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着,用了简单清淡的午膳。


    雪雁细心的让人取了被子软枕伺候黛玉走了走后,在炕上歇了歇。


    林铎惯不睡的,陪暮鼓晨钟在湖边玩耍。


    待黛玉醒来,林铎指着一个褐色带着木盖子的瓷缸道:“万事俱备。阿姊请上座。”


    黛玉笑着坐了,雪雁捧上茶她喝了一口,也没放下,就这么捧着看林铎先将清理好的鱼抹调料。


    黛玉看不出调料里有什么,只隐约看到了芝麻粒。


    林铎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放到那个瓷缸里。


    “先放一放,好入味。”


    “然后这个才是用来烤鱼的缸。泥胚是特殊的紫泥,虽然比不上紫砂,可自带清香。这不是我带来的,我家里倒是也有的,幸而扬州富贵地儿,才能买到这个。”


    “过油用的泥锅,也是这种材质的。如此方能保证味道的纯粹。”


    林铎有条不紊的边做边同黛玉说话。


    一道山野之味,被他一番讲究,倒像是一道得之不易的宫廷御菜。


    黛玉静心聆听,态度十分认真,偶尔还会问几个问题。


    约莫一个时辰,鱼便烤好了。


    香味四溢,雪雁咽了咽口水,拼命忍住往那里看的眼神。


    林铎亲自装盘,放到黛玉的面前,散步又看了一会书的黛玉已经洗了手,正等着呢。


    “阿姊,尝尝。”


    黛玉止住了雪雁想帮忙布菜挑刺的意图,自己挑了一块,微微低头含进嘴里。


    片刻,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好。”


    “只一个好字?”林铎自己也尝了一口。


    “极好。”黛玉又挑了一块。


    “敷衍。”林铎摇头。


    “阿姊满腹经纶,竟然只这两个字。可见十分的敷衍。”


    “我若说好的不得了,天上地下,再没有这样的美味!再给你做一个夸赞的文章来,那你岂不是志得意满?再无上进的余地?”


    林铎哑言失笑:“你竟是一片苦心的。”


    “自然。本来意会就是,你偏偏要追根问底。”


    “是我错了。”


    “自家人,也没有什么错不错的。”


    “改日再做了,我与你品尝,也就是了。”黛玉一副长姐风范。


    林铎看着她,又气又笑的,半响都没有话了。


    两人虽不说话,各自吃着烤鱼,可每每对视,都忍不住一笑。


    末了,俩人竟就这么吃完了一条,另一条送去了正院,还有一条最大的给了暮鼓晨钟,雪雁也分到了一小碗,吃的是心满意足。


    “世间之大,虚荣繁华,我却只需茅屋一间,杏酒二两,再加这烤鱼三斤,足矣。”林铎一时兴起,一段话说的是老气横秋。


    黛玉漱了口洗了手,刚刚端起茶杯饮茶。


    闻言抬眼看他:“那我再送你菊花四盆。”


    “多谢阿姊。”林铎笑出了声。


    黛玉放下杯子,垂眸之间,又是百般思量。


    林铎绝不是兴起,这样的想法也不知在他心中有多久了。


    且他说这话时,旁边后方的令七明显表情一变。


    她手心的帕子紧了紧,声音轻轻的:“就没有旁的路可走么?烤鱼吃多了,也是会腻的。”


    哪有人天生喜欢隐逸,不过是看透了世间的无奈,可林铎才九岁。


    就算是他走南闯北,见过了人间疾苦,那也不至于就生了这样的想法。


    无非是迫不得已。


    黛玉心中一疼,只觉得眼泪就要下来了。


    她拼命忍住。


    林铎端着茶杯的手也顿了顿,他没有说话,慢慢喝了茶,放下了杯子。


    才道:“路,总能走出来的。”


    “可太难了。”


    那需要无数人的命去为他铺路。


    牺牲他一个,还是牺牲千万人。


    “我喜欢折腾人,也杀过人。可阿姊,那都是别人犯我在先,你欺负我,我要你的命。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林铎神情,第一次落寞又无助。


    “可如果我要走出另一条路,就会有无数人挡在我的前面——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就只是挡住了我的路——”


    我杀不杀?


    林铎望向这个不大的湖,很快掩住了眼睛里的挣扎与痛苦。


    再回头,他又是一脸无所谓的笑了:“起风了。阿姊,我们回去吧。”


    “又哭!又哭!也就我不嫌弃你了。”


    “哭成这样,可见你实在欢喜的事儿太少了。以后呢跟着小爷混,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带你打家劫舍,带你披金戴银…让你以后一想哭啊,就觉得不好意思的,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哭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那天,林铎哄着哭的停不下来的黛玉,荒唐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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