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给她斟茶：“凤姐姐这样的人物儿, 这会儿又这样小心了。”
“嬷嬷们先去歇歇吧，不然，今儿这茶, 凤姐姐都不肯喝了。”
两个嬷嬷方行礼出去了。
凤姐儿先说了句：“妹妹如今这样好，我其实心里替妹妹欢喜的。”
“原想着这家也是一等一的门第, 可如今明白了, 这就是吃人的狼窝！妹妹没有落在这里, 困在这里，是妹妹的福气。”
凤姐儿这话倒不像她平时的样子，若是从前，意气风发的她, 怎么会说这种实在又丧气的话来？
黛玉瞧着她，才发现，这么两日光景，凤姐儿面容竟有些阴郁颓败了。
当初, 她可是那耀眼明媚的牡丹花般热烈。
黛玉不由心头一软：“凤姐姐, 你既然同我说了知心话, 想必是有事儿了？但说无妨。”
凤姐儿知道贾琏突然找人请脉，定然是得了什么旁人的消息, 再加上那九万两银子。
不用说，就是林铎的手笔。
林铎知道了，黛玉说不得也知道。
便直言道：“妹妹还小, 我原不应该同你说这些，可如今只有妹妹能帮我了！”
“我自己偷偷找了外头的大夫，说我的身子坏了, 不好再有身孕的！”
“这事儿，里头有鬼, 可捉鬼这事儿远不及治病要紧，所以，我来想求妹妹，让你这边的那位神医，给我瞧瞧，可还有以后可言？”
“不怕妹妹笑话…我仗着自己年轻，也不怕你二哥哥的脸色，所以本也没想着立刻就指望着子嗣过活，但这生不生，跟能不能生，是全然不同的！”
“你那二哥哥，如今还顾不上，等他顾得上了，我这日子还指不定如何呢。”凤姐儿说着，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贾琏以后偷吃也就罢了，可自己不能生，这才是要了命了。
黛玉早就猜到了凤姐儿的来意，也知道凤姐儿定然心中有数她早就知晓此事，所以也没有摆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来。
只道：“我家大夫行走江湖，不拘小节，凤姐姐若不介意，就在这里由我的嬷嬷陪着，立刻诊脉如何？”
凤姐儿赶紧点头：“如此甚好！就在妹妹这里，也不用惊动那些子小人！”
“林妹妹…你不知…这人心真是——”
“凤姐姐！”黛玉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打断了她。
“我是客人，暂住此地，请大夫给你诊脉，是咱们两个的情分。”
若是你想让我帮你对付二房，那就是你不厚道了。
虽然我同二房关系也不好，但那是我的事，你若是想借刀杀人，就是小人行径，同二房又有什么两样？
凤姐儿勉强一笑：“是我不该同妹妹说这些。”
“我给妹妹赔罪了！”
她果真要起来行礼，倒是能屈能伸。
黛玉哪里用她行礼，拦住了：“凤姐姐，我只看心意，不在这些虚的。”
所以，要算计我，就歇歇吧，别砸了自己的脚。
凤姐儿立刻郑重点头：“我待妹妹，只有真心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凤姐姐，咱们日子还长着呢，不急。我先让人请大夫来。”
黛玉让雪雁去请，然后又同凤姐儿吃茶说话，都是闲聊。
凤姐儿果然“真心”了许多。
“其实也未离开这里多久，但这次回来，竟都是物是人非。”
“宝姐姐竟搬走了，庭院深深，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黛玉轻叹。
凤姐儿却冷笑道：“姑母一家，再不搬走，恐怕就整家搭进去了。薛家的产业，那可是续命的好东西。”
凤姐儿有心说说，二太太的打算，原本是想用黛玉这个孤女吊着薛家，让薛家觉得，老太太中意黛玉，她家需要巴着自己，才有机会。
可薛家一走，林家出了个林铎。
二太太竹篮打水两头空！
不过黛玉未议亲，她不好这会儿就同她说这种话——主要是黛玉不比从前了，凤姐儿可不敢再随意打趣儿。
只能捡着能说的道：“妹妹心思纯善，不知道人心能坏到哪里去，薛家搬走了，人财两空，就得想法子找补，妹妹客居在这里，可不能松神儿！”
“这不止是那边的意思，老太太…恐怕…”凤姐儿明说道。
“你注重姊妹情分，可姊妹们有时候也会被人当了刀子诱饵…”
“我这里，常在那里行走，有什么，定然告诉妹妹的。”
黛玉笑着点头：“多谢凤姐姐提点了。”
正说着，雪雁带着吴大夫进来了。
黛玉先行了礼：“劳您走这一趟了。”
凤姐儿也忙起来行礼：“劳大夫辛苦了！”
大夫点点头，“帕子。”
雪雁忙铺了自己的给凤姐儿。崔嬷嬷已经跟着进来了，黛玉同雪雁便避开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大夫就出来了，说让晨钟跟着去拿方子。
黛玉谢过，亲自送了大夫才进去看凤姐儿。
凤姐儿的神情透着喜气，但两眼通红，已然哭了。
“凤姐姐这是喜极而泣？”
凤姐儿点头：“大夫真是神医！说有七分希望！阿弥陀佛！我回去就给大夫供奉一个长生海灯！”
“还是多谢妹妹！”凤姐儿抓着黛玉的手。
“凤姐姐，可别说这样见外的话了。”
黛玉同她坐了，又让雪雁去打水，给凤姐儿重新梳洗一下，免得让人看出来。
“凤姐姐心事已了，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老太太那里让我这些日子不必去请安了，我也不能去同姊妹们说话了，凤姐姐若是看见，顺便替我催一催惜春妹妹的画。”
“再就是，也不知凤姐姐近日能不能见到宝姐姐，这里有她的礼，当初我就备好的，小姊妹之间的礼，也不好特地让人送到薛府，就托给凤姐姐了。”
“若是宝姐姐问起我，凤姐姐只说我一如从前就是了，让她不必记挂。”
凤姐儿自然应允，说定把礼给宝钗送去。
“既然我也劳烦了凤姐姐，那今日大夫一事，就扯平了，姐姐便不好再说谢我这样的话了。”
这话一出，凤姐儿生出几分感动来。
黛玉竟然没有携恩图报的意思，反而就这么挑明了。
“好，那我也不多说谢了，咱们来日方长。”
雪雁给凤姐儿重新梳洗，略微上了妆，就送了她离开，黛玉送到廊下。
凤姐儿回去后，颇有些神清气爽，平儿迎上去：“奶奶神情欢喜，可见一切顺利？”
“正是。”
“如此，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凤姐儿宽了外衣，坐在炕上。
平儿给她上了茶，她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这没有比较，倒还真的觉不出来。”
“林妹妹那里的茶，竟比我这里的好太多。”
“林姑娘不一样了，是她的福气，奶奶不也为她高兴么？且林姑娘好了，也能帮上奶奶了！”平儿道。
“是这个理儿！”凤姐儿笑了。
眼下，她只有盼着黛玉好的。
“奶奶带回来的东西，可是林姑娘给的？”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好好收着，那是给宝妹妹的。”
“你明儿让人——”
“等会儿。”凤姐儿突然顿住了。
“林妹妹为什么偏偏让我转交？”
“她那里又不是没有跑腿的人儿。已林家的名义送去岂不是更好？”
平儿不知道凤姐儿在说什么，只安静听着，很快凤姐儿一拍桌子：“这东西，你收好，过几日，我们去趟薛家，亲手交到宝妹妹手里头！”
“也许久未见宝妹妹了！正好去看看她。”
“好，我替奶奶记着了。”平儿道。
“按理说，现在的林妹妹可瞧不上宝玉了，两人并无冲突了，且林妹妹的气度也不比从前没有人支撑的时候了，如今有底气的很！犯不上同宝妹妹争个高低了。”
“奶奶说的是，林姑娘如今可是燕国公府正经的嫡小姐。论身份，咱们府里的姑娘们都是比不上的，且林姑娘以前不过是寄人篱下，自己要给自己撑着，不想被看清了去，如今不用了，怎么会同宝姑娘争高低？”
“说不定只是孝期不方便，所以托了奶奶。”平儿笑道。
“嗯，也许是我多想了，她只是为了让我还她人情罢了。不管怎么样，我欠的人情不小，我自己亲自跑一趟，看的仔细些便是！”
“嗯。奶奶今儿先别多思多虑了，好好歇歇罢？”
“好。那就今儿不让人再来回事儿了。”
“是。”
凤姐儿喝了茶，又让平儿端了果子来，就歪在炕上，同平儿闲话。
第 132 章
接下来, 一连十tຊ日的“风平浪静。”
老太太养好了身子，期间不曾让黛玉去请安，也不见大太太二太太, 只见了宝玉和三春姊妹。
二太太这期间，也耐住了性子, 每日吃斋念佛, 期间只催了凤姐儿回来住, 凤姐儿借口贾赦还不肯，若是贾琏回来，他就满大街去说贾琏不孝！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那可不行！而凤姐儿自己呢, 说是不敢放贾琏独住，只能也在东院凑合着。
这理由说得过去，二太太只能作罢。
贾政这里，每天除去去工部点卯, 就是抄经居多, 再就是等着封妃的圣旨来, 倒也没有别的谋划。
贾赦，每天与贾珍花天酒地, 出奇的好着呢！
贾琏却异常的安分，就在东院呆着，对府里产业的账本也十分用心了起来。
宝玉伤好了, 贾政暂时顾不上他，元春还传了话出来，又给他多了层保护, 加上探春也常去陪伴，所以屋子里又欢声笑语了。
偶尔抽风想起黛玉跟宝钗, 也会被房里的丫头劝住，或让他陪着这样那样的玩，他也就顾不得难过了。
凤姐儿则出府了两趟，一趟去了王家，一趟去了薛家，见了宝钗，足足呆了大半日，用了一顿午膳才回来。
回来后第二日就去了黛玉那里，把在薛家的所见所闻，都当闲话说给了黛玉。
“宝妹妹瞧着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瞧着更富贵了些！面若银盘，晃眼的很呢！”
“常带的那枚金锁却换成了一个翡翠的，那翠色，如一汪水似的，我也算见多识广了，可竟从未见过那样的。”
“倒是谢了你的礼，又问你如何了？你弟弟待你如何？说你以前就敏感多思，如今是不是更伤心的？她也十分记挂呢！我知你不愿张扬，更不是那张狂的性子！所以只说了，你与从前一样，因守孝不爱出门，多有忧伤。”
凤姐儿说到这，停下看了看黛玉的神色。
黛玉笑道：“竟让她记挂了。”
没说凤姐儿那样说不好。
凤姐儿放下心来，果然自己没有会错意思：“不止问了你，也问了姊妹们，最后还问了宝玉，我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他挨了打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本不想提，但一想吧，姑母没准是知道的，索性就说了，果然，她虽惊讶，又不那么惊讶！”
“可我当时就反应过来了！姑母可是许久没来了，上次来，又同这里闹的不太好，没有把这事儿传过去的道理！”
“约莫着，府里有什么人，管不住嘴呢。”凤姐儿冷笑。
她很清楚，薛宝钗定然买通这里的哪个了下人，这里的事儿便能知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打脸的很呢。
黛玉没有接这话，只是有些惊讶的笑笑，府里下人不谨慎，自然有这府里的主子去管，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宝钗果然买通了人留意这里，这倒是在嬷嬷的意料之中，故而黛玉也是知道的，今儿算是确认了。
凤姐儿倒也没有让黛玉说话的意思，又道：“她说回礼不好让我再捎的，等着哪日，亲自送来与你。”
“想必宝姐姐也是想念这府里了，想回来看看的。”
“只是年关了，老太太没有下帖子，薛太太也不好上门的。说不得，就得明年再见了。”黛玉道。
凤姐儿像是听出了什么，一笑：“老太太总是想起这个忘了那个，念叨宝妹妹好多日子，现在又想着云妹妹了。”
“我也该去提一提。也不能今儿白收了他家的礼！这礼，可对我的眼呢！一架玻璃炕屏，我那里也有，但都不如这个。”
凤姐儿因为二太太的手段，颇有些草木皆兵，若是以前，薛家这么奉承，她只会得意，当应该的，现在却觉得薛家定有想法，便不肯承情了。
不过礼倒是痛快收了，也没让人瞧出有什么不妥。
凤姐儿在黛玉这里把话说的这么坦诚，黛玉却没有因此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十分清楚，若不是她如今有林铎撑着，自己又不蠢的，凤姐儿断没有这样的态度。
所以，黛玉只是端茶喝了一口，叹道：“还是小时候好呢！”
“你如今也才多大！”凤姐儿小了。
这话就算过去了。
临走，凤姐儿瞥了眼黛玉的新香炉：“你倒是不怎么熏香的，我那里得了新香片，还算好的！也不好送你的，只能当回礼去送给宝妹妹了！今儿闻了宝妹妹身上的香气，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想起来了！竟是像了她的！”
凤姐儿脸色不太好看了：“你见过一次的，东府故了的大奶奶…”
“罢了罢了，我同她交好，提不得提不得！”凤姐儿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难过的半真半假，便告辞离去了。
凤姐儿走后，崔嬷嬷就进来陪着黛玉了。
“姑娘，这是公子新买的茶。”崔嬷嬷端着茶笑道。
将原来的那壶换了下去。
“这个多少银子？”黛玉笑着尝了尝。
“足足五十两！”
“一斤！”
崔嬷嬷也是听了黛玉说林铎不知东西价值，加上同黛玉关系越发亲近，所以这会儿也打趣起来。
“可得把他心疼坏了。”黛玉也笑。
喝了茶，方道：“嬷嬷坐。”
崔嬷嬷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没有推辞，搬了凳子坐了。
黛玉说了凤姐儿所言，重点说了熏香一事。
“姑娘为何偏偏在意熏香？”崔嬷嬷道。
“因为总觉得奇怪，凤姐姐不是无缘无故说的。”
崔嬷嬷点头：“熏香…姑娘，我心里头有个不太好的想法，但姑娘还小，这话本不该现在就告诉姑娘。”
“所以，姑娘不如让公子去查一下那位东府故去的大奶奶！查清楚了，请公子让人说与我听，我再给姑娘讲。姑娘看可好？”
黛玉点头：“我今儿就同阿铎讲。”
不过两日，林铎就让令十一去见了崔嬷嬷。
崔嬷嬷像是意料之中，谢过了令十一，就同张嬷嬷商议了起来。
“果然不出咱们所料。”崔嬷嬷一脸厌恶？
“那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同姑娘说的，直说定然不妥，姑娘还小呢。”张嬷嬷叹气。
第 133 章
“高门大院, 肮脏的事儿本就不少，只是谁能想到，会如此肮脏呢？”
“也不知道那个秦氏是不是真的是病死的？”
“是不是的, 已经入棺，还能再验不成？”
两人商议了一番, 便往黛玉那里去了。
黛玉看她们神色, 就知道方才令十一来寻她们, 是为了什么了。所以也不催促，还让了坐。
两人谢过坐了，崔嬷嬷想了想道：“姑娘，实在不是要瞒着你, 只是这话太肮脏。”
“姑娘还小，没必要现在就听这种事儿的，所以，我们只能告诉姑娘, 那熏香, 价值千金, 怕是为了…”
“为了女子身躯柔媚，来日, 能让夫君喜欢…”
“当然，熏香不能改变容貌体态，还是要有一个好样貌, 才能锦上添花，不然也是无用的。”
“长期用那种熏香，那味道便能渗进去, 咱们闻了倒无碍…”张嬷嬷补充了一句。
然后两人就停住了。
黛玉万没想到…
蓉大奶奶秦氏她不熟悉，可宝钗！
那样同自己一争高下的人物儿！
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吓得嬷嬷们赶紧拿盆的拿盆, 拿茶的拿茶。
“我的姑娘啊！何苦为那种人让自己难受呢？！”崔嬷嬷不免心疼起来。
“姑娘，人各有路。”张嬷嬷道。
黛玉折腾了一会儿，才止住了。
因为恶心，眼里都含了泪，她摇摇头：“嬷嬷莫要担心，我好多了。”
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宝钗此举，同林铎说的那些花魁有何不同？
哦，宝钗是为了能入大皇子府，比青楼女子高贵许多。
“她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不会笑话她。”黛玉道。
可日子当真就过不下去了么？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日子罢了。
“嬷嬷说的对，人各有志。我觉得厌恶的，却是旁人的青云梯。”
黛玉忽的想到了元春。
她堂堂国公爷的嫡长孙女，都能入宫为女官，如今就要封妃，想必她也觉得，一切都值得吧？
那日，嬷嬷们又劝了黛玉一会儿，晚间林铎也知晓了。
便来陪她用晚膳，遣退了众人后道：“我就不劝阿姊了。”
黛玉点头，已然看不出神伤了，反而冷哼：“你那么多账本堆过来，哪里还用劝我？累死我就够了！”
林铎笑了：“tຊ阿姊有这个觉悟就好，咱们俩多少事儿的，你哪里能为个不相干的人偷懒！”
黛玉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么看来，薛姑娘，也没有多谨慎的。”
一句薛姑娘，两人算是从此陌路了。
“要不然，她如今就不该见凤姐姐。还是她以为，熏香这种东西，都有类似？别人闻不出来？”
“还有买通下人这样的事儿，也被凤姐姐瞧出来了。”
黛玉颇有些对方如此不争气的感觉。
林铎想了想，却道：“你的凤姐姐管家多久了？年岁又多大了？在娘家想必也是养的就这样的吧？”
“所以，厉害的是她，那个薛姑娘，输在了年岁小，经历小，空有谋略，但少了火候。”
“这样的人，假以时日，不容小觑的。”
黛玉一想也是：“你也算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你忙着恶心呢，不然你怎么可能想不到。”林铎一笑。
他今晚似乎胃口不好，只用了一点，就停下了，黛玉也没什么胃口，也随之停下。
让人收拾了后，坐在书房，林铎忽道：“但从我打听来的，那个薛家…太过未雨绸缪了。”
“不不，这个词儿用的不好。”他自己摇头。
“就是他家，像是神了似的，突然知道了许多…他家备了许多建造园子用的东西——可我方知，宫里这次册封几个妃子后，会允许后宫妃嫔出宫省亲，只需要家里建造省亲别墅就是了。”
“他家弄这些，定然是想到时候抬高价格，大赚一笔！”
“可他们怎么知道的？！”林铎皱眉。
黛玉也很是疑惑。
“不止这个，许多事情都有些蹊跷，比如，薛家那个人命案子，竟然让当事人尸骨无存了，好像是知道有人会去翻案一样，还有，他们对一些人家送礼，那叫一个投其所好！”
黛玉抬头：“你不如再让人打听打听，大皇子的喜好。”
林铎不曾特意让人去打听，毕竟大皇子在宫里，他宫里可没人…且他不想表现的那么急切，大皇子的弱处就是太急切，只盯着自己，格局不行。
“明儿我去趟北静王府。”林铎道。
黛玉的意思很明白，若是宝钗行为是为了投大皇子所好…
薛家有通天般的能力，这事儿就算坐实了。
那就真的不能小觑！简直比大皇子都难以对付！
毕竟薛家势必要站在大皇子那边…
“阿姊也别急，这事儿也急不得。他们再有计策，可手里没人也是真的。”
“大皇子还没出宫，薛家也行动不了多少。”
林铎宽慰了黛玉，回去后立刻叫了令九：“去告知我表哥，今晚来一趟。”
“令三，你去告知水溶，明儿一早我去他府里。”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令七。
“令七，加派人手，看住薛家，把他家在京城附近的庄子也都打听清楚，都安排人手去盯着。”
“是！”
“让令十一去做！”
令十一性子十分稳妥。
“是。”令七立刻去了。
过一会儿又回来了，点了点头，令十一已经带着人走了。
“薛家。”林铎轻笑。
“这么多世家里，当初我最瞧不上的就是薛家，没想到，看走眼了。”
最主要的是猜不透。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公子，不如…”令七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林铎点头：“再等等。”
若是薛家真的又应了大皇子的喜好，那就只能，以绝后患了。
他们家绝对不是通过正途打听来的！因为敬国公府都不可能知道——萧逸提过一次，宫里的应贵妃，是生怕有女子祸害了她的宝贝儿子！
他身边，宫女都没有！只有几个嬷嬷！
不是正途打听来的，又查不出他家有什么暗道，那就只能一刀切了，以绝后患。
第 134 章
再说回十日后。
林铎终于收到了水溶的主动邀请, 去趟北静王府。
这是大皇子的事儿打听到了——当然也可能是没打听到。
总归，有了信儿了。
林铎同黛玉说了声，便去了。
黛玉这些日子, 处了给林铎整理账本，毕竟年关了。
然后就是抄书院用的书录, 她对这个十分尽心。
老管家林庚多数在燕国公府看着, 怎么修缮屋子, 这几日也得了黛玉的信儿，出去书局寻书。
倒是寻了不少，也不用运过来，都放在燕国公府一间屋子里。
林庚今儿正拿着书录来同黛玉复命, 他也是想来看看黛玉的意思。
“前几日见，就觉得庚伯瞧着精神了许多。”黛玉笑道。
“大爷一来给我送了人参！我天天煮水喝！是觉得精气十足！京城干燥又冷，原以为会煎熬些，没想到十分适应。”
“这几日大爷又让人送了药膳方子, 药都给我抓好了的！”林庚笑得十分知足。
“第一回定然是他的吩咐, 这次定然不是了。他哪里能顾得上你, 应该是令七作的主。”黛玉提醒道。
“七小哥儿？！”林庚一愣。
“嗯，阿铎最近十分忙碌, 在我这里吃着饭都能走神儿。令七在他身边，琐事都是他做主的。”
“那我可得多多谢过七小哥儿！”林庚懂了。
黛玉笑着点头，林庚是林家带过来的老人儿, 同她又是十分熟悉，她瞧着亲切，自然也想他能同林铎身边的人亲近些。
“姑娘瞧着, 也是更加好了！”林庚感叹。
“只要姑娘好，我这心就冷不下去！还能给大爷姑娘伺候好多年！”
“庚伯不用担心我, 我这里再好不过了。庚伯也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遇到事情就忍气吞声。”
“阿铎是非分明，你如今也是他的人，他不会另眼相待的。所以如果有什么委屈，庚伯当实话实说，纵不想麻烦阿铎，也不想我担心，那寻令七也是一样的。这话还是阿铎前几日想起来同我说的，可见他跟我是一个意思。”黛玉嘱咐道。
京城人生地不熟，林庚管家，要同许多新买的下人重新磨合，还有外出采买，难免要接触人，他怕给自己添麻烦，很有可能什么都忍气吞声。
“姑娘，我懂的！就是为了不堕了大爷的颜面，我也会撑起来的。”林庚多年管家，心中是有数的。
“至于府里的人，令字辈的都是大爷的亲信，大爷接纳了我，他们待我便同自己人一般，剩下的护卫，便更没有给我脸色看的了，有什么事儿甚至十分帮衬我。”
“再剩下的，我在林家管家几十年，还是能归拢他们的！”
黛玉点头：“阿铎是新封的爵位，没有根基，咱们府里进来的又都是新人，庚伯多留意才是，有什么可疑的，要立刻告诉令七，不必非要什么证据。”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林庚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姑娘说的是。”
黛玉越发像大爷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嘱咐完了，黛玉便同林庚说了点家常话。
林庚讲了京城街道的繁荣：“同咱们那里不一样，更盛许多，毕竟天子脚下。”
“我听一些摊贩说，明年科举之年，会更繁盛，有许多铺子，已经提前做准备了。”
“阿铎说，正月十五那日，带我出去上香。”黛玉道。
如此也能看看那街道的烟火气。
“大爷贴心，是姑娘的福气。”
林庚心想，今晚回去，当给老爷的牌位上柱香，说一说姑娘如今一切安好，让老爷放心。
林庚没有久留，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黛玉正要看会书，就见送了林庚出去的雪雁面露喜色的进来。
“庚伯给你银子了？”黛玉打趣道。
“姑娘！我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么！庚伯的银子我可不忍心要的！”
黛玉笑道：“庚伯不缺银子，拿了你就好好孝敬他。”
说着黛玉忽觉得，庚伯无儿无女，一生都在为林家操心，他如今，是不是也很孤单？
“庚伯身边有没有得他喜欢的小厮？”
雪雁摇头：“这我真不知道，不然问问令七？”
“不过，我真的没有收庚伯的银子！”
“是大喜事儿！”
“姑娘！是琏二奶奶有喜了！”
黛玉怔住了。
这——还真不可能是喜！
凤姐儿这会子不可能有孩子的！
所以，这是个圈套，套谁的？不言而喻。
“这真是喜事儿！是凤姐姐身边的人来传的话么？”黛玉回过神来道。
“是。我刚送庚伯出去，就见了东院的人。”雪雁笑着道。
凤姐儿如今还住在东院的。
“嗯，那快去准备些东西，给凤姐姐做贺礼，你同崔嬷嬷过去送罢。”
“是！我这就去挑！”tຊ雪雁道。
雪雁出去后，黛玉略想了一下，就拿起了书，继续看了起来。
可没看几个字儿，雪雁又匆匆回来了。
“姑娘，老太太身边的翡翠姐姐，说老太太想姑娘了，也有日子没见了，请姑娘过去坐坐。”雪雁莫名的有点紧张。
总觉得黛玉去老太太那里都没好事儿。
“嗯，那便去吧。”黛玉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该来的迟早要来。
“你就别同我去了，张嬷嬷陪我去罢。崔嬷嬷去凤姐姐那里送礼。你留在屋子里罢，若是阿铎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去老太太那里了，带了暮鼓晨钟，再说一声，凤姐姐有了喜，他是否以林家的名义送一份礼？我送的是我同凤姐姐的情分。”
雪雁都记下了，点头称是。
给黛玉更衣后，又送她出了门，才回屋子里，随手做起了针线。
张嬷嬷带着一众小丫鬟陪着黛玉去了老太太那里。
鸳鸯亲自等在门口：“林姑娘来了，快进来。大太太也刚到呢。”
黛玉笑着点头，一进去，就听到大太太的笑声：“老太太大喜呢！”
然后是三春姊妹贺喜的声音儿。
黛玉脱了披风，上前先行了礼，然后笑道：“可是为着凤姐姐的喜事儿？恭喜老太太了！”
老太太果然也是十分欣喜：“咱们府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
“鸳鸯，你快去开库，拿了东西，咱们一起去贺贺凤丫头！”
“宝玉呢？快去叫他也来！他定然也想去的！”
又招手让黛玉到跟前来坐：“这几日可好？又冷了些，身子还受得住？瞧着气色倒好。”
“谢老太太关心，我一切都好。”黛玉回道。
“既然老太太要去贺凤姐姐，我倒是不好去的。”
她身上戴孝，客居虽还好，但凤姐儿有喜，她人过去，就不太妥当了。
且这胎本就有问题，她可不去再让人抓了理由往她身上泼脏水，伤不了人膈应人。
“哪里就这么讲究了？你就是自家人，住在这里，就已然是没有顾忌得了！你凤姐姐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儿。一并去罢？”
黛玉脸色不太好的道：“老太太这话，可是觉得我们姐弟住进来，不太妥当？既然已经不妥当了？也就不怕一样两样的，索性都不顾忌了？”
“可也不是我们非要住进来打秋风的。”
是你们非要我们住进来的。
“老太太纵不在意，我们姐弟还是要点体面的。”
老太太被这话噎的不行，她深深的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神色自若的同她对视。
有些事，不是十天半日就能一笑泯恩仇的。
黛玉今日依旧强硬的态度，其实一方面表明大家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她们姐弟不是傻子，没那么好欺负！
二是让这强硬的态度，让老太太心中有个谱，免得以为黛玉松了口，就得寸进尺，再做出些让人厌烦的事情来。
老太太没有动怒，只是垂眸道：“有礼仪规矩是好事儿。”
“瞧瞧，竟比的你们这些，像个野丫头了！”
三春姊妹十分尴尬。
黛玉对此早有准备，她不能因为三春，就软和下来。
纵然觉得可惜两年的情谊，但也比日后无穷尽的麻烦要好。
“老太太何苦臊我，又作什么要比来比去呢？可见心里就觉得我不如您嫡亲的孙女儿们！”黛玉带着笑容道。
说她顶撞长辈吧？也不是，人家笑着呢！也可以当成撒娇啊！
可撒娇又不是这么个样子的！笑得不冷不热的。
老太太从未觉得黛玉的聪慧如此棘手。
心中一片冷意。
“你的心里呀，也没有把我当你嫡亲的长辈！不然也不会想这么多有的没有的去！”
“傻孩子，血脉至亲，你以后总能明白。”老太太也笑了笑。
黛玉面色不变，“老太太又要多了一个血脉至亲了，那才是顶顶要紧的，府里传承所在，我就不耽误您过去了。”
说罢起身行礼要走。
可也巧，宝玉进来了。
第 135 章
宝玉看到黛玉, 先是一愣，然后是喜，然后要上前, 却自己停住了。
总算是学乖了。
规规矩矩先对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才对黛玉一礼：“许久未见林妹妹了, 妹妹安好？”
黛玉看他这样, 心中叹息, 原来他也懂规矩的。
可见是以前自己太软和。
黛玉回礼：“一切安好。谢二表哥。”
说罢转身离去。
宝玉不敢去追，只能落寞的看着黛玉离开。
探春见状赶紧道：“二哥哥，琏二嫂嫂大喜！老太太要带咱们一起去贺喜呢？你礼物可备好了？！”
宝玉回过神，笑道：“自然备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玉坠子来, 晃了晃。
“这个瞧着倒是同二哥哥的这块玉有些像！”
“嗯，也是巧，我寻东西，就发现了这个, 很是像！可见是我同他的缘分！”
“那借宝玉的吉言, 这胎定然是个哥儿了！”大太太笑道。
“是女儿也好！我都喜欢。”宝玉笑道。
大太太笑而不语, 你喜欢作什么？
我们可是想要个哥儿继承家业的，再要个女儿陪你玩不成？
这边好歹还是喜气洋洋的。
二太太房里, 却是乌云密布。
怎么会有孩子？
二太太听了玉钏的话，差点落下脸来，死命忍住了。
“这是大喜事！你去挑东西, 给凤丫头贺喜。”
玉钏出去了，二太太实在忍不住，“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怎么就有孩子了？！
这会儿有孩子！那贾赦的打算不就要成了！
贾政说过, 元春是他们的孩子，可也是荣国公府的人！她的母家是这里！圣上眼里, 他们是一个整体的。
那么恩典给哪个都是给！
若是被贾赦抢了去！她的宝玉可怎么办！又要等的！
二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先去看看凤姐儿，再做打算。
薛家。
薛太太竟也得了消息了，立刻就来说与宝钗。
“你凤姐姐有喜了。”薛太太还是开心的，凤姐儿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儿。
宝钗笑了笑：“是大喜。”
“是咱们自己知道的？还是那边来报喜了？”
“那边还未来人。”薛太太道。
“那就不着急去送贺礼了。”宝钗又坐了下来。
“只是，凤姐姐，怎么会这会子有喜？”
薛太太奇怪的道：“这会子怎么了？这有喜还能定时辰？莫不是这个时辰不好？”
宝钗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若凤姐姐能有个儿子，那就更好了，咱们的事儿就更能成了，毕竟她也不想耽误儿子的前途，对吧？”宝钗这话说的温温柔柔的，可这话，却透着杀意。
“你说的是。”
“妈妈可要沉住气，哥哥那里，是断不能说的。”
“其实若不是，我不能自己去，也不想妈妈知道我的打算。”宝钗叹气。
“妈妈你要知道，若你撑不住，那被拿捏的就是咱们了，那样奉承着姨母，一把一把银子往里头扔的日子，妈妈还要再过么？”
“我知道！我如何愿意？”薛太太赶紧道。
“无论如何，为了你跟你哥哥，我都会撑住了！再不可能心软的！”
“妈妈心中有数就好。对旁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薛太太点头，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拖后腿。
“我也不是不信妈妈，是觉得妈妈心善，凤姐姐也不是好惹的，咱们也是置身死地而后生。”
“如今倒是老天爷帮咱们，凤姐姐这就有了身孕，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突然出现的林铎，改变了命运，不然，凤姐姐瞧着面相，不是现在能有孩子的。”宝钗低声呢喃。
薛太太听得不清不楚，只听到了林铎，面相。
“这林铎，你似乎一直有些顾忌？”薛太太问道。
“偏他身边的事儿太难打听。”薛太太也是有些着急，宝钗几次提起林铎，可见是有什么打算的。
“打听不到，着急也没有用不是？”
“且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林妹妹好福气，有了个弟弟，听说，也很能给她主事儿，竟让林妹妹同宝玉也不亲近了。”
“燕国公呢！年纪虽小，也是个国公爷啊！那爵位已经顶了天了！再加tຊ上还有豫国公！这个你哥哥不是说，天子近臣？很有权势的？”
“既然如此，那个林铎怎么愿意林姑娘同宝玉那样的？嫁入高门联姻岂不是更好？！”
宝钗早就分析了宝玉的品性地位，所以薛太太早就想开了，很是庆幸自己没有上杆子将女儿许给他！如今自然觉得宝玉不是良配了。
宝钗像是被薛太太这句话提醒了似的。
整个人都怔住了。
“是我想岔了…”她忽然面露急切。
“妈妈，我们的人可是说，林妹妹再没有同宝玉有往来？甚至老太太这里也是几乎没有了的？！”
“是啊。就是因为那个林铎，气着了老太太，不过咱们的人到底没打听到最里头的事儿，但我猜，就是贾家算盘打的太响，让人家发觉了！这个林铎身边，定然是有聪明人的！”
宝钗点头：“是聪明。”
“咱们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
薛太太总觉得宝钗神情很怪，可问了，宝钗却摇头：“并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想姊妹们了。”
“年前，不如随妈妈去探望一番？”
“好。你愿意出门，去一趟也无妨，只不许宝玉凑过来，也就是了。”薛太太点头。
“妈妈先去找凤姐姐吧。”宝钗道。
“得了人来报喜，就去找凤姐姐吧。”宝钗看着她，意味深长。
薛太太不解：“不是说如今的事儿还少，再等等的？且她若生下孩子，岂不是更好？”
“我们不是探听了，宫里要封妃了？若是圣旨年前下了，那可就拿捏不住了，凤姐姐觉得有了依仗，就不肯了也有可能。毕竟这事儿，博得就是一个谁的心硬！”
“舅舅那里，已经是向着咱们的了，现在去说，也有八分把握了，足够了。”
薛太太点头：“听你的。你向来成算都对。”
“妈妈当好好备礼，备一份重重的礼才是。”
“打一巴掌，总要给人家点甜头不是？”宝钗轻笑。
薛太太点头，自去准备了。
第 136 章
凤姐儿这里这几日可十分热闹了。
先是老太太带了一群小的来看她, 喜气盈盈，送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凤姐儿面色苍白，像是因为这胎, 耗了气血似的，老太太眉头一皱, 就又给了不少燕窝来。
凤姐儿竟感动的抹了眼泪, 老太太瞧了, 更疼爱了一点：“难得见你这样！小儿作态！可不能哭了！对孩子不好！”
“老太太…就原谅我一回…我实在…”凤姐儿掩面而泣。
老太太重回自信，果然，不是每个都像黛玉，不知好歹的。
心情一好, 又给了些东西不说，还当着凤姐儿的面，把贾琏叫过来，叮嘱了几句：“你媳妇如今是咱们家的功臣！你莫要做糊涂事儿, 惹她生气！”
贾琏笑着应了, 连说不敢。
如此, 瞧着倒也热热闹闹的都各自欢喜了。
老太太回去后，二太太就亲自也来了。
平儿收了礼, 然后又给凤姐儿端了一碗汤。
凤姐儿有些乏力的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居然拿不住，全撒了。
“让姑母笑话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都虚的很，可见孩子折腾我的。”
说罢, 低头摸了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
“你是劳累的，这阵子本就操心太多还没有来得及养养身子, 孩子这么一来，自然耗你的气血，大夫怎么说？”二太太慈祥中透着担忧，仿佛担心凤姐儿的身体受不住。
凤姐儿却笑道：“大夫说孩子很好，是我身子不中用，要多吃点，补一补，才能不亏着孩子。”
平儿给她收拾了盖在身上的毯子，换了一条，又端了一碗汤，亲自喂了。
“是哪个大夫看的？可是常用的王大夫？他医术好，那就准没错的。”二太太笑道。
“不是王大夫，我在这东院，请的自然是这边常用的大夫。”凤姐儿道。
二太太着急道：“那怎么行？还是得王大夫看看，我回去就让人请他来。”
凤姐儿点头：“听姑母的。”
又忍不住喜色：“真是做梦似的，求什么来什么，我只告诉姑母，听大夫说，大有可能是个男胎！”
二太太脸上差点装不住，低头假装咳嗽，才镇定下来：“你是有福气的！”
“不管如何，有了就是能生，即便不是儿子，只要还能生，迟早就能有，您说是不是？”
二太太点头：“你还年轻，不着急。”
“多子多福，儿女都是福。”凤姐儿笑道，平时有些凌厉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二太太没坐太久，就离开了。
临走说了，很快就让大夫来诊脉，凤姐儿也不拒绝，笑着点头，说不更衣了，等着大夫。
二太太前脚走了，凤姐儿后脚就让平儿伺候她更衣躺下歇着。
王大夫就不可能进得了这东院！
平儿有些担忧：“奶奶是累了？”
“累极了，大夫还有时辰才能来，我还是先歇歇罢。”凤姐儿疲倦的道。
她当然没有怀孕，只是她竟然连平儿都瞒住了！
凤姐儿歇下，平儿也不敢走开，满心欢喜的守着，奶奶若能得了男儿，就不怕二爷整天沾花惹草了。
若日后，能松松手…让自己…
平儿知道，这辈子她脱离不了这两个人身边了，但若能有一儿半女，也能有个盼头。
不过想到凤姐儿的心气儿跟手段，她又不敢想有这个法子了。
二太太能忍，是因为二老爷护着，她家这个二爷…可没有那个能耐。
平儿摇摇头，不再想了，如今，二奶奶平安生子是最要紧的。
大夫果然如凤姐儿所料，没能进来，被贾赦赶走了。
不止如此，贾赦还命人关了东院儿的大门，自己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大夫吃了闭门羹，只能去跟二太太复命，二太太也无可奈何，只好劝慰了大夫几句，王大夫告辞时，提了一嘴：“大老爷气冲冲往这府里走了？莫不是去寻老太太告状？”
“诊脉又不是做什么！哎！”王大夫叹了口气，走了。
二太太一惊，贾赦去了老太太那里？
不可能是因为大夫的事儿！
她当即就让人去请贾政。
贾政正抄了一阵子经书，歇着呢，便来了。
二太太急急的说了自己的猜想：“大老爷莫不是去问老太太，还朝廷欠银的事儿！”
“老爷啊！您看，这孩子刚有，还没出生不知男女呢！大老爷就迫不及待了！”
“我看元春辛苦得来的体面！都要成全了大房了！”
贾政也急，沉着脸：“我去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点头，服侍他穿外衣，并送到廊下。
贾政快步去了老太太那里，心中已经琢磨着说辞。
到了那里，见一院子丫鬟在外面，就知道大老爷定然已经在说话了。
小丫鬟见了他，可不敢拦，进去禀了，老太太正想他来，立刻就让进来。
贾政进来，先规规矩矩请了安：“母亲。”
“今日抄经结束，便来给母亲请安。”
他总是要脸面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贾赦嗤笑一声：“听说我来了，坐不住了，找什么理由呢？”
贾政怒看他：“大老爷说的什么话！抄经是圣上的旨意！大老爷可是在侮辱圣上？！”
“你少给我扣帽子！”贾赦冷哼。
“都闭嘴！一把年纪了！还吵吵！让人笑话！”老太太骂道。
“你是不打算让我有点安生日子了！”这话是跟贾赦说的。
“老太太可别也给我扣帽子！”
“还国库欠银，不止是咱家，敬国公府已经还了！史家，您的娘家，也要还呢！东府都要缩减开支了，难不成，咱们家就豁出去不要脸了？！”
贾政一听，果然是！用还欠银，面圣，然后讨恩典！
本来还欠银是应该的，讨不到什么恩典！最多一点赏赐表彰，可偏偏元春得了宠，恩典自然就能讨了！
元春是他的女儿！岂能给别人做嫁衣裳！
他冷哼一声：“大老爷好大的口气！府里刚还了林铎的欠银！产业又没有开始盈利！拿什么还国库欠银！”
“大老爷是打算让一家老小，都吃糠野菜才行吗？！”
“且孝字为先！圣上孝顺太上皇，就是天下之表率！大老爷不顾老太太的意思，擅自做主！可是孝道之应？！”
贾赦轻轻呸了一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
“且我知道，府里的银tຊ子流水似的进了宫里，我这也是要送进宫里的，左右都一样不是？圣上知道了还能不念娘娘？”
“还是说，只能给娘娘？给不得圣上？！”
贾政！！这话绝对不是贾赦想出来的！
不定哪个孽障教的！
“府里还是有东西的，外头的产业，家里的摆件字画，随便哪个当了卖了，凑一凑就够了，只要能得圣上青眼，还怕以后没有前途可言？”
“对了，甄家不是送了不少东西来？礼单是送给荣国公府的吧？那就是府里的东西，拿去卖了当了，也是好大一笔银子了。”
“老太太，纵然咱们不能都还上，还一半也成啊！您说呢？”
老太太看着他：“你这不是来同我商量的吧？倒是来告知我的！你眼里还有我么！”
“怎么就不是商量呢？您大可以不同意！我绝不勉强，只每天来求就是了。”
“愿我这一片忠心能感动老太太。”
贾政恼怒的指着他：“你这是威胁母亲！”
“威胁？无理才叫威胁，我无理么？你住在荣禧堂把持着府中全部家产，都不叫威胁，我这来苦苦哀求为圣上尽忠，算威胁了？”
“老二，你也是读书人，指鼻子骂人，不好，不好…”贾赦甚至笑了。
贾政越气急败坏，他越觉得舒坦。
“看来老太太今儿是不同意了！那您歇着，我明儿再来求！”
贾赦像模像样的行了一个礼，就扬长而去。
徒留贾政就差老泪纵横了：“母亲！”
老太太也是呼吸不稳：“造孽啊！”
“这家里是没有一点儿安生日子了！”
第 137 章
贾赦这么一闹, 二太太得知无力回天，便打算釜底抽薪。
凤姐儿看着眼前送过来的药膳，笑得明艳非常：“这就忍不住了？”
平儿担心, 不肯让她用，凤姐儿却说：“放心吧, 今儿这一道汤里, 定然什么也没有的。”
“拿去随便让人分了吧。”
平儿方点头, 撤了下去。
凤姐儿吃着剩下的饭菜，心里琢磨，大老爷每天都会去闹，那二太太忍不了几天, 便不会像以前一样，慢慢来，为求稳妥，不留证据。
这次怕是会兵行险招！
等平儿回来, 凤姐儿道：“接下来的每一道汤, 都留好了, 然后送到林妹妹那里，请大夫帮忙查看。”
平儿点头, 但还是担忧：“奶奶，这汤是二太太让人煮好了送来的，经过的也有几个人手, 查验出来，二太太也可以说，是下人起了歹心！她还是脱了个干净！”
凤姐儿被提醒了, 也是，就算是自己闹起来, 老太太为了二房，也会包庇的。
必须得拿到实在的证据才行。
“先让二爷派人盯着厨房。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把人扣住。”凤姐儿道。
“她手里不会有现成的药！必然要请大夫！”
凤姐儿眼神凌厉：“去请二爷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贾琏很快来了，屋内只留了他俩。
凤姐儿叹道：“原以为只要抓住了这药膳里头加了东西，就能捏住二太太。”
“可想想，能狡辩的地方太多，老太太肯定不会向着咱们，最后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但伤不了她！还能让她从此防备万分！”
“是这样！哎！”贾琏一拍桌子，也是无计可施。
“你快去打听，那个王大夫，有什么亲眷子女的！”凤姐儿道。
贾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拿捏住大夫？”
“二太太必然要从大夫那里弄药！总不会是自己出去抓药！”
“只要摁住了大夫，让他作证！最好有画押！就能定二太太的罪了！”
贾琏一想，对啊！笑道：“还是奶奶主意快！就这么办！”
“王大夫有个小儿子，捏住了十分轻松！咱们就等着鱼儿咬钩吧！”
凤姐儿也笑了：“辛苦二爷了。”
她难得这样客气温柔。
贾琏摸了摸她的肚子：“奶奶莫急！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凤姐儿媚眼如丝的斜了他一眼。
“二爷快去忙吧！”
贾琏又摸了摸她的手，方笑着走了。
凤姐儿的笑意渐渐淡去，不知在想什么。
北静王府。
林铎来了并没有先去水溶那里，而是先去拜见了太妃，同她说了一会儿话才去的水溶的院子。
水溶早就等着了。
“母亲留不留你用午膳？”他依旧先问这个。
“不留，你若要留我，我就吃一回也无妨。”
水溶道：“也好，你好歹也算个人。”
有人陪着用膳就好。
“你那些莺莺燕燕的，都不是人？”林铎打趣道。
“可别提了！一会儿我该没胃口了。”
两人落座，令三令七，姜茶在外头守着。
“打听到了？”林铎先问。
水溶点头又摇头：“好不容易打听的是他房里一个管茶水的小公公，知道的不多，他房里没有小宫女，只有嬷嬷，应贵妃在这方面管束极严。”
“但是小公公说了一件事，有一会儿应贵妃杖毙了一个小宫女，说那个宫女诅咒她！那可是大罪！”
“与此同时，应贵妃去大皇子房间里，发了一顿火，他们都没敢去奉茶，具体发了什么火，不得而知。只后来又听说，那个死去的小宫女，长的娇嫩肤白，死去后，尸体不但不臭不腥，反而隐隐有一股香味…”
“这话都是道听胡说居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编的，但总归只有这个消息了。”
“香味？熏香？！”林铎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都只是听说，并不确切！”水溶显然比较严谨。
“但这个薛家，定然有大问题。”
“我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觉得她家孤儿寡母的，闹不出大浪花，只是想攀附大皇子而已…但转念一想，她家若是有什么本事，那对大皇子可就是大大的助益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水溶道。
林铎点头：“不过上面盯着我呢！倒也不能无缘无故，落下把柄。”
“那就安插一个罪名？薛蟠虽然比最初到京城好了许多，可也不是个安分的，给他下个套，一套一个准。”
“没了他，剩下的两个，就闹不起来了。”
林铎摇头：“我反而觉得，那位有青云之志的薛姑娘，才是关键。”
“让她进不了大皇子府。就算折了她一半的命。”
“她？那就更容易了。”水溶道。
“一点儿也不容易，现在任凭谁上门求亲，她都不会愿意的！除非圣上指婚！可她这个身份！圣上指婚，岂不是让人疑惑？！”林铎摇头。
“那就杀了。死一个，又不是死全家。”水溶比了个手势，干脆利落。
“让我再想想吧。”
直接杀人当然可以，不过有点下下策。
圣上看着呢，看他如何理事，若是只能杀人，那并非治国之道。
不然圣上自己为何不把这些蛀虫一样的旧族赶尽杀绝？
林铎最后还是没在水溶这里用午膳，而是带着他，去蹭了太妃的午膳。
林铎其实也是纠结的。
心软的人活不久——这话是夫子说的，他果然死的有些早。
我不是心软，我这是笼络人心。
这么想的林铎，便觉得好受多了。
水溶还是值得笼络的！
太妃并没有说什么，仿佛看不出林铎的意图，又仿佛她并没有排斥水溶的存在。
冷冷清清的让人上菜，然后食不言寝不语的开始用膳。
水溶吃的挺欢乐，林铎一边骂他个傻子，一边艰难的咽着干米饭——
他怎么不说太妃喜辣！
林铎吃不了辣！
偏水溶很没有眼力劲儿，偷偷给他夹了一块辣子鸡！
还用一连串的眼神示意他：你怎么不好意思啊！我母亲不愿意吃饭有多余的动作！我还给你夹菜，我仗义吧！
林铎：心软果然容易受伤…
第 138 章
回去的林铎, 换了衣服就去了黛玉的那边。
黛玉午歇了一会儿，也是刚起身，在廊下看着晴天。
“站多久了？一刻钟最多了。莫要久了。”林铎过来道。
“未到一刻钟。”雪雁在旁边回道。
“嗯。”林铎便停下脚步, 陪黛玉一起站着。
黛玉指着很远的天空道：“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一排雁？”
“这个季节，雁都离开了, 不离开的也都冻死了。”
“你若眼睛没看错, 多数是乌鸦飞过。”林铎道。
黛玉放下手：“纵然你说的是对的, 可我怎么想打你？”
林铎叹了口气：“好吧，是雁，命大不死又耐寒的雁。”
“诓你呢，开心吗？”
黛玉微微一笑：“我在一本书上, 真的看过有一种雁，不必飞走过冬，它们擅tຊ长躲进芦苇里，用芦苇的白絮保暖。所以又叫苇雁。”
林铎有了兴致：“名字倒是好听。苇雁。”
“那该让人出去寻一寻…”
黛玉偏头笑出了声音：“诓你呢, 开心吗？”
林铎…
还能不能好好做姐弟了！
“是你先的！”黛玉冷哼, 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林铎无奈跟上, 不顾黛玉的脸色，又讨了杯茶。
“再来点点心罢, 没吃饱。”
“北静王府这么吝啬？”黛玉惊讶不信，不过还是示意雪雁去准备。
“太妃口味独特。”林铎回想起来，脸都皱了。
也不知道太妃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吃那么辣的。
“打听的事, 可有眉目了？”黛玉端茶问道。
“似是而非，不知真假。宫里的事儿不太好打听，应贵妃对这个儿子又保护的很紧, 明面上甄太妃也是她这边的了，两个联手, 后宫那里，就更难卖消息出来了。”
黛玉皱眉：“两个联手…甄太妃有太上皇庇护，应贵妃有儿子，圣上又要安抚老臣…那这两个联手，岂不是后宫都是她们的天下？圣上哪有安心之时？”
林铎原先没注意到这一点，听了黛玉的话，陷入沉思。
片刻，很不自然的道：“后宫佳丽那么多，总能找到个让他舒心的罢？”
这别扭劲儿，黛玉都习惯了。
她便不再提这个话儿，只问薛家该如何？
“那位薛姑娘才是最要紧的。她嫁进去大皇子府，对我们定然不好，只要她嫁不进去，危险就少了很多。”
“她心意已决，志向远大，怕是旁人提亲，都不会应允。”
“没错。”林铎点头。
“而且，很是奇怪的是，她竟然让她的堂婶一家入京了。”林铎道。
“她那个堂妹，水溶特地提了一嘴，长的甚好，年纪同阿姊一般，但兴许是随父亲行商，所以看着大些。”
黛玉疑惑：“不是堂婶一家进京？你为何独独提起这个？”
“打听来的消息是，是薛家这里，特地请人家进京的，原来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要关注薛家的事儿，水溶在薛蟠身边养着人，趁他醉了，探过话，说想同他家结亲…”
“他头摇的跟狗似的！直说不行！就两个姑娘，都定了人家了！”
“都定了人家了？薛姑娘可以说定了入大皇子府，那另一位？也定了？”黛玉问道。
“自然没有。所以才觉得有问题。”林铎道。
“水溶立刻打听了那位薛，薛宝琴姑娘，定了哪家了，打听了后听说，并没有真的定亲，原来有个梅家，同薛二老爷交好。”
“于是水溶想办法又打听了梅家，岂料梅家正不愿意呢！说薛家退了礼！不是聘礼！就是走动交好的礼！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我琢磨着，薛大姑娘莫不是要用她那位倾城之色的妹妹，嫁一个好人家？！用来助力？！”
黛玉点头：“这个也有可能，薛家本就曾收益于姻亲，想通过联姻来助力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她选了哪一家？”黛玉叹息，若是只有权势，家风不佳的人家，真是可惜了。
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落到那样的田地。
若是没有林铎，没有父亲知晓一切给他定了亲事，那么她的婚事就只能捏在荣国公府的手里。
二太太不喜欢她，老太太也不能一己之力做主，那么，等待她的，一定不会是一个好的归宿。
“且看着吧，年前人就到了，到时候各家宴会，总能看出眉目。”林铎道。
“只是当务之急，是让薛大姑娘同大皇子的事作罢。”
“我想了下，直接杀人是下下策，圣上还打量着我呢！”
“再有一个就是我同水溶想出来的，她进大皇子府，正妃是绝不可能，侧妃也难，最有可能是个庶妃——除非她有本事让庆贵妃愿意，否则，爬的越高死的越快，庆贵妃也不是好相与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位分，她都得同大皇子合八字。”
“你是想要让她们八字不合？”黛玉道。
“嗯。有些难，毕竟是皇觉寺批命，大不了把人绑了。”
黛玉立刻明白林铎说的是把方丈绑了。
头疼的撑着额头：“这又不担心圣上在看着你了？”
“绑一个没什么用的方丈，已经是解决事情付出的最小代价了。”林铎回道。
没什么用的方丈…
黛玉叹气：“你不信的，却是别人深信不疑的，尤其是百姓们，那是一种寄托，你当体谅尊重。”
林铎把手一摊：“那怎么办？”
“少无赖，自己去想。”
见黛玉不惯他，林铎又正经起来：“再看看吧。”
“总归要大皇子出府，那边才有机会。我们也再琢磨琢磨。”
“嗯。”黛玉点头，心里也不住的思索起来。
第二日。
薛太太亲自来看凤姐儿了。
本来应该满三个月再往外报喜的，但凤姐儿为了让王家知道，先铺垫着，于是就往王家跟薛家都递了消息。
正合薛太太的意思，便一大早就来探望。
直接去了东院，凤姐儿下床迎接，薛太太赶紧扶住：“我的儿啊！不是说要卧床休息？你这是要吓坏我的！”
她亲自把凤姐儿扶回炕上，凤姐儿笑道：“哪里那么金贵了，我时常下来走动的，过了这几日，就不碍事了。”
薛太太看着她，欢喜的问了许多：“可吐不吐？难不难受？有没有想吃的？”
又说自己带了两筐柑橘，正好给凤姐儿用。
凤姐儿先谢过，只见平儿上了茶来，凤姐儿就打发她出去，说要同薛太太说点儿体己话。
这又正中薛太太的下怀。
她可是有许多话要说！
第 139 章
凤姐儿呢, 本是想，她这个姑母耳根子软和，她能套点话出来, 也好在黛玉那里，赚点人情。
却没想到薛太太迫不及待先开了口：“凤丫头, 若不是你有这个大喜事儿！我也是要来寻你的！”
凤姐儿心里疑惑, 陡然警惕起来, 面上却还是笑着：“是有什么让我效劳的不成？”
薛太太摇头：“我哪里要麻烦你，是那些麻烦你的人，没安好心！”
凤姐儿？？
你不会是说二太太，你的嫡亲姐姐吧？！
薛家在府里买通了人, 凤姐儿刚有了眉目了，但那人还不至于就看出了她同二太太已经不和了吧？二太太自己都不太知道呢！
“姑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凤姐儿神色淡了淡。
对付二太太，她是要联盟的，但薛家搬出去就已经是明哲保身的意思, 她才不会再同她家联和, 有什么意思呢！
“你是不是帮人平了几次事儿？！那些事儿可不简单, 冤枉死了人了呢！还有殉情的一对！你这手上也是三条人命了！”
凤姐儿被她这话惊的坐直了身子：“姑母，这是来咒我和我的孩子的？！”
薛太太握住她的手：“你这孩子！我能是那样的人嘛！”
“你先别激动！”
“我就是好心！来提醒你！该谨慎些！我家蟠哥儿都知道了！你可知！这样包揽诉讼, 若被告发了，刑部定要追究！那可是大罪！”
“我听说，豫国公入了刑部！很是管了几家这样的事儿！流放了一家五品官呢！你家二老爷, 也是个五品！荣国公府的爵位，已经是个空头得了，若没有老太太撑着？你家大老爷这个样子, 还能撑多久？”
“到时候，谁能保你！”
“你该给自己打算才是！”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凤姐儿却十分警惕：“我还是不懂姑母在说什么。”
“姑母是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不成？！然后想拿捏我？我告诉您！没门！”凤姐儿冷声道。
一语揭穿了薛太太的意图。
“我们是嫡亲血脉, 我是不想害你的，也不忍心看你落到流放的田地去，你觉得，如果东窗事发，是你的爷们能保你？还是我们王家能保你？！哪个亲你都不知道吗？！”
“枉你那么聪明！”薛太太似乎并不因为凤姐儿的冷意而生气，还是苦口婆心。
“再说，什么叫拿捏你？大家各取所需，互不妨碍，难道不好么？”
凤姐儿冷笑：“各取所需？薛太太是想要什么呢？我荣国公府给你如何？”
“荣国公府大厦将倾，我要这有什么用？不然我也不会搬走不是？你是最聪明的，又不像旁人那样拎不清，只顾着自己——这也是我为什么只来找你，不找别tຊ人的原因。”
薛太太意有所指，她没有拿着证据去二太太那里，就已经是诚意了。
“若是那个尼姑，落到旁人手里，还指不定怎么拿捏你呢。你说是不是？”
薛太太亮出了证据。
凤姐儿看着她：“外头的帖子呢，多数是二老爷的。您闹起来，猜猜，他会如何？老太太会如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舅舅又会如何？”
“您先想明白了，再说罢。”凤姐儿一副老娘不怕你的样子。
“退一万步说，您非要牵扯上我，我肚子里，可是有大房的嫡长孙呢！您猜？我能被如何？”
“哎呦…这怎么就肚子疼了呢？”
“平儿！平儿！”
平儿闻声跑了进来，“奶奶，怎么了？”
“我肚子不舒服…”凤姐儿皱眉道。
薛太太没想到凤姐儿这么硬气，也是没辙了，只能起身道：“凤丫头，你好好养着，明儿，我再送点好东西来给你。”
凤姐儿冷笑：“我肚子疼，见不得人了。”
“平儿，送客！”
薛太太走后，平儿给凤姐儿端了热水，又问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我是故意的。”凤姐儿摇头。
“薛太太这是？”平儿问道。
“想来拿捏我呢！真当我是个病猫了？！谁都想来摸一把？！”凤姐儿阴沉着脸。
“呸！什么东西！”
“拿捏我！呵！她们也配！”
平儿不敢再问，只劝慰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莫要生气。
凤姐儿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明儿她不会再来，但定然会送东西来，你好生盯着，莫要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去。”
“是！”平儿也紧张起来。
“府里那两个不安分的，先抓起来，关到柴房里！我再想想怎么同太太说。”
她第一反应是想要借二太太的手去对付薛家，但是，又担心反被她俩一块儿拿捏，那时候情况可就糟糕了。
“你去，问问林妹妹。”
“就说我明儿一早想去她那里一趟，问她可方便的？再说一句，薛家太太来了，不欢而散。你亲自去。”
“是。不过奶奶要去林姑娘那里，也得小心，二太太也盯着您琢磨着您呢！”
“要是看到您同林姑娘亲近，那可就眼中钉肉中刺了！”
“事到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她已经容不下我的孩子了，我总要找人帮衬！”
薛家还来落井下石！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凤姐儿如今恨薛家更甚！
“我舅母送的新鲜小菜等玩意儿，你先送去二太太那里，然后老太太那里也孝敬一些，最后去林妹妹那里，这样也能显得不那么难看。”
“再就是明儿还是以看大夫的理由去，去了后，就说，大夫不给看，事后再去二太太那里哭一哭！也能糊弄过去！只要不撕破脸，就能先过这几日！”
几日之后，就不知道是谁的上风了！
平儿听了确实算是个法子，便赶紧收拾了去了。
凤姐儿头疼的躺着，心中思绪万千。
黛玉得了话儿，再看平儿欲言又止的忧愁，心中已经明白几分。
“明儿自然是有空的，我又不出门的。”
“我这就回去告诉奶奶，我家奶奶定然欢喜。”平儿道。
“那我就不留你了。”黛玉笑着送她出门。
平儿也不是不想多说话，只是这里同东院一来一回，时间不少，她心里担心凤姐儿，只能匆匆回去。
回去后，跟凤姐儿说了，凤姐儿心中稍安。
只琢磨着明儿如何打动黛玉了。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第 140 章
送走了平儿, 黛玉坐在炕上，已经无心看书。
“去阿铎那边说说，让他中午来用午膳。”
林铎很忙, 如今黛玉更愿意在用饭的时候同他说说话。
虽说有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只他两个人, 便没有那么规矩。
林铎那边回了一个好字, 还说不必让老刘头做了, 他从外面定了素餐，皇觉寺的。
“皇觉寺？”黛玉轻声道。
看来林铎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姑娘，茶凉了，我给您换一壶。”雪雁打断了黛玉无意识的喝茶动作。
“嗯, 淡一些就好。”
雪雁换了茶来，黛玉手里拿着书，不过看着不像看进去的，她也没有打扰, 在外室守着了。
林铎兴许是知道黛玉找他有事儿, 早早就过来了, 素斋却是还没送到。
他自己倒了茶，看向黛玉。
黛玉有些困扰的道：“我想了有一会儿了…只想出一个可能。”
“是这样——凤姐姐让平儿亲自过来, 说明儿一早就来同我说话。然后说了一句：同薛太太不欢而散。”
“薛太太是来看望凤姐姐的，是来道喜的，凤姐姐同她也没有什么纠葛, 怎么就能这会子不欢而散？”
“我问了一句，平儿只回了一声，都想拿捏她家奶奶, 她奶奶实在没办法了。”
林铎抓住了关键词：“拿捏？”
“薛家也想拿捏她？”
“可凭什么呢？”
黛玉摇头：“我也是在想，凭什么呢？”
“按照凤姐姐说的, 府里有人被收买，但也不至于就能抓住凤姐姐什么把柄。我想的是，莫不是看出了凤姐姐有孕是假的？”
林铎觉得不对：“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有这么厉害？又不是大夫，寻常大夫都未必做到！”
“那就是又通过什么知道了？薛家的诡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黛玉面露警惕。
“她不是明儿要找你？定然是要告诉你，阿姊今日就不要多思了！”
“若是她明儿来，是为假孕之事忧愁，你就说，大夫可以给她开一副药，让脉象显示有孕，只是只能保几日。”林铎道。
“她家琏二爷，已经捏住了这府里大夫的孩子，二房那里还浑然不知，他们也是有趣儿，只有害人的心思，却不防备别人也会害他们！”
“捏住大夫是对的，可以人证物证俱全，最好再抓个现行，老太太也不能太睁眼说瞎话不是？”
黛玉点头：“这主意，想必是凤姐姐的。”
“但若不是因着假孕的事儿呢？！”
林铎想了想：“那就得阿姊自己定夺了，你愿意应就应，不愿意，就只听着就是了。血怎么也溅不到咱们身上来。”
黛玉点头，“我们看似什么都好，不过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不会因小失大的。”
“这么紧张做什么呢？来，小爷给你笑一个。”林铎裂开嘴，笑得夸张。
“像个傻子。”黛玉笑着评价。
不过眉头一下子舒展了。
林铎又逗她玩笑了一会儿，才回去了。
当晚的药膳，凤姐儿自然没有喝，也没有给丫鬟们，只是被平儿留了起来。
贾琏那里，已经捏住了大夫，只等着二太太下手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料理了一点家务，凤姐儿就去了黛玉那里。
雪雁迎了进去，黛玉已经同嬷嬷们说完话，凤姐儿进来，就让人都出去了。
“你如今也喝不得茶，这是红枣枸杞水。”黛玉笑道。
凤姐儿摇头：“怎么喝不得呢？”
这是坦诚了，不过她也知道瞒不过黛玉的。
“那也只有这个了。”黛玉一笑。
凤姐儿喝了一口，就道：“我也不能久呆，今儿还是来求你的。”
“我先说，要求你什么，再说，我能给你的。”
黛玉点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薛太太，我的好姑母，昨儿是来拿捏我的，说是找了什么证据，要告我包揽诉讼，不瞒你说，我的确做过——其实我也瞒不了你，你弟弟那里定然是知道的。薛家那个不成器的薛蟠都知道了！”
“她是来威胁我的。说的倒是好听，同我互相扶持？呵！她家什么心思我可不知，但是能来拿捏我，继而是想要整个荣国公府的扶持，必然不是小事儿！”
“不管是不想被人捏住，还是不想惹那泼天大祸，我都不能应她！”
“可如果她真的拿住了证据。”黛玉开口道。
凤姐儿瞧不出她心中的起伏，薛家竟然什么都知道？！
“她们如今同我在较量呢，看谁先忍不住，我的筹码是，她们不敢闹大，若是闹大，几个家族里头，都得受到牵扯！我叔叔如今是关键时候，定不能让王家出事！我毕竟是王家的女儿！”
“我后来做的一件tຊ里头，用的是二老爷的名帖…这样二房也得跟着下水！他们可是女儿马上封妃了！哪里肯有这样的事儿闹出去！他们也得急！也得保我！让薛家闭嘴！”
“我不知道她家怎么就谋划这么多，又为了什么，只是薛家地位薄弱，同盟极少，她们绝不敢把事情做绝！”
黛玉垂眸：“那凤姐姐，也就不必求我了。”
凤姐儿长叹一口气：“我也只是咬住牙而已，总要想个法子，不受制于人。”
“你弟弟同豫国公十分交好，而豫国公进了刑部，我所求的就是，能不能让他帮忙，将那些案子压住？即便重审，也…也不牵连其他？”
黛玉神色淡了淡：“这里头可牵扯了人命？”
凤姐儿看其神色，十分挣扎，还是点了点头：“听说，后来，出了人命的…”
“如果没有薛家这次来闹，凤姐姐是不会收手的吧？”
“凤姐姐，人命可能于你不值钱，但值钱的是心性。”
“我曾想，姐姐这样的人物，若是个男子，那官场之上，一定有姐姐的一席之地。”
“可现在想，幸而你只是个女子，守于后宅，否则，死的就不会是一两个人了，那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无辜枉死？”
“此事我帮不了你。姐姐请回吧。”黛玉放下杯子，要送客。
凤姐儿似乎早有准备，不疾不徐的道：“你有个亲弟弟，也是先天不足，比你还要厉害，三岁就没守住，去了。”
“他是被人害的。我知道是谁。”
“你是在威胁我么？！”黛玉虽然震惊这件事，但还是立刻冷静了下来，冷冷的问。
逝者已逝，她不能因此乱了分寸，被人拿捏而让生者痛苦！
且，只要有这个风儿出来，林铎也能替她查证！
凤姐儿摇头：“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会妈拿这个要挟你，只是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你毕竟如今什么都不缺。”
“他这个样子，并不是你母亲身子不利生育的缘故，而是，你的母亲，同我一样。”
“王家有一份密药方子，我的婶母是个好人，她没有传给我，就销毁了。但是王家两姐妹，是得了的。”
凤姐儿说完，自己起身。
“林妹妹，我做错了事，已然错了，我就是痛哭流涕，说我后悔了，也无济于事。”
“你不帮我，我也不怨你。不过，我也想明白了，同一个把柄，不如落在你的手里，你拿捏我，总好过薛家。”
“我先回去了，妹妹再想想吧？”
凤姐儿自己离开了。
黛玉没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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