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铎记挂着黛玉, 所以从一堆折子里挣扎出来，还洗了把脸，醒了醒神, 然后去黛玉那里用午膳。
“我表哥又送了素斋来？这次是哪家的？”
令七回道：“京郊的宝灵寺，香火也是十分鼎盛。”
林铎啧啧两声。
黛玉看似十分冷静的等着林铎, 甚至在林铎端茶的时候, 发现他洗了手没有擦干, 用帕子帮他重新擦了。
林铎立刻严肃了起来：“哪个惹了你？”
黛玉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你亲弟弟？”
“嗯。还不到三岁。”黛玉点头。
她眼里，是快要压不住的悲伤与愤怒。
“弟弟去后，母亲就撑不住了…”
继而自己就来了荣国公府。
再想想二太太的所有神情，话语。
黛玉忍不住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冷不丁的, 她手心一凉。
低头一看，是林铎的手，握住了她的，给她把手指掰开：“你别伤了自己, 我会不高兴的。”
林铎慢慢的道：“我不高兴了, 就会杀人。可是阿姊, 折磨一个人，杀了她, 是最下等的。”
他如浸了凉水的声音，让黛玉回过神来。
回握住她的手：“阿铎，你多久没有服药了？”
林铎愣了一下, 摇摇头：“一个月又十一日。”
“这么久了！”黛玉先是担心又是喜！
“你就要好了！莫要动怒！”
“可是阿姊很不高兴，我从未见你这么不高兴！”
黛玉去拿他的荷包：“还有药吗？”
“不在我这里。”
林铎有些没了精神，在炕上窝着：“我还好。可能是有些累。”
他到底年纪还小。
黛玉心里头, 心疼他已经占了上风：“我是难过，愤怒, 可逝者已逝，只要最后能大仇得报就算没有辜负。若是一味的只想着这些，不顾着生者的死活，那我们留在世上成了什么？只报仇么？”
林铎怔怔的：“还要你来劝我。”
他使劲搜了搜自己的眉心，清醒了许多。
“我不会让你等很久。我向来有仇立刻就报。”
“如果心情不好，多报两次也没什么。”
“王氏，让人失去所爱，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所在意的，一样一样，摧毁。”
“她可不能死，她得看着，挣扎着。”
黛玉点头，同他单手握在一起，林铎的手太凉了。
“阿姊，我可能真的要犯病了，你别管我了。”
“你去内室，我缓一会儿就走，你让暮鼓，叫令三来。”
“我表哥去京郊的宝灵寺给你带了素斋，你尝尝看。”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阿姊，你说，我有这个病…日后若是被人知晓…”
他就算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也会因为病，被质疑，继而人心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黛玉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试图让他温暖起来。
“阿铎，你看着我。”
林铎很慢的抬起头，看着她。
“你看，我哭了吗？”
林铎摇头。
“我没哭，对么？”
“若是以前，我定要哭的天翻地覆，爬都爬不起来的。然后就会陷入悲伤，因为我根本无力复仇，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就是与人同归于尽——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只能在仇人手底下，过的凄凄惨惨。”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哭么？”
“我有你了。”
“我在最痛苦挣扎的时候，我想到了你。”
黛玉摊开她的另一只手，那里面伤痕累累。
“我想到了你，你会给我报仇的。”
“阿铎，你别睡。”
林铎笑笑：“我还没吃药，不会昏过去。我就是有点累。”
“那睡一会好不好？”
林铎看着她，犹豫了一会，“你把暮鼓晨钟叫过来。”
“好。”
“别让他们往我身上浇水。”
“好。”
“先别松开手？”
“好。”
林铎在黛玉的目光里，沉沉睡了过去。
黛玉等了一会儿，才小声叫雪雁。
叫了几声，雪雁没听到，暮鼓钻了进来。
“林姐姐？”
他现在已经不叫林姑娘施主了。
“暮鼓，你去叫雪雁进来。”
暮鼓跑了，雪雁很快进来了，一看林铎睡了，声音立刻小了许多：“姑娘。”
“拿个毯子来。”
雪雁赶紧去了，给林铎盖好了，又给黛玉塞了两个软枕，让她倚着舒服些。
“你让暮鼓晨钟进来守着，给他们备上点心果子，给我倒杯茶来，再去同大夫说一声，就说林铎没吃药，就睡了。”
“是。”雪雁一一记下，赶紧去了。
薛家。
宝钗今日去皇觉寺了，所以一直到午膳后才回来。
薛太太留了人在她屋子里，一回来就让她过来。
宝钗听了话，就知道事情出了波折，她并不慌也不失望，凤姐儿不可能是一次就拿下的。
换了衣服，才去薛太太那里。
“母亲。”
“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薛太太原来也是能撑得住的，孤儿寡母，她撑不住，早就被人吞了，但是宝钗一下子长大后，她便习惯性听宝钗的了。
故而现在竟有些慌乱：“凤丫头硬气的很！竟是不肯的！”
“嗯。母亲莫急。”
“这事儿也不可能是一次就成的。”
“母亲可把话都说尽了？”
“说了！一字不差！”
“那就可以了。咱们又不急，急的是她们才对。”
“这凤姐儿，拿捏住了，就拿捏住，拿不住，就拿不住，咱们又不是着急等着她过活，不过是用来锦上添花的。”
这话让薛太太好受了许多。
“您的侄女儿您还不明白？荣国公府威风了多少年？东府办丧事，都要请她去主持的，怎么可能因为您的一两句话就成小白兔子了？”宝钗笑道。
她今儿的衣服上，刚好绣了一对小兔子。
“你心中有数就好。”
“你舅舅离京后，tຊ倒能更好些。”
“嗯，您明儿只管让人把东西送过去。”
“过三日，再送一样。”
“好。”
“婶婶的船明儿就到了吧？厨子哥哥可请来了？不如就请了厨子常住，不必再回酒楼了。”
“毕竟这菜色，母亲也是爱的。”
“好，听你的，让你哥哥去报就是。”
宝钗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斟茶，先奉给薛太太，才自己用了一杯。
行动间，香味儿飘渺，十分好闻。
第 142 章
林铎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 黛玉也倚着靠枕，睡了一会儿，因为姿势难受, 又惊醒，看看林铎, 安稳的睡着, 她心里好受许多。
未免自己继续睡, 黛玉又让暮鼓给她拿了书过来，晨钟也破天荒的耐得住性子，只在对面地上打坐不动。
林铎醒来时，只见黛玉看书的侧影, 有光洒在她的肩头，如梦似幻。
“我好像梦见我阿姊了。”
黛玉偏头看他，笑道：“不梦，我在呢。”
林铎揉了揉眼睛, 又闭了一会儿才睁开：“嗯。我知道。”
他爬了起来, 行动已经很正常。
“我让雪雁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 我先回去更衣，一身的汗。”
“素斋让人热热吧？我回来陪你一起用。”
黛玉点头：“好。”
林铎走了两步, 回头：“我不吃药。”
“嗯，不吃。”
他笑了笑，离开了。
很快, 就换了衣服回来，看样子还洗了个澡，头发没有完全干就来了。
“我戴了帽子。”林铎不等黛玉说话, 就指了指披风的兜帽。
“饭还未温好，这么着急做什么？”
黛玉让雪雁拿了新的棉布, 她又给林铎擦了擦头发。
林铎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又想睡了。”
“你可别吓我。”黛玉手上用了点力。
“我忘了告诉你，我前几日，都熬夜，三更也未睡的…”
黛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忘了？！”
“不是，是瞒着你…”
“我错了。”
“所以，我就是太累了。”
黛玉给他擦完头发，一声不吭的坐回了对面。
林铎把自己的嘴角用手勾下去，可怜巴巴的道：“我哄哄你？”
“你还有能说的秘密？”
好歹黛玉肯说话。
“薛家就是个不安稳的因素，如今没有危害到你我，是因为他们还够不着，你信不信，只要她家能拿捏住你的凤姐姐，她就敢在你身上谋划！”
“这不算秘密，我还用你告诉？”
黛玉同宝钗认识相处那么久，对她的性子是知道的。
“我梦里想了个法子。”林铎一本正经又开始胡说。
黛玉一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能抽死你的表情看着他。
“索性让她嫁给贾宝玉。”
“她以前可能不行，不过自从她家搬走，她就厉害的很，谋划甚多。收拾一个王氏，绰绰有余。”
黛玉垂眸思索。
“女子的一生…”
她下不去这个手。
林铎立刻又转圜了一下：“那就先收拾王氏，薛家那边再看看？我总觉得她叫薛宝琴来，有些怪异！她家最近巴结还有交好的人家都没有适龄的儿子！”
“要么就是有什么人暗中往来，咱们并不知道。”
“看她家下一步怎么做再作打算？如何？”
黛玉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用女子的一生去——”
她也是女子，嫁人就是一场再生。
“与我而言，倒还不如给人家一个痛快。”
“她若是如此算计别人呢？”林铎道。
黛玉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的堂妹薛宝琴，不就马上送上门来让她算计了？”
“这…”黛玉头一回有些无言以对。
“先收拾王氏吧。”林铎转而道。
“明儿你让雪雁，送药过去，混淆脉象的。”
“她的话，不查证么？”黛玉其实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但直觉告诉她，凤姐儿没有撒谎。
母亲的身体，本不该那样的。
还有自己与弟弟的先天不足…
“她不敢在这时候诓你。”
“我自有办法查证。今晚就办，这法子我算是轻车熟路了。”
“明儿你就知道了。”
“好。”
素斋都端了上来，两人有些饿了，一时间专心用饭。
林铎吃的快些，七分饱后就闲不住了：
“我表哥跑那么远去给你弄素斋，你感动不？”
黛玉岂能让他看热闹，微微一笑：“他来了信，今日是陪圣上微服出巡去宝灵寺。”
林铎皱眉：“微服出巡，不去体察民情，跑去上香？”
“说是祭奠故人。”
林铎愣了一下。
“故人？”
他后知后觉，立刻不高兴的道：“这是让你传话呢？你也肯的？白白被人家利用！”
“这不是送了素斋？”黛玉不为所动。
其实，还有一朵黄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花，被他压的平平整整，想必是让她做书签用的。
“再说，你怎么知道，是他利用我？不是我利用他？”
林铎重新拿起筷子：“利用这两个字，多难听啊。”
黛玉冷哼，她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不急，想必，那人也不急。
当天夜里。
二房闹了很大的动静。
二太太的小院子，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依旧压不住屋子里二太太恐惧疯魔的尖叫声。
荣禧堂离着那里很近，难免被惊扰到，令七便派了人过去训斥了几句。
不料，侍卫一过去，就像被那里的人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救命！太太疯了！”
“花瓶都砸了好多个了！”
“求求国公爷，帮忙治住太太罢！”
两个婆子哭的老泪纵横，院子里还有两个丫头头破血流的瘫坐着。
“你们老爷呢？”侍卫问。
“老爷看了眼，就走了，说请大夫来看。”
贾政倒是不傻，看二太太状如疯狗，一个劲儿的的打人砸人，六亲不认的样子，就赶紧走了。
他的小厮也去请大夫了，可大夫哪有那么快过来？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苦不堪言，又不敢跑出去不管二太太。
“这事儿我们可做不了主，我们公子睡了，你们小点声，动你们太太我们是不能的，但若是你们跑出去什么人，冲撞了我们的主子，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婆子们被刀锋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求错人了。
求了一群杀神。
一个丫鬟跑过来哭道：“太太，太太摔了香炉，砸了玉钏姐姐的肩膀！金钏姐姐让你们都进去，一起按住太太，给太太洗个脸清醒清醒！”
婆子们哪里敢，但又不敢不去，只能互相推着，进了屋子。
七八个婆子，好不容易按住了二太太。
“你们都得死！都得死！”二太太剧烈的挣扎，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
贾政请的大夫，小半个时辰才到，好在由贾政做主，二太太被半绑在了软枕上，已然动弹不得——也可能是她过了那个疯劲儿了，已然累了。
总之，人是躺下了，胳膊被婆子摆弄出来，大夫诊脉。
“应该是一时梦魇，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了。”
“我只能开点安神的方子。”大夫实话实说。
这个大夫虽不是那王大夫，也是府里常用的，常给老太太诊脉，贾政因而将他拉出去问道：“不是疯病？”
大夫摇头：“脉象不像，明儿再看看吧？且疯病也没有突然得的，应该是劳累过度，魇着了，丫头们是不是又受惊尖叫？继而惊了太太，所以才这样闹的大了。”
“脉象上总归是无事的，就是有些心火旺盛。”
“那就多谢大夫了。劳你跑这一趟。”贾政示意小厮给打赏。
“这既然不是病，那想必也不会传出去了？”
大夫识趣的点头：“太太好得很，并没有病。”
“好！多谢大夫了。”贾政抚须而笑。
第 143 章
终于天亮, 二太太院子里的人算是筋疲力尽。
她们挨了贾政的敲打，不敢透露二太太的状况，对外只称是梦魇了, 需要卧床一日。
贾政还算有点谱，自己亲自去老太太那里给二太太告假, 不能来伺候了。
“我又不用她伺候, 魇着了？可严重？用不用让人去寺里在供奉一二？”
贾政点头：“也要年底了, 家里事儿多，是该去供奉一番。”
“不如我亲自去罢。”
“倒也好。”老太太似乎也正有此意。
“这两日，都别让你媳妇出来了，好好歇歇。”
“是！听母亲的！”
贾政回去后, 又嘱咐了一遍二太太院子里的人，不许二太太出门。
“有事，就来同我说。”贾政说完，又想起来, 自己要去寺里。
只能打发人去把贾琏叫过来, 在他的院子里守着。
“太太昨晚梦魇, 恐有不妥，我去寺庙里供奉一番tຊ, 你守在这里，若是太太因此有了什么症候，你也好主持。”
贾琏应了：“老爷尽管去罢, 我定守着。”
贾政收拾收拾果然去了。
二太太醒了，瞧着已经忘了昨晚的样子了，只喊头疼：“叫王大夫来。”
“这就去请。”金钏道。
众人小心忙活了一番, 服侍二太太起来梳洗更衣，二太太只是有点脸色苍白颓败, 并没有要疯魔的样子。
这让疲惫不堪的众人松了口气。
“怎么不见玉钏？”
“少了的人呢？”
二太太脑子还是好使的，一眼就看出了房中人的异样。
金钏示意众人出去，自己则含着泪道：“太太！”
“昨晚您梦魇了，砸了许多东西，这些伺候的怕您伤着自己，想拦住您，没想到，您跟变了个人似的，全然不认识我们了，打伤了几个，现在自己屋子里养着了。”
二太太惊了：“我？梦魇？打人？还伤了？！”
她差点晕过去。
“阿弥陀佛！这怎么可能！”
“太太！千真万确！一院子的人都看着呢！”金钏露出自己的胳膊，赫然有一道泛着紫色的印痕：“我算是轻的，还能伺候太太。”
二太太瞠目结舌：“这不可能…这…这…”
“不行！要去寺里拜一拜才好！”她着急的要起身。
“太太，老爷已经去了，替您去供奉佛祖！”
“且老爷请了大夫来看，您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您快别走动了！老太太慈悲，免了您的请安，您好好歇两日。”玉钏上前扶住她。
二太太慢慢坐了回去，她端茶喝了一口压惊。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并没有惊动东院，就老爷来过，然后替您跟老太太告了假，旁人再就不知的。”
金钏并不知道林铎那里的人来过了。
二太太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元春就要封妃，她身为娘娘的生母，若是传出去什么…
那对娘娘可是十分的不利！
金钏给她盛了一碗羹：“太太喝点暖暖，也能好受些。”
二太太慢慢喝着，方才一惊一乍的情绪好转了一点，待她放下勺子道：“伤了的，都送两吊钱去，玉钏给一两银子，再给她两块尺头，让她好好养着。”
“是！谢太太仁慈！”金钏赶紧道谢。
“老太太那里，不能去请安，老爷虽然说了，但我也不能就这么躺着了，你去回老太太，就说我醒了，明儿就去请安侍奉。”
“是。”金钏懂她的意思，不过是再去过一回，免得以后落下口舌。
老太太若是这次还说不用她去，那就不必去了。
金钏出门去了，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二太太正要叫周瑞家的来。就听丫鬟进来道：“太太，琏二爷来了。”
“说是奉了老爷的令，过来守着太太，瞧瞧太太。”
二太太不太想见人，不过贾琏是受贾政的令，她只能勉强见见，也是为了不让大房以为自己怎么了呢！
“让他等等，我更衣就见。”
“是。”
一个丫鬟出去了，另一个丫鬟看二太太起身，过来扶着。
二太太让她给自己又收拾了一下，看起来略精神了一点。
“叫进来吧。”
贾琏跟着丫鬟进来行礼，“太太安。”
“坐吧，难为你跑一趟。”二太太笑了笑。
她看到贾琏，就想起了凤姐儿，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贾琏坐了，有些着急的道：“听说太太心力交瘁！我就知道的…定然是大老爷！”
“太太实在不用这样上火，伤身不值啊！”
二太太？？
“大老爷又怎么了？”
“太太不知道？”贾琏很惊讶的样子。
“大老爷写了折子了！托了人要递进去。”
“说是要还国库欠银！这会子又去老太太那里，商量卖哪些产业呢！”
“他！他他！”二太太气的眼前发黑。
好在早起那碗参汤，她才没有晕过去。
“他竟不顾府里死活了！”
“谁说不是呢！我那孩子还不知道男女！若又是个女儿！可怎么好？！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我也十分的劝过，等孩子出生再做打算，且那些刚买的产业，明年就能盈利！府里周转也就痛快了！那时候再讨个恩情也不迟！虽说京城好几家都还了银子！讨了圣上恩典，但咱们府里如今不一样，要有娘娘了！也不着急用这个法子讨圣上欢心不是？！”
“当务之急，应该是把年过下去才行。”
贾琏看了看守着的丫鬟，二太太皱眉，挥了挥手。
丫鬟们便去外室远远的看着了。
“太太莫急，大老爷的折子，我给他换了，只是一个普通的请安折子。如此，还能缓个七八日，七八日没有消息，他定然会再上一本…”贾琏低声道。
二太太露出笑容：“还是你识大体，懂事儿！府里如今经不起折腾了，待明年缓一缓，就是不用欠银，也能给你的孩子一个前程！咱们没有分家，就是一体的！什么你的我的！大老爷实在糊涂！”
又多了七八日可以谋划，二太太笑得倒是十分真心。
殊不知，贾琏是怕她迟迟不动手，所以才说这些逼着她快些呢！
第 144 章
如此, 又过了五日。
但并不是风平浪静的五日，二太太那里，又出了一件幺蛾子事儿。
她终于把宝玉身边的晴雯赶走了！
原来是她为自己“梦魇”的事儿后怕不以, 在屋子里想三想四，脸色实在不佳, 她身边的金钏便劝她去园子里走走。
她想想, 便同意了, 去了园子，湖边坐了会儿，果然好些了。
回去的时候，就想着去看看宝玉, 她“病”了，老太太就不准宝玉过来请安了。
去了老太太院子，她自然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好在老太太吃了两个橘子, 身子不爽快, 便没有见她, 她出来后，就去了宝玉屋子。
还没进去, 就听到里面十分热闹。
原来是因为二太太病了，宝玉也不能出门玩，今日探春他们也没有来, 他无聊的很，就想了个游戏来。
也很简单，他蒙着眼, 屋子里的丫鬟们四散躲藏，被抓到, 就算输了，要输一样东西，不拘是什么。
一时间，屋里全是丫鬟们又惊又笑的声音。
二太太进去时，宝玉刚好抓住了晴雯，晴雯输了不愿意，非要说宝玉偷看了，不然怎么能抓住她！
宝玉抱着她，让她快点拿东西出来！
晴雯只能不乐意的冷哼着：“你要什么呢？但凡我有的，拿去就是！”
宝玉说：“就要你的帕子！今儿我看到了！花样最好！”
晴雯抽出帕子，“我可用过了！”
“那有什么关系！”宝玉拿着往袖子里一塞！
却听一声冷冷的呵斥：“怎么没有关系！”
二太太已经看了一会儿了。
她的脚边，有一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太太！”宝玉惊道。
所有的丫鬟都低头行礼：“太太安！”
“安？！我怎么安！”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么照顾宝玉的？！哄着他用丫头用过的帕子？！”
“怎么？都学了袭人了？！想拿二两银子？！那你们也得学她哑了去！”
袭人在柜子旁站着，低头不语。
她知道，从哑了那一刻起，她就没有脸面可言了。
不过二太太想把她往死里作践，那也不能够！
她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后继续无声无息的站着，无比的恭谨。
二太太只是愿意顺带着侮辱袭人，今儿她的目标是晴雯。
“宝玉，你父亲说了，前头给你整理了院子，这几日就让你搬过去，在前面行走，你身边就不能再有这么多没规矩的丫头了。”
“这两个，就去我院子里罢！”二太太指了指晴雯还有一个秋纹。
秋纹大惊失色，她向来规矩的，今日也没有胡闹，只躲起来。
怎么会有她？！
晴雯也就罢了，向来爱争个高枝儿！闹的大家都不清静。
不过她看到二太太的神色，知道今日若是她再苦恼不肯，那就是打发出去的命了。
只能跪地磕头：“是！听太太的！”
晴雯却没有这么明白了，她怎么肯离开宝玉，当时就哭了起来，先看了一眼宝玉，然后才道：“太太，我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定好好伺候宝玉！求太□□典！”
二太太听她赤裸裸的威胁，更加愤怒，直接指着她道：“给我拖出去，这样的丫头，我们府里是用不起tຊ了！”
她身后的婆子立刻上前，压住了晴雯。
宝玉急了：“太太！就是一个游戏！您何须动怒！您有什么气，冲我来就是了！何苦为难她们？！”
二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总不忍心苛责你！你就这么放纵自己！同这些丫头日日沉迷！”
“我再不管！才是害了你！你大姐姐也传了话出来！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你要好好上进！你是她的指望啊！”
说完，要婆子们立刻押走晴雯：“堵了嘴带走，我自会同老太太说！”
然后她亲自从宝玉衣袖里抽出了那根帕子，带走了。
宝玉正要跟出去，被从后面过来的袭人拉住了。
她摇了摇头，两人已经有了默契，她的眼神便不言而喻：“找二太太没用，找老太太才是！”
“老太太！对！我去求老太太！”
“晴雯是老太太给的人！”
“上进！总让我上进！可偏偏容不下我身边的人！没有你们！我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丫鬟们眼泪汪汪的！
多好的爷啊！
宝玉正要冲出去，袭人又拉住他，要给他穿外衣，这会儿，就听麝月着急的道：“你忘了，老太太身子不爽快！谁都不见的！大夫都来过了！鸳鸯姐姐很是着急呢！方才你让我去问，鸳鸯姐姐才说好多了，老太太睡了！”
“你且忍一忍，这会子去，太太又该说你一句不孝了！惊动了老爷！你怎么逃！”
袭人听了，立刻跟着点头，这话有道理！
于是拉住了宝玉。
宝玉急的不行，晴雯被抓走，那凄凄惨惨的样子，他想起来就痛极了！
“晴雯可怎么办呢！”
“咱们府里没有打人的！太太虽然生气，最多把她押回去罚跪！二爷等等，老太太觉浅，一个时辰尽够的！您再去求！也来得及！”麝月道。
袭人亦点头，眼神示意：稍安勿躁！晴雯不会有事的！不过太太兴许会去找老爷！
她指了指宝玉：所以，倒霉的可能是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她做完动作，就去宝玉的书桌找他这几天的功课，以防贾政查问。
宝玉一看，就吓着了，只能恹恹的回去。
“你别找了，我没写完。”
“左右就是一顿打！”
袭人把笔递过去：写！
宝玉拗不过，慢慢写起来。
浑然不知，晴雯已经被打发出府了！
丫头顶撞，儿子不上进，二太太实在是气急攻心。
她先让人请了贾政，贾政这几日不愿意见她，但她让人送了那块帕子去，说宝玉快被丫头蛊惑坏了！
贾政岂能坐的住？就赶紧来了！
二太太便添油加醋的说了，又说晴雯的心思由来已久，“宝玉来日什么前途，老爷不知道吗？难道要正妻不进门，就一屋子莺莺燕燕？！”
“老爷说让宝玉搬去前头读书！这事儿娘娘可是十分赞成的！老爷竟又忘了不成？！”
贾政也被拱出了火，立刻道：“搬！这就让他搬走！”
其实他本来是想等到年后的，怕老太太不愿意，但宝玉都这个样子了，怎么等？！也不能让娘娘寒心不是？！
贾政当即就让人把宝玉叫来！
这么一闹，最后就是老太太醒来时，晴雯只穿着一身衣服，什么都没带的出了府，宝玉已经被贾政关在了前面一个小院子里，丫头们都不许带，只带了袭人和麝月去伺候着，毕竟宝玉从小娇宠惯了，没人伺候，怕他再有个三长两短。
麝月样貌不太显，算清秀，又看起来老实稳重，所以二太太又点了她。
而贾政自己，处置完后，就等在老太太房里。
请罪。
说是请罪，但他心中感觉十分有理，自己也是良苦用心，十分不易。
请罪只是个明面上的说辞罢了。
老太太醒来，还有些头昏脑胀，听了贾政的话，半天没有回神。
“母亲！母亲！咱们府里的前途都在娘娘跟宝玉身上了！实在拖不得了！”贾政忍不住又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依你吧。”
这让贾政喜出望外。
老太太果然是最通情达理的！
“你回去，告诉你那个媳妇，让她来日，别后悔。”
贾政尴尬，老太太看来是知道这事儿里头有二太太的怂恿了。
不过这次二太太也没错，子嗣的未来最重要。
老太太老了，疼爱孩子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女孩子也就罢了，男孩子怎么可以？！
大好的前程就要往宝玉怀里塞了！他再不接住，岂不是傻了！
贾政只好装作听不懂：“是！母亲！”
然后行礼走了。
徒留老太太，怔怔的落下了一滴泪。
这个家，已然要散了。
“鸳鸯？”
“鸳鸯？”老太太叫道。
翡翠站了过来：“老太太，鸳鸯姐姐正在外头。”
“在外头做什么？”
翡翠脸色不好，叹了口气。
老太太就明白了：“老大又来了？”
“是，大老爷不肯走。”
“呵。”老太太再支撑不住，摇了摇头：“扶我进去歇歇。”
于是，这老太太，又病了。府里再次陷入安静的状态。
除了下人们来来往往，搬运宝玉的东西。
贾政还算有点良心，说不用都搬走，只搬走日常用的，让宝玉每隔十日，就回来陪老太太住一日。
黛玉去请安探病，老太太没有见。
她的心里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黛玉带着林铎回来，开始不受控制的。
老太太越想念从前子孙环绕的安逸，越不想见黛玉。
老太太不见，那就不是黛玉没有礼数了。
黛玉同林铎也落的清静，他们各自也十分忙碌，黛玉忙着书局，现在全权都是她来定夺了，小到一桌一椅。
林铎还是在折子里挣扎，越看越觉得自己要学的根本无止境。
只是他们总是每日一起用午膳，说说话。
“那个王大夫今儿一早来了。”林铎道，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黛玉眼睛里，滔天的愤怒一闪而逝。
“嗯。凤姐姐那里，就等着这一日了。”
“那最晚明日，就能出结果。”
林铎道：“不会有意外的。”
“嗯。”黛玉点头，还是郁郁寡欢。
“有句话叫养虎为患，凤姐姐得你相助，过几日怕又要红光满面了。”
“我自有法子。”林铎不以为意。
“不急。”他放下筷子。
“嗯。”
“倒是书局，才是要紧的，还缺什么，你只管打发令十一去做。”
“我知道。如今我一心都在这上面，整理的书里，有许多我也想看，目录我都整理了一份，等我一一看来同你言说。你如今都无瑕读书了。要我说，折子重要，读书也重要，不然你哪里能看透吃透？”
“欲速则不达。你房里的蜡烛都熬坏了！”黛玉话里全是关心之意。
“我知道。阿姊说的也对，我也该松一松，折子是看不完的，去年的看完了，还有前年的，大前年的…”
“那今儿就陪阿姊消磨着时间，顺便等着看戏。”
“好。我也不整理了，我们消磨一日。”黛玉点头。
用过午膳，两人各自回去休息了半个时辰，林铎果然又回来了，让雪雁煮了茶，同黛玉在炕上说话。
另一边，“养胎”的凤姐儿，午膳后，突然去了二太太那里。
来交账本对牌和钥匙的。
“太太，实在不是我推脱，我这胎不知怎么了，反应全然不一样的，竟遭罪的很，实在做不了事了！再误了事儿！那可是大大的罪过了！”
“怎么这么遭罪？！”二太太假装关心。
赶走了晴雯，立了威，宝玉也去了前院管着了，她心中舒畅，气色好了许多，差点忘了凤姐儿肚子里这个孽障了。
这会儿又十分的膈应起来。
“谁知道呢？大夫也诊断不出什么，说每个人不一样呢，不过好在，孩子十分健康有力。”
肚子还没显怀，什么有力？凤姐儿故意刺激她罢了。
二太太被这么一刺激，就十分难受。
“我这里还熬着补身子的汤呢，你这会儿该用一碗，多吃点，对孩子也好。”
“金钏，你去端汤。”
“是！”金钏正要去。
凤姐儿却道：“且慢！”
“太太！我的好姑母！”
“我的确想喝您的汤，不过不是您用的，是我小时候您曾给我煮过的一碗汤。我不知道名字，不过这几天想起来，总觉得馋得慌！”
二太太一听，立刻笑了：“我知道是什么汤，咱们家里人生了病，没有胃口，惯做的！你母亲也会的！可怜你那时候小，我不过做过两次，你竟就记得了！”
“既然想喝！我去给你做去！”
金尊玉贵的二太太竟然真的起身了。
凤姐儿喜出望外：“多谢姑母，姑母果然最疼我了！”
又摸了摸肚子：“也是我这孩子同姑母有缘tຊ！”
二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就去了。
其实二太太二十多年都没有进过厨房了，大户人家的太太，除了新婚后给夫君奉一份点心，表示亲近，也就没有什么可进厨房的道理了。
这个汤，说是她做，也就是去动动嘴皮子罢了，在里面只是站了半柱香就出来了，但全府都得知道，她对凤姐儿孩子的重视！这样凤姐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不可能是她害的！
第 145 章
汤并不是什么费事的高汤, 很快就成了，金钏端着，跟在二太太身后。
进了门, 二太太亲自端给了凤姐儿，凤姐儿刚好放下了茶杯, 然后一脸欢喜的起身, 接过了汤：“多谢姑母！”
一路走来, 本就凉了点，这会子喝正好。
凤姐儿笑了笑，拿起勺子，便喝了起来。
二太太看她竟然一碗汤, 都喝尽了，可见的确是嘴馋！不是故意折腾她的。
她也露出笑容，正要说几句话先稳住凤姐儿。
就见凤姐儿突然脸色大变，十分痛苦的捂住了肚子。
“疼…”
“好疼…”
“来人啊…”
“救我…的孩子…”
凤姐儿的声音颤抖惊恐, 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爽朗凌厉。
“孩子…”
二太太也惊在了原地！
她还没下手啊！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自己没下手, 凤姐儿就肚子疼，若是孩子保不住, 她就省事了不是！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二太太压住上扬的嘴角，一副惊吓不已的样子扑过去：“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你别吓我啊！”
“我的儿啊！你吓死我了啊！”
说了一堆，表情狰狞, 但声音很小，且就是不喊人来请大夫，生怕孩子能保住似的。
凤姐儿抓着她的手, 死死的盯着她：“太太，怎么不救我…”
这表情, 相当的绝望又撕裂，生怕二太太以后想起来，做不了噩梦！
二太太这才慌张的大喊：“来人！快来人！”
金钏闻声进来，也是吓了一跳：“太太！二奶奶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你快看看她！”
凤姐儿心道，看个屁！金钏是大夫？！
做戏都不会！
金钏还是靠谱的，看到凤姐儿痛苦的捂着肚子，她立刻道：“太太安我去让人请大夫！”
“再请琏二爷来！”
“去！快去！”二太太这才点头。
金钏跑了出去，抓了两个婆子吩咐了，又跑了回来。
也不敢搬动凤姐儿，只能看着她疼的在炕上挣扎。
“二奶奶，您别怕，大夫这就来了。”金钏安慰道。
突然，她在凤姐儿疼的翻身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丝血迹。
金钏吓坏了，眼泪都出来了：“太太…太太！二奶奶，见血了…”
这可糟透了！
二太太赶紧看过去，确认了一下，她放心了。
见血了，八成是保不住的。
于是悲伤的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这是…”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凤姐儿冷冷的看着她：“太太，您说什么？”
二太太被凤姐儿的眼神吓住了，不过一想，她定然是太过悲伤绝望以至于不敢置信，才有这样的眼神的，也就不计较了。
握住凤姐儿的手：“好孩子！没事的！没事的！”
凤姐儿低下头，落了两滴泪下来。
金钏知道，刚强的二奶奶应该已经明白了。
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她心里想的是，女人还是得有个孩子，不管身份贵贱。
二奶奶这胎，听说极可能是个哥儿，若是哥儿，二爷再怎么样，二奶奶都是二奶奶。
来的大夫是王大夫，但他还没有把脉，贾琏就带着东院的大夫也到了。
算算时间，可见是飞奔来的。
“二奶奶这是怎么了！”贾琏担忧的道。
凤姐儿疼的说不出话来，只捂着肚子。
见状，贾琏赶紧让自己带的大夫诊脉，一诊，大夫脸色大变，然后端起炕桌上的茶水闻了闻。
“这茶里下了药！堕胎的！”
“二奶奶这胎，保不住了！先保住大人罢！这药实在凶险啊！”
贾琏一听，这还了得？！
“下了药！谁！谁要害我的孩子！”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了我的命了！”
凤姐儿泪眼模糊里想，这冤家，戏做的有点过啊…
二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杯茶：“怎么可能！”
药她还没有放！
她也慌了，不过还算明白，这是自己的屋子，她立刻指着王大夫：“让王大夫诊脉！”
王大夫上前，贾琏倒是让了位置，似乎也是希望刚才的大夫诊错了。
王大夫诊脉的空，东院大夫已经开了方子，王大夫收回手，也是脸色不好看的道：“是，是堕胎药，孩子保不住了…”
二太太急了，“这是谁要害我们家的孩子啊！”
反正不是我！
“茶是谁煮的？！哪个端上来的！都给我抓起来！”
金钏愣了，茶是她端的。
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扑通跪地：“太太明察！我决没有害二奶奶！我哪里去弄这种东西啊！”
“不是你，那就是煮茶的！给我把人抓起来！你们这些小蹄子！竟然生了这样的毒心！”二太太一副怒不可竭的样子。
总之，她已经打定主意，用一个丫鬟来顶罪了。
虽然不知道茶里为什么会有堕胎药，但她本来就想下手之后，用一个丫鬟顶罪，事已至此，孩子没了，她的目的达成了，那么，顶上一个丫鬟就是了。
茶的事儿，她慢慢再查！
贾琏却道：“太太！您屋子里的人，都是您最得用的！若无谁的吩咐，怎么会害我的孩子？！”
“平儿，去请两位老爷和老太太来！今儿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了！”
“我的孩子啊！我的儿子！”贾琏喊道。
凤姐儿在炕上泪流满面：“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二太太捂着心口悲痛欲绝：“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是凤哥儿的亲姑母！”
“太太，我并没有说您害了凤哥儿！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贾琏反问。
二太太捂着心口，要痛死了的样子，不说话了。
老太太很快来了，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她不来也不行了。
“凤丫头如何了！”老太太路上就知道孩子没了，所以进来先问凤姐儿。
“疼得厉害，已经没力气叫了。”贾琏回道，还扶了扶老太太，表情倒是一脸悲痛。
“她遭罪了！哎！”老太太心疼的叹气。
“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修养的法子，让几个婆子来，抬了她先回你们的东跨院，多盖些被子，头脚都不能露着！”
“东跨院凉，你们先去两个人暖上炕，点两个火炉！”
“热汤备了没有？！备热汤！”
“还有大夫不是开了药？！熬了么！鸳鸯你让人去熬！盯好了！”
老太太进来，一连串的吩咐，让整个屋子里的人动了起来了。
贾琏也不着急，大老爷就要过来了，他自然要闹的。
屋子里人来人往，他站到了一边，只是他紧紧拽着那个茶杯，这可是证据，松不得。
二太太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中暗恨！
这到底是谁要害凤姐儿！还想嫁祸给她！虽然目的替她达成了，但黑锅也扣过来了！这跟她自己做成了然后牺牲丫鬟可不一样！明显有人更得利！
二太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林铎！”
“只有他的侍卫，能悄无声息的下毒！”
暗中偷听的令九记下了这句话。
居然敢冤枉我们公子！罪加九等！
“太太！林铎为什么要害凤哥儿！他还是个孩子！您不愿意承担责任，也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套到人家外人身上去啊！”贾琏立刻道。
林铎可不能得罪。
“他是个孩子？！”二太太无法接受这句话。
“就是他进门后！府里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一点好事儿！你们是瞎了眼么！当他是个孩子！他就是个祸害！恨不得咱们府里家破人亡！”
贾琏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您说句公道话！林铎如何我管不了，但是今儿这事儿，是太太房里的，茶在太太这里煮的，太太的丫鬟端来的！”
“丫鬟都压下去。”老太太终于道。
“琏哥儿，太太是你家凤丫头的亲姑母，她们都是王家的女儿，荣辱都在一身！怎么可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又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老太太说这话时，冷冷的瞥了一眼二太太。
似乎已经疼过头的凤姐儿，目光幽幽的道：“我相信姑母。”
贾琏一听，也不好说什么了的样子，改口道tຊ：“那就是丫鬟们背主了！太太也是要给我们个交代吧？！”
二太太点头：“我一定严惩不贷！”
老太太也要出言宽慰，一个丫鬟跑进来道：“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贾赦早就等着了，所以来的比贾政都快。
“去外头厢房说话！”
凤姐儿还没挪走，这里说话自然是不方便的。
凤姐儿看向老太太：“求您给我做主。”
“查出贼人，还我孩子一个公道。”
老太太点头：“好孩子，你快睡一会，都会好的！有我呢！”
又说把她屋子里一个好参拿来给凤姐儿。
鸳鸯立刻派人去了。
一行人去了东小厢房，贾赦担心又愤怒的站在那里。
“老太太。”他行了个礼。
“我大孙子呢？”
贾琏沮丧的低下头：“回大老爷，孩子…没保住。”
贾赦震惊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我让你们留在东院，你们不听！这下好了吧！非要来蹦跶！孩子都给我蹦跶没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贾赦满屋子乱转，像是要打人。
二太太看的心惊肉跳，贾政怎么还不来？！
“大老爷！不是凤哥儿不当心！实在是贼人胆大包天！在茶里给她下了堕胎药！是极猛的那种！”
贾赦：“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里有贼人？！还害了我荣国公府长房嫡孙！”
他恶狠狠的看向二太太：“这是你的屋子！是不是你！”
“你对我心存怨恨？！就拿我的孙子出气！毒妇！我跟你拼了！”贾赦作势要打。
“大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贾琏赶紧拦住了，顺便使了个眼神，爹啊，戏不错啊！
贾赦挣扎，还是要打！
贾政总算姗姗来迟：“这是怎么了！大老爷，你是要把母亲气死吗！”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他上前，扶住了被屋里乱状气的摇摇欲坠的老太太。
“造孽啊。”老太太这句话快成了口头禅了。
“母亲您息怒！”贾政一门心思关切他的老母亲。
二太太眼眶含泪硬是插不上话。
好在贾赦被贾琏劝住了，没有不成体统的要动手了。
就在二太太想对策怎么同贾政说的时候，贾赦蹦出来一句：
“搜屋子！”
“那害人的药不能凭空出来！也不能凭空没了！总是能有蛛丝马迹的！就是有个药包纸！那也是证据！”贾赦嚷道。
“搜屋子！立刻！马上！”
“琏哥儿！去叫人！”
贾琏点头，跑了出去，没忘了把那杯茶放到贾赦手里保存着。
老太太看了贾赦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 146 章
“不能搜！”二太太一声尖叫。
“你们欺人太甚！当我是什么了！你们敢搜我的屋子！”
贾赦冷哼：“看来你是心虚了！不搜也行, 你敢作敢当，承认害了我孙子！”
“然后就请老太太定夺就是了！”
二太太咬牙：“我没有害凤哥儿！你血口喷人！”
“老太太！大老爷如此咄咄逼人，是想要我的命啊！”
“老太太若不能做主！我还不如自己去了！省得让人如此侮辱！”
贾赦不吃这套：“那你倒是死啊？你舍得么？荣华富贵不说, 你还没当成婆婆，摆一摆做婆婆的款呢！你不就等着那一天了么！你去死啊？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你看, 不舍得吧？”
贾政听着气的头晕脑胀, 贾赦这话实在混账不堪。
“大老爷！是要不顾礼义廉耻了么？！”
“礼义廉耻？呸！你也配！”贾赦彻底放飞自我。
老太太眼见着事态控制不住了, 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
“都给我闭嘴！”
场面安静了一瞬。
“老大！你这么闹，不就是想还欠银？我允了。先还一半，可好？你总要顾着府里几百口人的死活。”
贾赦摇头冷笑：“欠银要还，屋子也要搜！我一个大孙子就这么没了！老太太觉得这是银子能打发的？”
老太太看了眼二太太的神色, 便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搜不得。
“林铎搬走后，老大住荣禧堂。”
“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大，你适可而止罢。”
老太太给了她能给的最大的诚意。
二太太想说话, 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下毒害人, 害了一个孩子的性命！闹出去, 元春的贵妃也就不用做了！为母不慈，心狠手辣！元春的教养也会被质疑！
现在府里最大的指望, 就是元春了。
先稳住贾赦，以后不怕没有机会。
贾赦动心了，住进荣禧堂, 是他最能扬眉吐气的了。
但是他只想了一瞬，就坚定的摇头：“搜。”
“不然，我就要人报官了。”
贾政看到老太太如此退步, 也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大老爷想搜屋子, 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大老爷反正也不顾及骨肉之情了，那想必，我死了，大老爷就欢喜了！”
贾赦听了，摩拳擦掌，似乎真要打人。
可巧儿，贾琏带着人来了，全是东院的婆子。
“路上遇到了林铎的侍卫，我想着太太不是说他手下下毒么，就把这话说了。”贾琏道。
贾政傻眼了。
林铎知道了，那岂不是也要来的！
他敢跟贾赦要死要活的，可不敢跟林铎这么嚷嚷。
因为林铎可能会真的送他上路！
“林铎就是个外人！一身反骨！不好相与！你有什么，在我们自己人跟前闹一闹也就是了！惊动外人！是真的不要这个府了么！”贾政骂道。
“老太太在，府就在。老二，你说话小心点，别这么口无遮拦。”贾赦冷哼。
老太太一听林铎知道了，就知道这事，已经不可能善了了。
她看了一眼二太太，最后问了贾赦一遍：“你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我是偏心，但我从未想过，把属于你的爵位给老二。”
“我若让老二一家搬到东院，你入住荣禧堂，府里一切事务，二房不再插手，另外，我的私库一半与你。你可愿意，今日成全咱们骨肉一场？”
老太太说的情真意切，又满怀隐忍。
贾赦不可避免的动心了。
这条件可不就是他所有的所求？
他的犹豫老太太看在眼里，又道：“林铎肯定会来插一脚，你觉得，他当真是为了你？他为了什么你不知道？他就是报复，要我们家破人亡！”
“你挡住他一刻钟，让老二家的回屋子，今日就算过去了，如何？”
“明儿我就另找宅子，请他姐弟两个出府，把荣禧堂给你让出来，今年过年，你就堂堂正正住进去。”老太太声音不疾不徐，却充满蛊惑。
眼见着贾赦要松口，贾琏背地里掐了他一把。
条件贾琏不是不动心！是事已至此，不能动心了！
林铎参与了，他们父子如果半路反悔，帮着老太太对阵林铎，老太太不会有事，但他俩…可就难说了！
他这么一掐，贾赦也想起来了，原先谋划过的，只要捏住了二太太的把柄，他们要什么没有？
老太太的私库是诱人，但一旦错过这个把柄，老太太反悔，他还能硬抢？
所以，他果断的再次摇头。
“老太太若不想要林铎看笑话，那就现在让我的人搜。”
老太太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没有失望，没有愤怒，点了点头。
“去吧。”
“老太太？”二太太惊慌大叫。
老太太不为所动，坐了下去，似乎只是想等着事情结束了。
贾赦示意贾琏带人进去，他就不进去了。
反正东西在哪里，他们也知道的。
很快，药就被搜了出来，放在一个冰鉴里，冰着呢。
大冬天的，屋子里放着冰鉴，本来就十分惹眼，所以婆子们根本没费力气。
贾琏还顺便抓住了王大夫，“审”了审。
王大夫招了：药是二太太要的。
人赃俱获，铁证如山。
贾政只能对着二太太破口大骂，嚷着要修妻。
二太太摇头哭道：“我没有下毒！我是拿了药…”
可还没来得及！
这话谁信呢？
其实老太太信了，但她无能为力。这是一个圈套，二太太自己钻进去的。
“老太太，您救救我！元春！娘娘！她要封妃了！”
“还有宝玉！我是她的生母啊！”
如果被休弃，两个孩子如何自处！
老太太却看向贾赦：“你要什么？要她的命么？”
贾赦看着证据，先是骂了几句，听到老太太的话，他斩钉截铁的说了两个字：“分家。”tຊ
“老二不是搬去东院，是离开这个宅子。”
贾政愣了：“你疯了？”
分家？！
“母亲还在呢！”
“而且元春，马上封妃！你也是她的至亲！”
贾赦冷笑：“那又如何？就是不分家，你觉得元春能惠及我么？”
“到时候，爵位剥了给你，也有可能吧？！”
分了家，老二家未来就成了旁支。
贾赦后人的利益至少能保障一二。
而且他捏着这些证据，元春就不敢轻举妄动。
第 147 章
老太太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你不如端一碗药来。我喝了, 你们都干净。”
贾赦低头：“不敢。”
“不敢？呵，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分家你都能说的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父母健在, 不可分。这是自古以来的孝道。你今日提分家，就是在同我说, 我该死了。”
“我再问你一遍, 你要分家么？”老太太直直的看向他。
贾赦胆怯了。
他没有要老太太死的意思。纵然老太太实在偏心。
但他看老太太神情, 只要自己敢说个是，老太太就敢以死让他陪葬。
他犹豫了，贾琏也不敢吱声了。
但就在这时，林铎来了。
他径自进来：“听说, 有人说我下毒？”
贾琏道：“如今已经查清了，跟你并不相干。”
“哦，这幸而查清了，若查不清, 岂不是黑锅就扣在我的头上了？”
“这怎么会呢？我们从未怀疑你。往你身上扣黑锅的就是凶手！无耻的很。”贾赦道。
“既然已经查出了凶手, 那要如何处理呢？不是我要插手你们府里的事儿, 实在是，我差点就被冤枉了, 我总要给自己也讨个公道不是？”
“我表哥在刑部，可需要我请他来断一断？”
贾政有气无力：“我们没有冤枉你的意思。”
“多少银子，能让你消气？”
他还是想能跟前一次一样, 花钱免灾。
“我缺钱么？”林铎似笑非笑。
“那我给你写一张陈述书，讲明此事与你无关。总行了吧？”贾政还是想能把林铎打发走，贾赦已然要被老太太镇住了。
“写吧。”林铎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老太太心里觉得不太对, 可又想不出来什么，只能看着贾政让人拿了纸笔, 写了一张，还盖章画押了。
林铎拿了纸，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有了这张纸，想必日后就不会再有人诬陷我了。”
贾政眼看着他把纸随意递给了令七，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你——”
“你出尔反尔！”贾政怒道。
“没有啊。”林铎很是无辜。
“我们的事儿了了，可我现在是帮赦公当状师的。这是另一件事儿了。”
贾赦立刻点头：“没错！他帮我告状！毕竟他十分有经验！”
贾政？？！！
老太太闭了闭眼，眼神逐渐坚定。
“人赃并获。她已经无法抵赖。但这样大的事儿，没有顷刻间就能理好的，老大，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就先把她软禁在这屋里，我们都冷静一日，明儿再商量如何？”
贾赦下意识看了看林铎。
林铎笑了笑。
“放心吧，我这张老脸，还是要的。王氏，不可能离开这个屋子半步。想必，燕国公也会派人牢牢把守。”老太太冷笑。
“赦公，你要同我借人么？”林铎问道。
“借。”贾赦点头。
然后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们就再等一日，但这屋子里一干人等，可就由我扣下了，还有大夫，你们这里的人，都不可以去提审。”
这话说的倒周全的很。
老太太似乎并没有打算从这些人下手，很痛快的点了头，然后摆了摆手。
贾赦带着贾琏，把人都押走关了起来，又跟林铎借人，林铎给了令九并带了一些人。
贾琏看到令九，总是胆怯一分，因而心中十分苦恼，又不敢跟林铎要求换人。
林铎回去后就去了黛玉那里，黛玉正等着他呢，放下书，看着他，等他开口。
“明儿再定夺。”林铎道。
“老太太的意思？”黛玉立刻道。
“嗯。”
“夜长梦多。”黛玉摇头。
“我知道。”
“那你还应了？是又发现了什么？”
林铎颇有趣味儿的一笑：“老太太，要杀人。”
黛玉惊了：“你说什么？！”
“那眼神，我懂。”林铎笑着。
“王氏？”黛玉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沉静了下来。
“对。我觉得是。”
“王家不是还位高权重？”黛玉道。
“且，贾大姑娘，年前就要封妃。那可是她的生母。”
“纵然王氏作恶多端，但对老太太来说，她活着，是有用处的。”
林铎摇头笑道：“贾大姑娘，虽然是这位老太太养大的，但十分亲近王氏，以后指不定，全然听王氏的，老太太反而就没了权利。”
“还有宝玉，王氏如今就想把宝玉也拢在手里，这可是要了老太太的命的。”
“王家再位高权重，若王氏畏罪自尽，王家还能闹吗？他们家还丢不起那个脸？世家大族，肮脏事太多，大多都是自己捂着，这个东府的秦氏不就如此？”
“也不差一个王氏了。”
“不过让老太太下定决心的，我想，大概是王氏果然买了毒，要害自己的亲侄女，若是让王氏这么活下去，难保哪一天，就对这碍事的老太太动手了，毕竟，两个人，矛盾已经存在，她们暂时还统一战线是因为大房在闹，一旦大房不闹了，那，王氏，第一个就得让老太太再不碍事！”
“大舅舅不是定要分家了？”黛玉道。
“分不了。我怎么能让他们分呢？”林铎冷笑。
“分了，大房岂不是得意的很，那谁来恶心二房呢？”
“这不，老太太自己就想了法子了？她还怕王氏被拿捏住了，大房以后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从此危害无穷呢。王氏死了，一了百了，大房就拿捏不到了。”
“王氏隐忍谋划，怎么可能愿意自尽？”
“老太太是有点本事的，但王氏，不能死。死了太便宜她了。”林铎毫不担心的样子，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
“你知道贾宝玉身边有个丫头叫晴雯的。”
“这人被王氏净身赶出去了，贾宝玉哭天喊地了两天，贾政把他拘在前院，给了他几个俊秀体贴出身困苦的小厮，他又关心起了人家，晴雯，倒是忘了。”
“不过呢，他想必，也是对王氏心有埋怨的。”
“我想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就要死了，他会怎么做呢？”
林铎笑得意味深长：“人心，是最难琢磨的。”
“阿姊，要不要打个赌？”
黛玉摇头：“不赌。”
第 148 章
林铎等人离开后。
老太太并没有离开, 她只是淡淡的让贾政去准备五万两银子。
“给你大哥。”
贾政哪里肯：“母亲！大哥都这样了，简直六亲不认了！给他银子？那也是白给！”
又转头骂二太太：“你这个毒妇！我要休妻！你不用想王家会帮你，你侮辱家门, 他家想必以后都不会认你了！”
“我真的没有下毒。我是想…可我还没来得及！所以此事，幕后定有林铎的手笔！他才是那个祸害！”二太太给自己辩解。
“你是嫌事儿闹的不够大吗？休妻？！然后告诉世人, 是王氏不贤？心思恶毒？那宫里的元春, 这贵妃, 也做不成了！”老太太呵斥。
二太太听到老太太帮她说话，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给老太太跪下了：“母亲！救我！”
老太太看也不看她，还是看着贾政：“你先去准备银子, 你那个大哥，认钱不认人。”
贾政为了元春，只能忍了，这银子, 明显是要二房出了。
他行礼退了出去。
老太太这才看向二太太：“元春封妃就这几日了对吧？”
“是！听说是三日后, 必有圣旨！”
“宝玉去了前院, 不管书读的如何，总算能有个前程了, 更何况他十分聪慧。”
“是！元春最疼他了！定给他个前程！”
“那他以后娶妻，就得娶个有实权的人家嫡女才好了。”老太太又tຊ道。
二太太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我知道老太太中意林丫头, 我先前不愿意，是看她身子，先天不足, 现在却是好多了。又有弟弟撑腰，也是国公府的嫡姑娘了。我再没有不愿意的了。”
老太太嘲讽一笑：“你再没有不愿意的了？”
“呵！这种痴心妄想, 你都能说出口！王氏，我看你是真的疯魔了！”
二太太不说话了，但她心里还是觉得，黛玉不是良配！不过是运气好，有了个弟弟，就张狂了起来。
待她熬过这一劫，再从长计议。
这些人，都不能饶过！
老太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心思了，话锋一转：“兰儿也大了，你家老爷说，他读书更甚珠儿。”
“以后，你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两个一并，定能振兴门楣！”
二太太赶紧笑道：“都是老太太教导有方。”
“但是，有你这么个恶毒的长辈，你说，这几个好孩子，还能有好前程么？前面说的，都会成为一场空吧？”
“你不要觉得他们不敢闹出去，老大如今全然改了形式作风，我都看不透了！若他学了林铎，非要去告官！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是你家老爷能给你平了事儿，还是王家能？你信不信，王家定然第一个站出来同你撇清关系，以免被你牵连了名声儿！”
“那时候，我无事，我儿无事，有事的，都是你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二太太咬牙磕头：“老太太，我房里的金钏，胆子一向很大！是她擅作主张也有可能！”
这是想把罪安在金钏身上了。
“我身为她的主子，管教无方，老太太罚我闭门思过或是寺里烧香祈福，我也认的。”
“老太太！我真的没有下药！”
老太太端正身子：“事到如今，你下没下药，已经不重要了。”
“你若是明儿被摁着写了认罪书，那你的命运，你孩子的命运，就只能掌控在别人手里了。”
“你忍心元春以后为别人谋前程，宝玉以后娶不到良家女子？兰儿不能科考传承他父亲的遗志？！”
“你别觉得只要你不肯承认，还弄了丫头出去顶罪，林铎就拿你没办法了，他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的认罪书出现在老大的手中。”
“这个事儿的关键并不在老大这个引狼入室的蠢货，而是林铎。你惹了他！这才是最大的祸端！以后必然会后患无穷！”
“他才来几日，什么手段心性，你还不了解么！”
老太太看到二太太眼神里彻底的慌乱迷茫，她突然凑近她，声音极低的道：“你说，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呢？”
二太太猛的抬头，看着老太太的眼睛。
她懂了。
她竟然想让她自尽！
还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更能一劳永逸？！
死了，才不会被拿捏！
“王大夫啊。是个明白人。”老太太忽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就起身了缓缓离开了。
徒留二太太怔怔的瘫在原地。
她怎么愿意死呢？
她还等着去享荣华富贵呢？
“我的女儿！对，我的女儿是娘娘…”
那我怎么能死呢！我还等着当老太君呢！
二太太嘴里呢喃着，她不愿意。
一定还有办法的！
她不信老太太会不管她！
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撑住了！明儿老太太，不救也得救！
“认罪书？！对！认罪书！”
老太太不就觉得大房手里没有认罪书么，所以觉得只要自己死了，就没事了！
她就是要用自己的死，去平林铎的怒火！
好狠毒的心思！
二太太一瞬间觉得自己跟老太太比，实在不够看的！
她冷冷地笑了，老太太一生荣华，比她还看重如今拥有的一切，她不可能不在乎孩子们！所以只要自己不死，她就得拼了命的救自己！
二太太想明白了。
她爬了起来，她想去拿笔墨纸砚，可门已经锁了，这个屋子里也没有这些。
她犹豫了一会，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帕子上写了起来，一个帕子不够，好在她有两个帕子在身上…
写完后，她就环顾四周，将帕子藏在了一个大落地花瓶里，花瓶里还插着干枯的柿子枝，黄澄澄的柿子十分诱人。
这是她模仿老太太的审美喜好布置的。
她按耐住把柿子摘下来踩碎的冲动，只扯下了桌子上的桌布，挂在了用来隔间的木框上。
然后静静的坐在了椅子上，她在等，等再次来人。
她想，无论是谁来，只要有动静，她就把脖子套上去。
假装自尽。
她就不信了，她没死成，那老太太还能直接毒死她么！
第 149 章
让二太太喜出望外的是, 第一个来的居然是宝玉。
她本来听到动静，就敷衍的把脖子套在了桌布里，打的结都很松散, 毕竟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哪里有力气系紧。
宝玉从外面让人开门, 守着的婆子很是犹豫, 旁人也就罢了, 一律拦着的，但来的偏偏是府里的心头肉宝玉。
宝玉看她们支支吾吾不肯，冷哼一声，就要去撞门：“我看你们今天敢不敢撞坏了我！”
这话不得不说, 是个很有效的威胁，门撞坏了无所谓，撞坏了宝玉自己，那…
宝玉见她们怕了, 又拿了荷包, 放软话：“我就见太太一眼, 那是我的母亲啊！”
婆子们拿了荷包，终于点了头：“二爷可得快点, 就一眼…”
宝玉点头，等他终于进来，一眼过去, 差点吓晕，他的母亲吊在了上面，他全然没看到二太太还没来得及把凳子踢倒, 就扑了过来：“母亲！太太！”
“您这是做什么呢？”
二太太差点欢喜的笑了，她本来就是想做个样子, 被人救下来后，才有机会接触到人——大夫丫鬟等等，万没想到来的是她的儿！
“宝玉，我的儿啊！”她努力的让自己挤出了泪水。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上进，要听老太太的话，不止你，还有你的媳妇儿，来日娶进来，你要好好待人家，若是老太太容不下她，觉得她同老太太争夺了你，你定要记着，劝她小心，哪怕同老太太做做样子呢…也比似我，丢了命好！我的儿啊！我心中是舍不得你的…我的库房，都归你了，你要拿住了，若是来日能见到你大姐姐，就跟她说，那些东西也有她的一份儿！”
“日后，你有了媳妇，孩子，都要给我上柱香说一声，你答应母亲好不好？”二太太说着把自己都感动了，声泪俱下，仿佛在交代后事。
宝玉哪里见过这样的生死？当时也跟着大悲：“母亲！您这样劝旁人，怎么不劝劝自己呢？！您同老太太退一步好不好，我去同老太太说，我不能没有母亲！大姐姐也不能没有母亲啊！”
宝玉决定去找老太太，二太太一把拉住了他：“我的儿！我活不过今晚的，你听我的话，去找你父亲，告诉他，认罪书我写了，他自认的一身清明，就要沾上污点了！”
“好！母亲！我这就去！见了父亲，我就去求老太太！”宝玉赶紧起身走了。
外头很快有人又锁了门。
宝玉去了贾政那里，硬着头皮，克制着对贾政的害怕，把话说了。
贾政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了。
他不能让王氏给他的清名蒙羞！不能让外头的读书人笑话！
“你能争气，你母亲何至于此！”贾政冷哼，把怒火发在了他的身上。
“不成器的玩意儿！若是你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害的！”
贾宝玉本就惊魂未定，听了这话，一时间呆住了。
“果然，我就是个祸害么…”
“是…宝姐姐离开了，听说薛家日子越发好了，林妹妹不理我了，却身子好了，又走了嫡亲的弟弟…”
“袭人，晴雯…跟着我的都…”
“母亲…”宝玉忍不住掩面而哭。
“求求老爷，救救母亲罢！”
“我和大姐姐，不能没有母亲啊！”
贾政也没功夫打他，又听他提元春，只能踹了他一脚：“还不跟我去见老太太！”
宝玉去求，老太太定然撑不住的。
两个人就这么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一听鸳鸯说，两父子来了，宝玉哭过的样子。
就心道不好，府里下人竟如此不顶用！放了宝玉进去！
老太太忽的就明白了一个词：tຊ物是人非。
这府里管束的，已经不是她当初管的那个样子了，已经千疮百孔。
“不见。”老太太对鸳鸯道。
鸳鸯出去说了，贾政怎么可能离开，只能隐晦的道：“王氏愚昧，写了东西，如今怕是已经送出去了。”
鸳鸯再回去通传，老太太猛的睁开眼，王氏竟然如此愚昧不堪！她写了认罪书？！还送出去了？送给谁了？林铎还是大房！
“蠢透了的玩意儿！”
这实在让老太太没有想到！王氏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甘心赴死她是知道的，本来想晚饭想个法子也就是了，但她居然反过来用认罪书拿捏起了自己？！
老太太头疼不已，她的确也顾忌万分。
不能因此毁了元春跟宝玉。
如今王氏为母不慈，不肯牺牲自己成全儿女，只能另想法子了。
“天下竟有不为孩子的母亲！实在不配为人母！”
休妻不能，但将她从此软禁，也是能的！
“王氏不是喜欢礼佛，后头的佛堂让她住进去吧，她身边伺候的，一律不得跟过去！一日三餐，有人送到门口就是了。”
鸳鸯明白了，这话是要她说给贾政的。
她出去说了，贾政面露喜色，点头应了。
他潜意识以为她的母亲已经想到了法子替王氏周全，所以一身轻松，不在担忧，对于王氏从此礼佛不能外出之事，更是喜出望外，以后不必再见她了！
宝玉听了，知道母亲命是保住了，点了点头，就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
第二日，老太太就让人去请了林铎还有贾赦。
只他们两个。
“分家不成，传出去，我们府就不必做人了，你不顾及我，也要顾及你们贾家的先祖！这富贵是他们打下来的！”老太太对着贾赦道。
“我还是那个条件，荣禧堂归你，老二搬去东院，府里一切归你掌控，老二那里，赔你八万两，我这里，再补给你一些。”
“王氏从此在后院礼佛，不得外出，不得人伺候。”
“你若不同意，那就去报官吧。袭爵的是你，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是你的责任，你且想想罢，你觉得王家会只让你落一个管家不严之罪？”老太太一脸疲惫。
“我活了这个岁数，多活一天少过一天，也都无谓了，我原想着家和万事兴，从中周旋，但府里已然如此，我累了。”
“你要毁了老二家几个孩子的前程，那就毁吧，那就让他们回去金陵老家，守着老宅，也能过个富贵闲人。”
“至于你，便能得了整个府邸，为所欲为了。”
贾赦听老太太居然让他报官，也没了主意。
且老太太最后这话，也点透了，他闹出去与不闹，自己获得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但是闹大了，自己也会跟着受牵连，得不偿失。
若不考虑二房，只看他自身，那是息事宁人，才不亏。
第 150 章
贾赦偷偷看了一眼林铎。
林铎笑而不语, 那意思也很明了，你随意，我看戏而已。
贾赦试探着：“我记得老太太那个珊瑚盆栽…”
“给你。”
老太太不由得松了口气, 能要东西，就是要松口了。
“老太太不记得这个珊瑚, 里头有什么缘故了？”
这话让老太太一愣。
却见贾赦自嘲一笑：“罢了, 陈年往事, 我兴许是老了。”
“老太太所开出的条件，我都应了。”
说完，贾赦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林铎看着神色不明的老太太, 笑着道：“老太太，我也回了。”
他走到门口，老太太突然叫住他：“燕国公，为何会手下留人？这不像你。”
林铎叹了口气：“老太太, 你受贾家功勋庇护, 是国公夫人, 就是犯了错，上头也能饶你不死。你又有侯府给出的十里红妆, 还有贾家两代积累的好东西傍身！荣华富贵一生也就是了，何苦想那么多呢？”
“也许你会觉得是子孙不济，可你是否想过？若没有你自以为是的种种谋划, 荣国公府，或许也不至于此。”
“至于我，并没有手下留人。王氏的血书, 写的不错。”
林铎露出笑容，转身离开。
老太太无力的跌坐下去, 过了一会儿，鸳鸯见林铎离开，才进去，却见老太太已经昏了过去。
一时间，这里再次兵荒马乱。
林铎回去后，依旧是去了黛玉那里，进去一眼看见，黛玉那里多了一大丛梅花。
黛玉正在亲自修剪。
“又是那个献殷勤的？他怎么扛着花来去，还不被人看热闹的？”
黛玉被他打趣已经快成习惯了，干脆看都不看他了。
林铎自己倒了茶，看她摆弄着花，看了一会儿才懒懒开口：“这荣禧堂，咱们年前就搬出去吧？”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燕国公府虽然修缮还早，不过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我们俩住也够了。”
黛玉点头：“好。”
“这里是腾出来给大舅舅？”
“嗯。”
“你这是去看了一趟热闹？老太太以为你是个狠的，定然要插一脚的，如今不知要多庆幸呢，你也是会折腾人的，不按套路，让人捉摸不透。”
“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别把人逼到绝路，要给人家一点希望，有了希望，人才能想法子活下去，活下去，我才有更多乐子可找。”
林铎想了想道：“贾环。你说他能做什么？”
二太太是最不希望贾环出息得了，这能让她更加奔溃郁闷。
佛祖面前，心不静，那可不好。
“我对他不了解，不同我们一处玩的。”黛玉知道他的想法。
“嗯，那得想一想了。让令七去想罢。”
黛玉嗯了一声。
“凤姐儿这个局已经成了，贾赦呢，会往王家递个信儿，只说孩子没了，王家知道，薛家也会知道，薛太太必然还会再来。”
“阿姊你说，让凤姐儿应下薛家如何？”
“所谓合作那事儿？”
“嗯。”
黛玉停下剪刀：“你是想用凤姐姐，反诈薛家？但这种威胁而来的合作，本身薛家就知道自身不正，凤姐姐也不是善茬子，两人虚伪以蛇，不会多信任的。”
“不需要多信任，一旦确定了往来，咱们就有法子探知消息了，真真假假的，自然我们自己判定，不会全信。”林铎道。
“也是。那就依你的话吧。”
“明儿我让嬷嬷去说。”
“嗯。”
林铎接下来都没有说话，只看着她整理完梅花，插了足足三个花瓶，都有点替她累。
“整天送东西，他不累，你却累了。”
黛玉还是不理他。
萧逸不好经常来，但礼物却隔一日就有，花花草草，或是一本书，一张画，一盒点心…
总归是心意。
黛玉原本的担心忐忑，已经消减了很多。
林铎看她不理，也不多说，忽的又说起了贾琏：“他心大了。”
“不是应该凤姐姐心大？”黛玉道。
林铎点头：“这个也快了。”
“没有敌手，就会让人发飘，发飘就会做糊涂事，这也是奸臣需要存在的意义，不然那些所谓的好官同谁抗争？群臣一体都好，也挺可怕的。”
黛玉为他的话惊讶，她没有评价，只是心里叹道，他似乎天生就会平衡之术。
荣国公府，短短才多少时日，彼此斗的你死我活，但都被林铎捏在了手心。
“所以，也得给他俩安排一下。”林铎笑了笑。
黛玉不接这个话，转而问回燕国公府住在哪个院子？她要亲自布置里头的摆件。
林铎随口说了两个院子，图纸都在黛玉这里，本来就是由她布置的。
黛玉听了，心中已经有了眉目，想了想同他商量了起来。
她讲了许多，林铎大多就是一个好字，间或一句：“阿姊巧思。”
说到后来，黛玉忍不住冷哼：“你就敷衍我吧。”
“哪里敷衍了？术业有专攻，我不擅长园林陈设，对这点儿也毫无要求，阿姊擅长，又心思灵巧，我听着十分满意，哪里有什么意见？”林铎做委屈状。
黛玉同情的看着他：“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
“我不擅长的多了去了，哪有人可以什么都好？多累？”林铎很想得开。
“你这，也有道理。”黛玉若有所思。
“哪个能事事都好呢。有得必有失，反之亦然。”黛玉似乎也看开了。
就像父母不在，她得了林铎。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林铎就tຊ回去看折子了。
黛玉也有许多事儿要忙，比如，给北静太妃回信。
是的，清冷如霜的北静太妃给黛玉回了一封信——黛玉托林铎让人送了书局的规划给她。
她不能去拜访，可书信无碍。
北静太妃的认可，让黛玉多了几分欣喜，她信中言语间，也并没有林铎说的那么寒冷，黛玉便想着，再回一封信去。
另一边，得胜的大房，正在屋子里庆功叙话。
“荣禧堂，早一天搬进去晚一天搬进去，我已经不急了，但林铎住着，撵他是不好的！”贾赦道。
他的下首坐着喜气洋洋的贾琏，点头道：“确实不妥。只是想父亲过年住进去，也讨个吉利。”
“父亲既然如此大度，那就再等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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