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回去的早, 还小酌了两杯。
凤姐儿回去后，嘱咐平儿她同贾琏有话要说。
平儿便在院子厢房处守着，一概想来回事儿的丫头婆子都拦着的。
“呦, 怎么瞧着心情还是不错的？”凤姐儿进去看贾琏摆弄的酒杯跟两样下酒的。
贾琏一笑，又往对面空杯子里倒了一杯。
“原来江南, 到底也是背井离乡, 遇事往坏里想, 往大里想。”
“可回了家里，又想想多大点事儿啊。”
凤姐上下打量着他，“江南那么软的地儿，我怎么瞧着二爷硬气了不少。”
“我就当你这是夸我了。”
“那二爷也别藏着掖着了, 说来听听？”
“你这空着手回来，可讨不了什么好。”
贾琏冷笑。
“是讨不了什么好，我手里还有一张二十万两的欠条呢。”
“二十万两？！”
“虽说数不大，不拘府里几样东西就出来了, 可是现银, 府里是万万没有的, 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这个月的月钱，我还想着找地儿挪出来呢。”凤姐半真半假地哭穷。
贾琏哪里信？
笑道：“你都说了, 府里不拘出几样东西就出来了，先不说这个，这事儿回了两个老爷, 我自有主意。”
“我原来在江南，也是害愁，这差事办不好, 回来落不了好，可进了这家门儿, 你瞧见没有，里里外外还不是得咱们两个？”
“还有哪个能上得了台面？上得了台面的，也没有那本事。”
凤姐以为贾琏这是在说她去东府打理，心里十分得意。
先假装抹了抹眼泪：“我没你那么些子想法，我同她好了一场，自然希望她风风光光的。”
“你若说都上不了台面，我劝你趁早别这么想，你外头忙的那些事儿，到底也不是你一个人忙，下头那么多管事的，换个人管着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姨妈家的大兄弟，这样的人物，薛家不还好好的？”凤姐，这话其实是个明白话。
她当然知道二太太让她管家，放权不放利，可她还是伺候的好好的，图什么呢？
一来她喜欢管家，二来若是她不肯管拿乔，二太太难道不知道防备她然后再想个法子？
宝玉可是眼瞅着长大了。
老太太属意的本来是林家姑娘，可二太太未必愿意，但瞧着二太太也没有多属意薛家，只是吊着，再看旁的，上个月她亲自出去参加宴会就知道了。
薛家本来只能装作不知，这么耗下去，谁知道，薛家怎么了，突然就搬走了。
凤姐，其实对此事还有些欢喜。
薛宝钗，可没有林黛玉那么好说话。
两个都聪慧无双，但黛玉到底书香门第，太清正的人更容易被歪着拿捏。
贾琏这头万没想到凤姐说出这样的话来。
“怪道你总去捧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偏心呢，只是现在我都捧着，先管饱我们自己吃用，日后，等咱们喝西北风时，二爷别同我藏着掖着就好。”
贾琏尴尬一笑：“我怎么会同你藏着掖着，喏，说好的，这个铺子，归你了。”
凤姐儿不拿。
拿眼似笑非笑的瞅他：“就这么给我了？”
“这话说的，不给你给谁？不过也不瞒你，我跑了这一趟，满打满算也就出了这么个铺子。”
凤姐儿这才拿过那张纸，看了眼。
“那我就谢谢爷了。”
贾琏嘿嘿一笑：“说谢多见外。”
他眼神一打量，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凤姐儿意思意思脸红了红。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第二日，贾琏却破天荒的早早起身了。
其实也不算早，凤姐儿已经去东府处理了事儿，回来用早饭了，刚进屋，就看见贾琏正用着呢。
“你怎么不多歇歇？”
“不歇了。”
凤姐儿让人就这么把饭再添两样儿，同贾琏一块用了起来。
“你昨晚说得对，外头这事，看似都在我手里管着，大老爷只忙自己的那点，二老爷更是不怎么理俗物，可若他真要计较，那收回去，给旁人，我也只能自己关起门来跳脚。”
绕了一圈，还是得怕，还是得奉承着老爷们，一边在想旁的法子，不过到底没有在江南那种怕了。
想必那时候，不过是被林铎整治的。
想到林铎，贾琏皱了皱眉头，晦气的说：“林家那个小子，有点难缠。”
“但又怎么说呢？我又把铺子都搞到手了，他难缠不在这些金银之物上。”
在折磨人□□上。
凤姐儿嗤笑，一个小孩子能有多难缠：“金银之物不看在眼里的，那看什么？权势？他还够不着呢。林姑父去了，他们两个孤儿，还没如何？”
“你是不是听着什么了？”贾琏道。
凤姐儿声音低了低：“太太一早儿就把我叫去了，说的是东府的事，可最后说了句，还是要给林家两个打扫院子。”
“说因着你，让两家生了误会，咱们收拾了院子等着，也显得咱们主动又体贴。”
贾琏听凤姐儿提到那个误会，一阵牙疼。
“这误会甄家当负全部责任！我还冤呢！什么没做成！捞一身腥！”
“这话你得同老爷说去！”凤姐儿道。
“我这就是要起来去说么！昨儿瞧着都没什么，估计是甄家早就来信了。”贾琏放下筷子，没什么胃口了。
凤姐儿见状也停了筷子，要起来送他。
“你歇着吧。”贾琏自己穿了外衣，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回来：“那个，你可否给我匀点现银？我身上的尽数抵那些产业了，若今儿老爷不给兑，我光着出去，怎么应酬？我回来了，总有朋友要应酬一二。”
凤姐儿心里呸了口。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白给自己拿个铺子。
不过还是给了二百两。
这可不少。
贾琏笑得越发温情了点。
“今儿夜里我还早点回来。你也早点儿。”
凤姐儿呸了一声，不理他，又坐下去了。
贾琏揣着银票大步走了。
凤姐儿吃了早膳，歇了歇，又处理荣国公府的事，刚料理完，就见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来请。
“老太太，太太，请二奶奶过去说话呢。”
这会子知道她忙，还叫过去说话，能说什么话，无非就是林家。
凤姐儿心里冷哼，都是世家大族，吃相未免…
不过荣国公府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库里东西是有，典当大件儿岂不让人笑话？若能凭空多点进项，也是好的。
谁的日子都能好过点。
凤姐儿心里想着，老太太跟二太太会有什么打算，叫自己过去，是让自己出主意，还是有什么让自己出头去做的…
第 72 章
一进老太太的屋子, 凤姐儿表情带了点笑，“老太太能叫我来，可是身子好些了？也不敢来给您请安的, 只怕再惹了您伤心。”
老太太便叹了几声东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
方进入正题。
果然是林家姐弟的事儿。
“虽说不定他们哪天进京，但咱们也要提前备着院子。”
二太太果然着急, 这就同老太太说了。
凤姐儿原就知道了, 便笑道：“自然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老太太可有哪个院子要指给林妹妹的？”
总不能还住在老太太这里吧？
“怎么也要年底来了，林姑娘不如还是住老太太这里，明年再搬。”二太太缓缓道。
老太太瞥了tຊ眼二太太。
她如今倒是着急了，这倒不像她了。
薛家搬走的缘故？可她又出去赴宴。
不过虽然有怀疑, 但二太太说的正合他意，她自然要留黛玉在身边笼络感情。
“玉儿就住在我这里。至于林家那个小子，住在后院不妥，让琏哥儿给他在前院找一个, 不可怠慢。”
“玉儿这里我再给她一个丫鬟, 原来的仍然用着, 用度那边，兰儿有什么就给他配上什么。”
“他这个年纪还要读书, 就让他去家学里头吧。”老太太说完，看向二太太：“你家老爷不是说要给宝玉请一个先生？就让他在家里同那个秦钟一起读书吧，省得再出去胡闹。”
二太太哪有不愿意的, 立刻说道：“是。”
凤姐儿听着也懂了形势，还未说话，老太太又道：“林铎小小一个, 孤苦无依，虽说是过继来的, 可我们家也不能怠慢，否则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同琏儿起了误会，就让琏儿好好伴他些时日，也好解开误会才是。”
“应该的。我看呐，不如就让我家二爷住在前院去，我也落得清静！”凤姐儿赶紧道。
老太太指着她：“呸！你这是怕我不让琏儿回去罢！先拿话捏着我呢！”
凤姐儿又说了几句，把话转过去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又道：“听说林铎身边不少护卫？”
“是有这话的。”凤姐儿道。
“还听说，那些护卫是那新贵豫国公给的？”
“林铎同豫国公有亲，但也是以前，现在他是我荣国公府的外甥，豫国公有爱护幼弟之心，但若让这些护卫进我们府里，实在不妥。”
“等林铎入了这里，就让豫国公把护卫收回去吧，这事儿须得你家老爷去说。”这是朝着二太太的。
“是，母亲想的周到，只是这事儿，事关外头，母亲不如让老爷过来，再嘱咐几句？”
“嗯，也好。”老太太点头。
豫国公新贵不假，可太上皇已经刁难了一回儿了，竟不让他进兵部，打发去了刑部。
也不是什么要紧职位，只是挂着个明儿罢了。
可见没什么中用的，竟想同他们这些世家国公府比，那是不能的。
西宁王府也来通了气了，他们这几大家族当同气连枝，不然以后京中，他们岂不是要被挤出去的！
凤姐儿听了这话，倒是机灵的没插嘴，她还想着贾琏说的，那个林铎有些难缠这样的话的。
她又陪着说了几句怎么给黛玉准备东西的话，就假托东府那里需要照看，起身离去了。
二太太未走，破天荒的留下继续同老太太说话。
凤姐儿出去时，隐约听着是宫里的元春的事儿。
元春是这个家的大姑娘，同老太公同一天生辰，都道有大出息。
老太太可能不太清楚，她却十分知道，元春再宫里这好那好的，那都是银子堆出来的。
她心里这么一琢磨，呵，这就说通了，薛家走了，二太太怎么这么着急。
简直就是个吞金兽啊。
不过到底跟凤姐儿没有什么相干，成了她跟着喝汤，不成坏人也不是她的，这么想着她不再多思，往东府去了。
晚间，贾政果然去了老太太那里。
一进去，贾赦居然也在。
原来老太太思前想后把两个儿子都叫来了。
先直接说了林铎这个护卫的事儿，问他们哪个能去办。
“让别家的护卫进咱们府里常驻，那自然是不行的。”贾政道。
“去找豫国公？我们同他也说不上话，叫琏儿他们几个去倒是好。”贾赦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卖儿子。
“也就是去说一声。又不是让你上门求人。”老太太道。
“豫国公如今在京中，一个人脉都没有罢？他岂能再同咱们闹掰？况且咱们同林铎就是正经至亲了，哪有亏待他的道理，他再放侍卫进来，就是他不占理了。”
“母亲说的是。”贾政道。
“不过怎么也是个国公，还是大老爷去显得咱们郑重，他也更不好推拒。”
贾母看向贾赦：“也是，你带着琏儿，再叫一个蔷儿陪衬，一并去吧。”
贾赦不太想办这个差事，不过老太太发话了，他也只能应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却也不着急，总要等着林铎跟黛玉进京。
第二日，东府出殡，很是热闹，北静郡王都亲自来了。
这场葬礼，无疑是一场显示旧势力凝聚之态的盛宴。
他们要告诉众人，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不容小觑。
至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突然嫁进国公府做大奶奶，死后又这样的排场，是不是十分荒唐，就没有人在意了。
掩耳盗铃，不外如是。
豫国公府。
萧逸自然不会设路祭，更不会亲自去拜祭。
他的贴身护卫唤做姜茶的，倒是溜达着在街上瞅了瞅，回来同他说道了一番。
“那板儿！爷！我敢说！您没了都用不上那种板！日头底下！不带出光的！那个油润啊！”
萧逸：“我没了？”
“不不不，就打个比方。”姜茶嘿嘿笑了。
“但那个板真好！给那么个人！可惜了！听说可以防虫防潮！肉身不腐！”姜茶的眼睛炯炯有神。
萧逸头疼的停住手里的笔：“你给我打住。”
“你现在有了功名了你知道吗？不能再想着以前的营生了！”
“嘿嘿，爷，您又知道了啊…我这营生，是祖传的，祖祖辈辈…我这也算深受其害啊…”
“而且，咱们夫子，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板——”
姜茶祖传是盗墓的，他此刻，就是想盗了人家的棺材，换给夫子。
萧逸气笑了，不知道该骂他胆大包天，还是说他孝心可嘉。
“夫子都快剩白骨了，换了板，也无济于事。何苦折腾他呢。而且这个女人睡过了，你也不怕夫子觉得晦气，再跳起来骂你。”
姜茶想了想：“也是，这个女的不好，她爬灰！”
“听说她就是因为这个流言蜚语，自杀了！你说她这不是还挺要脸，偏偏还得做这样的事！还有，她也不只扒灰，她还养小叔子！哎呦来！她还挺忙的！”
萧逸写不下去了，索性放下了笔：“你也说，她何苦呢！”
“怕是身不由己罢了。”
姜茶眨巴着眼，想了想，一拍大腿：“懂了！宁国公府不是人啊！这不是逼良为娼嘛！我就说嘛！一个无明小官家的养女，好端端的能踩了狗屎进国公府？还是当正室！侧室就顶天了！”
“这人得多美啊？让他家这么下本！豁出去一个宗妇的位置！”
萧逸冷笑：“也可能是寻常好人家的姑娘，不肯嫁进去呢。这个秦可卿，身份上的确奇怪，可以打听一二。”
“好，我回头就去柳树胡同问问。”
柳树胡同，青楼聚集的地方，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还有银子？”
萧逸抽出两张银票递给他。
姜茶嘿嘿笑着接过：“那茶，爷也给我点呗。我没回去，都不敢喝她们的东西，咱们茶好，她们就是倒也不起疑心。”
“去拿吧。也就那些了，不足一两了。”
“啊？爷？您没钱了？”姜茶顿时犹豫了。
“我这个月的俸禄不是还没发？哪里能有钱？那些铺子田庄的，你们也不爱打理，收成多差？！府里就你们这么几个五大三粗的废人，不爱干活就爱吃饭，我哪里来钱？”
“你当还是吃林铎用林铎的时候？”
姜茶哭丧着脸：“爷，我错了。”
“突然好想小公子啊！”
“爷，要不您早点把林姑娘娶进门？”
“我娶人家就为了让人家来干活？我怎么那么缺德呢？”萧逸没好气的道。
“不是！爷！您现在还有点家当，咱们当了！就有钱了！赶紧娶进来！不然我怕您到时候聘礼都不能风风光光的！总不能跟小公子借钱吧？！小公子好歹也成您小舅子了！”
“要借钱也得等您成婚后不是？！”
“你给我闭嘴吧！”萧逸已经快忍不住了。
姜茶是个不怕死的，脑子一转，又是张口就来：“宁国公府不是东西！荣国公府同他们一脉相承！难道就好了？！林姑娘幸好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不然可惨了！”
“林姑娘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好人，所以这辈子落您手里了！”
萧逸？？！！
你说的应该是好话吧？我怎么听着这么想揍你呢！
第 73 章
好在最后姜茶终于把话说到了点子上：“爷, 您把您这砚台，我拿去当了，咱们置办点下人吧？”
“林姑娘人家可是千金小姐, 总不能来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而且，您好意思用人家的陪嫁丫鬟之类的？”
萧逸懒得跟他解释, 林姑tຊ娘未必能娶得进来这事, 只说：“买下人这事是得抓紧了, 园子里都荒芜了。”
“爷，我听说罪奴价便宜…您都穷成这样了，不如——”
萧逸恨不得用库房里的金子砸死他。
作为一个贴身侍卫，他竟然不去库房看看, 可见有多懒！
“嗯，穷死了，你这个月的俸禄就归我了。”
姜茶终于砸到了自己的脚，乖乖闭嘴了。
但也没闭多久, 他就又忍不住了：“爷。要不打个赌？我总觉得隔壁北静郡王今晚要挨揍。”
“他大张旗鼓的亲自去路祭了。这是往太妃的眼睛里使劲儿的塞沙子呢。”
姜茶最近一个月的差事都是盯着北静王府, 很多事都多少知道了一点。
比如北静太妃对那些世家的态度。
“不如你去看看？”萧逸微笑。
姜茶使劲儿摇头, “他家有两个能人，我哪里敢十分接近。”
“要不, 爷您去？那就是入无人之境啊！”
“我去？打听八卦给你听？恩？”萧逸仍旧微笑。
姜茶这次真的不敢了，闭上嘴，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萧逸长长的出了口气, 又继续埋头兵书。
京城另一边。薛家。
薛家是荣国公府二房的亲戚，薛姨妈是王家正经的嫡女，所以薛家自然也设了路祭。
她的长子薛蟠还把一块难得的板儿给了贾珍, 这会儿本该是贾珍的座上宾呢。
但现在却被乖乖的拘在府里。
他的妹妹薛宝钗，端坐在榻上,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再看看，哥哥身边还有几个人可以打发？再下一个，就是香菱了。”
薛蟠苦不堪言：“好妹妹！我今儿也不没去不是，那块板儿，我也收了钱的…放在咱们铺子里，也没用…”
薛宝钗依旧那副表情：“才与我保证了，要去书院读书，好容易有一家肯要你，都是正经读书人，要寒窗苦读的。你呢？转头就去同他们那些人鬼混。”
“哥哥！我说过！不求你科考，也不求你上进，只求你不惹是生非！咱们家今非昔比！内务府多少差事被别人夺了去！地位没有了，咱们若在惹了祸事？难不成再回荣国公府里寄人篱下？”
“哥哥是痛快呢！同人家胡天海地，拿银子当石子儿玩！你怎么不疼疼我跟母亲？我们俩在荣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有哪个愿意自己的家不住，去别人那里小院子凑合？说句话，点个戏，哪个不看别人的脸色？！”
这些话薛宝钗其实说过多次了，薛蟠也想听她的，可是贾珍他们一召唤，他就忍不住了…
“妹妹，我知道你们辛苦，我给妹妹去打两套首饰去，铺子里出了新花样！”
薛宝钗摇头：“哥哥今日不可出门，明日复明日，都不可出门。”
“哥哥若踏出大门一步，别怪妹妹翻脸无情。”
薛蟠直叹气：“又关我禁闭！我身边的人，就剩两个壮的像母猪的婆子了！小厮都被你打发了！你是要你哥哥的命啊！”
说着悲从心里，竟然往地上一坐，不肯了。
这时候薛姨妈正好故意进来看看。
见状：“哎呦，我的祖宗哎，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撒泼的！”
不过看着宝钗，薛姨妈到底没敢去扶起来他。
“妈！”薛蟠嗷了一嗓子：“妹妹不打算让我活了！”
“这几个月！打发了我多少人！我都依了！不让我同原先的朋友玩，我也听了！但宁国公府有丧！我再不去！怎么合适！妹妹这又恼了！我就剩一个香菱了！她还想给我打发走！还要关我紧闭！妈妈！您说！我还活不活的！”
薛蟠也不知道薛宝钗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自从非要搬出荣国公府，可把薛蟠累惨了。
先是加紧收拾屋子，然后是搬家，搬了家又让他广撒帖子暖房，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让他亲自去请！
偏偏不少人家还算清正，可把他为难死了！
断断续续就找理由打发他身边的小厮，另换了一堆年纪大的伺候他！可把他膈应死了！
这好容易消停几天，得！又把他禁足了！
“妹妹！你给哥去实在话！是不是贾宝玉那小子怎么样你了！”
不然你这是怎么了！
薛宝钗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妈妈！你看哥哥，这种混账话都能说出来！若是他出去不小心说了！我可还活不活！”
“哥哥，你也不用说我不要你活！你可知！当初你抢香菱那个案子，又被翻了出来了！哥哥真不想活了？那我们银子倒不必再花了！”
薛姨妈急了：“我的儿啊！你就消停点罢！听你妹妹的！哪有不为你好的！”
“旁的不说！你妹妹这两个月，生生瘦成现在这样！可家里的铺子！你没瞧到？！都有了起色！”
薛蟠看了看宝钗的确瘦了的脸，不复往日的珠圆玉润，也是心疼了。
“让妹妹操心了，那个案子死无对证，骨头我都让人给他扬了！”
这话倒又是宝钗的功劳，她早就说，心里慌得很，便让薛蟠再去寻了一次冯家人，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薛蟠把人家下人门都灌了药发卖了不说，竟然还把人家冯公子的骨头扬了。
“可案子已经翻出来了！再怎么样也是要费事的！”宝钗捂住心口，叹气道。
“哥哥明儿再去舅舅家里一回，那对内造的宫灯一并带去。”
“我可以出门了？”薛蟠立刻高兴了。
薛姨妈也笑了：“儿啊，你看在你哥哥这样没心没肺只疼你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了。”
“出门可以，差事都要办妥才行。”
“我让你去采买的那些东西，可都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有些船到了，我放到了京郊的庄子里去了，还有些正在路上。”薛蟠回道。
“妹妹你买这么多建园子的物件，是想重新翻新园子？可这园子还是小了点，实在不行，后排两个院子扒了，给妹妹阔一扩这园子。”
宝钗听这话，心里就软了。
“哥哥先放着吧，不管做什么，眼下冷了，都动不得了。”
“也是也是。”
“再就是，大皇子那边的长史，哥哥后日，再请人吃个饭才好。”
“这个好说，前儿才请过，还算痛快呢！”
“嗯。”
见宝钗不说话了，薛蟠爬起来：“那，我先回院子了？今儿我定然不出门的。”
“哥哥慢走。”
薛蟠如蒙大赦，对薛姨妈草草行了个礼，就跑了。
宝钗终究忍不住，轻轻笑了。
薛姨妈也笑：“你哥已然改了许多了。我就是现在闭眼，也知足了。”
“妈妈又说这样的话。”宝钗嗔怪。
“好好好，不说，我还要张罗你们两个嫁娶呢。”
“不过儿啊，你今儿给妈句实话，是宝玉哪里不好么？小选因为你哥原先的不成器，耽误了你，可那宝玉——”
薛姨妈早就想问了，但自从搬出来，事情是一件接一件。
“妈，我也不害臊了，同您说一句，这事不要再提了。若是姨母说什么，您一概不要听，不要应！”
“这个你原先嘱咐过，我自然没有应的！弄的我都不敢去见你姨母了。”
“妈妈，您也在荣国公府住了一段时间了，您也看着宝玉的，他什么样的品性，您还不知？姐姐妹妹哪个都亲亲热热的，一点都不避嫌！先不说他心里林姑娘最重，也不说他一屋子心高气盛的丫头，就说他的性子！哪里是能撑家立业的？！”
“难道您要我，在家帮衬哥哥呕心沥血，嫁了人，还要辛辛苦苦操劳吗？他若能上进体贴也就罢了！怕就会嫌我管束，转头同旁人亲近去了！我又是何苦呢！”
薛姨妈万没想到宝钗这样说，一时也十分伤心：“儿啊！是妈妈没想到——只以为这是你姨母还有老太太的掌上明珠，老太太那样看重，日后自有前程…咱们家到底没有了你父亲撑着，若给你寻个寻常人家，又怕委屈了你，不如这样知根知底的！”
“但你今日一说，妈妈也知道了！宝玉不是良配！此事不提了！你姨母那里，我也明白了！她打的什么算盘呢！可咱们嫁女儿，也没有非要上杆子的道理！我女儿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让她们折辱！”
宝钗握住她的手：“妈妈心里知道，可不要面上带出来才是！铺子里的新首饰，妈妈下次去，定要带上一套！舅母眼瞅着就要陪舅舅南下，母亲不如多去坐坐，那tຊ些新奇玩意，母亲莫要忘了带。”
“我知道。我都记着呢！”薛姨妈原先同嫂子关系只能说尚可，被宝钗劝着，她也能努力去多坐两盏茶了。
“可惜你舅母要陪你舅舅离开，不然年底了，多有宴会，也能带你去走动。你姨母原先就不爱出去走动，更不用说带你们这些姑娘了。现在，怕是更加不肯带你了。”
薛姨妈在江南也是常出门的，偶尔也带宝钗，可京中，荣国公府老太太不爱出门，故而，她也不曾有什么宴会，也不好独带宝钗出去。
“妈妈不必操心这个了。”
“缘分天定。”她轻声说。
如今她早就摘了那枚同宝玉的玉相配的金锁了，而是另换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第 74 章
百日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这些闭门不出的日子里，林铎跟黛玉整理了林海所有的手稿，还有书籍, 邸报，甚至一些锁在匣子里的信件。
黛玉更多的将林铎一部分产业理了出来, 哪些可以卖掉, 哪些有问题。
“令字辈必须揪出两个, 先去把这些产业巡视一遍。”林铎道。
“不然时间久了，总会出问题的。”
“出了问题就杀人，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我们京城的房子还没选定。”
黛玉习以为常他的话题之远，接着他最后一句道：“今日就定下。”
后日, 他们就要启程往京城而去了。
“我们就两个人，无需太大的宅子，太大的话需要耗费过多的人打理，也不得清静。”
“那给阿姊选的宅子, 设计图稿阿姊看过了么？”
“可好？”
“只留两个院子, 旁的全用作园子围绕这两个院子。我更喜欢这个。”
“那就按照这个去整。”林铎点头。
“两个院子, 一个用来偶尔小住，一个用来阿姊待客。刚好。”
他说着就起身去拿了图纸来, 似乎在这件事情上的兴致远远大于给自己选个宅子。
“另一个用来待客？我是要给你留的。”黛玉道。
“我？我便不去了，你的宅子，若不是烦我了, 或者想清静散心，也不会去住，我再跟去, 岂不烦死你的？真有什么要住的，我就在你的园子里, 随意找个小屋子，凑合一晚也就是了。”
林铎看着图纸有些可惜：“不放心宅子选在城外，不然若能圈一座小山进去，岂不更好？”
“这两个院子周围，设了两个湖，都不大，阿姊，不如合成一个湖？方能泛舟吧？”
黛玉也看向图纸，她倒是看过几遍了：“我也有此意，只是这里，独留一个荷花池才好，你弄来的那种蓝色荷花，种满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景色。”
“这里倒是十分妙！十里长廊旁边，如此可以边走边赏荷，走至哪里便在哪里一坐，也是畅快。”
“只是这荷花里头绝不能有鱼，不然荷花必败。”
“一湖的鱼还不够你喂的？”黛玉打趣道。
林铎钓鱼，就是喂鱼了。
“哦。也是，那也不是我的园子，以后让不让去，还未知呢。哎。”林铎假装叹了口气。
黛玉微抬下巴：“你心里知道就好，还不好好讨好我的。”
“看看你，一个小园子就这样子了？阿姊，眼光呢，要放长远，来日，你的花园想要多大就多大，名山大川都给你圈进去，可好？”
“不好。这饼太大，我吃不下！”
“还名山大川，你是想我迷路还是想累死我？”
林铎惊了：“不识好人心啊！”
“彼此彼此。”黛玉笑道。
两人玩笑了一会儿，方各自又去忙了。
转眼就是启程的日子，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两人也商量了，走水路。
林铎同黛玉坐马车去码头，他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变幻莫测。
黛玉惊觉，林铎在不知不觉间，又长大了许多——并非是指年龄身高。
他的神情处事，越发不像个孩子了。
此时，他将信收回怀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的抬头，一笑：“阿姊今日装扮终于不一样了。”
黛玉今日被雪雁劝着用了萧逸送来的首饰衣服。
依旧是守孝的规制，但处处精致许多。
黛玉垂眸不想理他。
“阿姊，我是不是可以打着你的幌子，诓我表哥？”林铎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表哥，我表哥有把弓，那可是一把好弓…”
“你休想！”黛玉出声道。
“阿姊，这…你要想开点，面子这东西，不用白不用啊！”林铎规劝道。
“我保证不贪心…我就要一把弓，再要他自己雕的那艘船…再要…”
“呜呜…”
黛玉拿着帕子堵住了他的嘴。
林铎挣扎开后，愤愤的道：“阿姊，不对啊！”
“你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我跟我表哥！于你哪个重要？”
黛玉？？！！
“你没完了是吧？”
林铎锲而不舍，“好吧，这么说你不好回答！若我跟我表哥，同时被刺客抓了，你救谁？！”
黛玉？？
她在强忍的笑意中破防，笑得太开怀，以至于只能模糊说出一句：“我当然…救刺客啊。”
抓你们俩？
什么刺客这么想不开！
林铎更气了！
扭过脸，不想理黛玉，可黛玉笑得都咳嗽了。
他又忍不住扭回来：“你差不多得了！再把自己咳坏了！”
“有那么好笑吗？”
黛玉无辜的点头：“抱歉，着实忍不住。”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脑子有时候真的思想奇特。
林铎被可爱这两个狠狠刺激了。
“你别拿这话骂我！”
“说你可爱不好吗？林铎，你还没长大，你都快老了。”
黛玉抬手去捏他气呼呼的脸。
她也在这一刻，好像发现了新的跟林铎相处的方式。
他行走于深渊之边，一刻也不敢放松。
只有在她这里，他能偶尔不动心思，只凭孩童本能。
这是抓住他唯一的绳子了。
“可爱！”黛玉强调，又伸手捏了下。
矜持，规矩，仪态。
一边去吧！
黛玉看着震惊的林铎，顿觉豪情万丈，恨不得撸起袖子。
“你那本侠客行！读之果然有趣！我都想去行走江湖了！”
林铎苦不堪言，一边躲，一边怕伤了黛玉，就这么被捏了好几下。
“读书误人啊阿姊！你别读那些禁书了！”
“不是你说的，女子当读书，才能造福三代？你怎么又说这话呢？唔，不乖！”
马车就这么大，等到了码头，林铎头发都凌乱了。
令七等人看见了，有些惊讶，又觉得顶着乱发愤愤的公子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有点可爱？
令七下意识的捂住嘴，命就一跳，不能死的这么憋屈啊。
到了船上，林铎就躲起来了。
黛玉也不着急，收拾妥当了，喝了茶，看了书，还兴起画了一副码头忙碌图。
这是她往日绝不会画的一种类型。
可如今眼里的事物，终究不一样了。
第 75 章
林铎也没躲黛玉多久, 一日光景而已。
黛玉佯装伤心：“怎么不躲我一世去呢？咱们来生再见！”
“拿个秘密哄你，行不行？”林铎笑道。
这是老规矩了，黛玉矜持的点点头。
林铎低头同她耳语了一句。
黛玉一惊：“那——”
林铎又低头说了一句。
黛玉沉思：“你是想——”
林铎点了点头, 又同她耳语几句，黛玉最终点了点头：“也好, 躲是躲不掉的, 总要有个了结。”
林铎又说了一句：“再送一个小秘密, 那个薛家呀，竟不简单。我不是找了人去给冯家枉死的那位翻案？可冯家原来的下人，都被灌了药了，说不出话了, 还死了一个。”
“他们好像知道这事会被翻案一样，竟然会在事情明明已经平息了后又去善后，以绝后患。”
“且那贾雨村，自己也不知道, 案件卷宗竟然都不见了。呵。”
贾雨村是黛玉的西席, 他也是因为这个关系谋了官。
“而且我听说, 薛家如今做主的分明是薛大姑娘。”林铎道。
黛玉虽讶异，但也没有多么意外：“宝姐姐本来就聪慧, 薛家举动不复往常，兴许也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一下子想明白了。就比如我, 若是以前，所思所想，也不过是落花流水这样的小事罢了。”
“这倒是。且看着吧。薛家应该志向远大。”
黛玉点头：“宝姐姐, 向来心思周全。原来在荣国公府，就是处处缜密, 上上下下无不夸赞的，现在既然跳出了那个小圈子，放tຊ眼京城去了，怕是定有作为。”
林铎嗤笑摇头：“所求不同，眼界不同。纵然都是聪慧无双，她也已经落了下乘。”
黛玉笑他：“所求所愿有所得，天下人人不同，哪有什么上乘下乘。”
“这话有意思。”林铎若有所思。
“弹琴是为雅，筝就一定落了下乘么？若人人都去弹琴，而无人懂筝，世间是不是也会无趣？”黛玉又道。
这话撞了林铎的心。
“这话是大道理。”
“就如我学武不成，却也没觉得整个人都不成了，学文也不是状元之才，却从未觉得自己不算读书人。我曾安慰自己，世间万物，自有自的好处跟长处，我自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那个。”
“你同我分明是一个道理，只是我局限了。”林铎有些惆怅。
他过于盛气凌人了，同那些张牙舞爪的纨绔子弟不同，他的傲，在他的骨子里。
尔等都是蠢货我独醒。
“旁观者清。我在荣国公府时，何尝没有同宝姐姐心里较劲儿。她为人周全，我呢，落得个小气刻薄，又怎么愿意呢？”黛玉叹气。
“但那时，无人劝我。”
“现在想想，也是可笑无趣。”
林铎宽慰她：“都过去了。”
黛玉也就是提起来略伤怀片刻，两人又说了几句，便不再提。
林铎倒是因为这个，又想到一事：“北静太妃至关重要，北静王定然也不是表面那样的不堪，我去京城，当同他结交一二。但能得到北静太妃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那意味着有可能得到太上皇的支持。
“这就得有劳阿姊一二了。”
黛玉看他：“本就说好了，怎么就又客气了？”
“我本来让表哥去收集了一些北静太妃的喜好，想让阿姊投其所好，但现在，我改了主意。”
“阿姊大可不必。就做你自己。”
“北静太妃那样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看不透？阿姊大大方方，做自己，以阿姊的见识跟聪慧，还有这品性，必定能得她的赏识，若是学了不该学的，反而别扭。”
黛玉也是这么想的，违心伪装于她有些难。
“只是，若她不喜我这样的呢？”
黛玉没怎么接触太多人，她只知道在荣国公府，她不算讨喜。
外祖母喜欢她，更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爱屋及乌罢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又能怎样？”
林铎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到底，小爷靠的还得是这张脸！见了我的脸，她就是再不愿意，也会帮我的。”
“让阿姊去，不过是让两家来往显得不那么尴尬。若她真的不合阿姊的缘分，那你们就干坐着饮茶就是了，互不搭理。”
黛玉扶额：“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
“我是不是还该带着你要给我备的猫儿狗儿去？兀自玩耍？也不知道北静王府的园子好不好玩的。”
黛玉说着自己都忍俊不禁。
林铎跟着她笑了一回，便不再提这个。
黛玉不知，林铎让她去见太妃，同太妃来往，根本不是为了让黛玉替她笼络北静太妃，而是想让黛玉日后多一重依仗。
他万一功败垂成。
黛玉的性命，必须得多加几道保护才行。
两人就这么每天聊一会，大多各自看书理事。
船行一月有余，便要靠岸了。
“表哥会来接，不过他也就是来意思意思。要紧的，还是得看荣国公府。”
“不知道会不会盛情难却啊。”林铎看着外头笑道。
黛玉这边都已经收拾规整好了，一根简单的湖绿色玉簪，还有毛茸茸的兔毛披风，衬得她的脸白皙娇嫩，已经不见当初的病态。
在她的逼迫下，林铎也披了带毛边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贵气精致了许多，倒没有那么冷冽吓人了。
黛玉也看向外面，她又回来了。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到了码头，因为萧逸的动静太大，他带了两大排的护卫等在码头，从早晨等到了下午。
所以荣国公府便知道了确切的日子，自然也派了人来接。
不是旁人，正是贾琏两口子。
凤姐儿就坐在马车里头，只等着黛玉了。
贾琏这么一出现，倒是让所有人都想起来了荣国公府跟林家的风波。
到底是亲戚啊，这误会竟然也没影响？
贾家还如此郑重来接两个孩子？
贾琏为的就是这个，也是大张旗鼓的来的，带了许多小厮婆子，然后走的不紧不慢，到了码头，还很有礼的去见了萧逸。
萧逸颔首，并未说话。
贾琏也不自讨没趣，他可是来抢人的，自家小厮气势不足，他哪里好意思同萧逸坐在一处？自己另择了地儿远远坐好了。
船终于到了。
林庚带着几个人先下船，一眼就看到了萧逸。
“国公爷！”他带着笑往那里走去。
萧逸来了，他就不用另找轿子马车了。
先去给萧逸见了礼，又道回去禀告两个小主子，可以下船了。
萧逸没有要往前迎接的意思，还等在那里，这给了贾琏机会，他半路截住了林庚。
“林管家，久违了。”
林庚一个激灵，回头：“哎呦？琏二爷？您这是又要出门？”
“我是奉我家老太太的命特地来接林表弟和表妹的。”
“接我们大爷和大小姐？”
“二爷，您这也太着急了，我们收拾妥当后，怎么也要先递拜贴，然后等贵府会信，方去拜见的。”
哪有在码头就拉走的？
礼物还封在箱子里呢！
贾琏笑道：“林管家！亏你还是个老人儿了。林姑父去了，林家无长辈，难道要让表弟表妹自己住？”
“表弟无长辈照应，怎么行走京城？表妹更是需要长辈教养，来日才有好的前程。你说是吧？”
林庚知道这个，不过他家两个主子那是一般人嘛？
“琏二爷，您这话有点道理，但豫国公已经来接了，我们大爷同豫国公亲厚无比，自然——”
您家这种目的不纯的就别来凑热闹了。
不去不去！
“豫国公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未娶妻呢！再说，林铎如今是林姑父的儿子了…这于情于理，也该是荣国公府的责任不是？”
“我也不为难管家，我自己去同林表弟说去！”
说罢，径自往船上走。
这是要上船抢人了。
林庚也是叹为观止，人不要脸果然无敌。
他只能迈着胖胖的小腿追上去边拦便说：“琏二爷，您太着急了！这船上都是护卫搬东西呢，您得小心些！”
这带着点威胁了。
贾琏何尝不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我也是奉老太太跟家里两个老爷的命来的，总要把话同林表弟表妹说道说道。”
“我也知道我如今见表妹不妥，所以特地带了内子前来，就在外头马车里呢！”
林庚彻底无语了。
人家还真是准备周全，又在码头兴师动众，这是打算占个道以相逼了！
若是大爷跟大小姐不去，那就是不尊重长辈！再加上他们两个确实无人教养，于以后前程无易。
荣国公府是捏准了啊。
林庚只能安慰自己，大爷在呢，就算是住进去，大小姐也不会受欺负。
林家的东西更是一点不都会让荣国公府弄去。
还有他呢！说什么他也要跟去！
贾琏一路进去，倒没有人再拦着，都匆匆搬着东西，令七在指挥，也没有搭理他。
他正想找林铎所在，就听背后一声轻笑：“琏二爷。”
他回头，果然是林铎。
而他的身后，黛玉带着帷帽，婷婷而立。
第 76 章
“琏二爷, 要来接我们去荣国公府？”林铎先开了口。
贾琏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十分想念林妹妹，日日派人来码头守着呢。”
“林妹妹, 你凤姐姐就在外头等你呢？等的也是眼睛都红了，你快出去见见她罢？”
黛玉倒没想到凤姐儿都来了。
还真是郑重。
“凤姐姐竟来了？”黛玉声音带了点暖意。
贾琏敏锐的捕捉到了, 赶紧道：“老太太恨不得自己来呢, 心肝肉的念着呢！你凤姐姐那里, 我本来说让她晚点来，码头这里人多眼杂，可她也急，早就来等着了。”
黛玉便轻轻拉了拉林铎。
林铎笑道：“那真是有心了。”
“只是, 我们姐弟还没下船修整呢，身上又带着孝，实在不方便过府，不如, 阿姊去同凤姐姐说几句话, 咱们再回家去, 阿姊尽管多说几句，我自然等着你的。”
“嗯。”黛玉应了。
贾琏急了：“咱们是什么关系, 这样至亲的，带孝别家自然去不得，但荣国公府是最最能去的。”
“你们两个无长tຊ辈照应, 表弟又是头回进京，住在府里，咱们也有个照应不是？”
林铎不太愿意的样子：“我不需要人教养。我同阿姊两个也能活。”
这话带着点孩子的蛮不讲理。
贾琏继续劝：“我给表弟选了个院子, 有个小门儿可以直接通府外！表弟住着定不拘束的！”
“林妹妹向来同府里的姐妹们同契，她们也是想念的很呢, 不若先住些日子，若不痛快了，再做打算如何？”
话都这么说了，林铎倒无话可说了。
便点了点头：“盛情难却，那便客随主便罢。”
贾琏大喜，正要带他们一同出去，就听外头突然嘈杂起来。
只听一声大喝：“圣旨到！”
什么圣旨来码头宣旨？自然是给林家的了。
来宣旨的内监是个熟人，正是那个去扬州仔细打量林铎，恨不得把林铎刻进脑海里的那个。
他先同萧逸笑了笑。
萧逸拱手：“方公公。”
方公公指了指手里的圣旨，意思不便回礼了。
萧逸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贾琏跟林铎，黛玉都已经出了船。
什么香炉香案就没有了，方公公也不计较，更不啰嗦。
见众人跪下，直接宣旨。
圣旨还挺长，但大意就是林海劳苦功高，圣上夜不能寐，同太上皇商议，册封林海为燕国公，由其子林铎袭爵，还赐了一个宅子给他，就是原来的礼部尚书府，礼部尚书已经犯事被贬了，尚书府还不够大，旁边两座空宅子一并给了林铎作为燕国公府。
林铎领了旨，方公公贴心的说了句：“宫里另赐了嬷嬷给林姑娘，是伺候过太后的。”
黛玉又单独谢恩。
方公公便直接走了，临走，只同萧逸多说了两句话。
萧逸送走了他，方去看林铎跟黛玉。
“倒是让表哥白跑一趟了。我同阿姊要住进荣国公府了。”
“无妨，等你们安顿好，再去我那里小聚，我们之间，不忌讳那些。”
他说的你们，黛玉自然也谢过，应了一声。
萧逸回礼，瞥见了黛玉的钗，还有披风，不知怎么，心情忽的好了。
她没有嫌弃。
林铎并没有在这里同萧逸多说的意思，他偏头对着贾琏微微一笑：“前头引路罢？”
贾琏还在圣旨的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
林铎成了燕国公。
荣国公府已经降爵了，贾琏的父亲贾赦袭的只是个一等将军，连个伯都不是！
老太君尚在，荣国公府的牌子就不能撤。
但现在，林铎是货真价实的堂堂国公爷了。
这这这这！
这不是请两个小孩子回去了！这瞬间变成了，请了一个祖宗回去了！
贾琏顿觉不妙。
有心拖延，想让家里先知晓准备一下，不过他也不敢说，不带这俩回去了。
只赶紧陪笑：“恭喜表弟了！表弟果然是有福气的！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啊！”
林庚听着都赞叹，这脸，说豁出去就豁出去了！也是个本事啊！
林铎笑道：“客气了。可以走了吗？”
小爷腿都酸了。
贾琏赶紧前头引路，林铎也不用他家的马车，原来他们特制的马车也一同运来了。
林铎不说让黛玉去同凤姐儿同坐，贾琏便不敢提了，林铎扶着黛玉上了自家马车，然后同萧逸一挥手。
萧逸了然。
他端坐于马上，见马车缓缓离开，才带着侍卫慢悠悠的往后走，而林铎运送行李的队伍，有一半自觉的跟上了萧逸的队伍。
“爷，您就是来看热闹的罢？”姜茶算是看明白了。
这圣旨，自家爷早就知道了！还搞得这么兴师动众，阖府就留了两个开门的，剩下的都带来了。
“对啊。难得风和日丽。”萧逸好心情的道。
姜茶撇撇嘴：“不过，夫人，太小了…”
“爷，您真缺德！”
萧逸停住马：“你又在胡说什么玩意？！”
“原来夫人还这么小呢！您就想娶人家！”
萧逸咬牙：“我说了现在就娶吗？！”
姜茶像是没听见，自说自的：“爷，您得对人家好点儿。从现在开始。你得给您下辈子积德啊！”
“可您没钱啊！要不——”姜茶驱马靠近，一脸视死如归：“宁国公府那个，陪葬品不能少了吧？”
还是想去盗墓！
萧逸一鞭子挥了过去。“再没个人样！爷灭了你！”
“还不是您太穷。只能送人家那么点东西，人家林姑娘真善良，也不嫌弃，就戴着那么一根簪。哎真可怜。”姜茶作的一手好死。
“你有没有想过，她在孝期！”难道要满头珠翠吗？！
“哦！那也——”
“你闭嘴！”萧逸马鞭又扬了起来。
姜茶这才闭了嘴。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萧逸犹犹豫豫去了京城最有名的茶点阁。
呸，口是心非的男人！
姜茶学着柳树胡同姑娘的口气心里骂道。
买了好大一盒点心的萧逸又犹豫了。
人家今日刚到，还是客居，就让人去送点心，是不是太冒昧了？
姜茶冷眼看着，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来。
“礼轻情意重！爷！这句话还是您教我的！今日送点点心，明儿送块布料，后儿就送两本书，再不济，还有花！这天长日久，情分不就有了？人家林姑娘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好意思太过嫌弃你年纪大了。”
萧逸气笑了：“你听着很懂啊！”
“说书的，唱戏的，听多了，傻子都会了。”
萧逸？？哦，你在骂我是个傻子？
“很好，那你下个月俸禄，就借给爷拿来买花罢。”
姜茶摸了摸已经几个月没填满，一直干扁的荷包，懵了。
又又又扣了？！
不过可以去荣国公府看热闹了？！
他拿好点心，欢喜的往那边去了。
第 77 章
荣国公府这里, 果然十分热闹。
贾琏有心让人提前回去报信，可他带来的人，尽数被林铎的护卫们看住了。
他自己也只能在马车里, 偷偷的同凤姐儿道：“林铎封了国公了。”
凤姐儿只听人说圣旨来了，不知道内情, 断没有想到, 会是给林家的圣旨。
“国公？他才几岁？！”
贾琏阴沉着脸：“几岁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为什么不在林姑父去的时候封！偏偏在这时候？！”
多少人都以为林家完了, 谁都可以踩一脚。
如果不是林铎有护卫，还有孩子的不知天高地厚鱼死网破，去告状，去闹。
这对姐弟, 早就被人活吞了。
“只是有个爵位，无实权，又年幼…”凤姐儿道。
她知道府里头的打算，想算计人家, 可一个孤儿跟一个国公, 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如今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林铎无权，也无家族扶持, 要长大也要很久。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贾琏急了。
他其实甚少敢这样同凤姐儿说话，凤姐儿向来厉害，又能占住理, 他也不愿意同她掰扯。
只是现在贾琏有些不安。
“这事定然不对劲儿。”
可他想不出来。
贾琏不太上进，爱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 只想着日后荣国公府总归是他的。
但不代表他蠢。
圣旨的巧合，林铎的平淡, 这背后，一定有缘故。
林铎，恐怕惹不得。
凤姐儿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江南被吓坏了，只能转移话题宽慰他：“哄哪个不是哄？我给林妹妹准备的衣服，就不妥当了，回去另换好料子才是。”
“嗯，你说的有理。”
“也该劝老太太跟太太，不要太急。”
凤姐儿嗤笑：“怎么不急？人家都国公爷了！爵位高的吓死人了，想再从人家手里头——我看呐，呵，做梦！”
“不如你把手里头那些铺子，整理整理，咱们自己再存住两个才是真。”
“太太这么着急，就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还能给咱们不成？”
贾琏稀奇了：“你原来可不这么个意思的。”
“我原来什么意思？我哪个不为咱们自己？我整天哄着这个，哄着那个，你眼里只看到我的凶，哪里看到我的苦！”
“我岂能不知，宝玉才是老太太，太太最大的指望。”
“但是我们做小辈儿的，能如何？老太太要太太当家，太太肯给了我，我哪有不做的？能做一日是一日。”
凤姐儿这话是真的实话，她爱权，爱管家，这是她性子里头的，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个管家只是暂时的。
她哄着老太太，偏心黛玉那头，就是她的算计。
她难道不知道二太太偏向宝钗？可宝钗多么八面玲珑的人儿，怎么可能好拿捏。
宝钗搬走了，她有tຊ那么点欢喜，但黛玉又不回来了，心里难免又悬了起来，若凭空来个姑娘嫁进来，不知根知底，就更不好拿捏了。
老太太跟二太太各有各的打算，所以想让黛玉回来，她原本以为只要黛玉住进来，这事儿就能八九不离十。
可林铎就这么封了国公了。
凤姐儿也叹了口气：“不止你心里不得劲儿，我又何尝安稳？”
“若那个林铎如你所说，这事儿，可就热闹了。”
黛玉就是个极聪明的，凤姐儿最清楚不过，她只是不屑于那些手段罢了。
可要算计她，她岂能看不透？
原先无依无靠，尚且没人讨了好去，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贾琏拍了拍凤姐儿的手，没有再说话，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国公府很快就到了。
贾琏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来到林铎马车前：“林表弟，我给你引路。”
“林妹妹坐轿子罢？”
已经有婆子从西角门抬了轿子出来了。
令七在马车外头，没有下马，而是看着那开着的西角门还有紧闭的中门冷笑。
“琏二爷，不开门么？”
贾琏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林铎是正经的国公爷，如今的荣国公府，必须开中门迎接！
那就得阖家爷们出来迎了！
“这…是我疏忽了！我这就让人开门。”
贾琏急匆匆的亲自从角门往家里跑，但他其实做不了什么主，只能先让跑的快的，去通知大老爷二老爷。
来不来的，就是两位老爷的意思了。
他就站在中门里头，转圈。
若是林铎还只是亲戚小辈，跟当初的黛玉一般，那么，走西角门是应该的，荣国公府的中门，平常是不开的，只有迎接尊贵的客人，才能打开。
日常出入都是走的角门。
这次根本没想到林铎码头就封了国公了，这走角门的确不合适。
但他偏偏是自家小辈，要知道，亲戚中，高位如凤姐儿的嫡亲叔父王子腾，平常来也是走角门来的啊。
贾琏不放心，又打发了一波人去，说了其中厉害，让两位老爷，看在圣上的旨意上，给林铎一个体面。
但很显然，让他失望了。
贾赦贾政，是同旁家早就已经通了气儿了，还有甄家在背后挑拨。
他们觉得，如果今日开中门迎接林铎进来，那么就是向整个京城表示，他们荣国公府，向新贵低头了。
以后还有什么颜面？
一边是过去的盟友，一边是一个空头小国公。
傻子也知道怎么选了，更何况，林铎一个晚辈身份，这上面也可以做文章。
林铎若是个好的，就不应该摆谱，而是以晚辈身份进来拜见。
于是，两位老爷，谁也不肯来接林铎。
也不肯开中门。
贾琏索性也不管了，难不成让他出去面对林铎？开什么玩笑？那些护卫凶神恶煞，他才几斤几两？！
于是他干脆一哎呦，肚子疼，跑了。
反正天塌了也得两个两爷先抗，轮不到他。
贾琏跑的痛快，却忘了外头，还有他媳妇呢。
不过就是他想起来了，也顾不上了。
他虽跑了，好歹还是让人去老太太那里说了一声。一切只看老太太定夺了。
林铎跟黛玉，就这么被晾在了门外。
第 78 章
黛玉来过一次荣国公府, 自然知道流程。
她应该要换轿子了，林铎年幼，若是荣国公府体贴, 也会给她备个轿子来。
只是这等了半响，竟迟迟没有动静。
林铎似乎早有预料, 他甚至掏出了一本书, 在那里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阿姊, 稍安勿躁，咱们呀，还有的等呢。”
黛玉还没说话，就听到外头诡异的传开了许多人声。
有寻常百姓？
还真的闹？
在宁荣大街, 这可是甚少有的。
“你？”黛玉道。
“非也。”
“我表哥。”
“那还不是你的意思！”黛玉气道。
不然萧逸吃饱了撑的找一群百姓来这里指指点点？
“人多热闹嘛。”林铎笑道。
“阿姊，趁着这点时间，你不如练练表情。”
黛玉：“表情？”
“你想啊，咱们两个孤儿, 来投奔亲戚, 结果呢, 就这么被拒之门外了，多可怜啊！你不得生气？不得愤恨？不得伤心？不得无助？”
“你这么红光满面的下去可不行！”
黛玉惊了：“我红光满面？！”
林铎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我总不能用娇艳欲滴形容我阿姊吧？！那就红光满面了！”
黛玉？？！！
“对！就这个表情！不过缺了点悲伤！要不我掐你一下？！”
“嗷！疼！”
“我错了！”
黛玉拍了拍手：“唔, 你这表情不错，继续保持呀。”
林铎眼里含泪：“吴大夫教你穴位了？！”
“只教了一遍，我虽过目不忘, 但也不知对不对的？”
“阿铎，你说我用的对不对啊？”
揉着手腕的林铎敢怒不敢言：“阿姊过目不忘，真乃神人也…”
黛玉满意了, 也抽了本书翻看。
一边道：“你要等他们开中门？”
“嗯。”
“他们会开的。”
“偌大个荣国公府，总会有个聪明人的。”
“他们如今是想拼命留住几分往日的荣耀, 不是想跟圣上为敌。”
黛玉点头：“那就有的等了，外祖母，住在后院。”
若说贾家还有个聪明人，贾母算一个，只是她年老了，许多事情大家都是能瞒着都瞒着她，平常只逗她欢喜就好。
但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因为老太太刚知道，贾赦跟贾政，自己就后悔了。
他俩怎么可能稳坐着，自然凑到了一起。
就在前院的书房。
“甄家自身难保，就是能保，就一定能保我们吗？我们若无事，何须他家保？！我们几家姻亲才是同气连枝，最要紧的！跟那甄家，何苦呢？！”贾赦道。
“说得对！我们本来就无事！惹了林铎，就是惹了圣旨！那才叫有事！”贾政也头一回有些气急败坏。
“竟然差点上了当！被人当刀使了！”
“西宁王府来说话，也只是轻轻巧巧的！呵！一把不足百年的破扇子就想糊弄我！”贾赦冷哼。
贾政没说话，他收的字画可是实实在在的古董。
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
面上他只是摆摆手：“如今说这些做什么？让人开中门，让那林铎进来罢，不可再耽搁了。”
“嗯。”
贾赦让自己的小厮去传话了。
两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就这么各自散去了。
更没有去迎接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那毕竟是林家子，是实实在在的小辈！
只要让林铎进了这个门，关起门来，他们怎么做，外头一概不会知的。
殊不知，林铎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拆了荣国公府的大门，就是要先占住理。
是荣国公府怠慢，但他依旧给予了一个亲戚能给的礼数。
等关起门来——
中门缓缓打开，兴许是有日子没开了——毕竟许久没有贵人上门了，圣旨更是没有。门的声音颇大。
林铎跟黛玉同时放下手里的书。
很快，有小厮抬了轿子，分别请林铎跟黛玉。
两顶轿子自中门抬入，一路过了仪门，正要继续往里，就听林铎说了一句：“停。”
令七立刻上前，小厮们一惊，赶紧停下，后面的黛玉轿子也跟着停了下来，雪雁在旁边隔着帘子低低说了句：“大爷让停下。”
“嗯。”黛玉应了声。
她隐约知道林铎要做什么了。
这中门又决定开了，贾琏的“肚子”便好了，又赶了过来。
见轿子停了，只好来问，是要更衣么？
林铎悠然的撩开轿帘：“荣国公府的规矩就是这般么？”
贾琏不明所以：“是轿子太颠簸么？”
“该死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你们抬的可是小国公爷！”贾琏先把几个小厮骂了一通。
只是话，多少有点不好听。
林铎冷笑：“你家父亲，袭的不过是个一等将军，二房那个，只是个五品员外郎。为何不见他们？难道是等着我去拜见不成？”
“都说先国礼，再家礼。怎么？荣国公府，原来是功高盖主，不惧圣意的啊？”
这帽子扣的有点大。
贾琏有些慌，更有些气。
林铎竟然是要他家两个老爷出来行礼恭迎！
他突然无比后悔，就不应该想法设法把林铎弄来荣国公府。
这下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更何况这个人他还不是佛！他就是个小魔头！
“两位老爷，应该是更衣耽搁了，毕竟表弟封了国公这事儿十分突然，家里未曾准备，只想着接你们团聚，以述亲情——”
“我这就去请两位老爷。”
贾琏又要遛。
令七却一tຊ把拎住了他的衣领。
“不用了，就让我的人去跑腿吧。”林铎笑道。
贾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令九带着几个护卫离开了。
“哦，借二爷小厮一用。带路。”
令九随手抓了昭儿。
昭儿下意识的看向贾琏，不过也就是看了看，他知道贾琏救不了他。
只能克制着哆嗦，赶紧带路。
先去了贾政那里，毕竟离着近，去贾赦那里，就得绕路了。
贾政正看甄家跟西宁王府新送来的美人图呢。
门砰的被撞开，一个人咕噜噜的过了进来。
一看，是他的小厮，他皱眉：“不看路的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厮疼的已经无法回答。
令九只好替他回答：“燕国公在这府里迷了路，还请贾员外，去引路。”
贾政愣了。
燕国公？迷路？引路？
怎么也是一把年纪的了，他瞬间懂了令九的意思。
顿时气的血脉翻涌，脸都红了：“真是混账！”
令九冷着脸：“贾员外，慎言！”
“辱骂国公爷，是要入狱的。”
“他——真是可笑！一个空荡荡的爵位，就把自己当成了天不成！小人得志不外如是！”
“没有我的妹夫，没有林家几代功勋！能有他的今日？！如今到我这里耀武耀威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贾政怒不可竭，林海的功劳，就这么便宜了一个外人！这个人不感恩戴德，拉拢他家，反而来这里作威作福！
他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甘心？！
这是奇耻大辱。
令九皱了皱眉头：“就不该废话。”
他不擅长言语分辨。
就该直接做他擅长的：“绑了。”
护卫们立刻上前，两下搞定了还气喘吁吁的贾政。
也不用绑——没带绳子。他们直接卸了他的两个胳膊，然后拉着就走。
贾政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直接怒极攻心，加上胳膊疼痛无比。
晕过去了。
第 79 章
吴大夫万万没想到, 这种时候还有他的用武之地。
先把贾政捏醒，并且扎了一针，确保他短时间内不会再轻易晕过去。
然后又把被卸了两只胳膊还能顽强挣扎的贾赦一针扎的成了暂时的哑巴。
“你怎么不拿块布堵着嘴就行了！非要折腾我是吧？！”吴大夫十分不痛快。
林铎还在轿子里呢, 他笑道：“堵布，绑着, 这不显得他们是被逼的嘛, 你看, 这样多和谐？”
贾政贾赦像两个提线木偶一样，站在外面。
忽略掉他们愤怒痛苦的表情，勉强可以算是来迎接贵客的。
“有劳来引路了。”
“起轿罢。”林铎客气的道。
换来贾赦贾政又一顿悲愤的嗷嗷。
其实贾政没有被扎哑，但他下意识的不敢说话, 也跟着嗷嗷。
轿子重新抬起来，贾赦贾政被迫跟上，在旁边作陪。
林铎是要走完流程的，他去前院, 跟贾赦贾政友好的喝茶叙话一番, 而黛玉, 则不用去，她的轿子, 会被抬去后院贾母那里。
侍卫不能跟去，但暮鼓晨钟可以。
林铎笑眯眯的同暮鼓晨钟交代了几步，就让他们跟着黛玉去了。
而夫子也已经去溜达着找个好院子自己住了。
林铎的轿子一路到了荣禧堂。
并没有在正常待客的外书房停留, 这对贾政跟贾赦来说，就是明晃晃的登堂入室。
但他们已经没什么力气愤怒了。
因着贾母的偏心，荣禧堂归二房贾政, 但贾政其实并不住在正房，只是住在东边的三间耳房里。
林铎下了轿子, 先微微抬头看了看荣禧堂的牌匾，然后径自进了正房。
坐在了主位上。
贾政跟贾赦被令七令九弄了进去，站在厅中。
“两位，免礼吧，唔，坐吧。”林铎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笑道。
然后贾政贾赦就被按到了下首的椅子上。
“茶呢？”
“罢了罢了，这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好茶，咱们自己带的煮上罢？”林铎叹气。
贾赦脾气急，但他的哑巴状态还没好转，只能气的拍着椅子嗷嗷。
贾政狠狠喘了两口粗气：“竖子！你竟敢！你如此欺辱长辈！也不怕遭报应！”
“报应？”林铎稀奇的笑了。
“你居然还信这个？”
“这荣禧堂，是你住的地儿么？你堂而皇之住了这么久，怎么也不怕报应？你的夫子没告诉你什么叫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么？”
荣国公府二房当家，大房住花园子这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笑话。
但贾赦，破罐子破摔，只要能从账房拿钱，他也就忍了。
不忍也没法子，荣禧堂应该归贾母，而小儿子要侍奉母亲，故而只能住在荣禧堂。
贾政呢，得了便宜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也就装作糊涂的这么住着了。
现在林铎明晃晃的说出来，贾赦还好，贾政就受不大住了。
“你懂什么？！”
“难道是贾将军，定要让给你的？兄友弟恭？”
“那要我说啊，贾将军不如把爵位也让出去，反正这府里一草一木，一纸一笔都是人家二房的，你什么也得不到，空有爵位，等万一，我说万一，府上因为什么要被抄家灭族，定然先拿你的！你这不是赔大了？！”林铎劝道。
抄家灭族！
贾赦被这四个字先气着了！这个毛头小子什么话都敢说！
令七拍了拍他激动的后背，他被迫冷静了下来。
林铎说的，其实他是心中有数的。
老太太独宠宝玉，其他人都是狗屁，但贾赦不认为老太太能有法子把荣国公府爵位都给宝玉，这爵位将来必然是贾琏的。
贾琏现在管着荣国公府的庶务，也是因为这个，贾赦才能压下心中怨恨，想着怎么也是自己的，宝玉将来斗不过贾琏，她的媳妇儿也斗不过泼辣能干的凤姐儿。
自己现在也狠命的花钱享受，总是亏的不大的。
如今就让二房先占个高枝罢！
但若府里若真犯了事…
呸！怎么会犯事！
贾赦继续怒目以视。
贾政被这话也气的不轻：“你！”
“哦，荣国公府，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了。”
“不然，你们也不至于这么恶毒的欺负我们姐弟俩，还把我们俩弄进府里！”林铎愤愤的道。
贾政简直快被气死了。
“我们欺负你？！”
睁眼说瞎话嘛！
“论恶毒，谁能及的上你！你小小孩子，就这么恶毒，我看，如此不积德，未必能平安长大！”贾政也是急了，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就是在积德啊！”
“我惩恶扬善，那福报必须多多啊！”
“你们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打算的，应该心里有数。”
“不过我不是来听你们忏悔的，也不需要你们的忏悔，我只是来让你们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贾政简直要疯了：“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你简直是个疯子！”
“还没有做！只是你们想做，但还没来得及！我又不傻，我怎么能给你们时间去做呢？！我得保护弱小的我跟我柔弱的阿姊啊！”
“你阿姊！呵！林黛玉在我府里，教养了两年！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居然伙同外人，回来欺辱长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林铎的脸一寸寸阴了下来。
“我阿姊，在你们府里，受了多少委屈，暂且不提。”
“不如我们算算林家给你们送了多少抚养费罢？养一百个孩子够不够的？！”
“你们不仁不义，不慈不爱！还想我阿姊孝顺乖巧，把林家家产拱手奉上不成？”
“你这么不要脸，你家先人知道吗？”
被问候先人，自诩为读书人，礼义廉耻牢记在心的贾政终于又晕了过去。
贾赦明显挣扎的停住了一瞬。
他不知道林海送抚养费这事。
也想到了，二房同他那个混账儿子贾琏，定然算计了林家什么，林铎这是来报仇的！
他不是没想过黛玉回来，家产就归荣国公府了，但林家多了一个儿子后，他也只是骂了几句晦气，觉得没了什么指望，总不能不要脸面了明抢吧？
林家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圣上指了林铎过去，那说明，圣上是知道林铎这个人的，再说还有豫国公给他支楞着呢。
贾政只同他说了甄家的意思，说林海的不厚道，拿甄家换了功劳，林铎也不是个玩意儿，仗着豫国公，跟甄家闹，再加上又有几个王府也传了话来，要同气连枝，不然京城就没他们这些老人儿的地儿了。
他听了也就随大流，只要不耽误他吃吃喝喝买tຊ女人，谁对谁错，都不重要。
但现在，显然，他有太多不知道的了。
但这后果，却要他一起抗。
抄家灭族先抓你。
林铎的这句话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炸响。
第 80 章
“他们算计你, 我可没有。”贾赦终于能说话了。
“你也姓贾，且你还有一个治家不严之罪！”林铎轻笑。
贾赦：“去他娘的！好处没我的！这种罪就到我身上了！”
“所谓家族荣辱一体，不就是如此么。人家可不管你住在花园还是马棚。”
林铎说着又打量了一番荣禧堂。
“这屋子建的十分气派呢, 不过有些老气，我的国公府, 当更雅致一些才好。”
贾赦跟着他的眼神转了一圈, 他对荣禧堂是几乎陌生的。
他也懂了林铎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上当吗？
当然不会上当。
但是, 心里终究不由自主的悲愤起来。
贾赦沉默了。
林铎喝了口茶：“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是不是该去拜见老太君了？”
“还有，我住哪里？”
林铎看向贾赦。
贾赦？？
“问我？”
“我向来不管这些…我让琏儿…”
林铎嫌弃的叹了口气：“我忘了，你这做不了主啊。”
“去找大夫，把这位弄醒, 问问我住哪里。”
令七去了。
贾赦哼哧一笑：“府里可没有正经院子了，原本我听说让你住薛家原先住过的梨香苑，想必你不肯吧？有本事你住这荣禧堂啊！”
贾赦以为他这也是挑拨离间，利用林铎折腾贾政一番, 也出一口恶气。
岂料, 林铎立刻接口：“贾将军威武！就该做一回主了！我听你的！就住这荣禧堂了！”
“这荣禧堂若不是空着, 再加上盛情难却，我倒也不是非住这里, 毕竟有点空落落的——”林铎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赦百口莫辩：“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林铎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你想让我住你那里，可怕委屈了我，哎, 不是我挑剔，你那里确实住不得…”
我懂你的不容易！
贾赦？？
这怎么又走温情路线了？！
你懂个屁！
快收起你那怜悯的眼神！
贾赦差点就忍不住要骂了，林铎又及时的道：“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 爵位是爵位，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 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自然给贾将军备了礼的。”
“令九，礼单。”
贾赦一听，犹犹豫豫，又决定先不骂了。
令九拿了两个礼单出来，也犹豫了。
“公子，我分不清了。一多一少，是哪个给哪个？”
“额…”林铎看了看贾赦。
有点尴尬：“原本觉得是二房当家…但！贾将军让我住了荣禧堂，那必须礼多的那份，给贾将军。”
令九便抽出了一本塞给了贾赦。
“不必谢了。”林铎贴心道。
贾赦：我难道缺你那点儿东西？！
嗯？全是古董？！
这…
这小子还是懂点礼数的嘛！
“嗷！”对面的贾政又被扎醒了。
吴大夫不满意一天出诊两次，下手可想而知。
“别嗷了。礼单。”林铎道。
令九把剩下的那本礼单塞了过去。
对于贾政来说，这就是侮辱了。
礼单上面就是有万两黄金也没用！
“道谢。”令九摁着他的头低了下去。
“客气了。”林铎道。
贾赦没什么道德的乐了。
果然人是要比较的。
贾政比他惨，那副读书人的样子全然不见。
贾赦就莫名的爽了。
林铎摆了摆手：“散了吧。令七，你在这里带人整理行李，我自己去后面给老太君请个安。”
贾政隐隐觉得这话不对。
在这里整理行李？
贾赦却道：“缺什么，就同琏儿知会一声。”
林铎点头：“还劳他引路去后院。”
贾政心中一口闷气立刻炸开了！
“你们——”
我这是晕了多久？！
这两个人就狼狈为奸了！
贾政立刻把矛头对准了贾赦：“大哥！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贾赦乐了：“你还知道叫我大哥？你无视祖宗家法让府里蒙羞，列祖列宗能不能原谅你还不知道呢！我反正一直不受待见，也不差这一回了。”
贾政猛的起来，要去拉他：“你同我去母亲那里！我们去母亲那里分辨！”
“你威胁谁呢！母亲？母亲最向着你，不过，你还想要什么？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你得了！我儿子给你管家，媳妇儿管内宅！好处却都是你们夫妻两个的！如今我就差一个孙子了，你有找母亲告状的功夫，不如催催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赶紧给我生个孙子，也好给你家兰儿做个陪读！”
林铎略诧异，啧啧，这京城老纨绔，居然嘴上这么厉害的？
气死人不偿命啊。
贾政到底是读书人，骂不出什么太难听的，只非要找老太君分辨。
“那就一起去吧。”
林铎自然要成全。
贾赦混不吝，贾政一心让母亲做主。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林铎去了。
引路的是贾琏。
贾琏此刻恨不得自己挖个坑藏起来，等林铎走了他再出来。
他已经预想到了，荣国公府，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是惊涛骇浪，不得安宁。
后悔吗？
贾琏已经顾不得想了。
一路去了贾母的屋子，并不算远，林铎步伐很快，不过半盏茶就到了。
他们自中厅出来，已经看到了正房的门，还有廊下的鹦鹉们。
还有一个跟鹦鹉们挂在一起的红衣人儿。
红衣人儿下面，是一群丫鬟在着急的呼喊，正门的门再次被打开了帘子，竟是老太太，二太太也出来了。
“我的宝玉啊！”
“真是造孽啊！”
“快放开我的宝玉啊！”
“宝玉你怎么了？哪里疼啊？！”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呼喊。
林铎捂了捂耳朵：“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那位兄台，是在练功？”
贾赦跟贾政却是知道，那个倒挂着的人正是贾宝玉！
老太太的心尖儿，怎么会被挂在这里？
定然不可能是老太太做的，她这里的婆子也做不到啊！
那就是——
贾政追上林铎，恨恨的道：“你是要赶尽杀绝不成？”
林铎很无辜：“关我何事？我一直在同你说话，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贾政气极，不再同他理论，大步往前去，先关心他的老母亲：“母亲，您先别急，您先进去歇歇！”
老太君看到儿子，就像看到了依靠，松了口气：“快让人把宝玉放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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