陆宴别精心准备的围巾。
本想着今天送给他，可是现在，好像不用了。
陈薇予抓着那条由自己亲手编织而成的围巾，指尖在不停摩挲、揉搓，可目光却渐渐无神，趋向于涣散-
明明都快接近新年，随着各个人群假期的到来，街上纷纷热闹了不少。
可北城作为外来人口汇聚的大城市，每到年关时分，也总有不少人拎着大包小包，匆忙却期待地踏上了一年未归的家。
街上时而热闹，时而又是充满着年味的冷清。
在这样一个冷热交替，且忙忙碌碌的时间段里，陈薇予却生了场怎么也好不了的病。
整日高烧不退，不管用什么药都没怎么见到效果。她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却沉入怎么都无法挣脱的梦。
就连陈薇予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依旧止不住地伤心。
甜品店就完完全全地交给助理去打点，关于新年的相关套餐就只能忍痛割舍。易筱圆每天忙完后都会立刻感到这里，看着躺在床上依旧发着高烧的闺蜜，面上总是忍不住流露出担心。
某天陈薇予醒来 ，却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天花板。
甚至一开始，易筱圆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苏醒。
“薇薇？”她发现后，瞬间暂停了手上的一切动作，朝床边凑来。“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要不要喝水呀？”
关怀的话问完，易筱圆缺没有立刻等到陈薇予的回答。
只看到她毫无光彩的眼神，看着某处，一动也不动。
易筱圆皱眉：“薇薇……”
她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不，几年前，陈薇予也有过像今天这样，极其突然的异常病倒。
只不过，论程度上而言，这一次更为严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易筱圆并不清楚陈薇予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着眼前闺蜜的严重情况，直觉告诉她，留存在陈薇予内心深处的阴影十分之大。
甚至笼罩了她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
高烧带来的是缺乏食欲，以及昏昏欲睡。
这几天陈薇予感觉自己吃了睡睡了吃，体重却一点都没带增长。
好不容易等到了退烧，她睁开眼，却在床边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陈薇予眨了眨眼，久久过后才开口：“哥。”
陈修还在低头处理事情，听到她的声音后，快速抬起头。伸手从一旁床头柜上拿起杯子，他说：“醒了？先喝点水。”
陈薇予十分配合地撑坐起身，感觉到唇上的一阵清凉，又忍不住吞咽几下。
“哥，你怎么来了？”她开口，久违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嗓音也因为干涩的喉咙，而听起来万分沙哑。
陈修重新坐正，视线却撇向她：“生这么严重的病，我能不来吗？”
陈薇予看见了他身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像是匆忙从公司里赶来的模样。她重新撑坐起来了些，靠着靠背：“爸妈知道吗？”
这句问话的语音语调稍稍有些不痛不痒，就好像只是走个过场，事实究竟如何，陈薇予完全不关心。
陈修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的这般意思，视线打转而来，在陈薇予面上停顿了很久：“他们知道。楼下有我叫阿姨熬得鸡汤，一会下去喝点？”
对方选择将话题挪开，陈薇予也大致猜到了陈华与李静姝的态度。
她自然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论如何，在自己那个虚假且没有感情的家里，陈修或许算得上是最关心自己的人。
他的好意，她不能不领。
好在现在病终于有所好转，自己也不是那么地不想吃东西。
兄妹二人面对面坐着，陈薇予端着陈修亲手为她盛好的鸡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终于，陈薇予感觉到面前的男人行为动作上发出了些许小动静。
她手头一顿，却没有抬头。
时间也差不多，该到陈修开口的时候了。
“这次，怎么会生这么严重的病？”他问。
陈薇予将碗放下了些：“我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修却极为淡然地驳斥了她的话：“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好歹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陈薇予将碗放在桌上：“哥，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也就大了我六岁，别把自己说得这么老。”
陈修：……
大病初愈，就已经能沉着脸色不痛不痒地说这么多了。
他挪开视线：“我想说，要学会走出来啊薇薇。”
陈薇予朝后一靠，目光却又跟着他的这一句话开始飘忽不定。
过了很久，她才淡淡地说：“我也想，可是我甚至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又要怎么走出来呢？”
话音落下，午后的Loft公寓里陷入了沉静。气氛并不怎么压抑，只是谁也没有继续开口。
久久之后，终究是陈修摇了摇头。
“算了，马上春节了，怎么说也回家住几天？”
陈薇予点头：“嗯。”
陈修的目光又始终在观察着陈薇予，像是思考了很久后才说：“妈告诉过你吗？今年景弈也要回来。你——”
他看上去十分顾及陈薇予的感受，生怕自己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眼，都会刺激到这位刚从病中痊愈的妹妹。
然后，陈薇予却也只是坦然地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
客厅再一次陷入了无人出声的沉默。
眼看着夕阳西下，时间的脚步很快又要迈过一天。陈修索性不在浪费时间，径直站起身来。
陈薇予也一同跟着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看着眼前依旧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妹妹，陈修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弹一下：“朝前看，养好身体，知道吗？”
陈薇予只感觉到额头上一下轻轻的疼，可感觉并不算明显。
她微笑了下：“嗯，春节见，哥。”-
从小到大，春节或许是陈薇予最为期待的节日。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的生活会被喜气洋洋的红色填充满。
喜欢艺术的人，自然会对色彩敏/感一些，而红色，是最能够夺人瞩目的色彩。
只不过，陈薇予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春节都不再怀有期待的感觉。
今年春节，她像往常一样，一早就踏进了陈家的别墅。
跟在陈修身后，将各种习俗仪式统统走了一个过场，陈薇予这才空闲下来。
打开了放置许久的微信，首先映入眼里的是来自好友列表的一连串祝福。
关系好得比如易筱圆，说的话自然随意却又满怀感情。
而关系较为疏远的人，发来的便是一句客客气气的新年快乐。
陈薇予还收到了季扶樱的祝福，女孩的文字还是如同她的性格，沉稳而内敛。
【祝愿你我都在自由的海洋中遨游，新年快乐，薇薇姐。】
因为这句祝福，陈薇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手指点触着屏幕，将界面一一下拉，她却冷不防地看到了与陆宴别的对话框。
动作与思绪皆是一下停顿，陈薇予的眼里也是飞快擦过了茫然。
她看到对话框右边显示的日期，居然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没有料到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可是对话框里最后的消息，依旧是自己拨出的那通电话。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掌心突然传来了止不住的震动，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上也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
甚至，不是国内的号码格式。
陈薇予一顿，接着她淡然自若地接起电话。
耳旁唯有电流的声响擦过，无人开口。
陈薇予等待了片刻，最终说道：“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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