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63
赵礼辉被他这声“礼辉”搞得浑身一抖, 他直接抬起屁股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看到他这举动的陈万生抿了抿唇。
“陈同志,你有事说事,可别吓我。”
赵礼辉带着惊恐道。
陈万生忍住想要起身离开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 上面社区办的工作人员就让大家安静, 马上开会。
“开会了, ”赵礼辉端正坐着, 目视着前方。
陈万生:
这个会主要是说,人这一辈子呢,不可能不犯错, 有些错大了,当然会受到惩罚, 就比如林家刚被找回来的小儿子林望门。
林姐的婆婆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当年是被人偷走的, 甭管大伙儿信不信,反而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现在人找回来了。
因为林望门长得和他爹有五六分像,所以大伙儿对他的身份也没有质疑, 就是害怕他“重操旧业”影响大家的生活。
社区办开这个会,就是让大伙儿要给林望门重新生活的机会, 他一定会改, 而且是在大家的监督下改。
出发点是没错的, 就看林望门会不会真的改了。
赵礼辉看着严秋霞说完后, 把林望门喊到台上,跟大家伙儿保证自己会本本分分做人, 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请大家监督。
林望门身材瘦矮, 瞧着顶多一米六出头,尖嘴猴腮的,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悠,一看就不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所以即便他当着大伙儿的面表示自己会改,也有大爷举起手道。
“如果你再不改,犯下错,我第一个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您放心吧,我一定改!”
林望门露出大大的笑,他娘也上台恳谢大家再给孩子一个机会。
就这么个事,赵礼辉在会后提着自己带来的小凳子准备回家。
陈万生静静地跟着他身后,出了社区办大门,赵礼辉回过头,“我媳妇儿那边的供销社不缺人,你是要换工作吗?”
“不是我,”陈万生摇头,“是我二弟万辰,他也是个大小伙子了,要是能在城里找份工作,那日子不就更好过了吗?所以向你打听一下。”
“那真是不好意思,”赵礼辉叹气,“没能帮到你,不过孙叔在纺织厂应该有点关系吧?不然还有你大嫂,不是说你大哥现在的工作就是你大嫂帮着找的吗?”
孙记文那,孙宝珠已经试过了,被孙记文怼道,“我要是能有那个关系把人弄进去,早就让你大哥进去了,哪里还能轮到你小叔子。”
而向婉茹,陈万生夫妇都没想过去请求对方这个事。
现在听赵礼辉这么说,陈万生还真有点意动。
“天不早了,”赵礼辉对他挥了挥手,“我先回家咯。”
“好,”陈万生点头。
因为这边挨着水井巷后门方向,所以陈万生直接往后门那边走去,赵礼辉则是选择走前门。
赵礼辉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人在看电视,见赵礼辉回来,有人就问他。
“礼辉,今儿社区办那边又放什么屁了?”
“你好好说话,礼辉,今天开会说了什么?”
赵礼辉放下凳子,洗了洗手后回着,“就说让大伙儿多包容下林家小儿子林望门,他已经知错了,以后会好好做人,不会再有小动作。”
陈翠芳闻言点头,“他能改掉,那是最好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就怕改不掉,”杨六婶撇了撇嘴,“他刚回家第一天,他嫂子放在屋子里的一毛钱就不见了。”
“不是说是他娘拿的吗?”
“早不拿晚不拿,她小儿子回来了就拿了,到底是谁拿的,咱们外人不清楚,他们林家人心里门儿清。”
叶归冬正在房间里看书,家里的隔音还算不错,门窗一关,外面基本就没什么声音传来了。
赵礼辉兑了红糖水端进房间,轻轻放在她手边,“怎么没用火盆?”
“我关着窗户呢,”叶归冬抱着热乎乎的搪瓷杯吹了吹,“再说我穿得厚,刚泡了脚,也不冷。”
“只是看书的话,可以去床上坐着看,”赵礼辉提议。
“其实坐在床上看书,这腰腿更难受,还不如就在这呢。”
叶归冬笑了笑,埋头继续看书。
赵礼辉抬起头看了看他们房间的灯泡,他进机械厂后的第一份工资到手,就把家里所有的灯泡全部换成比较亮的那种了。
但叶归冬这样看书还是有点暗。
想起百货大楼那边有小台灯卖,赵礼辉摸了摸下巴,腊八那天正好是他媳妇儿的生日,刚好过去挑选生日礼物,再买一盏台灯回来。
赵礼辉不准备动他们柜子里的钱,所以他跑去找容师傅,“嘿嘿嘿师傅。”
“有屁就放。”
容师傅见不得他这鬼样子。
“师傅,下次有什么修表的活儿,一定要想到徒弟我哟。”
赵礼辉给大佬递烟。
容师傅接过烟,赵礼辉划了火柴给他点燃,容师傅吸了一大口后,才掀起眼皮懒洋洋地问道,“缺钱?”
“想赚点外快,给我媳妇儿买礼物。”
赵礼辉说。
“啧,你们这小年轻,真会玩儿,”容师傅抖了抖烟灰,“我手里有个小车的活儿,你能接吗?”
“那是师傅您的活,”赵礼辉摆手,“我还是想要那种现找人的。”
“哪有那么多现找人的,这东西又不是天天坏。”
容师傅话音刚落,就见刘耀祖急匆匆地往这边来了,他示意赵礼辉看过去,“好像来活儿了。”
赵礼辉回头一看,“要是刘哥需要修东西,那肯定是一分都不收的。”
走近就听到这话的刘耀祖咧嘴一笑,心里美滋滋的,“这钱你还真得收,也是我自己闯祸了。”
容师傅闻言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
赵礼辉被刘耀祖拉到一旁没人的地方说话。
“闯什么祸了?”
“咳咳,”刘耀祖从兜里掏出一块手表悄咪咪地递过去,左右看都没人后,才小声道,“这不是副厂长上午让我开车带他去税务局那边了吗?”
“路上他睡着了,手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在后座上了,我回厂的时候,才看到落在后座的表。”
“然后我就想瞧瞧副厂长戴的表是啥牌子的,结果刚摸到,有人喊了我一声,我这手一抖……就不动了,你帮我瞅瞅咋回事。”
刘耀祖真恨不得把自己拿表的手剁下来,真是好奇心害死人咯!
赵礼辉简单地看了一下,是红星牌手表,百货大楼那边卖五十二块钱。
“小问题,”他兜里放着修表的小工具,这还是上次容堂妹买来后直接送给他的,“走,去厕所那边,你帮我望风,争取在下午上班前搞定。”
“小赵你可帮了哥大忙了!放心,辛苦费我不会少的!”
刘耀祖松了口气,用力拍着赵礼辉的肩膀。
“辛苦费就不必了,刘哥你的街坊四邻如果有需要修东西的,不管是啥,都提提我的名字,这就行了。”
“行,那哥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刘耀祖和赵礼辉玩得好,也知道他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场面话这种东西基本不存在。
赵礼辉在厕所里花了十几分钟把表修好,递给刘耀祖后道,“你马上送到副厂长办公室去 ,就说你准备清理车的时候才发现这块表。”
“欸,谢了兄弟!”
刘耀祖立马照做,副厂长忙得压根没发现自己的手表掉了,刘耀祖虚惊一场,把表给副厂长后,顿时放下心,下午送厂长去钢铁厂那边谈合作。
回家后,刘耀祖干了饭就开始走街串巷,四处问大伙儿有没有什么需要修的东西,价钱比国营修理店便宜。
第二天中午就过来找赵礼辉,递过去一张纸,上面写了十几个地址和需要修理的东西。
“哟,刘哥你可真厉害,一家一家问的吧?”
赵礼辉有点感动。
“答应了你的事,我当然是越早落实越好了,关于价钱,我都按照你说的,全部比外面修理要便宜几分一毛的,看着虽然多,可修理费到手里也没几块钱,”刘耀祖弹了弹烟灰。
“你是不是手里缺钱用?要是着急,我这里可以借点给你。”
“不是,”赵礼辉把单子收好,“我是想攒点私房给我媳妇儿买礼物。”
刘耀祖掉头就走了,“下班后你自己按照地址找过去。”
“行,谢谢了哥!”
赵礼辉美滋滋地拍了拍放着单子的衣兜,转过身就看见靠着食堂大门的容师傅。
“师傅?”
“收音机你能修吗?”
容师傅问。
“能啊,只要是电器,我都可以。”
赵礼辉拍着胸口。
“那你下班先跟我去修理收音机,”容师傅熄灭烟头。
“师傅也是一家一家帮我问的吧?”
赵礼辉凑过去笑嘻嘻地问。
“我运气好,第一家问了就有要修的,”容师傅轻哼一声。
“师傅大恩!”
“滚!”
叶归冬发现赵礼辉这几天都挺忙的,晚上天天出去,他们都收电视机了才回来。
“你是不是又接了什么活?”
叶归冬趴在赵礼辉身上捏住他的下巴问道。
“嗯哼,”赵礼辉没有否认,“不过都是修理小东西比较多,少的一两毛,多的有一两块吧。”
“不是想在年底考三级工吗?你不多看点书?”
叶归冬疑惑。
“我这是在实践中复习各种技能,”赵礼辉吹着小牛。
“修理那些东西,和你机械技术有关?”
“有点相通的地方。”
赵礼辉捧着她的脸亲了亲,“放心,我不会耽搁考级的事,我还想让咱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些呢。”
“我信你,”叶归冬轻笑,手指点着他的唇,“就是希望你别太累了,白天上班,晚上跑外快,这天越来越冷,小心着凉。”
“放心领导,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赵礼辉亲了她脑门一下,然后拉灯和叶归冬贴贴贴……
十二月底,杨远东结婚,赵礼辉下班后和叶归冬过去吃饭,叶归冬有点不好意思地跟赵礼辉道,“中午还是六婶给我送的饭。”
“是不是特别热情,让你没办法拒绝?”
赵礼辉哼笑。
叶归冬轻轻拍了他一下,“对啊,六婶真的太厉害了,她说话噼里啪啦的,我都没办法打断她。”
正说着话呢,新人就过来敬酒了,赵礼辉和叶归冬跟着同桌的人一起站起身,说了几句祝福新人的话。
孙宝珠和陈万生也在,他们旁边还坐着没回家的陈万辰,陈万辰似乎就认定了他们不给自己找工作,就不回家,所以也跟着过来喝酒了。
看着春风得意的杨远东,以及那边帮着招呼客人的杨远西和容丽,孙宝珠想起自己的妹妹孙宝珍。
孙宝珍在得知杨远西订婚后,就离开了家下乡做知青去了,其间就寄回来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和当初的二哥一样。
不。
孙宝珠剥开一颗喜糖放进嘴里,二哥当初是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过。
看见陈万生他们吃席都不忘带着陈万辰,就有人问向婉茹,“你这小姑子家的小叔子是怎么回事?都来了快两个月了吧?怎么还不走。”
向婉茹笑了笑,“谁知道呢,反正我小姑子自打她小叔子来了以后,就一直住在娘家,也不知道他们夫妻是怎么回事,我这个做大嫂的哪里好过问啊。”
“你这个大嫂是真没二话说,哪家女儿出嫁后回家住这么久的。”
“就是,你妹夫也奇怪,一直和自己弟弟睡在一起,他和宝珠结婚才多久就能忍着分开睡?”
如此之类的话,围绕着孙宝珠夫妇展开。
喝了杨远东的喜酒后,就是腊月,天更冷了,早上从井里打水起来都有冰。
点点出门都觉得冻爪爪,它已经完成时大狗的模样了,每天跟着叶归冬上班,下午再跟着她回家。
只要去同心巷供销社买过东西的人,都知道那有条很机灵的狗子。
负责人也对叶归冬带狗上班这个事表示了支持,毕竟之前出现了代销店被抢的事。
同心巷这边又只有两个女同志在,有条狗子在,这年底的安全系数也更高些。
叶归冬正在帮一位大娘称糖,就看到那大娘弯下腰教点点,“点点啊,你一定要紧盯着那个叫林望门的,如果他手脚不干净,你就冲过去咬他屁股!”
同样忙着称瓜子的林姐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笑,“怎么,最近咱们巷子又少东西了?”
大娘直起身,脸色很不好看,“可不,我家鸡每天都会生两个鸡蛋,但这两天,我是一个鸡蛋都没捡到!”
排在她身后的大哥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因为这天越来越冷,所以鸡不生了?”
“屁,”大娘很笃定地为自家的鸡证明,“我家鸡我最了解了,它们每次生了蛋,都会咯咯咯地叫,可这几天我只听到它们咯咯咯地叫,鸡蛋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你们说不是被人捡走了,是什么?”
“反正大家注意点总是没错的,”林姐搬出那个家后,就自觉和那边远着相处了,有啥事都让她男人过去交涉,“不是我诋毁谁,这年底啊,本来就乱。”
“可不就是,”大娘无比赞成她的话。
叶归冬只是静静听着,忙着称东西收钱找钱。
“今年你们店会分过来多少好酒?跟我留两瓶呗。”
大哥要两包烟和两斤糖,顺带问起酒。
“还真留不了,”林姐婉言拒绝,“市区那么大,人那么多,分到我们这边的酒也就那么两箱,光是这两天让我们留酒的人就超过五十个了。”
“小王你这就是难为她们了,要我说,还是趁早来这边排队,谁来得早买得到手,那也是自己的本事不是?”
“好二娘哦,我年年都是六点不到就来排队,可你们起得更早,”小王哭诉着,逗笑了排队的其他人,供销社一片起哄笑声。
赵礼辉下班过来就碰到这一幕,他进屋后,就站在大门边上等着。
“小赵又过来等你媳妇儿下班啊?”
“是啊,哟,二娘您买这么多东西,小家伙们回来了?”
看见对方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赵礼辉挑眉。
“我女儿女婿带着几个外孙女来了,她们就爱吃这些,我不得多买点?”
“您外孙女可真幸福,有您这么好的姥姥疼爱。”
这话把对方说得眉开眼笑的。
“我哪有这么好,你太夸奖咯。”
“二娘,您嘴角不继续往上扬,我们就当你是真谦虚。”
“你小子就知道贫嘴,二娘我还想给你介绍一姑娘呢,现在嘛……”
她扭头就走了,那小伙子赶忙追上去,“我的好二娘耶……”
“再等我一会儿,”叶归冬把布包递给他,赵礼辉就站在点点身旁从布包里拿出一本书翻看。
二十多分钟后,叶归冬推开遮挡门出来,和他一起带着点点先回家了。
林姐要晚一会儿走,她来锁门。
“今天安哥去考了技术级证,现在已经是四级技术工了,我准备下周一去考,争取成为三级技术工。”
赵礼辉笑道。
“三级技术工的工资每个月是五十块钱,补贴票在原来的基础上各自多一斤,另外还多两张补贴票。”
“那咱们俩的一个月工资加起来就有七十多块钱了?”
叶归冬惊呼。
“对,”赵礼辉笑嘻嘻地点头,“相当于咱们厂七级技术工的工资,只是补贴票上面差很多。”
“礼辉,”叶归冬抓住他的胳膊,“你一定能通过的,我还等着你转工程师呢!”
“那是一定的,你就瞧好吧。”
赵礼辉很是自信道。
因为天越来越冷的关系,所以即便晚上没有下雨,来看电视的人也少了很多,最后就变成吴婶子和杨六婶这两家,和他们关系处得比较好的过来看了。
叶爸爸他们偶尔过来,但多数都在家里烤火取暖。
所以赵礼辉他们就常去那边陪他们聊天。
今晚他们也是吃了晚饭帮着收拾好后,就一起来到叶家。
叶妈妈正在烤红薯,见他们进堂屋,立马扬声招呼他们过去围着火炉坐下。
“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也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下雪。”
“估摸着就这两天了,”叶爸爸拢了拢衣领,他的脸颊有点红,不是因为在火炉面前,而是因为这段时间在外面跑,脸颊生了冻疮。
赵礼辉还是第一次知道人的脸也是会生冻疮的,叶妈妈告诉他,叶爸爸这是从小就有的“毛病,”手脚不都生冻疮,就脸颊生。
“擦药了吗?”
叶归冬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总觉得比前两天严重了。
“擦了,每天早晚我都擦,”叶爸爸碰了一下自己的红脸颊,“反正我冻疮越严重,这雪啊,就快下了。”
叶妈妈闻言翻了个白眼。
赵礼辉剥开红薯,看见是黄心的后,分给叶归冬一半,两个人分着吃了一个。
或许是被叶爸爸念叨了,所以当天晚上赵礼辉半夜醒来起身到堂屋喝水时,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白白的一片,他推开堂屋门一看,地面都铺上一层了。
他回到房间把叶归冬做的布窗帘拉开一点,重新躺下,叶归冬迷迷糊糊地靠过去,感觉到几丝凉意后,她睁开眼问,“你身上怎么凉丝丝的?”
“归冬,”赵礼辉抱紧她,“你看窗户那边。”
叶归冬扒拉了一下被子,扭头看过去,就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赵礼辉把人拥住,“都铺上一层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迎来的第一场雪。
赵礼辉中二的觉得有点子浪漫。
但叶归冬却只想到,“地上有积雪很容易滑到,到明年开春前,你都坐车去上班吧。”
说完就埋头在赵礼辉的脖颈处,“礼辉,把被子拉高点,别着凉了。”
赵礼辉忍着笑照做,“好。”
翌日一早,赵礼辉和赵大根就起来铲雪了,先把房顶上的积雪弄到院子里,再把院子里的积雪铲到院子左侧墙角处堆着。
叶归冬去看了看后院菜地,回来说,“菜全被盖住了。”
“没关系,这样只会冻熟,不会坏。”
陈翠芳今天多加了一件毛线衣在身上,干活的时候总觉得两条胳膊有点动不了。
赵大根说她穿多了,陈翠芳反驳不穿多害怕着凉,都快过年了,她可不想进医院。
上班的时候赵礼辉和赵大根都是坐车去厂里的,下雪天骑自行车比走路还要危险。
到厂里签到的时候,黄追岳提着一布袋过来给他,“看不出来你小子还会织毛线衣。”
“我已经偷摸织了两个月了,”赵礼辉接过布袋,因为是给叶归冬的生日礼物之一,所以要保持神秘,在叶归冬差点发现后,他索性带到厂里,在休息时间就抓紧时间织。
下班后请黄追岳带到他宿舍保管一下,第二天早上再给他。
“最多还有三天,这毛线衣就完工了。”
赵礼辉眼神温柔地看着布袋里面装着的黄色毛线衣。
黄追岳见此凑过去,“教教我呗,我想给我对象织条围巾,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我有自知之明,毛线衣我是不行了,围巾我总可以试试吧?”
“好啊,明天我把我初学时用的签子和旧毛线拿过来,到时候我教你。”
赵礼辉很愿意教。
“好兄弟一辈子!”
黄追岳一手搭在赵礼辉肩膀上,一手夸张抹泪,见此赵礼辉提着袋子转头就走了。
“好兄弟等等我啊!”
早会听老大激情澎湃地鼓励他们,学习安常康那样去突破自己,争取往上走一级。
赵礼辉被安常康和黄追岳一左一右地拥着往前走。
“你什么时候去考?”
“下周一,”赵礼辉说。
“那巧了,你师傅也是下周一去。”
“那我还有伴了,”赵礼辉嘎嘎乐。
和容师傅约好周一中午过去考级后,赵礼辉就认认真真工作加织毛线衣。
刚下班黄追岳就带来一个消息,“陈万生终于转正了,真不容易啊。”
“的确,”赵礼辉也有点感慨,“不容易啊,可算是转正了。”
“会计部拿死工资,一个月最多二十八块钱,而且算错一次账,就会被记过,超过三次就会被调出会计部,去最普通的车间干活。”
安常康冷得哈手,见他们凑在一起说话,便也过来了。
“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吧,”赵礼辉把布袋交给黄追岳。
黄追岳接过手,“谁知道呢,人家可救过厂长,这运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那的确。
很快就到了周一,赵礼辉和容师傅以最快的速度干完午饭,然后一起往考技术证的地方去。
“这段时间的外快够买礼物了吗?”
容师傅随口问道。
“够了,”赵礼辉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兜,“甚至还多了几块钱。”
“行吧,那找我的活儿我就自己吃了。”
“当然,多吃点,也给师娘买点礼物?”
“我就是这么想的,”容师傅面带得色,“她的银镯子已经戴了很久了,我想给她换一个新的。”
赵礼辉听到这,对他竖起大拇指,“看来是个大活。”
“还行吧,”容师傅示意他走快点,早点去考完,下午就能按时上班,不然用老大的话来说,是要扣工资的。
虽然他们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赵礼辉是考三级技术证,如他所愿,一次通过,很快工作人员更换了他的技术级证书。
而容师傅是连考两次,拿到了五级技术级证书,“下次考就得去省城了。”
“牛啊师傅,一考就升两级,”赵礼辉有点惊讶,“这是压着自己不升级吗?偷偷惊艳所有人,让大家为你瞪大双眼!”
“……说点人话,”容师傅嘴角一抽,“我是因为之前犯规过,被禁了两年不能考技术级证书而已。”
“啊?还有这个规矩?”
赵礼辉一脸迷茫,在此之前他没听过犯规条令之类的东西。
于是容师傅便细细跟他掰碎了说,听完后的赵礼辉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犯规。
他还想明年争取再跳两级,成为五级技术工呢。
“你小子才是隐瞒实力的那一个吧,”快到机械厂的时候,容师傅忽然伸出手搭在赵礼辉的肩膀上,声音略沉底说道。
“师傅真是太看好我了,”赵礼辉嘻嘻笑,“不过我也很看得起自己,我想明年我就能追上师傅,和师傅平起平哎哟!”
容师傅收回手冷哼一声,“就你会进步?我也是会不断学习的!”
“那师傅您可得跑快点,小心被我追上来,哪有师傅比徒弟的技术级证低的不是?”
赵礼辉说完就跑。
“你个小混球,你还给我使用激将法!”
容师傅撒腿追,两个人追闹到技术部的大门后,才整理了一下着装,人模狗样地进去上班了。
却不想刚进去就被看到全部过程的老大一起骂了。
“容广海你多大了?小赵年纪小,你也年纪小?再有下次,我扣你们工资!”
然后垂头把他们请的两个小时假给销掉了,“既然是按时回来上班的,那这请假就不作数了。”
容师傅和赵礼辉对了一个眼神。
看吧,他们老大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
“把证给我看看。”
老大把二人的请假销了后,抬起头慈眉善目道。
赵礼辉和容师傅把刚拿到手的技术级证递过去。
老大看完后,整张脸更慈祥了。
“啧啧,广海啊,看来你被禁止参考的这两年技术也有很大的提升嘛,还有小赵。”
老大脸上的褶子随着他的笑显得更多了。
“你不愧是咱们技术部的天才,进技术部不到一年,就已经是三级技术工了,不错,你很有前途,争取把你师傅超过去,好了,去上班吧。”
被老大表扬了的赵礼辉接过证书后赶忙溜了。
看都没看后面的容师傅一眼。
容师傅暗骂一声狼崽子,然后抬眼就对上老大那张老橘子脸,“……老大,有事说事,别笑得这么……”
“你知道的,全省机械工大赛又要开始了,比赛要求五级工及以上就能报名参加,你既然都是五级工了,那这次就你和老郑去吧。”
老郑是他们技术部的二把手。
“……老大,我上次违规之一就是在比赛中打了人,你还让我去?”
“上次又不是你的错,”老大直接从桌上拿了张报名表给他,“你徒弟能拿学徒比赛第一,你这个师傅不能太差吧?”
“那也太为难我了,”容师傅嘴角一抽,“参加比赛的老家伙那么多,要知道我才是一个五级技术工,怎么比得过那些八级老家伙?”
“老家伙说谁呢?”
老大觉得他在含沙射影。
“我们最擅长的是实操技术,在理论那一块,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占有先机。”
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废话,快填完交给我,比赛时间是腊月二十那天,十九下午由刘耀祖同志送你们进省城,比赛进行三天,带薪参加比赛,偷着乐吧。”
容师傅:
赵礼辉被调到三级技术工所在的车间工作了,里面他最熟悉的就是黄追岳,本来还有安常康的,但是他已经去四级技术工的车间了。
“好家伙,果然是我们技术部的小天才,”黄追岳带头鼓掌迎接他们的小伙伴。
“老大刚才也是这么说的,”赵礼辉咧嘴一笑,冲大家鞠躬,“以后请多照看我,毕竟我年纪最小。”
“这个不要脸的是谁?”
“不认识啊,欸,你来帮我看看这里……”
“我也不认识,可能是走错车间的,来来来继续搞。”
一时间大伙儿都被他不要脸的话刺激到了,纷纷表示看不到他这个人。
赵礼辉厚着脸皮凑过去,很快就接上了大伙儿的工作,看他那熟练的样子,年纪较大的三级技术工叹了口气。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当初小黄和小安进来的,我受到的刺激都没这么大。”
黄追岳捂住脸,“别叫我小黄啊。”
他们厂前门大爷养的狗子就叫小黄。
“我明年的目标是成为五级技术工,”赵礼辉趁机给他们打一预防针。
“嚯!好大的口气!”
黄追岳第一个叫出声,手上的扳手像螺旋一样在他的动作下摆动。
“不得了、不得了,现在的小家伙不得了哦!”
四十出头还是个三级技术工的老于哎哟哎哟地叫唤。
“小赵我看好你,你就是我们技术部的未来!”
张师傅把赵礼辉的肩膀拍得啪啪作响。
“三十岁之前,争取拿下八级技术工证!让那些老家伙看看,小伙子有多厉害!”
拧着螺丝下零件的地中海王师傅声音最大,然后说完就没听到同事起哄的意思,他疑惑地抬起头,就对上老大那张黑黑的橘子脸。
“老家伙、老家伙!你们早晚也会成为老家伙!最好让我在退休前,看见你们这些所谓的年轻人,给我拿到八级技术工证!”
“老家伙”发火,全部人都闭嘴了,等他走了后,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
“老家伙还是他们用来骂人的话,我们学着用就不行了?”
“那当然了,就算人家是老家伙,那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是老家伙。”
“别说了,老家伙又进来了……”
看着又转身回来,听到这对话气得不轻的老大,赵礼辉轻咳一声,“老大,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小王!你不是老家伙,快去出外场!”
“是!”
地中海王师傅提着自己的外场包就跑了。
“小赵,你跟着一起多学习。”
面对没跟着说老家伙的赵礼辉,老大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是。”
赵礼辉拿好自己的东西去追王师傅了。
王师傅就在技术部大门外面等人,毕竟出外场基本都是两个人,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互相有个证明,他们没收外快。
见来的是赵礼辉后,王师傅松了口气,拉着他往大门那边走,“跟你说去哪里了吗?”
“给了我一张写有地址的单子,”赵礼辉递过去,王师傅看完后松了口气,“就在河对面,走着去吧,反正不远。”
到了那边,发现出问题的是一辆大卡车,卡车上是送到他们厂的大白菜。
赵礼辉和王师傅:
都吃了那么多天的大白了,怎么还来一车?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把我们都当成修车的了。”
王师傅吐槽着。
卡车师傅笑嘻嘻地给他们递烟。
“辛苦两位兄弟了。”
“不辛苦,命苦,”王师傅接过烟,“这大白菜从哪里拉的?”
“凤县那边,便宜又大颗,采购部昨天去看的,今天让我去拉,谁知道快到厂里的时候,出了岔子。”
卡车师傅猛吸了一口烟,“希望这次的白菜好吃点。”
赵礼辉沉浸在修理中,见此王师傅也不闲聊了,过去帮忙。
等他们回技术部的时候,黄追岳面带菜色道,“老大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啊,你不知道,你们一走,我们被骂了快半个小时。”
还是一边干活一边挨骂的那种。
“可能是因为采购部又搞了一大车白菜回来吧,我们去的外场就是修理那辆拖白菜回来的大卡车。”
黄追岳脸上的菜色转变成怒火,“怎么又是大白菜!”
“啥?又拉了一车大白菜回来?”
“这狗屁的采购部,天天就知道往厂里买大白菜!”
“我老娘都不会每天给我做大白菜吃!”
于是下班后,一群人跑去投诉采购部,结果采购部的人大声道。
“这些大白菜不全是交给食堂,还会低价给工人卖回去做酸菜或者是泡菜,大伙儿冷静点行不?这大冬天,又在下雪,能有这么新鲜的大白菜吃,你们就知足吧!”
“多少钱一斤?”
有人高声问道。
“两分钱,很便宜的!”
凑热闹的陈万生:
他走出机械厂大门的时候,提着装有五十斤大白菜的麻袋。
一块钱五十斤白菜,能让他们吃很久了。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陈万辰,更加精打细算才行。
赵礼辉因为去会计部那边更正技术工登记,好让下个月的工资和补贴票待遇变成三级技术工的。
所以晚出了机械厂大门,正当他在等车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赵礼辉回头一看,就看见提着一大袋东西的陈万生。
“买的白菜?”
他也听说了,两分钱一斤,比在菜市场蔬果代销点便宜两分。
“嗯,挺便宜的。”
陈万生点头。
“的确,我准备回家跟我家人商量后再买,”赵礼辉点头。
“挺好的,”陈万生干巴巴地点头。
二人结束对话,因为车来了。
赵礼辉示意陈万生先上,陈万生没有推辞,他提着这么大包东西,最好能找个好下车的位置。
车子停到同心巷的时候,陈万生没有意外地看着赵礼辉下了车。
他顺着对方忽然加快步子的身影看过去,就见那个眼下带着一块红色胎记的女人,满脸是笑地朝着赵礼辉快步而来。
他看到他们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并肩往水井巷方向走去。
他们的肩膀贴得很近,明明一高一矮,走动间的步伐距离却是一致的。
车继续往前开。
陈万生收回视线。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偷看别人的幸福。
可他和宝珠难道不幸福吗?
想到最近和宝珠因为万辰冷战的事,陈万生轻轻叹了口气。
第064章 64
“过了吧?”
叶归冬小声问。
“当然咯, ”赵礼辉灿烂一笑,“回去给你看证书。”
叶归冬轻轻握了一下赵礼辉的手,“就知道你行!”
“那是肯定的,我很行, 不管在哪一方面。”
叶归冬脸一红, “在外面呢, 说话正经点!”
“我说得很正经, 是你想得不正经, ”赵礼辉扑哧一笑,叶归冬的脸更红了。
二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家,就见堂屋门口站着之前在路上遇到过的婶子, 江桂花。
“婶子好。”
“婶子好。”
夫妻二人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纷纷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江桂花微微颔首, “回来了, 快进屋取取暖,这天可真冷啊。”
“是啊, ”叶归冬摘下陈翠芳给她织的围巾,拍了拍上面的雪, “下雪后就更冷了。”
赵礼辉点头,他拿下帽子拍了拍, 这会儿陈翠芳从灶房里出来。
“礼辉, 归冬, 你们去灶房, 我来陪你们桂花婶子,饭我都蒸了, 菜也备好了,只管做菜就行。”
“欸, ”二人应着,先后进了灶房。
江桂花站在堂屋门口,视线一直放在对面的大门上。
陈翠芳见此索性把火盆从堂屋搬出来,和她在堂屋门口坐着。
“翠芳,”江桂花忽然喊了她一声。
“欸,”陈翠芳应着。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他,再自杀。”
陈翠芳被她平静的话语吓得直接站起身,“我说桂花姐,你可别这么想啊!为这么一个人搭上两条命,怎么值得!”
江桂花依旧盯着对面那道门,许久后才扯了扯嘴角,“别怕,我就是说说,我要跟他们一辈子,我要让他孤独终老。”
凭什么她的女儿就要早早地离开人世,凭什么那个男的就能娶妻生子平静生活呢?
她要让对方一个朋友没有,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生不了孩子。
陈翠芳听得眼眶发红,她上前从身后轻轻抱住这个清瘦的女人,“桂花姐……”
叶归冬从灶房门后回到赵礼辉的身旁轻抚着心口,刚才江桂花那话也吓住了她。
“她们说什么了?”
赵礼辉低声问。
叶归冬以手掩住嘴,小声跟他说了。
“能理解,但不支持,”赵礼辉沉默了一会道,“就像娘说的,为了这么一个人,搭上两条人命,不值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归冬抱住他的胳膊,“桂花婶子命真苦。”
赵礼辉闻言垂头亲了她脑门一下,“是啊,命真苦。”
赵大根回来时,饭菜都好了。
“不好意思,我们厂今天下班后让开会。”
“快洗手吃饭了,桂花姐饿坏了吧?”
陈翠芳拉着江桂花入座,江桂花笑了笑,“没有。”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热络,吃过饭后,江桂花就告辞了,她走的时候抓住陈翠芳的手,“我要跟着他们离开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好。”
陈翠芳和赵大根点头,赵礼辉和叶归冬也跟江桂花告别。
江桂花走后,一家人回到堂屋,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杨六婶他们都没来看电视。
一家人关上堂屋门,围着火炉坐下看电视。
见没人说话,叶归冬轻轻戳了一下赵礼辉,“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什么?”
陈翠芳回过神看过来。
“藏了什么好东西?”
赵大根好奇。
赵礼辉起身进房间把证书拿出来递给叶归冬,“看吧。”
“机械技术三级工人证书,”叶归冬一人拿着,和陈翠芳他们一起看。
“好家伙,你拿到三级技术级证了啊!”
赵大根第一个欢呼出声。
陈翠芳一脸恍惚,让叶归冬再给她念一遍,听完后拉住赵礼辉一个劲儿地问,“这是真的?”
“证书就在你们面前,我还能作假?”
赵礼辉又咧嘴一笑,“以后我每个月的工资涨到五十块,补贴票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加两张,以前那些票量也往上提了一斤!”
“我和礼辉商量,既然工资涨了,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提一提。”
叶归冬把证书合上,笑盈盈地看向赵礼辉,示意他来说。
“所以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钱家用,油、粮、糖票每个月都各自交一张。”
赵礼辉说。
“十块钱?太多了,”陈翠芳第一个不赞成。
“就是,我还能挣钱呢,你把钱提这么多,那我交的也太少了。”
赵大根摆手。
“我和礼辉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有七十八块钱,往家里交十块,自己再用点,抹掉零头吧,我们每个月还能攒六十块钱呢,”叶归冬说。
“那也不行,”陈翠芳摇头,“这日子久了,你们大哥嫂子以后回来,压力就会更大,不能开这个头。”
“说得没错,”赵大根表示赞同,“这样,每个月你们交五块钱,提了两块,加上礼辉说的补贴票,这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嘛!”
“就是,这事儿别再提起,我知道你们是想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让你们爹更轻松些,可对我们来说,现在的日子已经非常好了。”
陈翠芳反过来劝着。
“趁着年轻,你们多攒点钱,”赵大根也劝着,“以后有了娃,这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千万别只看眼前,要长远地看知道不?”
赵礼辉和叶归冬对视一眼,点头应下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叶归冬却塞了二十块钱给陈翠芳,“娘您听我说,这天冷,咱们多补补身体才能更好的上班不是?”
“二十块钱吃一个月?!”
陈翠芳倒吸一口凉气,加上赵大根给的,那他们一个月也太奢侈了。
“还有下个月,”赵礼辉凑过来,“腊月和正月这两个月,我们想吃好点,正月一过,我们就每个月交五块钱。”
“对,”叶归冬点头,她抱着陈翠芳的胳膊撒娇,“您看,我们这段时间都瘦了。”
“瘦了啥啊,”陈翠芳笑骂着把钱收好,“行,就听你们的吧。”
赵大根知道后索性也把他给家里的生活费提了两元,凑成二十五块钱一月的生活水平了。
当天陈翠芳就去买了两斤五花肉,晚上做成红烧肉,吃得大伙儿停不下来筷子。
“哦对了,”围着火炉坐着的时候,赵礼辉一拍脑袋,“我倒是忘记还有个事儿,就咱们厂在卖大白菜,两分钱一斤,我已经问过买回去吃了的人,味道还不错,比上一批次好。”
虽然在食堂还是被炖得软烂,和上次的味道差不多。
“两分钱一斤的大白菜啊?”
陈翠芳和叶归冬对视一眼。
“可以买。”
叶归冬想到菜市场那边卖的价钱点头。
“去年我买了三十斤,今年买五十斤吧,多做点酸白菜,明年开春后院菜地没什么菜吃的时候,拿出来炖粉丝或者是炖肉炖鱼都行。”
陈翠芳心里更有数一些,“对了,亲家母他们今年买白菜了吗?”
“我这就过去问问,”赵礼辉起身戴帽子,“归冬你就在家,现在还下着大雪呢。”
“那你慢点,早点回来。”
叶归冬叮嘱着。
“好。”
赵礼辉一个来回,前后不过十分钟。
“我就站在大门口喊了一嗓子,妈过来开门,我问了就回来了,”赵礼辉摘下帽子,叶归冬起身帮他拍身上的雪。
“说还没买,正好,明天我一起买了。”
“那我下班后就直接往你那边去。”
赵大根说。
“一共才一百斤,我可以的,娘,准备一个大麻袋,我好扛。”
用厂里的麻袋,第二天还要还回去,而且脏兮兮的,身上都会被弄脏,赵礼辉不喜欢。
“真能扛?”
陈翠芳犹豫。
“我可是那么大老远,把一百多斤的竹子扛回来了,”赵礼辉觉得他们小看人。
“这倒是,”陈翠芳笑了,“这样,你爹下班后就在巷子口等你,能帮一把是一把。”
“对,”赵大根应着,“我可不想坐在家里烤红薯的时候,被人告知你因为扛着大白菜,在雪地里摔了个大屁股蹲儿。”
叶归冬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扑哧一笑。
赵礼辉:
这是亲爹。
此时陈万生和陈万辰正在安家租的房间里面对面坐着,他们中间放着一个小火盆。
“万辰,要不你先回家?等有了消息,我再给你写信过来。”
陈万生咬牙道。
陈万辰垂着头,“是大嫂不想让我待在这吧,大哥,我要是回去了,真的还能过来吗?”
“不是你大嫂,”陈万生委婉解释道,“我和你大嫂才结婚没多久,总不能一直挨着你睡吧?”
结果陈万辰却抬起头双眼亮道,“可以帮我租一个屋子,我就搬出去住了呀。”
陈万生:
他没再说回家的事,给人再租一个房子和住在这边相比较,他还是选择现在的日子吧。
见他不说话了,陈万辰再次垂下头,“大哥,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我只是太想和你一样留在这里了,我要是也能挣钱,那爹娘和弟弟妹妹们的日子就更好一些,你、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陈万生闻言心里一酸,“说什么为难的话,我还不知道你,放心吧,我和你嫂子一定为你找份工作!”
向婉茹最近看孙宝珠是越来越不顺眼,说话夹枪带棒不说,还挑拨起胡二娘对孙宝珠更不满。
“逼着我们给你嫁妆的时候,可没想过我和你爹的日子好不好过,你现在有困难了,一回家就住了好几个月,还没有你妹妹省心呢!”
孙宝珠想说她哪里住了好几个月,可却因为要在这边继续住下去,而不得不闭上嘴。
“这要是把屋子租出去,就算租户不在家里吃喝,那也得用水用电,怎么一个月也要收一块五吧?”
向婉茹故意大声道。
胡二娘一听,觉得自己更亏了,“就是!有本事在外面租房子住,那就有本事别回来呗,这房间已经不是你的了,是你妹妹宝珍的!”
“我想妹妹不会连一块五都拿不出来吧?那还不如去你们厂宿舍住呢。”
向婉茹摇头。
孙宝珠、孙宝珠气呼呼地收拾了东西,摔门来到安家。
陈万生兄弟看到她这副模样,赶紧让她进屋。
“我不会回去住了!”
孙宝珠把自己的东西放好,然后一脱鞋就上了床,拉上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在那哭。
一边哭一边说自己这些日子在娘家的日子有多委屈。
半个字没提陈万辰,可句句都是冲着他来的。
陈万辰起身出去了,陈万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正当他在劝孙宝珠的时候,陈万辰扛着一张竹床回来。
“我向安叔借的,以后我就睡竹床,你和嫂子睡木板床。”
陈万辰的话让孙宝珠哭得更大声了。
安叔这边也是忍不住嘴角一抽,他看了眼传出孙宝珠哭声的屋子,走进堂屋跟安婶子低声道。
“哪有小叔子和哥嫂住一间屋子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安婶子叹气,“就说我弟弟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十三平方的大连间里,能挤着住就不错了,还在意那些关系做什么。”
安叔翻了个白眼,这情况能一样吗?
赵礼辉第二天下班扛着一超大麻袋出机械厂大门时,又和陈万生遇上了。
这回等车的是陈万生。
看到赵礼辉买的那明显比自己多不少的白菜,陈万生挑了挑眉,“买这么多?”
“是啊,家里人多,多买点,”赵礼辉笑道,“也能节约点开销。”
“听说你现在是三级技术工了?”
陈万生想到今天看到的技术部工资表,里面就有新加的三级工赵礼辉。
“对,刚拿到证,”赵礼辉点头,“也是想在年底拼一把,结果还真成了,对了,听说你转正了?恭喜啊。”
陈万生扯了扯嘴角,“谢谢,车来了,这回你先上吧。”
“谢谢,陈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赵礼辉发了一张好人卡,扛着麻袋就先上了车,挤到后门的位置才把麻袋放下。
这回他在水井巷门口下的车,早上叶归冬对他叮嘱了好几次。
赵大根就等在那,见赵礼辉从车上提着东西下来,快步过来帮忙。
陈万生并没有下车,下一站会在水井巷后门对路停下,自从搬到安家去了后,他就一直在那边下的车。
“我拿了一个麻袋过来,”赵大根抖开那个麻袋,从赵礼辉手里的那袋子里拿白菜装进去,“我把家里的先带回去,你把剩下的送到那边。”
“行,”赵礼辉点头。
他提着麻袋路过同心巷供销社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了。
“哎哟,你咋还送上门来了,”叶妈妈心疼地给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不是说好了晚上我们去拿吗?”
“顺路的事儿,”赵礼辉接过叶爸爸递过来的糖水,一边喝一边看向他们院子,和家里一样,叶爸爸他们也把院子里的积雪铲到角落里堆着。
叶妈妈把买白菜的钱硬塞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一根香条,“我下午做的,你拿回去蒸一蒸切了就能吃。”
香条是肉和鸡蛋做成的。
一条有成人巴掌宽,一条胳膊那么长。
“谢谢爸妈。”
“谢个啥,快回去吧,知道你恋家,就不强留你了。”
赵礼辉闻言笑了笑,冲他们挥了挥手便回去了。
看着女婿的背影,叶爸爸感慨着,“这个女婿是真不错啊。”
“是啊,”叶妈妈笑着点头,“搁在一年前,我是真没想到他和归冬能走到一块儿去。”
“谁说不是呢。”
叶爸爸应着。
叶妈妈做的香条很好吃,鲜香十足,赵礼辉口味重,还往上面抹了一层辣椒酱,看得叶归冬嘴角一抽。
“唔……蘸着辣椒酱吃味道更好了,试试?”
赵礼辉强力推荐。
“不要,”叶归冬拒绝,“我喜欢香条本来的鲜味,抹了辣椒味道就变得淡了。”
全是辣椒的味道。
“就是,”陈翠芳也爱直接吃,就这父子俩,真是吃什么都爱搞点辣椒酱上去。
吃过饭后,叶归冬进房间看书去了,赵礼辉陪着赵大根他们看电视,杨六婶和容丽还有她大儿媳妇郑芳一起过来的。
“怎么就你们三?”
陈翠芳以后道。
“两个丫头去舅舅家了,另外几个在家呢,”杨六婶笑道。
赵礼辉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回房陪叶归冬去了。
看得杨六婶低声笑道,“我发现每一次啊,就我带着媳妇儿女儿过来的时候,只要归冬不在这,礼辉那孩子就会坐一会儿然后回房陪归冬。”
“是吗?我倒是没注意。”
陈翠芳当然注意到了,嘴上却不承认。
“这也太避嫌了,”杨六婶啧了一声,“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过来看电视。”
“哪里的话,”赵大根摆了摆手,“那小子本来是想陪着我们看,见你们来,我们有人说话后,他就想陪媳妇儿去,这小子粘媳妇儿极了。”
“就是,”陈翠芳拿出今天叶归冬带回来的瓜子,招呼大家一起嗑。
房里赵礼辉就坐在叶归冬的身旁,手里也拿着一本书,他看一会儿书,再看一会儿叶归冬,又看一会儿书。
得亏叶归冬沉浸在解题中,没有被他打搅到。
腊七的晚上,叶归冬和陈翠芳把明天要熬腊八粥的各种东西泡好。
“明儿是腊八节,也是你的生辰,”陈翠芳温柔地给叶归冬整理了一下衣领,“中午娘给你做荷包蛋长寿面,晚上娘做一桌好吃的,请亲家公亲家母他们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谢谢娘。”
叶归冬抿嘴一笑,轻轻抱了一下比她矮一些的陈翠芳。
赵礼辉今天早上出门时,就跟他们说了,今天晚上要和刘耀祖去国营店吃饭,所以让他们不用等自己,早点睡。
叶归冬陪着赵大根他们看电视到九点,然后洗漱,回房又看了四十多分钟的书,打开房门看了眼堂屋墙上的挂钟,都快十点了,赵礼辉还没回来。
她打了个哈欠,又去灶房摸了摸锅盖,还是温热的,怕锅里的水冷了,她又往灶门里面加了两节木块柴。
快十一点的时候,赵礼辉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听到动静的叶归冬披上衣服刚要推开房门出去看,就听到堂屋里传来赵礼辉的声音,“归冬别出来了,这天冷,我洗了澡就进来。”
“拿换洗衣服啊,”叶归冬说。
“你帮我找一下,我就在门口接,”赵礼辉来到房门口,把房门推开一点,对里面的叶归冬笑道。
叶归冬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
赵大根披着衣服从他们房间出来,说了赵礼辉两句,“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喝到一半,碰到过去打酒的师傅,所以时间就长了点。”
赵礼辉从叶归冬手里接过衣服,然后把房门拉上,“爹,我洗澡去了。”
“快去吧,”赵大根点头,拉着外套进了屋子,反手把房门闩上,“这小子,现在才回来,明天你得好好说说他,和朋友喝酒吃饭也要注意时间。”
“我肯定会说他的,”陈翠芳应着。
赵礼辉洗了澡刷了牙,把脏衣服洗干净晾在屋檐下再进堂屋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就十二点了。
他把堂屋门闩上,将方才藏在电视机后面的东西,反手提上放在身后,再轻轻推开房门。
灯开着,叶归冬躺在床上睡得脸红扑扑的。
赵礼辉头顶着擦头发的毛巾,轻轻坐在了叶归冬的身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他轻声唤道,“归冬。”
“嗯?”
叶归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他头顶着毛巾,“洗了头啊?”
“嗯,喝了酒,就把全身上下头洗了个遍,”赵礼辉拿下毛巾,他的头发已经擦干了,“来,起来。”
“干什么?”
叶归冬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今天不想那个。”
“不是那个,”赵礼辉轻笑,“生辰快乐,归冬,新的一岁也要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说着,他先把毛线衣从袋子里拿出来,拉开被子,轻轻塞到叶归冬的怀里。
叶归冬睁大眼,看着被塞过来的东西,她一下就清醒了。
抱着毛线衣坐起身,拉开黄色毛线衣,看到衣服胸前还织了两个小小的字。
是她的名字:归冬。
肚子那一块是用褐黄色线织的一个可爱小猴子。
她生肖属猴。
叶归冬也会织毛线衣,她一下就看出这毛线衣不像是商店卖的那种,“你织的?”
“嗯,”赵礼辉点头,“明年我的技术会更好。”
“已经很好看了!”
叶归冬喜欢得不行,她当下就脱下身上的小褂子,把毛线衣穿上身,“大小也合适,好看吗?”
“好看,可好看了。”
赵礼辉看着头发乱糟糟,穿着黄色毛线衣,在灯光下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姑娘,嘴角不断扩大。
叶归冬又摸了摸肚子上那个小猴子,“真好,礼辉,你的手太巧了!”
“谢谢夸奖,来,还有这个,”赵礼辉拿出一个精美的正方形盒子递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叶归冬搓了搓手,满怀期待地接过去打开,“和田玉佛?你在百货大楼那边买的?!”
“嗯,抽奖那天,你不是在那片区域停留了很久吗?”
赵礼辉怕她冷到,将垂落在一旁的被子把她围起来。
“娘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才好,所以我选了这款小佛,戴上身后为你驱邪挡魔。”
赵礼辉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蛋,“领导,我有荣幸帮你戴上吗?”
“当然,我很乐意,”叶归冬吸了吸鼻子,泪巴巴地看着他,把玉佛递过去。
“不能哭,”赵礼辉把最后一个台灯放在她手里,“台灯不能算是礼物,是我给咱们小房间添加的一个小用具,以后你看书刷题的时候,就可以开着台灯,对眼睛好。”
他轻柔地给叶归冬戴上玉佛,往后退了一下点头,“真好看。”
叶归冬眨了眨眼,把泪憋回去,抱着小台灯直起身吻了吻赵礼辉,“我很高兴,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在家的时候,父母对她们姐妹几个都挺好,也没存在偏心之类的行为,但因为孩子多,所以她们过生辰的时候,也就那天做点好吃的。
其实叶归冬也很满足,但当被赵礼辉这么认真对待时,她还是有点想哭。
赵礼辉抱了抱她,然后把台灯放在桌上,接着就尴尬了,“咿,没插座啊。”
还想看看这玩意儿,在家里是不是和百货大楼那边展示的一样亮呢。
叶归冬扑哧一笑,“没事儿,明天用电线接一个就是了。”
现在的台灯可不是那种可以充电的,而是必须插上电才可以。
用的插座也是需要自己接电线的黑色胶木插座。
“是我大意了,没想周到,”赵礼辉上床抱住叶归冬,“明天下班回来我就接插座。”
“好,”叶归冬窝在他怀里,“所以你今天喝酒后去买的?”
“不是今天,都过十二点了,是昨天,”赵礼辉把电灯拉了,然后拥着她,“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去百货大楼那边买礼物,然后回到和刘哥约好的地方吃饭喝酒。”
“本来预计的时间是九点回家,但没想到碰到师傅了,所以就晚了很多,下次我会注意时间,”赵礼辉捏了捏她的小手,“睡吧。”
“还有个问题,”叶归冬拉住他的手,“你前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出去,是不是去赚外快了?”
“嗯哼,”赵礼辉点头,“得亏刘哥和师傅帮我介绍了几个不错的活,不然这玉佛我还真买不起,毛线是我在厂代销点买的,因为是在厂工人,所以价钱比别的地方便宜,但是质量还是不错的。”
“对了,你还穿着毛线衣呢,得脱了,不然你晚上热得踢被子,很容易着凉。”
赵礼辉让叶归冬躺着,他帮着把毛线衣脱下,又将薄薄的小褂子给她穿上,然后将人抱住,“睡觉。”
“好。”
叶归冬在他怀里蹭了蹭,嘴角带着笑意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等她处理好回到堂屋时,桌上是赵礼辉给她煮的红糖鸡蛋。
“你怎么比我还记得牢?”
叶归冬小声问道。
“这是我应该记住的事,当然记得牢,”赵礼辉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天有早会,我要早一点去厂里,你慢慢吃,下班后见。”
“好。”
叶归冬点头。
赵礼辉提上叶归冬前两天给他做的军绿色布包,出门了。
叶归冬吃着热乎乎甜丝丝的红糖鸡蛋,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看向院子里飘落的雪,双脚惬意地晃荡着。
赵大根出门时给她塞了个生辰红封,这也是他们这边的规矩,小辈过生辰,长辈会在早上给一个红封表示祝福。
在叶归冬准备出门时,陈翠芳又塞了一个给她。
等她带着点点来到供销社,刚打开门进去,提着包的叶爸爸就踏进门,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封递过去,“健康平安。”
“谢谢爹。”
叶归冬露出大大的笑,“晚上到家里一起吃饭。”
“好,”叶爸爸还要去上班,所以也没多聊,加上他们父女相处时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话。
上午九点多,出门买菜的叶妈妈把叶归冬叫到供销社侧边,往她兜里放了一个红封,“早点给我添个外孙或者是外孙女。”
叶归冬脸一红,关于孩子的事,她虽然跟叶妈妈提过了,可叶妈妈却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孩子来了,那缘分可挡不住。
中午陈翠芳提着竹篮子过来,把竹竿盖子一掀开,里面是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手擀长寿面。
上面油汪汪的还撒了点葱花,荷包蛋煎得也很好看,像小太阳。
另外还有两个小小的寿桃,捏起来软乎乎的。
把这些吃完,叶归冬觉得自己都不能坐着了,得亏下午比较忙,她走前去后的,等下班时,还觉得有点饿了。
赵礼辉依旧过来看大门关没了,见人还没下班,就在一旁等着。
“今天过得很开心?”
见叶归冬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赵礼辉轻声问道。
“非常开心!”
叶归冬使劲儿点头,长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抖动了好几下。
点点感受到她的好心情,在她脚边蹦跶了几下。
“那就好,开心就好。”
赵礼会说。
叶归冬侧头对上他温柔的视线,脸红红地问道,“那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赵礼辉摸了摸下巴,“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下班想到回家,能看到你们的时候。”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也是,下班的时候比上班的时候积极。”
“谁不是呢……”
他们到家的时候,家里就缺叶爸爸没到了。
灶房里热闹得很,叶归冬想进去帮忙都被拦住了,汁源都在抠抠峮乙乌尔尔气雾儿吧依于是她洗了脸擦了手后,就坐在堂屋火炉处嗑瓜子。
赵礼辉在灶房转了一圈,也没地方能帮忙,赵大根往他怀里塞了几个橘子,赶小孩似的让他去陪叶归冬。
“看,”赵礼辉兜着橘子回到堂屋挨着叶归冬坐下,“爹给的橘子,我帮你烤一烤再吃。”
他把橘子放在炉子的边框上。
叶归冬看着这几个大橘子眨了眨眼,“说起橘子,我们供销社明天也会来一批,一毛三一斤。”
“嚯,”赵礼辉挑眉,“卖这么贵?”
“确实有点贵,不过上面说这批橘子个头大,汁水甜,属于橘子中的极品,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说的那样,明天我买一个尝尝,如果不好吃,我就不买回家了。”
一个顶多几分钱,尝尝味道总比买一堆好。
“行啊,”赵礼辉给橘子翻了个身,叶归冬想帮他把帽子摘下来,就见外面的雪又大了。
“这么大的雪,”叶归冬眉头微皱,“希望不要发生雪灾才好。”
“你今天过生辰,是说话最灵验的那个,老天听了你的话,绝对不会发生雪灾的,”感觉橘子温热后,赵礼辉剥开一个,掰了一瓣递到叶归冬嘴边。
“那就借你吉言。”
叶归冬低头吃下,酸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这么酸?”
赵礼辉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然后和她出现了同款扭曲的脸。
“爹!这橘子哪里来的?”
他走出堂屋冲灶房那边大喊道。
“我同事自己家院子里的橘子树结的果!今年第一次结果呢,好吃不?”
赵大根也大声回着。
“……好吃得很呢!我们给你们留了几个,待会儿记得吃!”
赵礼辉回到堂屋,“一般这第一次结果的果子,味道都不怎么好。”
“确实有点酸,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叶归冬看着剩下的橘子,“咱们不能浪费,分着吃了吧。”
赵礼辉接过去,“我来,我爱吃酸的。”
说完把剩下的全部塞嘴里了,叶归冬都怕把他噎住了。
等叶爸爸进门时,就看见赵礼辉正在狂喝水,“怎么了这是?”
“爸,吃橘子呗,”赵礼辉见他来了,热情地拉着他坐下,然后递过去一个温热的橘子。
“爹就爱吃这种味道的,”叶归冬笑。
“酸的啊?”
叶爸爸剥开一个尝了尝,“不错,有小时候的橘子味。”
见赵礼辉不解,叶爸爸便一边吃橘子一边解释。
“我就喜欢这个味道,我小的时候,院子里也有一棵橘子树,从我上小学,到我上中学,那棵橘子树总算是结果了,但是很酸,和这个橘子一样的味道。”
“我那个时候也觉得不好吃,太酸了,可那棵橘子树,年年结的橘子都是这么酸的,后来橘子树被我爹刨了,他嫌弃它占地儿果子还不好吃。”
叶爸爸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继续吃,“后来工作后,我就越发想念那种味道,渐渐的就爱吃酸橘子。”
“那您多吃,这些都是您的,”赵礼辉强推。
晚饭很丰盛,有陈翠芳做的酸菜鱼、把子肉;还有叶妈妈做的香条和凉拌猪肚;以及赵大根炖的山药排骨汤。
可以说全是荤菜,然后配的是浓稠软糯的腊八粥。
陈翠芳熬了好几个小时呢。
她还煮了米酒,没什么度数,喝起来甜丝丝的,叶归冬来事儿了也可以喝,还能暖身子。
吃完饭后,一家人围着火炉看电视,此时外面已经是鹅毛大雪。
索性就让叶爸爸他们在这边留宿,明天一早再回去收拾。
见雪吓得的确大,二人也就没有推辞,家里有没用过的牙刷和毛巾,因为新屋子那边没铺床,所以他们就睡的赵礼红的房间。
“好久没见二姐了,十五那天休假,咱们去看看二姐他们?”
叶归冬躺下时说道。
“好啊,”赵礼辉把买回来的插板接上电线,将台灯插.上,把电灯关掉,屋子里就桌子那一片光亮。
“这里还可以调节亮度,”赵礼辉拧着按钮,“不错吧?”
“不错,”叶归冬点头,小手拍着身侧的位置,“快过来睡了。”
“马上,”赵礼辉把台灯关上,快速上床抱着媳妇儿睡觉。
第二天供销社送来的橘子,叶归冬买了一个中大的尝了尝,觉得味道还行后,就买了十斤,五斤送叶家,五斤他们自己吃。
这两天关于陈万生三人挤在一个房间的事儿,在水井巷里那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也不是人家安叔和安婶在外面说人闲话,是有人发现三人每天都在安家进进出出的,谁都知道陈万生夫妇他们只租了安家一间屋子,那都不用过多的猜,就知道三人是怎么回事了。
杨六婶就爱找胡二娘的不痛快,这不,和陈翠芳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就当着胡二娘的面故意问道,“你家姑娘女婿是怎么回事?咋还和小叔子一个屋睡觉呢?”
胡二娘硬邦邦地回着,“人家弟弟睡的是竹床,可别思想龌龊了。”
“我可不龌龊,”杨六婶摇头,“之前宝珠觉得不方便都回家住了些日子,咋忽然回去挤着睡了呢?你这做娘的心也太狠了。”
“家里有房间,还是让宝珠回去睡比较好,”陈翠芳真心劝着,“不说别的,这长久下去他们怎么要孩子?”
胡二娘咬了咬牙,“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
说完扭头就走了。
杨六婶扑哧一笑,“气得菜都不买了。”
等回到家后,胡二娘才发现自己的菜篮子是空的,她更气了。
向婉茹从房里出来,见到这一幕后,上前接过篮子,“娘,我去买菜吧。”
“你自己拿钱买?”
胡二娘问。
“当然了,偶尔也要跟娘分担一点不是?”向婉茹很是体贴道。
胡二娘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等孙记文回来,也有人问他咋回事,回到家后,他让孙大江去安家把孙宝珠叫回来住。
“等小陈的弟弟什么时候走了,她什么时候回去住,太不像话了!三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她不要脸,我还要呢!”
之前没人提,他就当没这回事,可人家主动把这个事跟他提了,爱面子的孙记文想要装聋作哑也不成。
孙大江有点不乐意,“那陈万辰的脸皮可厚了,不然也不会住这么久也不回家,这要是一直住下去,那三妹总不能一直在家里住着吧?”
“就是啊爹,依着我看,还是得解决根本问题。”
向婉茹说。
“什么问题?他的根本问题,就是工作!大江的工作还那么不稳定呢,我有哪个关系给小陈弟弟找?”
孙记文肺都要气炸了,胡二娘让他赶紧冷静下来,“再气下去,你可要中风了!”
第065章 65
孙记文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 可当他余光瞥见站在那没动的孙大江后,又忍不住火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妹妹叫回来啊!”
“哦。”
孙大江十分不情愿地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着,“我晚上还要去上班呢, 真是没事儿找事干。”
“大江, ”向婉茹挺着肚子上前, 前几个月肚子还不怎么显, 可冬天衣服穿得多, 这肚子瞧着就越发大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我们等你回家吃饭。”
“好嘞。”
被媳妇儿这么柔声安抚的孙大江,一改之前的不情愿, 美滋滋地出门了。
看得孙记文直呼白养了个儿子。
赵礼辉出门买醋, 正好就碰到出院门的孙大江。
“哟,这吃饭的点, 赵老三你去哪里啊?”
孙大江打招呼道。
“家里吃饺子,没醋了。”
赵礼辉反问他, “你呢,这是去哪里?”
“啧, ”孙大江挠了挠头, “还不是孙宝珠闹出来了笑话, 行, 你忙去吧,我去找她。”
看见被他挠出来的头皮屑, 赵礼辉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好的。”
这会儿供销社多数都关门了, 所以赵礼辉是去菜市场那边的代销店买的。
回到家的时候,陈翠芳一脸不好意思地迎上来,“是娘疏忽了,我一直记得上次吃饺子的时候还剩下那么多醋,忘记咱们有时候吃面用完了。”
“没事,”赵礼辉把醋袋子剪开一个小角,然后倒在瓶子里,“这家里我最爱吃面的时候放醋,也是我忘记跟您说了。”
“可不就是,你小子最爱吃醋了。”
赵大根调侃着,叶归冬在一旁偷偷笑,点点吃饺子不用蘸醋,它已经蹲在自己碗盆面前大快朵颐了。
吴婶子和杨六婶两家人过来看电视的时候,赵礼辉就和叶归冬在房间里坐着各忙各的。
赵礼辉在看中午去厂图书馆借的机械技术方面的书,叶归冬则是在刷题。
一张桌子,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台灯就放在桌子中间,房间里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赵礼辉看书非常快,叶归冬一道题还没解出来,抬起头就看到对方翻了十几页了,“你都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赵礼辉点头,“基础方面的东西我都会直接略过,重点看我不怎么了解,或者是少用的技术知识。”
他的机械基础知识非常牢固,不然也不敢这么看书。
“要好好看哦,”叶归冬笑着打开保温壶给二人的搪瓷杯加了热水,“我还等着做工程师夫人呢。”
“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礼辉扬起笑,端起搪瓷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为了我们的未来,各自努力。”
“好。”
叶归冬喝了水后,就继续刷下一道题了。
到了九点,陈翠芳轻轻敲他们房门,二人就收了书本,起身出去洗漱,然后回房睡觉。
孙宝珠虽然很想跟陈万辰犟下去,但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又怕真的出现什么不好的闲话,所以她最后还是回家住去了。
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五这天,陈万生到会计部,等同事看完今日报纸后,他才拿到手里细细看了一番。
然后就看到钢铁厂改制招人的报道,陈万生精神一振,然后细看下面的招人条件。
可第一条高中毕业,就让他知道陈万辰没有机会了。
陈万生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下面的条件,然后又看到最下面有条表彰,是钢铁厂烧锅炉的一位残疾工人。
“柳向意同志抢灭火源……”
“左哥,”陈万生指着那条表彰问坐在他隔壁的男人,“钢铁厂还收残疾工人?”
左哥抽空看了一眼后道。
“应该是两种情况,一是工作的时候出意外导致残疾,二是退伍军人,钢铁厂几个月前不是大规模职改过吗?估计啊,这个人就是其中情况之一吧。”
陈万生闻言打消了写建议信的计划,他把报纸放在往日报纸的最上面,开始专心工作。
叶归冬和赵礼辉今天都休息,他们一早就起来收拾了。
“我去那边爆米花。”
赵礼辉端着一碗米准备出去。
“送到姐姐那边还是咱们吃的?”
叶归冬问。
“送姐姐那边,回来咱们要吃再去爆。”
赵礼辉说。
“那就待会儿走的时候去呗,”陈翠芳无语。
“拿个小布袋装着米过去,还能用布袋装爆好的米花,对了,记得带点白糖过去,不然米花没味道。”
“也是哦,”赵礼辉有点不好意思,“太激动了,脑子也转不动。”
“让开点,我还要收拾这呢,”陈翠芳笑骂。
“绿豆糕两封,供销社买的大橘子五斤,娘给姐姐姐夫织的围巾,”叶归冬清理着他们要带过去的东西,“还有待会儿要爆的米花,你带钱了吗?”
“没有,”赵礼辉把空兜儿翻出来,“带多少好?”
“我跟你说,只要是出门,”叶归冬打开柜子拿钱,“那就是拿五块钱,一块全部是零的,剩下四块钱拿一块的也好,五毛的也行。”
“知道了,领导。”
赵礼辉点头表示记下。
把钱贴身放好后,二人提着东西出门了。
先去菜市场那边排队爆米花,然后等车赶往赵礼红他们那边。
今天车上的人还挺多,赵礼辉他们一路站到那边下的车。
“先去菜市场那边看姐姐在不,”叶归冬说。
“好。”
反正也不远,他们就先去的菜市场,结果被店里的负责人告知,赵礼红已经没在这干了。
“什么时候的事?”
赵礼辉表情严肃。
负责人见他们不知情的模样,便让他们往旁边走了几步说话。
“你们是她的?”
“我们是她家人,”叶归冬说。
负责人愣了一下,“娘家那边的?”
“对,”赵礼辉点头。
负责人叹了口气,“她辞工有小半个月了吧,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才辞了这边的活,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其中一定有她公婆的原因。”
二人从菜市场往柳家走去。
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等到柳家时,看见院门大开着,叶归冬刚要敲门,就被赵礼辉拦住了,“直接进去,动静小一点。”
“好。”
叶归冬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就跟着轻手轻脚地往里面走。
院子里的积雪铲过,所以小心一点走路也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赵礼辉知道柳家的火房在哪里,他和叶归冬站在火房外面,就听见里面传来柳母的声音。
“这都是我去求了好久才得来的生子偏方,你身体不好,就一定要喝才行,别看这些东西看着有点恶心,其实有用着呢。”
叶归冬的脸色一变,她太知道那些生子偏方了,当年她奶奶没少逼着她娘喝,什么生吃公鸡x,癞蛤蟆炖蛇等。
“娘,我想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都喝了好几碗偏方了,身体不仅没感觉好,反而觉得吃不下什么东西。”
赵礼红抗拒的声音响起。
“哎哟,三弟妹,我是过来人,你看我生了那么多个,都是因为我娘给找的偏方,我还能害你?你放心喝,保管你给三弟生个大胖小子!”
柳大嫂劝道。
接着是孩子们的起哄声。
他们也不懂这东西是什么,但一听可以让三婶生娃娃,立马让她快点喝。
“三婶,喝了就有娃娃了,我就又有弟弟妹妹了。”
“对啊,到时候我带着弟弟妹妹到处玩儿,我会保护他们的!”
“我也是!”
“听听,三弟妹你快喝吧,再等下去凉了那味道可会更不好。”
柳大嫂继续劝着。
“礼红,咱们巷子里,和你同一个月嫁过来的姑娘,那可都怀了,就你还没动静,我是真为你和老三着急,”柳母叹气。
“也是真为了你们好,快喝吧,我知道这味道肯定没有肉汤好喝,但这是好东西啊……”
火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倒在地。
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赵礼红手里的药碗滚落在地,直接碎成了几块。
赵礼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向地上洒的“汤药”露出一抹冷笑,“这么好的东西,婶子和大嫂喝不就行了,我姐姐可没这个福气。”
叶归冬也跟着走了进来,她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赵礼辉,然后拉起惊讶的赵礼红,“姐,爹娘这些日子正想你呢,走,回家去住些时间。”
“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母看着叶归冬把赵礼红拉走,她又急又气地站起身。
柳大嫂则是一脸心疼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木门,猛拍着大腿在那叫唤,“赵礼辉!你把我们门给踹坏了,你是来拆家的吗!”
“再多说一句,我把地上那堆东西给你们塞嘴里!”
赵礼辉说完又把火堆上面挂着的铜壶给踢翻了,滚烫的热水随着铜壶的落地流得到处都是。
柳母赶紧护着几个孩子,柳大嫂只知道在那惊叫唤。
“跟柳向意说,我们需要一个解释,如果他不来家里解释清楚并且认错,我姐就和他离婚,我赵礼辉说的。”
丢下这几句话,赵礼辉就出去了。
“他疯了吧?!”
柳大嫂浑身发抖道。
柳母牙齿都在打颤,“疯了,真是疯了!离婚就离婚,我老三还能找不到好媳妇儿?就你姐姐,进门一个蛋都没生,我还没找你们赵家算账呢!”
然后她们就听到,一声巨响从隔壁房间传来。
孩子们吓得哭,柳母二人也不敢说话了,等听到外面没动静后,柳母她们才咽了咽口水走出火房。
接着,柳大嫂看着自己房门和火房的门一样躺在地上后,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这狗.日的赵礼辉”
“娘,他在那坐着呢。”
她女儿害怕地扯了一下柳大嫂的衣角,柳大嫂顺着女儿的手指看过去,就见赵礼辉双手环臂靠在院门处,正看着他们。
“我记得,你娘家是在一个叫三道沟生产队的地方吧?封建迷信抓这种生子偏方,”赵礼辉点头。
“我会向检举部那边递交举报信的,另外我警告你们,在我姐姐和柳向意没离婚前,你们敢砸他们房间的门,我就敢趁着你们不在家的时候……”
他没说话,只是露出一脸狞笑。
“不砸,我们不砸!”
柳母吓一跳,赶忙道。
赵礼辉满意离开。
叶归冬正挽着赵礼红的手臂,在巷子口等他。
赵礼辉提着东西出来,拦了辆车,跟对方嘀咕了几句话后,赵礼辉冲她们招手。
“咱们过去吧,姐姐。”
叶归冬柔声道。
赵礼红擦了擦眼泪,点头。
坐上车后,赵礼辉笑着跟司机大哥递了一支烟,“劳烦先送我们去你们这边最近的检举部。”
他借了司机大哥的纸和笔,在车上把举报信写好,到了地方后,下车把信交了,回来跟司机大哥说了他们水井巷的位置。
司机大哥挑眉,“有点远,得加一块钱。”
“可以。”
赵礼辉点头。
后座的叶归冬一直紧握着赵礼红的手,赵礼红在车上也没有说话,默默地流着眼泪。
司机大哥瞧见后,在到水井巷时,他没收那多的一块钱,“谁家还没个难处呢。”
“谢了大哥。”
赵礼辉索性把兜里剩下的那半包烟塞给了司机大哥,以表感谢。
这边叶归冬从赵礼辉提着的东西里面,拿出陈翠芳给赵礼红织的围巾,帮她围好后,又把赵礼辉的帽子戴在她头上。
赵礼红忍不住一笑,“要把我脸藏起来啊?”
“那些爱说闲话的,见风就是雨,”叶归冬看着赵礼红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笑道。
赵礼红握紧她的手,“谢谢,归冬,你真好。”
“你弟弟福气好吧,”赵礼辉提着东西走在她们身后。
“是啊,真是好福气,”赵礼红使劲儿点头。
“归冬,你们不是去看礼红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把东西都提回来了,欸,这是礼红吧?”
虽然戴了帽子和围巾,但老年人看着他们长大的,一下就从身形和走路姿态上认出赵礼红了。
赵礼红走路老是同手同脚。
“是,我们在路上碰上了,就回来了。”
赵礼辉解释道。
“哦哦,那还挺巧。”
老人没有多疑。
赵礼红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和平常一样和他们打招呼,很快三人就回到家了。
家里没人,就点点一只狗在家。
在叶归冬掏钥匙开门的时候,点点狂吠不已。
赵礼红惊讶地往门里看,“点点的声音变得和大狗一样了?”
“对啊,狗子也是大狗模样了。”
叶归冬推开院门,点点停住叫声,在他们身旁热情地打转转,也就在赵礼红身边多嗅了一会儿,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进堂屋。
“娘应该去买菜了,”赵礼辉看了看墙上常挂菜篮子的地方空着,“我去菜市场找她。”
“好,”叶归冬应着,接着也没让赵礼红闲着,二人把炉子烧起来。
“这就是你们抽中的电视机啊?瞧着质量和百货大楼卖的一样嘛,”赵礼红摘下帽子和围巾,很快又恢复到以前的活泼模样。
上次陈翠芳去看她的时候,就说了电视机的事。
“是啊,礼辉的手气可好了,你们那边的百货大楼搞抽奖活动没?”
叶归冬笑问。
“搞了,买东西超过十块钱,就可以拿着票去抽奖嘛,”赵礼红点头,“确实让人心动,但很多人都只抽到大米,所以还是去看热闹的人比较多,真出手抽的不多。”
“结果最后一天的时候,一个人买了一百块钱的东西,抽了十次,把前面没人抽到的奖全部抽中了,剩下虽然也是大米,可大奖都在他那,把他乐疯了。”
说起那天的事,赵礼红都忍不住笑出声,“好些人都在后悔,那天应该去抽来试试的。”
“是我,我也后悔。”
叶归冬跟着乐呵。
两人说说笑笑的,不仅把炉子的火生好了,还烧了开水,把家里两个保温壶灌满,另外还泡了四杯茶。
这会儿赵礼辉提着菜篮子,和一进院子就面带怒气的陈翠芳回来了。
她一进堂屋门就指着赵礼红的鼻子骂,“你的性子向来是泼辣骄纵的,人家拿那种臭玩意儿给你喝你就真喝了?平日里的火暴性子去哪里了!”
赵礼红鼻子一酸,“可我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我真的很着急。”
“那就去医院嘛,”陈翠芳拉着她坐下,“现在又不是我那个年代了,你怎么还信那种生子偏方呢?”
赵礼辉在进院子的时候就把院门闩上了,他把菜放在堂屋桌上,和叶归冬坐在赵礼红她们对面。
“就是,去医院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再说了,你们结婚又不是好几年,着什么急,”赵礼辉摇头。
“姐,你辞工是因为想调养身体吗?”
叶归冬想起这个事问道。
“什么?你辞工了?”
见赵礼红点头,陈翠芳又气了,抬起手戳了她脑门两下,“我是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还有,你喝偏方这个事,柳向意知道吗?”
赵礼红摇头,“我只跟他说,是我婆婆去找中医开的药,婆婆和大嫂熬那个,都是白天他不在家的时候。”
“你啊,自作自受!”
陈翠芳骂完后又点头,“向意不知道这个事,我倒是没那么气了,只气自己人不争气。”
“自己人”赵礼红垂下头。
“我也是砸了门以后,”赵礼辉见此,轻咳一声说起自己砸门的事,“才想起万一姐夫不知道这个事呢?所以我警告她们不准因为我砸了门,而砸姐姐和姐夫的房门。”
赵礼红想起他在那边冷着脸喊柳向意,现在又变成了姐夫,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归冬秒懂她在笑什么,掩嘴对疑惑的陈翠芳说,“生气的时候喊人家全名,冷静下来后叫人家姐夫。”
“娘刚才不也是一样的,”赵礼辉有点骄傲,学着陈翠芳刚才怒气冲冲喊柳向意,然后得知对方不知情后又变成温柔的向意,最后来了个总结,“真不愧是亲母子啊。”
陈翠芳被他这番话说得很不好意思,“我有这样吗?”
“有,”叶归冬笑着点头。
“有的,”赵礼红擦掉眼角的泪,“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就是压力太大了,我太想要个孩子。”
“我跟你说,我和归冬这几年都不打算要孩子,”赵礼辉安抚道,“咱们现在才结婚半年多,等我们后面一两年都没动静的时候,那些说人闲话的,肯定也会逮住我们说。”
“是啊,”叶归冬让赵礼红擦擦眼泪,“姐姐,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好不好自己才知道,那些偏方我娘被我奶奶逼着没少喝,反而身体不怎么好了。”
“对,那东西绝对不能喝!”
陈翠芳拍了拍她的肩膀,“真要是不放心,就和向意去医院检查一下,既然你没工作了,那就暂时住在家里,在家里过年最好。”
“真的?”
赵礼红抱住她的胳膊,“那外人说出嫁女回家过年不好的话怎么办?”
“姐,”赵礼辉严肃道,“你太在意外人的看法了,这不好,得改。”
叶归冬点头。
赵礼红把额头抵在陈翠芳的胳膊上。
“我知道……就是没有办法不在意,特别是和我差不多时间嫁到那边的姑娘,有些都快生了,别的人也怀上了,就我,什么消息都没有。”
“是不是姐夫不……”
叶归冬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赵礼辉的嘴,陈翠芳也红着脸瞪了他两眼。
但垂下头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向意在那方面没问题吧?”
“没有!”
赵礼红脸红得不行,松开手坐直身体,“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那更要检查了,”赵礼辉拉下叶归冬的手握在手里。
“总之,既然想要孩子,又觉得是身体原因,那就一定要去医院,用科学的方式去检查,不要信那些迷信的东西,只会让你们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其实我觉得很不公平,”叶归冬想起她娘遭过的罪,忍不住提出一点。
“就是夫妻两人要孩子没要上,大家总会把目光放在妻子的身上,好像妻子喝那些东西就能怀了一样,就没有想过是丈夫的问题,或者是让丈夫喝吗?”
陈翠芳使劲儿点头,“对!怀孩子生孩子苦的都是咱们女人,偏偏怀不上还怪咱们女人,真是不公平!”
“确实不公平!”
赵礼红开始数落她婆婆和大嫂这段时间的恶行。
“……光是这些也算有我自愿的就算了,可我总觉得我大嫂是故意这么干的,她就是想看我遭罪!”
“你才知道啊?我在门外听得火冒三丈,所以才踹门进去的,”赵礼辉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姐,把你的聪明劲儿用上,别被带着走了。”
“知道了,”赵礼红又抱住陈翠芳的胳膊贴贴,“还是家里好,爹娘好,弟弟弟妹也好,大哥嘛,还没回来,就排最后一名好了。”
事说清楚了,叶归冬把电视打开,几人看了一会儿电视后,赵礼辉和叶归冬就去做午饭了。
休息日的时候,都是他们做饭比较多,就是想让陈翠芳休息休息。
看着二人并肩出堂屋的身影,赵礼红贴着陈翠芳小声道。
“归冬这姑娘是真不错,您看,咱们家娶了媳妇儿也过得和和美美的,我公婆四个儿子,四个儿媳妇,没有一个儿子儿媳妇和他们一条心,不,我大嫂就是我婆婆的跟屁虫 。”
“可她是为了争好东西,但真要是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我公婆才不会想到她呢。”
“礼红啊,我真后悔当初答应柳家,”陈翠芳叹气,“你要是和归冬一样,嫁咱们这附近的人,多好啊,你受到欺负,我们立马就知道了。”
“可附近没我瞧上的男同志啊,”赵礼红靠着她,“小说里的爱情故事,我最喜欢的就是一见钟情,我对向意就是。”
“你就是小说看多了,”陈翠芳戳了她脑袋一下,“用你弟弟的话来说,你就是那种恋爱脑,只管恋爱不管对方的其他条件。”
“这个形容很贴切,”赵礼红认错,“娘,我想和向意搬出去住,去外面找一间屋子租着住,您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陈翠芳应着,“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房子,那搬出去住也不是不行,就说归冬的同事小林,她和她男人前段时间就带着孩子搬出去住了,把家里原来的房间租了出去。”
“在外面住虽然照看孩子这方面难一点,但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脸都圆了一圈,瞧着可喜人。”
赵礼红闻言双眼一亮,然后追问了更多,听得津津有味的,也吃到了林家刚回来小儿子的瓜。
赵大根下班回来的时候,听到灶房里有自己闺女的声音,立马眉开眼笑地高声喊着,“是礼红吗?”
“是我!”
赵礼红从灶房跑出来,“爹,您回来了!”
“向意呢?”
赵大根问。
“他今天上班,”赵礼红说。
“你明天要上班吗?”
“不上,”赵礼红摇头,“我把那活儿辞掉了。”
赵大根愣了一下,然后轻声道,“那就在家多住一段时间,工作的事开了年以后再找也是一样的。”
“另外我和婆婆还有大嫂吵架了,或者说是干架了,”赵礼红又说。
“啊?”
赵大根走过去,“干架了?你一个打她们两个,还是她们两个打你一个啊?”
“应该说是我凶了她们两个,另外还踢坏了他们家两道门,”赵礼辉出来说。
“踢坏门?”
赵大根眯起眼,然后把赵礼红叫到堂屋了解具体情况,赵礼红平静地说了一遍,然后再检讨自己错在哪里,以后绝对不再犯。
听完后的赵大根抹了把脸,“这事儿柳向意知道吗?”
“不知道,应该说他以为我在喝中药。”
赵大根闻言眉眼柔和了一些,“向意要是知道你在喝那些玩意儿,我绝对饶不了他!”
靠着堂屋门的赵礼辉扑哧一笑,赵礼红也背过身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赵大根疑惑。
“没什么,就觉得您和我不愧是亲父子。”
赵礼辉还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在赵大根迷茫的眼神下回灶房那边去了。
“说话没头没脑的,”赵大根有点气闷。
柳向意赶来的时候,天正好下起大雪,他眉毛都沾上雪了,整张脸冻得红彤彤的。
“不是坐车来的?”
赵礼辉见他来了,也没给他甩脸色,而是问道。
看了眼不说话的赵礼红,柳向意轻咳一声,“车半路坏了,我就跑过来的。”
赵礼红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柳向意露出笑,“你没事就好,我回家的时候,娘和大嫂说你和弟弟弟媳妇把家拆了就跑,我不信她们的话,所以帮你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坐车过来了。”
他拍了拍身后的布包。
“先吃饭,吃了饭再说,”赵大根招呼着。
“先洗手擦脸,再吃饭。”
赵礼红强调。
“好,”柳向意点头。
陈翠芳瞪了赵礼红一眼,赵礼辉提来热水,把柳向意在这边用的毛巾递给他。
柳向意接过手开始洗脸擦手。
其余人先进堂屋了。
“门是我踢坏的,火房那道门是我听她们让姐喝那种生子偏方,把我气狠了踢坏的,至于大嫂他们的房门,是我故意踢的。”
“生子偏方?”
柳向意脸色难看地停下清洗毛巾的手。
“嗯,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她自己也愚昧,想要个孩子想疯了,所以就乖乖喝了那些东西快小半个月了,她辞工你知道吧?”
赵礼辉问道。
“……知道,她说天太冷了,一直下雪手冻得不行,所以不想去了。”
所以柳向意二话没说就点了头。
“反正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赵礼辉看向他,“如果你知道她在喝那些东西不阻止,我一定会让我姐跟你离婚,就算她不愿意,我也会逼着她离。”
“我没有!我要是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阻止的!”
柳向意急忙道。
“嗯,姐姐也说你不知道,她和你娘还有大嫂一起瞒着你呢,说是喝的中药。”
赵礼辉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屋吃饭去,别的事儿饭后再说。”
吃过饭后,柳向意积极地收拾碗筷,然后在一家人回到堂屋坐着的时候,他起身给赵大根夫妇鞠躬道歉。
赵大根他们赶紧把人拉住坐下。
“你们两个都有错,夫妻嘛,有什么不能跟对方说的?非要搞隐瞒那一套,”陈翠芳把两个人都批评了一下,着重批评赵礼红。
赵礼红乖乖听训的样子让柳向意心疼,他连连出声表示是自己的错多一点。
叶归冬看了一会儿后,小声跟赵礼辉说,“我怎么觉得,姐夫更像恋爱脑?”
“两个都是,”赵礼辉笃定道。
叶归冬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
最后,陈翠芳让他们两个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柳向意立马道,“您放心,我明天上半天半,下午就请假和小红去医院。”
“行,就这么决定,看电视吧。”
赵大根见女儿女婿又笑着说话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谁也没提赵礼辉踹门的事,更别提赔偿了。
睡觉时赵礼红主动提起这个事,“礼辉也是护着我才那么干的,我是不觉得他有什么错,要是你爹娘让我弟弟赔偿,那是不可能的。”
“咳咳,我走的时候把堂屋门给踹了,就是力气没有弟弟的大,只踹歪了半边。”
柳向意抱着她说。
赵礼红惊讶地抬起头,“真的啊?”
“真的,娘让我和你离婚,我气得不行,就踹门了,”柳向意没说他走的时候,柳母在后面喊,如果他敢去找赵礼红,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但赵礼红看了他一会儿后,忽然道,“她是不是说,你要是敢找我,就不认你了?”
柳向意愣了两秒,然后点头,“是。”
“你娘最喜欢这么威胁人了,”赵礼红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不怕,她不会不认你的,少一个儿子,以后老了就少一分孝敬,她才不会那么傻呢。”
“我想也是,”柳向意抱紧她,“另外四弟妹想让他们别那么生气,说自己怀孕了,看老四的样子,应该是真的。”
赵礼红的手一抖,眼神黯淡下来,“四弟妹都有了啊。”
“别多想,明天咱们去医院检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柳向意抓住她冰冷的手,“就算我们要不了孩子,我也不会和你离婚,但问题出现要是出在我身上,你就去找个更好……”
赵礼红捂住他的嘴,“睡觉!”
被捂住嘴的柳向意笑眯了眼,“嗯。”
早上起来的赵礼辉,见这夫妻二人黏黏糊糊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昨晚把什么都说开了。
“你中午回来吃饭,娘说先做归冬那份,我们的做晚一点等你回来吃也不会凉。”
柳向意出门时,赵礼红叮嘱道。
“好。”
赵礼辉在旁边催着,“再不走上班就迟到了,姐夫还要坐一个小时的车呢。”
赵礼红这才冲柳向意挥了挥手。
陈万生今天一早就起来了,他想去孙家找孙宝珠,结果就和一个严肃的男人迎面碰见,并且对方的脚似乎有点问题。
等人走过后,他才想起这是昨天他在报纸上看见过的那个,被钢铁厂表彰过的残疾工人。
他居然住水井巷?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万生有些疑惑。
然后就看见前面倒水的婆婆和对方笑盈盈地打招呼,陈万生实在是好奇,于是等人走了后,上去跟婆婆打听这人是谁。
“他啊,赵大根的女婿啊。”
陈万生一愣,居然是赵礼辉的姐夫。
这姐弟二人真是奇了,一个找脚有问题的男人做丈夫,一个找脸上有胎记的女人做媳妇儿。
不知道老大赵礼生会找个什么样子的媳妇儿回来。
赵礼生此时正和生产队的人,拿着铲子在铲生产队外面大路上的积雪。
积雪一天不铲,第二天就会堆得更多,简直没办法过人,所以队长让他们每天都来铲雪。
“玉香,你靠过来点,我来铲这里,”见郑玉香铲雪的上方有被积雪压到一半的竹子,赵礼生不放心地让她躲开。
郑玉香穿着黑色的棉衣,冻得双手通红,她和赵礼生的手都生了冻疮,即便赵礼辉他们寄了药膏过来,可这天天碰冷的东西,怎么会好呢。
“你也慢点,这竹子上的雪清下来后,它会往上弹,小心弹到你。”
郑玉香哈了口气叮嘱道。
“我知道,”赵礼生做事认真又仔细,竹子弹回去的时候,他已经退后了。
刚把他们负责的区域铲干净,天又下起雪,看着漫天飘落下来的雪花,郑玉香有点想哭。
“在我们那边,从没有这么大的雪,刚来的第一年,我还高兴呢,这么多雪,真漂亮,可现在我觉得好累。”
赵礼生垂头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笑道,“也许以后回城了,你还会想这边的雪景呢。”
“回哪里?”
郑玉香问。
“回你家啊。”
赵礼生疑惑。
郑玉香咬牙,“你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你不是说你们那边每年都会下大雪吗?我怎么会看不到这么大的雪了呢?”
这三连问让赵礼生挠了挠头,“可我们现在还没结婚。”
“……算了,”郑玉香只觉得自己刚才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面前这个憨男消散了,“小李知青他们那边还没好,我们去帮忙吧。”
“好,”赵礼生点头,见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从兜里摸出几颗糖塞到她的手心里,“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郑玉香捏着糖,扑哧一笑,赵礼生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还想着弟弟信里说得没错,要是女孩子不高兴了,就给对方糖吃。
甜食会让心情好起来的。
下次兜里多带点糖好了。
下午赵礼红夫妇去医院检查,陈翠芳陪着一块儿去的。
他们回来后,陈翠芳让他们先回家,自己来到供销社这边,拉着叶归冬的手哽咽道。
“没事儿,两个人都健康得很,大夫让他们别想太多事,孩子会来的。”
当着女婿的面,陈翠芳也不好宣泄情绪,但在看见叶归冬后,陈翠芳一下就忍不住了。
叶归冬掏出手绢给她擦拭眼泪,“没事就是好事,让姐姐姐夫别忧思太重,好好调养身体。”
“对,就是这个道理,”陈翠芳怕别人看见自己这样,赶忙调整情绪,“那我就先回去了,点点,听话啊,一定要照看好你的女主人。”
点点汪唧一声,又趴下了。
等陈翠芳走后,去仓库拿东西的林姐也出来了,“好家伙,今年就这么点糖?”
“说二十九那天会再送过来几箱。”
叶归冬回头。
“那也不够啊,”林姐有些烦,“一箱才二十包糖,咱们这边的人不少,怎么够。”
“前面代销店还有菜市场那边会有吧,”叶归冬说。
“难,”林姐摇头,“按照我以往的经验,难,只希望这次别出现为了抢包糖打得鼻血长流的事了。”
叶归冬也想起去年发生的事,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看向趴在一旁的点点,“今年咱们有点点,点点会……制止他们的吧?”
“希望如此。”
林姐耸肩。
第066章 66
“小叶, 你清一下红糖还剩多少,我把白糖数一数,要是不够货,咱们就赶紧往上报, 不然出现问题, 挨骂的还是咱们。”
林姐一边往放白糖的货柜那边走, 一边对叶归冬道。
“好, ”现在没有别的客人, 叶归冬看了眼大门口,因为天太冷,连往常爱坐在门口的老大爷和老大娘都没来了。
正当她们忙碌的时候, 点点忽然直起身冲着门口叫了两声。
叶归冬和林姐立马看向大门口。
只见身着黑色棉衣的林望门站在那。
“这狗还挺凶,咬到人了, 是你们私人负责, 还是供销社负责?”
林望门指了指对自己龇牙咧嘴的点点问道。
“买什么?”
林姐才不跟他废话。
叶归冬招呼点点来到自己身旁站着。
点点回头看了眼林望门,最后还是听从主人的意思, 回到她的身旁。
被柜子挡住的地方,叶归冬轻轻摸着点点的脑袋, 以示安抚。
“来包烟,要红星牌的。”
林望门扬起下巴道。
林姐开烟柜拿出一包, “五毛钱, 谢谢。”
“大嫂, 不请你小叔子抽一包烟吗?”
林望门看了眼垂头数东西的叶归冬, 对林姐嬉皮笑脸道。
“我可没这个闲钱,”林姐嗤笑, “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要我说你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 上有老帮扶,下也没有小,多滋润啊。”
“的确,”林望门点头,把钱掏出来放在柜台上,有些得意地肯定她刚才的话,“这人的命啊,就是不一样。”
说完便迈着八字步离开了。
“看着就烦,”林姐翻了个白眼。
点点起身来到大门口,然后对着身旁放橘子的框嗅了嗅,接着对叶归冬汪汪几声。
叶归冬走过去一看,只见那盖住橘子的胶布,被人用刀划了一道口子,她赶紧拉开胶布数了数里面的橘子,见没少后才松了口气。
林姐见此快步过来,看到那道口子后,她龇牙咧嘴道,“我就说狗改不了吃屎吧?”
“汪汪!”
点点冲她叫。
叶归冬扑哧一笑,“我们点点不吃那个是不是?”
点点蹭了蹭她的腿。
“是我说错了,那人怎么比得过点点呢,”林姐把橘子盖好,“我就说点点为啥冲着他叫唤,可惜没有当场抓住,不然就把他送进去过年了!”
“就算把这一筐橘子偷走了,也顶多是批评教育吧。”
叶归冬算了一下框里橘子卖了后的大概金额,叹了口气。
“不行,我得跟社区办那边说说,当着咱们的面都敢拿刀子划东西,要是我们不在,他是不是敢撬门了?”
林姐越想越心惊,于是下班后,她就去社区办那边反映这个情况了。
赵礼辉来接叶归冬下班,听她说起这个事后,指了指点点,“让点点晚上在这边守着,一旦有人撬门,它那叫声,能把左邻右舍的人全部惊醒。”
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他们回叶家,拿了点吃的,又把它的大狗窝拿过来放在供销社里面,吃了东西,带着它出去上了厕所后,赵礼辉蹲下身摸了摸点点的脑袋。
“辛苦了,明天给你炖大骨头。”
点点夹着嗓子汪了一声。
赵礼红夫妇这会儿正在帮忙做晚饭,见他们回来,身边没有点点,还疑惑呢。
“点点呢?”
“年关了,怕有人撬供销社的门,就只有辛苦点点在那边守着了。”
叶归冬道。
“喂了吃的没?”
陈翠芳问。
“从我娘那边端了一碗过去,明天早上我再送点热乎的。”
“行,”陈翠芳点头。
“娘,明天炖点大骨头吧,咱们喝骨头汤,点点啃大骨头,”赵礼辉笑。
“没问题,”陈翠芳今天心情可好了。
赵大根回来得知赵礼红夫妇的检查没问题后,也是眉开眼笑的,“没问题就好,孩子嘛,等那个缘分到了,就来了。”
“嗯,”赵礼红看了眼满脸是笑的柳向意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趁着柳向意和赵礼辉去灶房收拾好碗筷的时候,赵礼红抱着陈翠芳的胳膊道,“娘,明天向意就回家住了。”
“嗯,”陈翠芳点头,“正好,我明天也要去一趟柳家。”
叶归冬剥着花生,花生壳就放在旁边的竹箩筐里,这个竹箩筐有点坏了,所以就被他们当成垃圾桶使用。
“娘,您一个人去啊?”
她问道。
“还有你们吴婶和六婶呢,”陈翠芳轻哼一声,“我女儿被他们这么糟践,我要是不去讨个说法,礼红以后不知道会被那两个癫婆传成什么样子!”
“那我跟您一起去,”赵礼红说。
“不用,你就在家等着我回来,把午饭做好,先给归冬送饭,再做我和六婶她们的饭菜,人家陪着我去帮我撑场子,请人家吃顿午饭,也是应该的。”
听陈翠芳这么说,赵礼红只能点头了。
赵大根想了想指着电视机边上放着的检查单子,“去的时候把这个带上,把动静闹大一点,让周围的邻居也看看,我们女儿和女婿没有半点问题。”
“我就是这么想的,”陈翠芳说,“要是没这单子,人家想把他们俩说成什么就是什么,单子在手里,她们要是质疑,那就去市医院找给礼红他们检查的大夫问问!”
“就这么办!”
赵大根随声附和。
“爹,您就不担心娘她们三个过去吃亏啊?”
叶归冬忍不住问道。
赵大根和陈翠芳都是一笑。
“归冬,你是不知道六婶和吴婶两个人的厉害,”赵礼红小声解释。
“她们和自家的男人打架时,六叔他们被打得嗷嗷叫,这是咱们水井巷公开的秘密,可能是觉得男人被女人揍的例子太少了,也太丢人,所以大伙儿都不往外说的。”
叶归冬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事儿呢,我真没听说过。”
“都是一些旧事了,”陈翠芳摆了摆手,抓起一把花生开始剥,“她们两个现在都不打男人了,再说,男人不犯错,她们能打吗?”
好熟悉的话。
叶归冬挠了挠脸,想起她娘家隔壁那家人夫妻干架时,那婆婆就说她儿媳不听话,不然她儿子才不会动手。
只不过在六婶她们身上反过来了而已。
当杨六婶两家人过来看电视的时候,叶归冬悄咪咪地看了她们两眼,被赵礼辉注意到后,二人进屋看书刷题时,他笑问,“是六婶她们怎么了吗?”
“你发现了?”
叶归冬有点不好意思。
“你偷看了好几次,六婶早就发现了,我想她都快忍不住问你看她干什么了。”
赵礼辉笑得不行。
叶归冬捂住脸,“真是太失礼了,可是我真的好奇,听爹娘和姐姐说,六婶和吴婶打她们的丈夫打得嗷嗷叫?”
“是啊,”赵礼辉承认有这个事,“六婶的亲爹和她的叔伯们,都是肉联厂大厂的杀猪匠,一身戾气,六婶玩刀玩得可好了。”
“至于吴婶,她爹是咱们市区有名的运动健儿,据说是练标枪的,现在还是国家级的教练呢,吴婶没少跟着比划,所以拳脚功夫很不错。”
叶归冬惊呼,“这么厉害?”
“所以孙宝珠的娘为什么每次对上她们,都只敢打嘴火包?因为打架根本打不过。”
赵礼辉提起保温壶给她倒了点热水。
“那咱们娘呢?是不是也有什么故事?”
叶归冬追问。
“娘啊,”赵礼辉沉思了一会,“擀面一绝,做的打卤面香得哟。”
叶归冬、叶归冬咽了咽口水,的确很香。
“反正你不用担心她们三个去柳家会吃亏,”赵礼辉倾身上前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就柳大嫂那两个人的胆子,动动嘴皮子可能还行,真要是干架,她们可干不过六婶她们。”
“那假如姐夫的爹和哥哥们在家呢?”
“不会,”赵礼辉收回手摇头,“就因为知道他们的上班时间,所以才会挑明天去,你就放心吧,我都不担心,就说明她们不会出什么事。”
“好吧,”叶归冬放下心,开始认认真真做题。
赵礼辉趴在那看了她一会儿后,才在她的催促声下拿起昨晚看了一半的书继续。
“都上班了,还每天晚上看书学习呢?”
九点,在赵礼辉他们听到敲门声放下书打开房门出去时,正在和柳向意泡脚的赵礼红面带佩服地问道。
柳向意也有点好奇地看过来。
“学习,让人永远都在进步的路上,”赵礼辉一脸高深莫测,“就说姐夫,他就是因为经常看书,学习了一些电路知识,所以那天才能挽救钢铁厂那么大的损失。”
“没有这么夸张,”柳向意很不好意思地挠头,“报纸上写得有点夸张,其实那火星子刚冒出头,我就断了锅炉房的电,然后把坏了的线路剪掉重新接好久完事儿了。”
“那也要反应敏捷啊,”赵大根让他别太谦虚,“遇上脑子木一点的,一个懵神间,整个锅炉房都可能爆.炸,你们领导就是后面越想越后怕,所以才更加肯定你的作为。”
“就是,姐夫你就是太谦虚了,你得骄傲,”赵礼辉拿自己举例子,“我去省城参加比赛得了第一名,现在我们技术部都管我叫天才!”
“是是是,”赵礼红捂住耳朵,“快去洗漱吧你。”
一夜好梦,吃了早饭,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后,陈翠芳就挎着装有检查单的布包出去了。
“礼红,记得买大骨头和肉,钱和票在桌上放着。”
“知道了。”
赵礼红应着。
杨六婶和吴婶子就在转角处揣着手说话,见她来了,三人便有说有笑地往巷子口走去。
她们运气还不错,刚走出巷子没几分钟车就来了。
因为过了上班的时间,车上并没有多少人,三人就往后走,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车上三人有说有笑的,到了地儿下车的时候,一个两个立马冷下脸,齐步往柳家方向走去,陈翠芳走第一个。
柳母正在骂几个顽皮疯玩的小孩,昨天才装上去的火房门,就被这几个小孩玩闹的时候撞歪了。
“就知道吃和玩!就不能爱护一点家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像了谁!”
听到这话的柳大嫂嘀咕道,“孩子还小懂什么啊,要我说,这几道门就应该让三弟赔,该让他找人换三道门,瞧瞧这门被我们装的,根本就不稳嘛。”
“还要怎么装?这里都被踢坏了,还要怎么装才能稳!你现在说些风凉话,要不是你让我给她弄偏方吃,她娘家人能过来闹?”
柳母把火房门拍得作响。
柳大嫂挠了挠衣领,“就因为这个,我娘还被检举办的人教育了呢。”
“你还能怨我身上啊?要不是你们乱找一些没用的偏方,也不会被教育!”
“怎么没用了?您之前不是说很有用,硬是让三弟妹喝嘛,现在说没用了。”
“你还顶嘴了?!”
柳母气得浑身发抖,四处找棍子,想要给这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儿媳妇两下。
“王招娣!你给我出来!”
院门外传来陈翠芳的喊声,“你这个丧良心的老货!逼着我女儿喝你脏得见不得人的生子偏方!还说我女儿有问题才不能生,你给我出来!”
“我这可有女儿女婿昨天下午去市医院检查出来的单子,大伙儿看看,都看看!”
陈翠芳把布包打开,将里面两张单子给出来看热闹的人看,她选择年轻一点的递过去,就想让认识一点字的人看单子。
“王招娣!你心虚了是不是?你作践了我女儿,你也不好意思见我是不是?快出来!”
“就是,你今儿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把你们家院门砸咯!”
吴婶子把院门踢得作响。
“都是有孩子的人,你这么作践自己的儿媳妇,你可真是好婆婆啊!”
杨六婶最擅长阴阳怪气了,旁人看了单子,又听她们这么说,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难怪我那几天看小红的脸色不好,我以为她是病了,原来是喝偏方喝的。”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信那种封建迷信呢?”
“可不,我老婆婆那会儿都不给我喝那玩意儿,这王招娣怎么回事?”
“街坊们,”陈翠芳见柳母不出来,声音更大了,“你们吃到她们婆媳给我女儿吃什么吗?癞蛤蟆炖牛粪,炖死了的蛇!这是生子偏方吗?我看是害人的还差不多!王招娣,你别以为你不出来这事儿就算了!”
“她不出来,咱们就去她丈夫单位去闹,去他几个儿子的单位闹!”
吴婶话刚说完,柳母就一手拿着一根木棍出来了。
至于柳大嫂,她带着孩子们躲在火房呢。
“怎么,欺负了我女儿不说,还想动手打我们 ?”
陈翠芳看着离她们有段距离的柳母冷笑。
“你说话也别太难听,那些方子是我和老大媳妇儿找的不假,可你女儿自己也愿意喝啊,”柳母试图跟她们讲道理。
“那些玩意儿你是给人喝的吧?你不天天说她生不出孩子,给她那么大的精神压力,她能喝那玩意儿吗?大家说是不是!”
陈翠芳朗声道。
“是啊,我光是听着就觉得恶心,更别说吃喝那些东西熬出来的汤了,”一婶子皱着一张脸摇头。
“儿媳妇也是半个女儿啊,王招娣,你咋能这样呢。”
“她就是觉得我那侄女好欺负呗!”
吴婶子一把夺过柳母手里的棍子,然后狠狠丢到一旁,发出砰的一声。
把柳母吓得浑身一抖,“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动脚的!陈翠芳,你儿子前天连踹了我们家两道门,这个事儿我们没找你们算账吧?”
“你好意思找我们算账吗?”
陈翠芳嘲讽着,“我儿子儿媳妇前天带了一堆东西,就想着好久没看到他们姐姐了,所以趁着两人前天都休息,过来瞧瞧,结果就碰到你们强逼着我女儿喝那些玩意儿!”
“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带着我女儿走,我还要骂他呢!姐姐被这么欺负,弟弟还能干看着,那不是找我骂吗?”
柳母哑口无言。
“说起来,”有个婆婆插话,“前天晚上你们家向意回来,是不是也踹坏了一道门?我就说这孩子从小就老实巴交的,怎么这回发这么大的火,原来是有这些事在里面啊。”
“确实太过分了,这做婆婆的心可真毒啊。”
“她肯定也知道喝了没用,就是享受儿媳妇不情不愿喝下去难受的样子呗,当年我家老婆婆也是这么对我的,可我转过身就把那些东西倒了!”
眼看着大家看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好,柳母扯了扯嘴角,“亲家母,两位姐姐,要不咱们进屋聊?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嘛。”
“误会?你不是威胁向意说,他要是敢去找我女儿,你就让他们离婚,然后让他找个更好的吗?”
陈翠芳把单子递过去,“你睁大眼好好看看,我女儿和你儿子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要是离婚我也不怕我女儿找不到一个好女婿!”
“哎哟,她哪里认得几个字啊,”杨六婶装模作样地把单子从陈翠芳手里拿过来,“还是找一个识字的念给她听好了,有谁识字啊?”
“我,”有个放假在家的高中男孩举起手大声道,“我来!”
“好孩子,念!”
男孩大声地把两张单子的医生结语都念了一遍,柳母的脸已经不能看了,阴沉得不行。
“听到了吧?我女儿一点毛病都没有,”陈翠芳把单子拿回来收好。
“你儿媳妇多,就算是按半个算,你也有两个女儿,可我就一个女儿,我得护着她,咱们女人在这个世道上的日子本来就难,再遇上你这种婆婆,和那种大嫂,这日子就更难了。”
“反正我就一句话,我女儿现在身体因为喝了你们那些玩意儿且得养着呢,我是不放心她回这边养着了,哦,你还想让他们离婚呢,我是没意见,反正我女儿身体没问题。”
陈翠芳拍了拍布包,“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我就不去社区办那边举报你虐待儿媳了。”
说完就带着杨六婶二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柳母松了口气,却差点瘫软在地,她也不敢去看围观人的脸色,抖着手脚把院门关上了。
不去举报,可现在他们家的脸都丢尽了,这和举报她有什么两样?
柳大嫂听到关院门的声音,这才哆嗦着身体从火房出来,“娘,她们走了?”
柳母点头。
柳大嫂轻抚了两下胸口,然后过去扶柳母,“太过分了她们!要我说,离就离了,三弟还能找不到别的好姑娘了?我娘家表妹就啊……娘您打我干什么?”
被甩了一巴掌的柳大嫂委屈道。
“打你干什么?”
柳母咬牙,“这离了婚的男人,可比女人难找媳妇儿!娶这一个我就花了不少彩礼了,再娶一个?行啊,那就从老大他们交上来的钱里面扣!”
柳大嫂当然不愿意给柳向意出彩礼再娶,所以乖乖地闭上了嘴。
等柳向意下班回家时,面对的就是一家子难看的脸色。
得知今天上午都发生了什么后,柳向意抬起头直视柳母和柳父,“难道我岳母说错了什么吗?你们趁着我不在家,让小红吃那种东西,小红也是人,也有家人,她家人要是不为她出头,那还叫家人吗?”
“碍于孝道,我不能打你们,骂了也没用,因为你们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所以我也不会去浪费时间。”
柳向意站在堂屋门口,和堂屋里的人似乎隔了一条线,“我最近都会在厂食堂吃饭,这个月的家用我也不会给了,小红不在家,我也不在家里吃,不用交我们这一份没问题吧?”
说完他就提着挎包回房了。
“反了天了他!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柳父大怒。
“我哪里惯他了?还不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柳向心闻言不乐意了,“娘,话不能这么说,你这话把我们兄弟几个全骂进去了。”
“就是啊,”柳向满也有些不高兴,“按照您的说法,那爹娶了您,是不是就忘了奶奶?”
“你可闭嘴吧!什么话都接,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柳母要被这个二儿子气死了。
“也是你多事!搞什么生子偏方给她喝啊!你看看咱们家的这三道门!还有街坊四邻对我们议论纷纷,得亏几个儿子都结婚了,要不然啊,媳妇儿都娶不到!”
柳父把桌子拍得作响,似乎什么都是柳母的错。
柳母也拍桌子,“这里面还有老大媳妇儿的事呢!偏方是她娘给的!”
闻言,柳大嫂往丈夫身后躲,垂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见此,柳向心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柳二嫂和柳四嫂对了个眼神,当她们知道婆婆和大嫂让赵礼红喝了什么东西后,也恶心了好一阵。
回到房间的柳向意,打量着他和赵礼红的房间,想到昨晚上跟赵礼红商量的事,他开始拿出纸笔清算记下屋子里的东西……
赵礼红在家里住下了,有人来看电视的时候,见她好几天不回家,就忍不住问道,“礼红啊,你不上班吗?”
“放年假了。”
赵礼红说。
“哎哟,你那工作真不错啊,这么早就放假了。”
“还行吧,”赵礼红假笑。
叶归冬在一旁看得发笑,赵礼辉走过来塞了一把瓜子给她,因为天冷下雪的关系,所以来了人都是在堂屋里看电视。
如果有人晚一点过来,发现堂屋已经坐不下了,就会主动离开回家。
别说,这人多看电视就是热闹,天天都跟过年似的。
“听说你们晚上把点点放在供销社那边?”
安婶子问道。
“对,年底了,害怕有人手脚不老实,毕竟年年年底的时候,总会闹出点事,”赵礼辉回道。
“确实是,”安婶子点头,坐在一旁的于大娘就想起去年年底发生的事。
“为了买酒还是买什么来着,哎哟,在供销社打不说还跑出去打,最后拉都拉不开,都快过年了,这脸上还挂了伤,真是晦气。”
“可不就是,”杨六叔拍腿赞成,“而且小偷还猖狂呢!我弟弟在乡下写信回来,说生产队家家户户就是不关门,都没人偷一点东西,反倒是咱们城里小摸小偷不断。”
“说起小偷,”吴叔凑过来,“我们厂一位同事家就被偷了,去派出所报案,结果你们知道吗?那排队十几个人,全是说家里被偷了的!”
“猖狂,实在是猖狂!”
一老大爷骂道,“这偷东西的人,就该烂手烂脚!不是自己的东西,居然敢偷回家,真是太猖狂了!”
“可不就是。”
一群人点头赞成。
“你们几个小声点,”年纪最大的老太太很是不满地回头道。
于是叫得最大声的那位大爷马上表示不会说了。
没办法,那是他快八十岁的老娘。
晚上过来看电视,都是他最健壮的大儿子背着过来,等看完电视后再背回去。
赵礼辉和叶归冬坐在最后一排,见没人注意他们,赵礼辉把叶归冬的手抓在手心里捏捏。
侧头倒水的赵礼红看到这一幕后,立马把头转了过去。
啧,这对小夫妻真是黏糊。
和往常一样送走看电视的邻居们后,赵礼辉他们各自分工打扫堂屋的卫生。
赵礼红把搪瓷杯全部端到灶房去清洗干净,然后再反扣在碗柜里。
叶归冬揭开锅盖,试了试里面的水,“还挺烫。”
“当然咯,我中途过来加过两块柴。”
赵礼红有些得意道。
“还是姐姐细心,”叶归冬毫不吝啬地夸奖,得到赵礼红一个大大的笑容。
睡到半夜,有人猛敲他们家院门,赵礼辉第一个惊醒,他按住同样被吓一跳但还有些迷糊的叶归冬,“嘘。”
“谁?”
叶归冬握紧他的手。
“赵礼辉!叶归冬!你们点点在供销社咬住小偷了!快起来过去看啊!”
是同心巷那边的万大叔。
赵礼辉一把拉开灯,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回道,“来了!这就来了!”
“天哪,”叶归冬紧张地穿着衣服,手都在发抖,“谁胆子这么大,居然真去撬门偷东西!”
“甭管是谁,一点点都干得漂亮!白天一定要给它加餐!”
赵礼辉穿好后,又去帮叶归冬。
赵大根他们也各自披着衣服出来了,赵大根去开的院门。
万大叔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你们家点点真是太聪明了!那个小偷根本不知道供销社里有条狗,他撬开锁进门前,点点一点声音都没出,他一进去就被点点扑倒,然后咬住了他的屁股!”
“我们就是被那小偷的惨叫声惊醒的!太厉害了,点点太厉害了!而且它还没下重嘴,只是把人按住没松口而已,你们点点真是个宝贝啊!”
“当然,我们点点可聪明了!”
陈翠芳和赵大根等人都是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万大叔,咱们现在就过去吧,麻烦你特意来一趟了。”
赵礼辉和叶归冬把围巾围上,就跟着万大叔往同心巷走去。
“爹,娘,姐姐,你们就在家,我们等会儿回来跟你们细说。”
叶归冬道。
“行,快去吧,”陈翠芳挥手。
赵礼红摇了摇自己的手指,“点点可真神了,它居然会忍着不叫,等人进去后再把他扑倒,真厉害啊。”
“我决定了,”陈翠芳拊掌,语气激昂,“今天去买猪肝还有大骨头回来煮给咱们点点吃!”
“多买点,”赵大根无比赞同。
赵礼红摸了摸下巴,“点点是母.狗吧?不知道它的崽子聪不聪明,娘,等点点有孩子了,给我一条呗。”
陈翠芳夫妇没人理会她,因为听到万大叔敲门动静的邻居们纷纷过来问什么情况。
二人正站在院门口跟他们一一解释呢。
“太猖狂了!走,咱们去看看这小偷是谁!”
今晚在赵家看电视的那位大爷,打着电筒走在最前面。
“会不会是林家那小子?”
“不知道,如果是他,我一定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过年!”
“就是,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群人急匆匆地去同心巷供销社。
这边赵礼辉他们来到供销社的时候,差点没挤进去。
“好家伙,这是同心巷所有人都起来了吗?”
赵礼辉吐槽一句。
叶爸爸他们也在,见他们来了,叶爸爸高声喊道,“点点的主人来了!大家快让开!”
他们本想不惊动叶归冬夫妇,直接把人扭送到派出所去,可不管他们怎么哄,点点都不松口,没办法,只能让万大叔去敲赵家大门了,幸亏住得不远。
一听点点主人来了,众人赶紧让开一条路,赵礼辉和叶归冬快步进了供销社。
供销社的灯开着,一进屋就把里面的情况看了个明白。
除了被小偷压坏的橘子箱外,没有别的脏乱坏物。
点点整个狗都踩在小偷的后背上,狗嘴叼住小偷一半边屁股。
万大叔说得没错,点点没有下死嘴,因为看小偷屁股后面的血迹就知道对方受的是轻伤,只因为被点点突然袭击,加上屁股蛋被咬住了,所以小偷害怕之下才不敢挣扎。
小偷头朝着柜台方向趴着,正在哎哟哎哟地叫。
叶归冬过去轻轻摸了摸点点的脑袋,点点原本垂在身后的尾巴摇出花来。
小偷也听到他们说狗的主人来了,于是哭喊着,“快、快让它从我身上下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身形听声音就知道不是林望门。
他一叫唤,点点嘴下微微用力,小偷又开始哎哟哎哟地叫了。
“来,”赵礼辉点了三个青壮年,示意他们帮忙。
几人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点点,松口吧,辛苦了。”
叶归冬轻声道。
点点松开嘴从小偷身上跳下来,然后顺着叶归冬的力道跟着她去了旁边。
赵礼辉几人快速按住想要跑的小偷。
“这小子是个生脸,应该不是我们这附近的,”万大叔道。
“不管是谁,把人送到派出所去!”
“对,送过去!”
“偷东西要烂手脚的!年纪轻轻不学好,真是丢你父母祖宗的脸!”
赵礼辉和那几位青年,把人送到派出所,解释了缘由后,他们签了字,留下那人就走了。
“带我去打针啊!我被狗咬了!”
“闭嘴!”
听到身后小偷的哀嚎,赵礼辉忽然顿住脚,然后回头问道,“你认识林望门吗?他原来姓温。”
三个青年闻言也都看向小偷。
小偷哭唧唧地点头,“认识,就是温红国嘛,我来这边偷,就是他说这边白天只有两个女同志守着,我白天也不敢来啊,所以才选择晚上撬门,谁知道里面有狗啊!”
三个青年闻言脸立马黑了。
“还有同犯?”
派出所同志眉头一皱,“小周,你带着两个人去同心巷把他的同犯带过来。”
“好。”
“同志,我知道他家住哪里!”
“同志,他之前就因为抢劫坐过牢!”
“这人真是死性不改!不能让他在咱们巷子继续住下了!”
几个小伙子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把派出所的同志带到同心巷了。
叶归冬带着点点在雪地里,先让它咬雪把嘴巴里的血气清除掉,再把供销社收拾了一下,柜子里有备用锁,所以也不用担心门关不上的问题。
就是明天她得早点过来开门,不然林姐没有这把锁的钥匙,就开不到门。
“那小偷有同伙!同伙是林望门!”
“什么?!”
“这个臭小子居然真的手脚不干净!走!”
赵礼辉他们就没掺和了,他们把点点带回家,跟陈翠芳他们说了大概的情况,喝了点热水便回屋继续睡觉了。
明天还要上班呢。
点点趴在温暖的狗窝里,睡得打呼噜。
第二天,点点抓小偷的事被两条巷子的人传得到处都是,供销社也来了领导了解情况,最后决定市区每个供销社都调去一青壮年晚上守夜。
当然,只是年底到初五之前,后面还是照旧。
他们感谢点点为供销社做了贡献,所以买了五斤大骨头登门道谢。
陈翠芳笑眯眯地指着点点看,“都是你的。”
知道今天供销社会有领导去,所以点点就在家里没过去。
林姐得知小偷的同伙是林望门,并且对方已经被拘留后,磨了磨牙道,“得亏我有先见之明,带着孩子们搬了家!”
“你是不知道啊,”叶妈妈打了个哈欠,“昨晚老万的儿子还带着派出所同志去林家抓人的时候,你那公婆叫得可厉害了,说小偷是胡乱攀咬的。”
“闹了好久,才把人带走。”
叶妈妈又打了个哈欠,“最少也要关十五天吧?”
“关十五天算什么,”万婶子坐在供销社放在门里的长凳上,闻言冷笑 ,“林大要是让他小儿子还住咱们同兴巷,老娘每天都去他们家大门上泼粪去!”
叶归冬看过去,林姐大力鼓掌,“万婶这提议好!到时候我帮你泼!”
赵礼辉下班回家时,大家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都会夸一下点点,乐得赵礼辉眉开眼笑地回到家。
然后抱住点点的狗头在那撸了好一会。
陈万生兄弟他们得知为感谢一条狗,供销社的领导买肉骨头上门的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城里的狗过得都比我们好。”
陈万辰抿了抿唇,“所以我一定要留在城里,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陈万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是你大哥,我能不帮你吗?”
房门被推开,孙宝珠冒着风雪过来了,“我同学的朋友那边有个活儿,工资不高,包住不包吃,一个月十八块钱,做杂活儿,干不干?”
“干!”
陈万辰一脸惊喜地起身鞠躬,“只要有活干,有钱拿,我都行!谢谢大嫂!”
孙宝珠见此心情好了些,她拿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地址,“那行,明天早上你就去这个地方,就说是张红梅介绍的。”
“好,谢谢大嫂,谢谢大哥!”
陈万辰小心翼翼地收进兜里,然后屁颠颠地去屋外做饭去了。
“十八块钱一个月,还不包吃,是不是太少了?”
陈万生心里不是很得劲。
“他小学文化,也没干过别的活儿,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要是照你这样还挑三拣四的,那他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年了。”
孙宝珠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人赶紧送走。
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陈万生闻言沉默了一会,“……那就去那边试试吧,要是不行就再说。”
“没有要是,”孙宝珠瞪眼,“没有!”
把鸡圈关好后,赵礼辉洗漱好进房间,“明天下午师傅要进省城参加比赛,我想请他帮我们买点省城比较受欢迎的糕点回来。”
“可以啊,”叶归冬点头,拿出记账本,“你拿多少钱,就在这里记吧。”
“现在不用,等师傅回来我才知道给多少钱,”赵礼辉轻笑,把记账本放回去,“那些糕点咱们吃一些,剩下的拿去补年礼,你觉得怎么样?”
“行,”叶归冬没有意见,“大哥他们那边,还有你高中老师那,除了糕点外,再多加点别的,特别是大哥他们,生产队的日子可比城里难过。”
“我都记着呢,几个姐姐那里的年礼我也列出来了,还有爸妈那边,师傅那,你都看看,”赵礼辉拿出另一个记录本翻开后递给她。
第067章 67
叶归冬接过本子看了看后, 对赵礼辉笑了笑,“这样就很好了。”
除开他们自己的同事朋友外,亲戚这方的年礼是赵大根他们一起参与送的,所以他们只需要列出两份清单就可以。
一份配合着赵大根他们的来, 一份则是根据他们自己的人际关系来。
“那就按照这上面的准备, ”赵礼辉将本子放回抽屉里, 笑眯眯地又拿出一个小单子。
“点点这回可出大风头了, 我想过年的时候也让它吃好点, 咱们吃的东西除了清炖大骨头外,盐对狗子来说都太重了。”
赵礼辉想到吃盐太重会疯狂掉毛的狗子,给点点想出了这个狗子过年豪华食谱。
“你看, 这都是我列出来的骨头类型,除夕到初五, 咱们每天都给它换着炖。”
“全是骨头, 不加点肉啊?”
叶归冬看完后问。
“我想骨头,你想肉, ”赵礼辉把笔递给她,“来吧。”
叶归冬微微挑眉, 接过笔在下面写了一行,“点点爱吃猪肝, 心肺也喜欢, 里脊肉它也爱……”
看着低语的叶归冬, 赵礼辉眼神温柔, “再给它加点大白菜,光吃骨头和肉, 小心它便秘。”
叶归冬一下就被他逗笑了,“点点才不会有这种问题。”
“那可说不定, 为了它好,咱们得加点素进去,”赵礼辉一本正经。
“我记得前天有人看了本小说,还在那说华国氏家长,大多数都是打着为你好的借口,来掌控孩子的人生和干涉他们的选择。”
叶归冬指了指桌上那本小说。
“说起这本小说,”赵礼辉想起正事了,“我得处理掉。”
多亏容师傅今天私下提醒他,说有点不太平,让他看书的时候注意点。
在这里有家人有爱人的生活,让赵礼辉差点忘记作者设定的年代背景,即便是架空的,但文化背景很相似。
叶归冬吓一跳,“现在这类的小说也不能看吗?”
“这个作者前段时间出了事,”赵礼辉声音很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那些人见风就是雨,谨慎为好。”
“你说得对,”叶归冬表情严肃,“除了课本和题集,所有课外书我们都收起来吧。”
“交给我,”赵礼辉起身开始收拾,他们家里的书不多,二人每每读透了一本书,赵礼辉都会去“淘”书的地方跟人换掉或者是卖掉。
那地儿人多,大家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就算出了书或者是买了书,都不知道对方是谁,还算安全。
而放在家里的书,多是比较“安全”的,但也保不准作者会忽然“出事”然后变得“不安全。”
所以清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看着赵礼辉抱过来的那十几本书,叶归冬刷题的心情都没有了。
看出她情绪低落的赵礼辉放下书,弯下腰凑过去亲了她两下,“归冬,小事情,有我在,我会处理好的。”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叶归冬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腰.腹间,呼吸间全是赵礼辉衣服上的皂角香味,急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时代在变化,在进步,”赵礼辉隐晦地暗示,“一切都会过去的,乖,我出去一下,等我回来,嗯?”
“我跟你一起去吧。”
叶归冬抬起头,有些不放心道。
“相信我,”赵礼辉蹲下身,捧住她的脸,直视着对方,“归冬。”
“……好。”
等赵礼辉用布袋提着书出去后,叶归冬把桌上的纸笔收起来,洗漱后躺在床上,侧身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她发了一会儿神,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后,叶归冬立马坐起身,“礼辉。”
“是我,”赵礼辉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放心,已经处理好了。”
他之前就洗漱过了,所以闩上门后,赵礼辉脱了外衣,上床抱住叶归冬,亲了亲她的脑门,右手揽住人,左手伸出把灯拉了。
因为赵礼辉昨晚提过那个作者,所以今天早上到供销社后,叶归冬得空就把前几天的市报,全部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因为这几天忙,所以她没得空看,林姐又是个不爱看报的,每天收到报纸随手往这边一放,就不再动了。
订报的是供销社的大领导,市区每家供销社都是这样的。
细细看完的叶归冬,在一个小角落,看到了那则指控该作者的登记。
叶归冬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份报纸夹在中间被一堆报纸压着。
给客人称东西的时候,叶归冬的目光扫到那堆报纸上时,就忍不住停留几秒。
随后趁着没客人,她又把那份报纸拿了出来,然后放在自己工位下方的柜子里。
那柜子里面已经有好几份报纸叠放着了。
注意到她动作的林姐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所以当赵礼辉下班后来供销社时,趁着叶归冬去仓库那边清点货物,林姐小声跟赵礼辉道。
“小叶今天看了报纸后,就感觉怪怪的,你多注意点她,有什么事不能跟丈夫说的是吧?”
“我知道了,谢谢姐。”
赵礼辉笑。
“不客气,”林姐只是觉得叶归冬性子比较内敛,害怕她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回家的路上赵礼辉把这件事跟叶归冬说,叶归冬感动之余还是解释道,“我很期待,你说的那一天到来……”
“所以不想让那份报纸被一堆报纸压着?”
“对。”
叶归冬点头。
“老实说,”赵礼辉用胳膊轻轻碰了她一下,“这样的报纸,你收了多少份?”
叶归冬也用胳膊轻轻地碰回去,“从我上班开始,每当有这样登记的报纸,我都收起来放在我工位的柜子里,到目前为止,有二十六份了。”
“明天我们把报纸带回家吧,”赵礼辉说完又问,“可以带回家吗?毕竟是你们供销社订的。”
“可以,”叶归冬点头,然后更加贴近赵礼辉,勾住他的小拇指。
赵礼辉并不满足于此,他反手将其握住,“回家吧。”
后来,每当市报上的人“平反”一个,他们就偷偷烧一份与其相关的报纸,这成了夫妻二人的小秘密之一。
他们刚回家,就听赵礼红说今天有人到水井巷“查收禁书”的事。
“说话还算有礼貌,进屋查看也没有乱翻东西,”赵礼红说完后又撇嘴,“不过都是在进屋看见堂屋的电视后才礼貌起来的。”
“去隔壁家的时候,声音又大动作也粗鲁,听说把小孩子的书本都给翻得到处都是,”赵礼红叹了口气。
“公报私仇说的就是这群人,”陈翠芳骂了一句,“早晚他们会被收拾掉的!”
“嘘,”赵大根见院门外有人路过,赶紧把门关上,然后比了个手势。
“不说了,”赵礼辉揽住陈翠芳的肩膀,叶归冬挽住赵礼红的胳膊。
“今天姐夫要过来吗?”
叶归冬转移话题。
“要,”赵礼红点头,“也不知道他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听了林姐家的事,赵礼红和柳向意认真商量了后,决定学他们那样,把家里的房间租出去,然后去外面租房子住。
“待会儿向意到了,我们就知道了。”
赵大根抬起头看了眼天,“进屋吧,又下雪了。”
柳向意到赵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好在赵家掐着他平常下班到这边的时间做的饭,所以饭菜还是热腾腾的。
“先吃饭,吃了饭再说事也不迟,”见赵礼红拉着对方问个不停,而柳向意的肚子呱呱叫时,陈翠芳瞪了一眼赵礼红说。
“辛苦了,”赵礼红也心疼自己男人,不再问别的,拉着他入座吃饭。
柳向意的确饿了,三碗饭下肚后,脸红红地帮着收拾碗筷。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礼红见此笑他,“都是一家人,你就是吃十碗饭,爹娘还有弟弟弟妹也不会说你什么。”
以为是在柳家呢,多吃半碗饭,都会被念叨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想到婆家,赵礼红本来不错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我知道,爹娘还有弟弟弟妹,都对我很好,很包容,”柳向意又不是木头,谁对他真心好,他心里有数着呢。
赵礼辉把桌子擦了,拿着擦桌布进灶房,后面跟着点点。
“今晚的雪有点大,估计没人过来看电视,”赵礼辉说。
“没人也好,咱们可以说点家事,”赵礼红加快洗碗的速度。
柳向意很懂的帮着收拾,赵礼辉揭开灶台旁边盖住两个水桶的盖子,等锅清洗干净后,把两桶水倒进锅里。
然后往灶门里,加了四块木柴。
“行了,去堂屋聊吧。”
赵礼辉拍了拍手。
“走走走,”赵礼红推着柳向意往堂屋方向走去。
柳向意坐下后,陈翠芳把电视声音调小,刚扫了地的叶归冬洗了手过来,挨着赵礼辉坐下。
“我本来想把房间租给同事的,可老四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特意找到我,希望我们把房间租给他们。”
柳向意说道。
“四弟妹有了身孕,他们那个房间比咱们房间还要小一点,”赵礼红能理解对方想租房的心。
“咱们两间屋子又是挨在一起的,租了咱们那间,他们可以把墙打了,再开一道内门。”
“但是你们和小林家的情况不一样啊,小林他们在搬出去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同意和他们分家了,你们这属于直接搬出去住,那房子算不得是你们的。”
陈翠芳提醒道。
“就是啊,”赵大根也想到这一点。
“没分家房子是不能算我们的,”柳向意点头,“可住的是我们,房间也是按照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间安排的,以后分家多半也是按照这个来。”
“我也跟老四提了,如果把房间租给他们,不说二哥他们,大哥和大嫂肯定要闹一场的。”
柳向意挠了挠脸,“可老四说这些不用我们担心,我们只需要答应把房子租给他们,他们会解决后面的问题。”
老四柳向足的脑子是他们四兄弟里面最聪明的那个,而且是爹娘最心疼的那个。
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想到父母从小对弟弟的偏爱,柳向意肯定对方的说法,“他一定可以让爹娘愿意我们把房子租给他们。”
赵礼辉和叶归冬对视一眼。
“合同签三年以上。”
赵礼辉道。
“并且加上分家时,那间屋子还是属于你们的。”
叶归冬说。
赵礼红让柳向意一一记下。
“房子看得怎么样?有适合我们住的吗?”
赵礼红又拉着柳向意的胳膊追问。
“按照你想租房的区域,我都去问了一遍,”说起这个柳向意就有点头疼了,语气中带着无奈,“不是超出我们的预算,就是没出租的屋子。”
“你们的预算是多少?”
叶归冬问。
赵礼红有点不好意思,“我之前上班存下的钱,再加上你们姐夫工资存下的那些,预算在两块到四块钱一个月。”
“钢铁厂附近的房子恐怕不止四块钱一个月,”赵礼辉想到自己了解的情况,“毕竟那边靠近现在的新经济开发区。”
“确实是这样,”柳向意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传给他们看,上面写的都是钢铁厂附近可以租的房子和价钱。
“好家伙,这筒子楼我记得是十五年前修的吧?也算老房子了,居然要六块钱一个月?!”
陈翠芳震惊地指着其中数字。
“什么?六块钱,我看看,”赵大根噢哟一声,好奇地凑过去。
“六块钱一个月,一年就是七十二块钱,还是老房子,这样算下来的确有点贵,”叶归冬说。
“那是因为这筒子楼的对面,要修建一所小学,而且筒子楼的左侧边,过一条马路就有一个不错的托儿所。”
柳向意都打听清楚了。
赵礼红听到这个环境,有点心动,“可咱们还没孩子,六块钱一个月住着,有点浪费了。”
“如果你们租长一点,能不能少点?”
赵礼辉问。
“就是,”陈翠芳也觉得这里不错,“向意,你的分房申请一两年我估摸着是下不来了。”
“一两年都比较快咯,”柳向意又把钢铁厂的新制度说给他们听,“总之像我这种情况的,房子下来估计都是五年后了。”
“那这里完全可以问一问房东,”叶归冬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位置,“如果一次性.交三年或者是五年的房租,能不能便宜一点。”
“五年三百多块钱,”赵礼红连忙摆手,“那太多了,三年还行。”
“姐夫,这房子是大连间吗?”
赵礼辉发现最重要的事还不知道,于是问道。
“不,是两室一厅,”柳向意赶忙道,“每层楼有公共的厕所还有水房,做饭在走廊,比起一般的筒子楼来说,这个位置的筒子楼每套房面积要大一些。”
“的确,很多地方的筒子楼都是大连间,”赵大根说,“很少有这种户型的筒子楼。”
也难怪房租有点贵了。
“如果房东愿意以四块到四块五每个月租给你们,那这个位置还是不错的。”
陈翠芳想得更多一点,“离钢铁厂近,以后有孩子了读书也方便。”
“是这个道理,要是预算不够,我们这里还有点钱,”赵大根拍着胸口。
“我们也有点预算,”叶归冬有些羞涩地表示。
赵礼红夫妇闻言一笑。
“如果我们有需要,是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讲价这个事交给柳向意,赵礼红是不放心的,陈翠芳便拍着腿道,“明天咱们母女去瞧瞧。”
“行,”赵礼红露出灿烂的笑。
第二天早上叶归冬他们出门上班时,都对二人道,“等你们的好消息。”
陈翠芳母女八点左右出的门,到了筒子楼后,她们跟守门的大叔问起二楼八号出租房的房东得不得空。
大叔把帽子摘下来拍了拍,“大姐,房东倒是随时得空,但你们得确定一个事。”
“你说。”
陈翠芳点头。
“你们是不是真心想租,咱们这筒子楼都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六块钱一个月,其余设施都和一般筒子楼一样,门口做饭,每层有公共的水房和厕所。”
大叔把帽子重新戴上,“不是我话多,实在是这冰天雪地的,那房东年纪也不小了,这一来一往也麻烦,所以你们最好想清楚了,我们再说见房东的事。”
“那咱们能看看房子吗?”
赵礼红问。
“可以,看房子没问题,”大叔点头,“见房东就得确定要租房子才能见。”
母女二人点头,跟着大叔去了二楼八号房。
大叔敲了敲七号房的门,很快一白发苍苍的婆婆就开了门,她眯起眼盯着大叔看了看,“是老钱啊。”
“婶,有人看吴叔的房,麻烦给我一下钥匙,”大叔扯着嗓子道,婆婆点了点头,转身去找钥匙了。
大叔跟陈翠芳母女解释,“这婶子耳朵不太好,所以说话得大声点,吴叔他们在这住的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是最好的了,所以钥匙就放在他们这。”
陈翠芳点头,打量着这层楼的环境。
每家门口都放着做饭的桌子和一个半人高的碗柜,几个两三岁的孩子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地跑着,鼻涕流着,家长时不时从门口伸出头喊一声自家的崽。
赵礼红则是看卫生多一点,发现各家虽然在门口做饭,但走廊上还算干净后,心里松了口气。
婆婆把钥匙拿出来递给大叔,大叔把八号门打开,侧身拉开堂屋的灯,“房东留下的家具都能用,他们都是爱干净的人,屋子一点都不埋汰。”
确实如此。
陈翠芳母女都是爱干净的人,看完这个房子后,都比较满意,于是便跟着大叔去见房东谈租房的事。
大叔让自己的媳妇儿帮着看下门,他带着陈翠芳母女走了二十多分钟后,进了一新大楼里。
“吴叔他们分了新房,所以筒子楼那边就租出去。”
“这样啊,”陈翠芳点头表示理解。
房东意外的好说话,一听她们愿意签两年以上的合同后,直接点头把六块钱一个月的租金降到四块钱一个月,这一年就是四十八块钱。
签订三年的合同,一共是一百四十四块钱。
吴叔开始起草租房合同。
“大哥,这一百四十四听着不怎么好,抹掉零头,一百四怎么样?你放心,咱们住得近,三年过后,咱们还继续租的。”
陈翠芳从包里拿出一包纸烟递过去。
“大妹子,你这一抹零直接抹掉了一个月的房租啊,”吴叔摇头,“顶多给你们少两块,一百四十二块钱,不能再往下少了。”
少两块也不错,陈翠芳和赵礼红闻言道了谢。
“换锁什么的,你们自己找人就行,另外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爱护房子。”
“那是一定的,你放心好了。”
机械厂。
赵礼辉刚准备把螺丝拧上,黄追岳就过来了,“礼辉,咱们厂里开始清算贡献分,列年终奖名单了!”
“贡献分,列名单?什么意思。”
赵礼辉疑惑。
“就是把工人一年对厂里的贡献列表出来,前一百名就能拿到根据贡献分而发的丰厚年终奖。”
“咱们厂那么多人,只有前面一百名才有?”
赵礼辉震惊。
“对啊,所以竞争挺激烈的,”黄追岳点头,在他身旁坐下,然后示意他继续工作,自己偷偷摸鱼,“但你没问题,你看第一,你学徒期给咱们厂比了个第一名回来。”
“这也算贡献?”
“当然了!”黄追岳小声道,“省里会给咱们厂优待的,第二嘛,你的外场以及厂里机检没有出过任何问题,这里面也是有基础贡献分的。”
“第三,”黄追岳声音恢复往常大小,“代销店那事,人家都追到厂里表扬了,还给你登了报,虽然厂长在被采访的时候大多部分在吹咱们机械厂,但这也是你的功劳啊。”
“所以,”他来了个总结,“你绝对能进前一百名!”
“……这个贡献分怎么算的?比如我那个第一名给多少分?”
赵礼辉一边干活一边问。
“我记得老大曾经总结了一张贡献分表,”黄追岳想了想对赵礼辉说,“应该就在会议室的墙上贴着。”
“我来技术部这么久了,没看见咱们技术部会议室墙上有什么东西啊。”
赵礼辉能肯定墙上没有那玩意儿。
“黄追岳,”老张师傅走过来,“你去干你的活儿,又在这偷懒,是不是年底了还想被扣工资啊?”
“不敢、不敢。”
黄追岳嘻嘻哈哈地撑起身,“是这样的,我正跟礼辉讲咱们厂贡献分的事呢,老张,咱们老大不是总结过一张关于贡献分的表吗?没在会议室墙上挂着了?”
老张师傅闻言嘴角一抽,拿起手上的本子就敲了两下他的脑袋瓜。
别说,声音还挺清脆。
赵礼辉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打我干什么?”
黄追岳抱着头。
“表刚出来的时候老大说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说了什么?”
老张师傅又给了他脑袋两下,“把表贴在墙上,三天之内自己抄下来,然后就给撤走了!”
“啊?有这事啊?”
黄追岳很不好意思,“可礼辉才到咱们技术部没多久,没地儿抄去吧?”
老张师傅转身拿起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赵礼辉。
“这个是我之前抄的,小赵你拿去抄一份,至于你,也给我抄去!”
“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你不看贡献分,怎么往前一百名努力?”
老张师傅非常愤怒,训了黄追岳十几分钟。
最后还是赵礼辉把人劝走了,黄追岳对他眨了眨眼,“你先抄,抄完了再给我。”
说完就溜回自己的位置,开始正经上班。
中午吃完饭,赵礼辉来到技术部会议室,拿出老张师傅那张贡献分总结开始抄。
一边抄写一边把内容记下来。
等黄追岳过来的时候,赵礼辉已经抄写完了,也全部都记进脑子里了。
“按照表上的贡献分来算,我确实能进前一百名,但是,”赵礼辉把老张师傅那张贡献分表放在黄追岳面前,“前提是我比最后一名的成绩高才行。”
“去年第一百名的贡献积分是这个数,”黄追岳写出一个数字,“你现在远超这个数字,所以今年你完全不用担心。”
赵礼辉也没想到他干的这几件事,贡献积分在这张表上比重非常大。
“明年我没比赛了,”赵礼辉有些失望,垂头看自己抄写下来的,关于赚贡献分的那些事,“得从这些地方努力咯。”
“我也得努力了,明年我对象回来,我就要结婚了,得多攒点钱。”
黄追岳拿起笔开始抄,在那哼哼唧唧地对赵礼辉宣战,“明年你我就是竞争对手!”
赵礼辉左耳进右耳出,他的视线落在表演上,好家伙,只要积极参加厂里各种文艺汇演的活动,也会有贡献分的。
单人的比团队的贡献分高很多。
赵礼辉立马拿着单子去找老大,“老大!今年咱们厂的联欢晚会表演还可以报名吗?”
“可以啊,”老大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我们技术部年年都是大合唱,单人的表演好久都没有了,你要表演什么?”
他已经拿起笔在报名表上,开始写赵礼辉的名字了。
贡献分虽然吸引人,可大家对自己还是有清晰的认知的,拿不到贡献分没事,上去丢人现眼又是一件事。
“单口相声,我,单口相声!”
赵礼辉大声道。
正准备写表演节目的老大手一顿,他缓缓抬起头,“你,单口相声?”
“嗯!”
赵礼辉大力点头。
老大收起笔,双手环臂打量着他们技术部的天才,委婉劝道。
“这要是讲不好,下面的人一点笑声和反应都没有,那可是很丢人的,你要是红着脸自己臊下台,这贡献分可一分都没有。”
还把脸丢尽了。
“老大你信我,我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
赵礼辉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老大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写上去了,“我今天可就上交报名表了。”
“麻烦老大了,”赵礼辉乐滋滋地道谢,然后自信离开。
老大捏着报名表,盯着赵礼辉自信的背影看了两眼后,嘀咕道,“这孩子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暂且信他吧。”
赵礼辉报了单口相声的事,除了老大谁也不知道。
他下班回家接到叶归冬时,兴致勃勃地跟对方说起这个事。
叶归冬才知道机械厂的年终奖,居然搞了这么有趣的花样,“那你得好好写稿子,记住,敏感词句不能有,时事也要分情况。”
“明白,”赵礼辉应着,他往叶归冬那边靠,点点也跟着往那边蹭。
叶归冬见此摸了摸点点的脑袋,说起今天中午赵礼红给自己送饭时说的事,“房子租下来了,三年合同,四块钱一个月,房东还给他们留了不少家具。”
“那不错啊,”赵礼辉也为赵礼红他们高兴,“总算不住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了。”
“是啊,姐姐心情可好了,我看着心情也好,”叶归冬勾住他的手指,侧头浅笑。
“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在送姐姐姐夫的年礼上,多加点东西,算是搬家礼?”
“既然是搬家礼,那就在他们搬过去的时候就送吧,拖到过年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赵礼辉摇了摇她的手指。
“也是,那送什么好呢?”
叶归冬轻声问。
二人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小声讨论着。
晚饭是赵礼红做的,陈翠芳帮忙打下手,柳向意今天下班早,所以比赵礼红他们还要先到家。
此时也在灶房帮忙,灶房里的欢声笑语让赵礼辉和叶归冬微微一笑。
温馨的晚饭后,赵礼红拿出日历书开始翻看这两天的日子,“明天的日子就不错,咱们明天搬吧。”
“明天姐夫要上班,”赵礼辉想了想道,“晚上又要处理你们家的租房合同,我不确定大嫂他们会把事闹成什么样,但你们搬家绝对没有那么顺利。”
“也是,”赵礼红皱眉,“我再看看后面的日子。”
陈翠芳却道,“这都是小事,明天我们请巷子里几位在家休息的叔婶,一起过去,她能阻止我们把家搬了?”
“得先和你们弟弟把租房合同签了,”叶归冬提醒。
“对,先签合同,再搬家,”赵大根认同这个观点。
“我今晚回去和老四签,”柳向意想了想说。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赵礼红抱住他的胳膊,“一起回去。”
“那我明天带着人早点过去,”陈翠芳对他们一起回家没有异议。
“别和他们吵,”赵礼辉送他们出门时叮嘱着,“回家后签了合同洗洗就睡觉,他们说什么就当没听见,你们越不吵闹,明天搬家的时候才越顺利。”
二人点头。
赵礼辉把人送到巷子口坐上车后,才转身往家里走。
柳向意他们回到柳家时,柳母他们都睡了,家里又没电视机,早上起得早,晚上自然也睡得早。
听到动静后,柳母骂了一声,“有本事就别回来啊!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东西!”
柳父睁开眼,没有制止柳母骂人。
柳大嫂他们也被惊醒了,个个竖着耳朵听动静,结果柳向意他们压根不搭腔。
“老四。”
洗漱好的柳向意在柳向足夫妇门口轻声唤了一声。
很快柳向足就把门打开了,他披着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三哥?”
“这是租房合同,三年的,”柳向意示意他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交钱。
柳向足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把灯打开后,和起来的媳妇儿凑到一起把合同看完。
见最后一条分家关于房间的归属时,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这是爹娘该操心的事,他们只管把三哥三嫂的房间抓到手。
于是一个签字一个拿钱。
合同是双份的,柳向意拿着签好字的合同,以及三年的房租回到他和赵礼红的房间。
两块钱一个月,三年一共七十二块钱。
赵礼红把钱收好,又看了看柜子上被打包好的衣服等,伸出手抱住柳向意亲了一下,“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们马上就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了,虽然是租的,但我很满足。”
柳向意笑道。
二人紧紧相拥。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陈翠芳喊了十几个邻居坐着车来到柳家。
柳母和柳大嫂看到她带来这么多人,都有些被吓住,但特意请假一天没去上班的柳向足媳妇儿却热情地招呼他们。
看得柳母她们一愣一愣的。
等看到这群人开始从赵礼红他们房间搬东西时,柳母和柳大嫂觉得不对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都是我儿子的东西!你们要把东西搬到哪里去?”
赵礼红理都不带理她的。
十几个人,来柳家十分钟不到就搬着东西离开了。
赵母她们也不敢拦啊,大喊着抢东西了,街坊四邻也只是围着院门看了看。
赵礼红走的时候更是笑了笑,“她说胡话呢,你们别介意啊。”
但很快她们就没心思管赵礼红一群人去哪里了。
因为她们看到柳向足媳妇儿,正在乐滋滋地往赵礼红夫妇的房间搬东西,然后在她们反应过来前,把房门的锁换成之前就买好的。
“你干什么?你怎么往里面搬东西,你怎么可以换锁?!”
反应最激烈的是柳大嫂。
天知道她有多想占有弟弟、弟媳妇的房间。
她甚至想要上去,扯住柳向足媳妇儿的衣领质问的时候,柳向足媳妇儿忽然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哎哟,我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娘,我回房休息了,至于三哥他们房间是什么情况,向足下班回来会跟您和爹细说的。”
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柳母拉住想过去拍门的柳大嫂,“她有身孕,你别去闹她!等老四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柳大嫂气得磨牙,等老四回来,那就什么都晚了!
这老太婆就是偏心!
中午,机械厂食堂。
赵礼辉干饭干得正香的时候,就听到陈万生的声音,他过来找人合作表演的。
双人表演虽然比单人的贡献分少一些,可蚊子再少也是肉
陈万生准备来个单人表演,再来个双人表演,最后是他们会计部的集体大合唱。
没错,他们也是大合唱。
“啊?我不行,我唱歌像是唱哀乐。”
“我也不行,人少的时候,我上台就会忍不住发抖,别说唱歌了,我连站都站不稳。”
“你怎么不找你们会计部的?”
也有人问。
陈万生笑了笑没回答,因为会计部的人和他相处的这几个月,也没能熟悉下来。
问了一圈儿都没人愿意和他组队后,陈万生的目光看向干饭的赵礼辉。
赵礼辉默默地转动着自己的碗,避开他的目光。
陈万生见此也明白了,他离开了二食堂。
“他也牛,”黄追岳忍不住吐槽,“部门是大合唱,单人是唱歌,双人还准备唱歌,他除了唱歌就没别的了?”
“估计是吧,”安常康有气无力地夹起炖得没味儿的大白菜,真难吃啊,“去会计部这么久居然都没融入进去,这会计部不愧是看背景相处的部门。”
能进会计部的,那都是和厂里大领导沾亲带故的人,陈万生这个毫无背景的,当然是会计部的最底层。
谁会愿意和他组队表演啊。
为了点贡献分?
他们的家庭压根不缺厂里的年终奖,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面子。
赵礼辉吃完饭,就去琢磨相声稿子了。
下班发现供销社门关了,于是就直接回了家。
晚上吃打卤面。
赵礼辉干了三碗。
一问搬家的事才知道,中午叶妈妈过来帮着陈翠芳做饭,招待了去柳家帮着撑场子搬家的婶子叔叔们。
“辛苦他们了。”
赵礼辉道。
“你六叔想借咱们点点两天,”想到杨六叔的请求,陈翠芳有点拿不准,“说是家里有耗子,想让我们点点去帮忙抓一抓。”
喝着面汤的赵大根嘎嘎乐,“那不就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吗?”
叶归冬吃好了,于是把筷子放下,“我记得六婶他们家养了猫啊。”
“说是整天跟着你们安叔家的狸猫厮混,都不着家的。”
陈翠芳叹气。
“这冬天……厮混个啥?”
赵大根不解,春天才是躁动的季节嘛。
“厮混个啥?我怎么知道厮混个啥!总之就是一起玩耍不愿意回家呗。”
陈翠芳觉得自己听了一句废话。
“不过我记得,”赵大根捧着碗脸色怪异,“老安家的狸猫不是公的吗?”
“六叔家的猫也是公的,”赵礼辉说。
“怪不得大冬天还一起玩儿呢,”叶归冬一脸原来如此,“这就是好朋友吧。”
陈翠芳扑哧一笑,赵礼辉也忍不住笑了。
就赵大根和叶归冬一脸茫然。
等睡觉的时候,叶归冬追着赵礼辉问,才知道有些公猫就喜欢找公猫“玩耍。”
那边从陈翠芳嘴里得知这个可能的赵大根,把床拍得作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068章 68
陈翠芳受不了他这一惊一乍的, 直接拉高被子盖住脑袋,“睡觉!”
赵大根也不叫唤了,乖乖躺下,有些可怜地拉了拉陈翠芳占据了一大半的被子, “给我点呗。”
“皮糙肉厚的, 还怕被冻着啊?”
虽然这么说, 但陈翠芳还是粗鲁地把被子分给他一半。
赵大根美滋滋地挨着她, 二人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温暖, 很快便睡着了。
腊月二十二下午,刘耀祖开车送容师傅二人回来,容师傅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技术部, 像给孩子们发糖的老师。
“老王,这是你的。”
他递过去一件老人穿的福字成衣。
“老庄, 这是你的。”
又从大包里抓住一个眼下比较受小男孩喜欢的汽车, 还是需要自己组装零件的那种款式。
“老庄你牛啊,老容好不容易去一趟省城, 你就让他带一辆玩具车回来?”
有人笑了。
庄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东西收好,“我小儿子就爱这东西, 我家附近的百货大楼老缺货。”
赵礼辉排队似的,从容师傅手里接过自己拜托对方带回来的东西。
等人少一些的时候, 赵礼辉问了价钱, 然后从兜里掏出早上出门时特意带的钱, 数给容师傅。
“师傅, 得了第几啊?”
赵礼辉问。
容师傅一脸沧桑地掏出烟点燃,“第三名, 陪着大师傅去陪跑了一场,他是第一名。”
“那也很厉害啊!”
赵礼辉竖起大拇指夸赞着。
容师傅猛吸一口烟, 神情更加复杂了。
“……其实我压根没得名次,是因为最后一名被发现技术作弊,然后他撤走了,正好我顶上去。”
“这运气也不是谁都有的,师傅很厉害。”
赵礼辉面不改色,继续肯定地夸夸。
容师傅不想听他这种没有营养的彩虹屁,转身就去找老大了。
下班时,心情很不错的老大把技术部的大家叫到一起,开了个两分钟的会。
第一分钟表扬容师傅二人这次拿了好成绩回来,第二分钟是让大家从明天开始,中午吃过饭就聚在会议室,练习厂联欢晚会大合唱要唱的歌。
下班后,赵礼辉和安常康提着东西走出技术部大门。
自从赵礼辉冬天开始坐车后,就和容师傅分开走了,他依旧跑步。
倒是安常康因为手生了冻疮,被他家里人要求不骑自行车,也跟着坐车回家,他比赵礼辉先两个站下车。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都是一起走的。
刚走到厂大门口,刘耀祖就蹿了出来。
“听师傅说,你不是把他们送到厂里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吗?”
赵礼辉疑惑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刘耀祖。
刘耀祖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一趟放了东西,就想着来找你喝酒去。”
见他们明显有事要谈,安常康便先坐车回家了。
厂大门往前面走一截就是大马路,因为下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赵礼辉两手都提着东西,显然这样去吃饭有点不太方便。
“去你家附近找国营饭店吃,”刘耀祖示意他跟着自己去停车的地方。
到了那边后,赵礼辉发现是一辆电力三轮车,一问才知道是刘耀祖的爹刚置办的。
赵礼辉舒舒服服地坐下,“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先送你回家把东西放了再说。”
刘耀祖道。
“行吧,”赵礼辉点头。
他请刘耀祖先带他去同心巷供销社。
发现供销社大门关着后,就继续坐三轮车回家。
叶归冬正在帮着洗菜,赵大根则是在清扫鸡圈那边,见他提着东西回来,赵大根指了指鸡圈旁边的几块木板,“这是你拿出来的?”
“对,本来想给鸡圈改加两块木板,”赵礼辉应着。
“它们不会冷的,我在这夹层里面加了不少草垫,外面再贴了一层厚重的木板。”
赵大根笑了笑。
赵礼辉应着,进堂屋把东西放在桌上,去灶房跟叶归冬还有陈翠芳说明情况。
“刘哥找我有事,我们就在附近找家国营店吃饭,说了事,吃过饭我就回来。”
“去吧,早点回来啊。”
叶归冬本想让他带刘哥回家吃,可一想既然是有事要说,在家里确实不方便,于是便叮嘱了一句。
“好。”
赵礼辉出了巷子,坐上刘耀祖的三轮车去吃饭。
点好菜坐好后,刘耀祖拉着赵礼辉低声道,“哥跟你打听个人,陈万辰你知道吗?他亲哥哥是陈万生。”
陈万生娶了同心巷的姑娘,并且结婚后从厂单身宿舍,搬到丈母娘这条巷子住着的事,刘耀祖和厂里好几个人都知道。
“对,”赵礼辉有些惊讶他会提起这个人,“来巷子有些日子了,陈万生想要给他弟弟找份工作,所以陈万辰就一直住着没走。”
刘耀祖的脸色难看极了。
“工作是找到了,才去我表妹上班的地方干了几天,就和她搞了对象!”
“……啊?”
赵礼辉掏了掏耳朵,示意他再说一遍。
刘耀祖气得不行,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熟人后,才重复了一遍继续道。
“陈万生那小子别扭得要死,性子也怪,他弟弟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陈万生家的情况,我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刘耀祖回家从父母那得知表妹有了对象,且知道对方老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有一个在机械厂上班的哥哥叫陈万生后,他差点抡起棍子去逼表妹分手了。
“他家弟弟妹妹的确多,”赵礼辉实事求是道,“既然他们都在一起了,你这个做表哥的,也管不了那么多吧?只能稍加提醒。”
毕竟弟弟妹妹真的很多!在这个大孩子带小孩子的年代,那可真是一群小的靠着上面几个大的过日子。
“我就是想到这一点!”
刘耀祖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有点大引起旁人的注意后,他又放下手,声音低了点。
“我表妹这人吧,从小就被我舅舅舅妈他们娇养惯了,跟她吵架我说一句,她能回一百句。”
“我要是直接跟她说,欸,你这对象不靠谱什么的,她绝对不会听我的。”
要不是舅舅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刘耀祖才不会管这么多呢。
“可以跟你舅舅他们提一提陈家的情况,穷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下面一连串的弟弟妹妹们,这嫁人不仅要看男方,也要考虑男方的家庭成员。”
赵礼辉提醒着,而且原文中,陈万辰这人可以说是非常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没有柳向意这些残疾人做跳板,这辈子陈万辰没能进钢铁厂做个小工人,自然也就不会认识后面嫁给他的姑娘。
结果却和原本小反派的表妹在一起了?
赵礼辉觉得这个走向有点怪。
“就是这个道理,”刘耀祖连连点头,“陈万辰是家里的老二,这八个孩子,下面六个可都靠着老大和老二呢!”
刘耀祖说到这抹了把脸。
“我就一个妹妹,我都觉得压力大,你说那么多弟弟妹妹,这日子可咋过?上有老,下还有自己的孩子……”
刘耀祖的担心赵礼辉当然能够理解,此时饭菜已经上桌,赵礼辉给他夹菜。
“刘哥,你可以劝,但是不能强劝,到底你是表哥,不是亲哥。”
还有一句他没直接说。
按照后世那些肥皂剧,就是亲爹亲妈也是劝不动的。
更别提一个表哥了。
他看过太多“多管闲事”的人,基本都落不到好。
况且刘耀祖也说,他表妹性子可不是很好的那种。
就怕越劝,对方越觉得这是遇见了自己的真爱,那可把他们当爱情路上的升级关卡,越难越要冲过去,死活都不愿意和对方分开了。
“道理我都懂,”刘耀祖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赵礼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刘耀祖不会不领做这个情。
“可我舅舅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再来这么一个女婿,”刘耀祖扒了口饭咽下去后道,“我真为他们家以后的日子担忧。”
“我懂,”赵礼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再拿起自己的筷子吃饭。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跟你舅舅舅妈透露一点陈家的情况,看他们怎么想怎么看的,你表妹什么态度也就知道了。”
“只能这样了,”刘耀祖点头,“你们住一条巷子,再跟我说说那个陈万辰,这小子是不是和他哥哥一个性子?”
“说实话我跟他的接触并不多,就算是碰到了,他也多是站在陈万生身后,话不多,但是……”
赵礼辉小声地把陈万辰住在陈万生夫妻租的屋子里,逼得孙宝珠回娘家住了快三个月的事说给刘耀祖听。
刘耀祖听完后,整个就是一个大无语状态。
“这小子比他哥哥还不是个东西,”气狠了,刘耀祖反而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哥嫂就租了一间屋子,他倒是好意思,住这么久。”
“不过,陈万生不是住他老丈人家吗?怎么自己租房子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赵礼辉摇头,“可能是住着不方便吧,婆媳关系有不好的,这翁婿关系也有不好的?”
“有道理,”刘耀祖觉得他说得对。
吃过晚饭后,刘耀祖把赵礼辉送回水井巷。
巧了,在巷子口遇到站成一排的陈万生三人。
看气氛就知道三人不是很和谐。
刘耀祖看向陈万生身旁的陈万辰。
没有他哥高,也没有他哥长得好。
刘耀祖啧了一声,收回满是挑剔的眼神,也没跟陈万生打个招呼什么的,骑着三轮车往舅舅家去了。
赵礼辉倒是假模假样地跟陈万生打了个招呼,然后进了巷子。
本想无视对方,结果被对方无视的孙宝珠心里很不得劲儿。
加上陈万辰找到工作了,还没搬过去住,孙宝珠把火放在对方身上,语气比较冲道。
“万辰,既然你那边包住,那今晚我和你大哥就帮你把东西搬过去吧,这样你上班也方便。”
“天太冷了,那边宿舍不准用炭,”陈万辰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所以我想再打搅哥嫂几天。”
孙宝珠深吸一口气,“万辰,你在老家的时候也没炭……”
“宝珠!”
陈万生按住她的肩膀,呵斥住了她。
孙宝珠扭头就往孙家走去。
“大哥,我又惹大嫂生气了。”
陈万辰很是无措的样子。
“要不,我现在就搬吧,我搬,你们别为了我吵架,不值得,还是媳妇儿比较重要。”
“你这是什么话!”
此时又飘起了大雪。
陈万生皱眉,“又下雪了,快回去吧,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我去找你大嫂。”
“……好。”
陈万辰耷拉着眉眼往安家方向走去。
但离开陈万生的视线后,陈万辰居然转过弯去了赵礼辉家。
刚到家正在铲院子里积雪的赵礼辉,带着几分茫然看着敲响自家院门的人。
“来看电视啊?”
赵礼辉试探着问。
陈万辰拘谨摆手,“不是,我想请赵三哥帮我联系一辆可以搬家的车。”
“抱歉啊,我没有认识可以帮忙搬家的朋友。”
赵礼辉浅笑着摇头。
结果陈万辰却提起刚才送他过来的三轮车。
这人的脸可真大啊,不提刘耀祖和陈万生那点事了,赵礼辉也不愿意帮忙啊。
“他送我回家的时候就说要去他舅舅那边,说是有急事,”赵礼辉继续挥舞着铲子,“帮不了你忙真是不好意思。”
“帮帮我好不好,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陈万辰可怜巴巴地上前哀求着,“我见过那个人,他之前还开汽车呢,肯定有办法帮我搬家的。”
“抱歉,他真的有急事。”
“你是不是和我哥哥有矛盾,所以才不愿意帮我?但是我哥是我哥,我是我,”陈万辰显然不信这个话。
赵礼辉有点不耐烦了,而且因为看过原文,他知道陈万辰是个什么东西,所以赵礼辉没心情听他在那乱几把扯。
陈万辰的目的根本不是搬家,他只是想制造出自己要搬家的急迫,然后让陈万生误以为他走就是因为孙宝珠不高兴。
让陈万生对他产生愧疚感,以便后面能多占点便宜罢了。
所以赵礼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见他不搭理自己的陈万辰在那干站着。
“礼辉,别铲雪了,明天起来又会堆着,还不如明早起来弄呢。”
堂屋里传来叶归冬的声音。
“好!”
赵礼辉应着,他抬起头一看,发现陈万辰已经离开了。
但是当赵礼辉准备关院门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骚味。
点点从堂屋跑出来,然后走出院门,在院门的右方叫了两声。
赵礼辉过去一看,脸立马就黑了,“这个臭小子!居然在老子家门口撒尿!”
他用积雪盖住那一团东西,把点点带进堂屋,跟叶归冬他们说了一声后,便揣着电筒出门了。
他本想去安家,但在岔路口那看见孙家门口正在拉拉扯扯的两个人,便改变主意高声喊道。
“陈同志,我找你有点事,麻烦过来一下。”
孙宝珠趁机推开陈万生,抹着眼泪进了孙家院门,狠狠把门关上了。
和媳妇儿不但没有和好,反而吵得更厉害的陈万生,有些头疼地往赵礼辉那边走。
“找我什么事?”
“你弟弟刚才去家找我,”赵礼辉叹了口气,“让我帮忙找一辆车,说要搬家。”
“什么?”
陈万生闻言把心神又放在自己弟弟身上了,“他找你帮忙是为了搬家?马上搬吗?”
“这不是重点,”赵礼辉摇头,“万生啊。”
陈万生被叫得浑身一抖。
他总算感受到上次自己在社区办的时候,叫赵礼辉名字对方的感受了。
“赵同志,”他扯出一抹笑,“你向来说话直来直去的,就不用跟我兜弯子了吧?”
“那我就直接说了,”赵礼辉把他拉到一旁说话,“你这弟弟,社会经验不多,心计倒是挺深的。”
听他这么说自己的亲弟弟,陈万生的脸色立马就拉下来了。
赵礼辉却还在继续,“万生啊,你是个聪明人,别被血缘关系迷了眼,我一直很欣赏你,可不希望有人故意拖你后腿。”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万生冷下脸。
“你对你弟弟掏心掏肺的好,但他可没把你和你媳妇儿当哥嫂尊敬,”赵礼辉摇了摇头,“其实你弟弟来城里打了什么主意,又有什么小心思,你都知道吧?”
陈万生抿了抿唇,“赵礼辉同志,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无关。”
“是和我无关,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别开这个头,”赵礼辉啧了一声,“小心被拉在脚下当了垫脚石都不知道。”
乱几把扯了一番话,用来挑拨他们兄弟感情的赵礼辉转身往自家方向走去。
陈万生在原地站了很久后,才回到安家。
此时陈万辰正在收拾东西。
“万辰,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大哥,让我搬走吧。”
陈万辰垂着头,声音很小。
“你啊,”陈万生拉开木凳坐下,他垂着眼,声音很低沉。
陈万辰心想肯定会留自己,到时候他住几天再悄无声息地搬走,肯定会让大哥愧疚的。
“你啊,就知道为了我和你嫂子着想,既然这样,那你收拾,我待会儿送你过去。”
陈万生的话说完时,余光瞥见陈万辰,因为震惊他说这番话而露出来的神情。
他继续道,“万辰,你现在一个月
十八块钱,也不用给房租,以后就跟我一样,每个月往家里寄十块钱吧。”
陈万辰还没从他刚才那番话回过神呢,就听到寄钱的事,十八块钱寄回去十块,那他还能存下多少?
“大哥,其实我觉得可以这样,你我加起来一共十块钱寄回去,家里用钱多的地方,也就爹娘的药钱,咱们一人五块,是不是刚好?”
“也行,”陈万生放下手笑着点头,“等以后你的工资涨起来了,咱们再商量每个月往家里寄多一点。”
“当然,我很愿意和大哥一样为家里减轻负担。”
陈万辰扯出笑。
当晚,陈万生把陈万辰送到他上班的地方,回来后他把孙宝珠接回安家。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孙 宝珠因为得知他把陈万辰送走后,心情好了很多,也就没和他继续吵了。
但她发现自己心情好了,陈万生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孙宝珠生怕自己提了陈万辰,让陈万生心软又把人接回来了,所以就当没发现一样继续睡觉。
赵礼辉可不会这么轻松地放过陈万辰,敢在他家门口尿尿,真是找屎!
于是赵礼辉反手学陈万生在原文里干的事,趁着上午休息的时候,写了一封建议信,匿名写的,并且用的是左手。
接着去路边找了一位,要开车路过那边的师傅,给了对方一毛钱,请对方把建议信送到那边负责人的手里。
他把信给师傅的时候,故意用方言说了好几遍,并且穿的私服,围巾把半张脸都包裹住了。
也不会担心自己会暴露。
这年头也没个监控啥的。
得亏陈表叔贪那件事,现在很多厂或者是合作社,都大力鼓张社会人士给他们提出建议。
干完坏事的赵礼辉 ,美滋滋地回去继续干活了。
陈万生今天上班有些不在状态,上午被领导批评了几句,中午吃饭他又去了二食堂那边。
然后打了饭,在赵礼辉身旁坐下了。
赵礼辉要针对他弟弟,见此很热情地招呼他坐。
“万生,以后啊,你常来咱们二食堂吃饭,”赵礼辉使劲儿拍他肩膀。
陈万生忍着疼,“赵同志,要不你还是改回原来的称呼吧。”
“也行,”赵礼辉也不想恶心自己,他没搭理对面安常康和黄追岳怪异的眼神,继续和陈万生说话。
“你们一食堂的白菜炖得烂一些,还是我们这边的食堂?”
“都差不多,”陈万生夹起盘子里的白菜吃着,“一个味。”
吃过饭后,赵礼辉和陈万生在食堂外面的石梯上站着说话。
“赵同志,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弟弟有那样的误解,”陈万生温和道,“但我希望你别带着偏见去看待他。”
“他搬走了吧,”赵礼辉却回了这么一句话,“还是你帮忙搬的。”
见陈万生看过来,赵礼辉挑了挑眉。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在这方面被人糊弄,你那么聪明,有才华,看待事情应该更全面才对。”
“这就是你昨天说那番话的原因吗?你真的,”陈万生眯起眼,“因为我的才华和聪明,所以很欣赏我?”
“当然,”赵礼辉一脸真诚,“我就是这么想的。”
说完就走了。
陈万生往嘴里塞了根烟,他只是叼着,没有拿出火柴。
他想起自己刚进城的时候,敏感,拘谨,自卑。
那时候他像雏鸟一样跟在表叔身边,后来因为表叔,他进了纺织厂,有了不错的工作。
他渐渐适应了在城里的生活,做事认真,怎么迎合领导,又该如何和同事相处。
在表叔出事后,他选择保全自己,远离了表叔,相当于一种背叛。
而现在的万辰,就像当初刚进城的自己。
陈万生划了根火柴点燃烟,他不是不知道弟弟的算计,但那是他弟弟啊。
但当弟弟的算计越来越深的时候,骨子里同样自私的陈万生,只会比陈万辰更冷漠无情。
赵礼辉双手环臂靠着墙,看着陈万生抽完烟离开。
原文里陈万生给陈万辰在钢铁厂铺了条路,兄弟二人一个在钢铁厂,一个在机械厂。
他们混得风生水起,工资不少,补贴票也够用,当然没有起龌龊,反而很团结。
后来三弟、四弟等几个弟弟妹妹相继进城,原主被陈万生夫妇算计,吸得一滴血不剩,还赔上了整个家。
赵礼辉想到这冷哼一声,他可不是原主那个傻子。
陈万辰上班的地方是纸厂的外包作坊,做的都是纸厂那边安排的一些杂活。
负责人在看完那封建议信后,觉得里面好几条建议都深得自己的心。
于是在腊月二十五这天中午,陈万生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时,厂里的电喇叭响了。
“请会计部的陈万生同志到厂东大门来一趟,有一位叫陈万辰的同志找你,请会计部……”
陈万生来到东大门,就看到身上背着被褥,手里提着一麻袋的陈万辰。
“你这是?”
陈万辰丧着一张脸,带着哽咽道,“哥,领导说我犯了错,所以把我辞了。”
“犯了什么错?”
陈万生眉头紧皱。
“……计件的时候,写错了数量,领导怀疑我,要把多记上去的纸件挪出来私下卖掉。”
“……是怀疑,还是你真这么干过?”
陈万生沉声问道。
“哥?!”
陈万辰瞪大眼,一副你居然不相信我的模样。
“你先回老家吧,等过了年再说找工作的事,”陈万生别过脸,“我还要上班,就不跟你多说了,记得回去后给我拍个电报。”
“……好。”
陈万辰沉默了一会儿后,应下了。
或许是因为赵礼辉之前胡扯那些欣赏陈万生的话,陈万生吃过饭后,又去二食堂找赵礼辉了。
“我让万辰回老家了,城里不合适他,等以后有机会再把他接进城。”
面对忽然跟自己分享家里事的陈万生,赵礼辉默默往旁边移了点。
陈万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已经单方面地把赵礼辉当成可以分享这些的事的人了。
“不是找到工作了吗?怎么忽然回老家了。”
“这份工作不适合他,”陈万生摇了摇头,“他还是不够沉稳,很容易做错事。”
已经有个贪腐的表叔,他不想再出现一个偷窃的弟弟。
“这样也好,”赵礼辉一副为他松了口气的样子,“其实老家也挺好的,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们,还能照看父母。”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万生笑着点头,在黄追岳喊赵礼辉去会议室练大合唱的时候,他才离开。
“你们关系怎么忽然好了?”
黄追岳在赵礼辉走近的时候好奇地问道。
“关系好?是天太冷了吗?给你冻出这么大的错觉。”
赵礼辉摇头。
他可是男女主黑粉头子。
关系好那是不可能的,塑料兄弟情他倒是可以演一演。
以便掌握对方那点事,然后正大光明地搞事。
发现怎么也避不了和对方接触的赵礼辉,忽然想改变一下策略。
“玩心计你可不如他,小心点。”
黄追岳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赵礼辉很想问他,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心计不如陈万生的,但是他忍不住了,“你说得对。”
一下班赵礼辉就去找刘耀祖,告诉对方陈万辰卷起铺盖回老家了。
刘耀祖上次把陈万辰家的情况跟他舅舅舅妈说了后,他们倒是跟表妹谈了谈,结果表妹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他也就没再多管闲事,只是偶尔打听一下陈万辰。
“啥玩意儿?不是才去上班没几天吗?”
怎么就回老家了。
刘耀祖很是兴奋地追问道。
“不清楚,还是陈万生今天中午找我说的,”赵礼辉摇头,“但这人走了,他和你表妹估计也悬了吧?”
“陈万生居然找你说这些,”刘耀祖瞪大眼,“你和他玩了?”
“没有,”赵礼辉摇头,“这不是为了多注意点他弟弟的事吗?当然得用点小手段。”
“你可是我兄弟啊,千万别真的和他好,不然我不跟你玩。”
刘耀祖哼了一声。
“……怎么感觉你吃醋了?”
赵礼辉表情一言难尽,刘耀祖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听声作呕。
玩笑过后,刘耀祖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希望他们断了吧。”
腊月二十八的早上,赵礼辉把他们厂联欢晚会的票给了陈翠芳,“一共三张票,到时候您和归冬还有妈一起到厂里吧。”
“行,”陈翠芳美滋滋地收好,“你有单人表演是吧?一定要好好表演!”
“放心吧,”赵礼辉拍着胸口很有自信地点头。
明天就是除夕,今天去厂里第一件事就是参加厂大会,然后回到各自的部门开小会。
最后就是拿着抹布扫帚什么的,开启大扫除活动。
中午厂食堂做了肉,吃得大伙儿眉开眼笑的。
“今天这粉条炖肉做得不错。”
安常康眉眼舒展地吃着。
“白菜也没有那么软烂了,”容师傅最满意这一点,“天天吃白菜我没问题,但不能白菜做得都没有白菜味儿了,简直就是在浪费!”
“没错,”赵礼辉把罐子里最后一点辣椒酱倒在自己的盘子里,“而且今天的肉不少,不像之前和点缀似的。”
“就是,”黄追岳无比赞同,然后眼神略酸地看向赵礼辉,“另外你可真爽啊。”
“还行吧,”想到明天到初五的排班表,赵礼辉也忍不住得意起来,里面没有他,意味着他可以在家待到初五以后再来厂里上班。
“放心,这次没有轮到你值班,下次就有你了。”
容师傅轻哼一声,得到安常康他们的附和声。
“这么一听,我舒服多了。”
“对啊,对啊。”
赵礼辉快乐干饭,“不管你们怎么酸,我只享受当下!”
下午老大数了几个人去帮着布置会场那边,剩下的人继续打扫卫生。
“小赵,你那单口相声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大走过来低声问道。
“准备得相当好!”
赵礼辉回答。
老大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干巴巴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因为晚上有晚会,所以大家都在食堂吃的晚饭。
七点钟,开始收票进会场。
陈翠芳三人排着队,一人一张票捏在手里,等过了票后,她们按照那人给的座位号,找到技术部家属座位相对应的座位坐下。
七点半,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喜庆棉衣的主持人上台了。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
“请厂长……”
厂长上台巴拉巴拉十几分钟。
“请副厂长……”
副厂长上台巴拉巴拉十分钟。
“请欣赏会计部带来的大合唱,我爱我的祖国!”
叶归冬三人和周围的人一起大力鼓掌。
轮到技术部的大合唱时,已经是八点二十了。
看到夹在三十几个人里面的赵礼辉,叶归冬三人把巴掌拍得别提多用力了。
“接下来,是我们厂职工的双人表演,首先,请会计部的陈万生同志和人事科的霍凡同志……”
不得不说陈万生和霍凡的嗓音非常合拍,坐在叶归冬身后位置的孙宝珠跟左右两边的人道,“这是我男人,好听吧?”
十几个双人节目过去后,便是单人节目。
叶归冬她们看了八场下来,有点纳闷了。
“怎么还没到礼辉?”
“就是啊,这都快结束了吧?”
“难道他是压轴的?”
赵礼辉正在后台坐着,刚才因为几个人有点小状况,所以他们提前上台表演了,赵礼辉的表演往后推了推。
很快,他就听到主持人在喊他的名字了。
赵礼辉整理了一下衣服,神采奕奕地上台了。
看到赵礼辉的叶归冬她们精神一振。
赵礼辉的单口相声是围绕着机械厂这个大平层开展,然后把各个部门都揉巴了精华在一起,最后以他们技术部的趣事结束。
“说得好!”
“讲得太真实了,我就是这么勤劳勇敢的后勤部人员!”
“我们采购部真的不是故意给大家买大白菜吃的!”
赵礼辉的单口相声,被厂长他们点名为晚会单人表演的第一名,奖励是八块钱加两个牡丹瓷盆,外加两条带着囍字的毛巾。
而他们技术部的大合唱,勉强挤进部门表演的第三名,部里每个技术员加贡献分。
厂长再一次上台,总结了一下这次晚会,表扬了某某某,最后大声道。
“我也不多说了,希望会计部的同志再辛苦一下,争取明天早上把贡献分进前一百名的名单交给我!”
大伙儿激动得嗷嗷叫。
“上午就给大伙儿发年终奖!下午开始放假,和往年一样,咱们年假从腊月二十九放到大年初五,初六开始上班!”
晚会结束后,赵礼辉带着瓷盆毛巾和家人汇合,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赵大根他们厂也有晚会,但比他们先到家,“今年也没啥有趣的,要不是不能请假,我真想去看礼辉他们厂的晚会。”
“可惜啊,你没看到,”陈翠芳把赵礼辉的单人表演夸了又夸,“你是不知道鼓掌的人有多少,那声音有多大!”
“还得了第一名呢!爹您看那边,”叶归冬指了指他们带回来的瓷盆和毛巾,“有八块钱,还有两个瓷盆两条毛巾!”
“还有钱啊?”
赵大根酸了,“我们那表演的可没钱,顶多给一个瓷盆或者是一个搪瓷杯。”
“还行吧,”赵礼辉挠了挠头,“我倒是挺期待年终奖的。”
“我也很期待,”叶归冬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的年终奖下午就领回来了,是六盒麻饼加六块八毛钱,这六块八毛还是因为我们点点抓贼特有的。”
赵大根闻言有点不好意思,“我今年没有年终奖。”
“没关系,”陈翠芳难得温柔道,“平平安安就好。”
“就是,”叶归冬和赵礼辉点头。
第二天赵礼辉来到技术部,老大等人全部到了后,开始念他们部门进了厂前一百名的名单。
一共进了十二个,除了赵礼辉,其他人全是六级技术工以上的大师傅们。
赵礼辉的贡献分排在他们后面,是厂八十二名。
大家鼓掌,然后是老大勉励大家一起向他们学习,争取明年他们技术部能进更多人,拿到年终奖。
九点钟,赵礼辉领到了自己的年终奖。
老大一挥手,“除了今天值班的两位同志,其余人都回家去吧!”
没有值班的人欢呼一声,乐颠颠地回家了。
赵礼辉空着手坐车到同心巷下,来到供销社也不到十点钟。
“不是下午才放假吗?”
看到他的叶归冬有点惊讶。
见客人挺多,赵礼辉也没待太久打搅她,“老大让我们回家的,中午我给你送饭。”
“好。”
叶归冬应着,点点过来蹭了一下赵礼辉,便又回去趴着了。
赵礼辉回到家,陈翠芳已经买了菜回来,明天是除夕,所以她这两天买菜都买得比较多,就想着除夕当天不出门了,就在家里做过年吃的东西。
“这么多小鱼啊?”
看见桶里的是什么后,赵礼辉有些惊讶。
“今年做一道炸小鱼,”陈翠芳回着,“我听归冬娘说,他们家每年都有这道年菜,归冬一定喜欢。”
“娘,您真好,”赵礼辉夸道。
“别嘴上说,快过来帮妈把这猪脚烧一烧,还有这好几块肉,我昨天就腌上了,得烧火熏一熏,熏不成腊肉那样的味儿,弄成风肉也不错。”
陈翠芳只觉得到处都是事儿,可忙了。
赵礼辉没有二话,撩起衣袖戴上围裙就开始干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礼辉麻利做了饭,给叶归冬送过去。
结果就听叶归冬说她碰到了一位老同学,“说是有亲戚在这边,过来看看。”
赵礼辉眯起眼,“老同学啊……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呢。”
“杜建军。”
叶归冬吃着香喷喷的饭菜,随口回道。
赵礼辉磨了磨牙,可不就是那个毁了归冬后半生的杂种之一吗?
第069章 69
“挺耳熟的, ”赵礼辉笑着抬起手,给叶归冬整理了一下垂在她身后的辫子,发梢上是他最近给对方买的浅蓝色绢花头绳。
“或许之前见过也不一定,”叶归冬想了想, “我记得他家就住在刘哥他们那边巷子里。”
“那可能真见过, ”赵礼辉点头, “毕竟之前刘哥给我介绍了不少客户。”
叶归冬也记起他之前去那边赚外快的事, 两人就着这个事说了几句, 等叶归冬吃好后,赵礼辉拿着碗筷回家了。
陈翠芳正在等他吃饭。
“不是让您先吃吗?”
赵礼辉一边放碗筷,一边无奈地看向放下衣袖准备吃饭的陈翠芳。
“你以为你面子那么大, 我是真的忙,”陈翠芳把菜碗上盖着的盘子拿开, “本来想着把那点活儿做完就吃饭的, 谁知道越做越停不下来。”
“辛苦了,下午我再多做一点, ”赵礼辉坐下给她舀了一碗蛋花汤,“您也能轻松一点。”
“这话我爱听, ”陈翠芳扑哧一笑,先接过汤喝了一口, “不错, 你现在做饭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以后我和你爹老了, 你得了空,就帮我们多做几顿饭。”
“好啊, 没问题。”
赵礼辉应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赵大根回来了, 得知他还没吃午饭后,赵礼辉麻利地给他煮了一碗鸡蛋面。
“太抠了,”赵大根骂道,“让我们上了半天班才放假就不说了,居然午饭都没有!”
“啥?这过年前最后一顿饭都不给你们吃?”
陈翠芳惊讶。
“可不就是!好多人都在骂厂长呢!”
赵大根吸溜着儿子给煮的面条,呼吸间都是白气,这天太冷了,面条挑出来几秒,就能入口。
“你们厂长的确抠,”陈翠芳一脸不理解,“这纺织厂又不是他的私人财产,他为啥这么抠呢?”
“本性如此,”赵大根吐槽。
赵礼辉煮了面后,就继续忙去了,陈翠芳跟赵大根闲聊了几句后,也去帮忙。
赵大根也不是那种懒汉子,他快速吃完面,洗了碗筷后也去做自己能做的活。
快傍晚的时候,赵礼辉去接叶归冬。
把叶归冬送到家门口,他却没进去,“归冬,我去找刘哥说点事,你们先吃晚饭,别等我。”
“好,”叶归冬应着,带着点点进了院门。
赵礼辉家离刘耀祖所在的巷子不是很远,但也不近,赵礼辉属于不请自来,所以在路上的代销点买了点东西提过去。
刘耀祖一家热情地招待他,吃过饭后,赵礼辉拉着刘耀祖在他们家院子外面说话。
因为天冷,所以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加上二人说话压着嗓子,就算有人路过,也不会听到什么,顶多诧异两个脑子有坑,温暖的屋子不待,非要在外面受冻。
“杜建军?”
刘耀祖一听他打听这个人,眼里露出几分厌恶,“这小子可不是个好东西,打十二三岁开始,就爱偷看小姑娘,现如今嘛,也和别人有点首尾。”
赵礼辉想了想问道,“刘哥,跟我细说一下这个人,特别是他家里的情况。”
“惹你了?”
刘耀祖好奇。
赵礼辉含糊道,“不瞒你说,他招惹了我一朋友的家人。”
“明白了,”刘耀祖没再多问,“杜建军这人在外面混账,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被他爹娘惯出来的……”
杜建军是家中幺儿,上面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姐,姐姐们出嫁,爹娘先后生病没了后,家里就住着他和大哥杜建华以及大嫂侄子。
“他哥哥是个老实人,但他嫂子却是个泼辣性子,三天两头都跟杜建军吵架,说来也不怪他嫂子,这杜建军啊,”刘耀祖压低声音。
“对他嫂子毛手毛脚,我也是偶然一次碰到了,不过他也没落好,被他大嫂打了两个大耳刮子。”
后来本就不喜杜建军这个小叔子的杜大嫂,那是经常找这个小叔子的茬,恨不得对方离家出走,再也别回去。
但是这小子脸皮厚啊,也没个正经工作,离开了家他能去哪里?
“他大哥知道吗?”
赵礼辉问。
“不知道吧,”刘耀祖摇头,“不然能忍得了?他是老实人没错,又不是绿王八。”
“也对,”赵礼辉笑了笑,但原文中并没有提起过杜建军的家人,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赵礼辉从刘耀祖那得知杜建军家的位置后,和他告别往那边走。
刚到杜家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咒骂声,“一天天就知道睡!睡觉能把肚子填饱,我他娘的也想天天睡呢!”
“翠儿,少说两句吧。”
“你就知道说这两句!杜建华我都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杜大嫂骂骂咧咧,赵礼辉看了眼杜家院门,继续往前走。
听刘耀祖的这话,他们并没有听到杜建军被谁揍的事,那现在杜建军应该还和那个有妇之夫在一起,没被对方的丈夫发现,也还没断第三条腿。
赵礼辉顺着巷子一直往前走,过了三道巷子后,他来到尽头那家,敲了敲门。
“谁啊?”
里面传来女人的询问声,听着有几分紧张。
赵礼辉轻咳一声,“我找你男人有点事。”
范宏正懒洋洋地坐在火炉旁,他刚吃完晚饭,听到有人敲门也不想动,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女人起身打开堂屋门询问了一句。
听到是找自己的,但声音却很陌生的男人,范宏有些纳闷地起身,“谁找我?”
一听不是杜建军的声音,女人心里松了口气,“或许是有什么事儿吧,你去看看。”
“行,你别出去了,外面冷。”
范宏拢了拢衣领,小跑到院门口,拉开院门探头往外一看,“你是?”
“范大哥,”赵礼辉热情地伸出手,“我之前来给你修过挂钟啊,我是小赵,耀祖哥介绍的。”
“哦哦,是你啊,”想起他的范宏把院门拉得更开一点,跨出门槛握住赵礼辉的手,“找我是?”
“是这样的,”赵礼辉扫了一眼堂屋门口站着的女人小声道。
“我本来刚从耀祖哥那出来,准备回家的,结果被一个小孩子拦住,塞给我一张纸条,还请务必要将这张纸条交到你手里,说你看了后就明白了。”
说完就拿出刚才在角落里,写好并且叠好的小纸条递过去。
当了技术工人后,他就和大家一样有个习惯,随身带着纸笔。
“给我的?是什么模样的孩子?”
范宏疑惑地接过纸条。
“倒是没注意模样,他一直垂着头,把纸条塞给我以后,说完就跑掉了。”
赵礼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东西也送到了,那我就不打搅范大哥了,下次有什么需要修,尽管跟耀祖哥说,他会找我的。”
“行,谢了。”
范宏看着赵礼辉远去,他垂头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单日下午两点到五点,回家有惊喜。
后面还画了一个小乌龟。
范宏的脸一黑。
“怎么了?是谁啊?”
他媳妇儿好奇地问道。
范宏直接把纸条撕碎握在手里,“没什么,见过一次面的人路过,找我有点事。”
他进灶房把碎纸丢进灶门里,因为锅里温着水,灶门里还有点火星,很快就把碎纸烧成灰烬。
范宏也是这两天才发现自己媳妇儿身上有点不对劲的,他和人轮班干苦力,单日早上六点就出门了,晚上十二点才回家,双日只需要上半天班。
两天前,他和媳妇儿亲热过一回,但他向来温柔,所以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不会在媳妇儿身上留下什么齿痕之类的东西。
但是昨天晚上,他在他媳妇儿的背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当时范宏就在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媳妇儿,不想有人送来这张纸条……
范宏在灶房里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回到堂屋,面对他媳妇儿的好奇,他笑了笑,“说这两天活多,明天我可能要过了十二点才回来了,你得一个人守岁。”
“没问题,我在家包好饺子,等你回来了我再给你煮。”
“好。”
范宏很是高兴地点头。
赵礼辉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澡,然后回房,先凑过去亲了亲叶归冬,然后安然躺平。
正在看书的叶归冬想到他今天在家忙了一天,也累了,于是把书合上,关了台灯也过去挨着他躺下。
赵礼辉轻拍着她的肩膀,“睡吧。”
“心情不好?”
叶归冬在他脖颈处亲了一口。
痒痒的,却让赵礼辉勾出一抹笑,“刚才确实有点不好,现在被我媳妇儿亲了一下后,好起来了。”
“贫嘴,”叶归冬轻笑,“你不是说夫妻间可以有小秘密,但不能有影响夫妻心情的秘密吗?”
“想听?”
赵礼辉侧身把她完全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耳垂。
叶归冬的耳朵有点敏感,他一靠近,叶归冬就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团。
“想听。”
“我无意间发现一个不是那么熟的人,他媳妇儿背着他偷人,”赵礼辉一开口就让叶归冬张大了嘴。
“之所以说不是那么熟,是因为我之前去刘哥那边赚外快的时候,曾经去他家里修过一次东西。”
赵礼辉解释道,“这大哥人挺好的,我不能装不知道吧?所以我故意说有人让我给他送一张纸条,其实是我自己写的,为了不引人注意,我还特意用左手写来给他。”
“他收了吗?”
叶归冬好奇。
“收了,而且他看完纸条后,也没有暴怒,我想他可能之前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事吧。”
他特意在范家外面的转角处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传来质问和争吵声,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原文中说杜建军二人偷.情的日子全是单数日下午,他就把日子和时间写上去了。
叶归冬握住他的手,“你做得对,那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因为我向刘哥打听过后才知道,那个被我无意间发现的奸.夫,就是你的老同学,杜建军。”
赵礼辉沉声道。
“啊?是他?”
叶归冬惊呼一声,“真是他啊?”
“对,就是他,”赵礼辉长叹一声。
“原本我还想着既然是你的老同学,咱们下次遇见了,就请对方到家里吃顿饭聚一聚,毕竟你朋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结果是这么个玩意儿。”
畜生。
“其实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请到家里吃饭的那种地步,”叶归冬闻言蹭了蹭他的胸膛,“林姐也算是我的朋友啊,还有容丽,我们很有话说。”
“林姐我知道,你们共事几年,感情还不错,”赵礼辉拥住她,“容丽和你接触不多啊。”
“她来咱们家看电视的时候,我们说过几次话,她还给我推荐了几本书,在这方面,我们很有话说。”
叶归冬解释。
“而且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我现在有比朋友更好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能完全解决的问题,你都可以帮助我。”
“这话让我更高兴了。”
赵礼辉啄了她脸颊一下,“但是我还是想让你有更多的朋友,不过仔细想想,等你上大学时,会结识更多的人,我又不担心了。”
“是啊,所以别不高兴了,”叶归冬安抚着,“别为了一个连我朋友都算不上的同学不高兴。”
“好。”
和叶归冬深入贴贴了两次才睡,第二天一大早,又精神抖擞爬起来的赵礼辉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站好今年最后一班岗,”叶归冬出门时对赵礼辉笑道,“然后放假三天!”
“待会儿我去买猪肝,中午给你送卤猪肝吃。”
“家里有卤料?”
“没有,但六婶昨天跟娘说她要卤东西,让我们有什么需要卤的,买好后送过去就行,”赵礼辉解释。
“给钱六婶是不会要的,”叶归冬想了想,“柜子里还有几包姜糖,你选一包送过去吧。”
“好,”赵礼辉趁着院子里没人,亲了她一下,然后跟站在院门口等着叶归冬的点点道,“好好保护你的女主人。”
点点汪唧一声,叶归冬冲赵礼辉挥了挥手,带着点点上班去了。
赵礼辉收拾了一下东西,再去菜市场买猪肝等菜。
等他把收拾好的猪肝还有大肠送到六婶家回来没多久,陈万生就来了。
“陈同志?”
赵礼辉疑惑,“你还没回老家呢?”
“今天下午回去,”陈万生后面还跟着一人,瞧着和陈万生有几分相似,不过看着年纪比陈万辰小一点。
并且他还背着一个大竹篓,竹篓上面还用东西盖住了。
“这是?”
赵礼辉看了对方几眼,陈家老三?
“这是我家老三,陈万礼,他从老家带了点东西上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陈万生是真没想到,老三会背着家里宰好的鸡、鸭上城里来,说是爹娘让他找门路卖掉,好让家里这个年过得更好一点。
更没想到的是,他问老二回家后为什么没给自己拍电报,结果被老三告知,老二压根没回去!
陈万生气得不行,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鸡、鸭卖掉,然后回家吃年夜饭,至于老二,前两天没回家,今天总得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见面就知道了。
“哦哦,弟弟长得真俊啊,”赵礼辉礼貌社交,“进来吧,爹!娘!陈同志来了。”
他把院门关上,原文中写男主父母在老家偷摸养了不少鸡鸭,而且都养得不错,没乱喂东西。
但是如果送到国营收购店去,那里出的收购价就有点不划算了。
所以才让老三陈万礼背着处理好的鸡、鸭进城。
哦对了,陈万生他们几兄妹的名字连起来是:生、辰、礼、尚(上)、友(有)宝、贝。
得亏最小的两个是妹妹。
原文中男主因为在机械厂混得好,不管是跟同事还是领导的关系都非常不错,所以很快就在私下销好这些东西。
但现在他在厂里混得不是那么好,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把给领导送的鸡鸭扣掉,再一家一家地问谁需要。
到底是一个巷子住着的人,所以更加安全,不会被举报倒卖的事。
听到赵礼辉声音的陈翠芳他们从灶房出来。
陈万礼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年轻,他把竹篓放在,掀开上面盖住的东西。
“叔,婶子,你们看,”陈万生知道自家老三的性子,等他来介绍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很主动地接过这个活。
“全是我爹娘年初的时候抓来养的,今天一大早就宰好,让我弟弟背进城了。”
陈翠芳是买菜的老手了,她提起一只鸡看了看,“毛处理得很干净,肉质看起来也不错,怎么卖?”
赵礼辉和赵大根就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虽然不想照顾陈万生的生意,可好东西上门来了,他也不会拒绝。
年关买鸡、鸭、猪、鱼肉那可是费老大劲儿了,天不见亮就去排队,还要自己带回家宰,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
“年底现在菜市场各个肉类代销点,鸡是两毛一斤,鸭是一毛八分一斤,我能给的最低价鸡一毛八分,鸭一毛六分。”
听到他这么说的陈万礼心里打着鼓,国营收购店给的收购价鸡是一毛一斤,鸭八分,自己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就是看买方怎么想了。
但是他没想到城里能出的价钱,居然这么高,不管是菜市场代销点的价格还是刚才他大哥说的。
比爹娘在家商量出来的价钱多了好几分呢!
陈翠芳听了价钱后点头,按照最近那些倒卖鸡鸭鱼的价钱来说,陈万生给的价钱是中等的。
“鸡一毛二,鸭一毛,”陈翠芳抬起头,“能行的话,我要六只鸡,六只鸭。”
“婶子,这价压得太低了,”陈万生摇头,表示让不到这个价钱,“这样,我和礼辉以前也在一个部门上班,现在呢又在一个厂里工作,鸡一毛五,鸭一毛三,您觉得怎么样?”
陈翠芳也跟着摇头,“你如果提前几天来,这个价我没二话,可今儿都除夕了,家里其实早就买好过年要用的食材。”
这话倒是没错,毕竟陈万生兄弟其实最先敲的不是赵礼辉他们家门,而是从安家开始顺着过来的,但也只卖了一只鸡。
因为大多数的人家都把该准备的买好了。
“鸡一毛四,鸭一毛二,真不能再让了婶子,你们看,这肉质多好,”陈万生提起一只鸭子,“而且都是处理干净的,你们也不用宰杀,多方便。”
陈万礼在一旁紧张点头,“今天凌晨三点,我爹娘就起来收拾鸡、鸭了。”
“行吧,”陈翠芳见真的讲不下去后,便点了头,让赵大根回屋子里拿钱,“但这个价我就买不到这么多了哈。”
“婶子您想买多少?”
“三只鸡,三只鸭,你们带秤了吗?”
“带了的,”陈万礼麻利地从竹篓侧边取下被盖住的秤砣。
这会儿赵礼辉不用陈翠芳多说,便过去挑选比较肥的鸡鸭了。
最后称算出来一共六块二毛八分,陈万生把那八分钱抹掉了。
“谢谢,”陈万生兄弟被赵礼辉送到院门口时,他忽然道了声谢。
“我也没帮什么忙,”赵礼辉其实挺不爽的,但这鸡鸭的质量的确不错啊!
“你们买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陈万生说完又跟他道,“如果我二弟万辰过来找你,你就说我回老家了。”
这意思是陈万辰没乖乖听话回家啊,赵礼辉一点都不意外。
“好的。”
等陈万生他们走后,赵礼辉和赵大根对陈翠芳竖起大拇指,对其讲价的行为表示了赞叹。
“两毛讲到一毛四,一毛八讲到一毛二,厉害!”
“就是!”
陈翠芳双手叉腰,“都是小事,来,礼辉你把鸡、鸭都清洗一遍,大根你再去买点盐回来,把现在买的这些做成盐鸭和熏鸡。”
二人应着,继续干活。
赵大根来到叶归冬这边的供销社买盐,得知他们买了三只鸡和三只鸭,一共花了多少钱后,叶归冬也对陈翠芳夸了又夸。
等赵大根提着盐走了后,林姐拍了拍大腿,“早知道最后一天价钱能砍到这么低,我就不那么早买了。”
“也是往些年物资不够,所以大家都怕过年买不到好东西,提前几天就把该买的都买了,我娘也是。”
叶归冬摊手。
“我记得你婆婆前天不就买了几只鸡鸭了吗?怎么还买这么多。”
林姐疑惑。
“这个价钱开年后都不一定能买到,”叶归冬笑。
“也是,”林姐点头,“明年我晚点买。”
“也别什么都不买,”叶归冬提醒。
“懂。”
范宏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先到工作的地方请了假,他这活儿,一年到头都在干,没有放假的说法,一个月可以请假一次,如果再请就是直接扣除当天工资。
范宏是个很勤劳的汉子,他一年到头也请不了几天假。
“除夕请假,回去陪媳妇儿?”
给他批假的人笑问。
“算是吧,”范宏的心情挺复杂的,他直接回家,昨晚他媳妇儿就说了,今早要去送点东西,所以对方并不在家。
范宏直接躲在他们家楼间中放杂物的夹层中,这里能看到他们家除了后院所有地方,侧头从小孔看过去,就是他们夫妻的房间。
很快他媳妇儿就回来了。
范宏一直趴在夹层里,看着他媳妇儿一个人收拾家,一个人做午饭吃,他开始怀疑那张纸条的真实性。
可眼前又闪过他媳妇儿背上的齿印。
两种矛盾的思想不断在他脑子里冲击着,范宏一会儿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相信自己的媳妇儿了,一会儿又坚信自己不会错,给他消息的人也是好心。
就这样到了下午三点,他听到一声鸟叫。
范宏还纳闷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鸟儿的时候,他媳妇儿站起身,把堂屋门打开。
然后范宏就看到,他们巷子名声不怎么好的杜建军,笑嘻嘻地从他们挨着鸡圈位置的狗洞钻了进来。
而他的妻子满脸笑意地上前,温柔地给对方擦拭着脸上的脏东西,“死鬼,都说了今天不用来。”
“每年除夕他都不在家,”杜建军嗤笑,“你怕什么?再说了,我可不想在家听我那个大嫂叽叽喳喳的,还是来你这舒服。”
“讨厌……”
二人亲亲热热地进了范宏他们的房间,看着杜建军熟练地拉开抽屉,把身上的烟和火柴放进去,范宏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他拿起身旁一米多的铁棍,轻手轻脚地从木梯下去。
因为笃定范宏不会在家,所以二人连房门都没关,范宏提着铁棍进去后没多久,里面便传来两声惨叫声。
除夕嘛,大多数人都在家,刘耀祖带着妹妹出去买过年的新衣服,这才提着东西从范家旁边路过,就听到里面的惨叫声。
“你先回家,我去看看,”刘耀祖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妹妹,然后推了推她,见妹妹乖乖往前走后。
刘耀祖才跟着探出脑袋不知道啥情况的几个邻居,翻墙进了范宏家的院子。
他们都以为家里进了贼,担心范宏媳妇儿一个人在家出事,毕竟范宏单日上大班的事,这条巷子就没有不知道的。
结果刚翻进去,就看到范宏拖着一个浑身□□的男人到院子里,然后踩住对方的大腿,对着男人两腿间挥起手中的铁棍。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惨叫声,让在场的男性纷纷两腿收拢。
“耀祖,”范宏把铁棍丢在一旁,看都不看疼得昏过去的杜建军,“帮我把杜建华叫过来。”
大伙儿这才得知,脸朝侧边对着堂屋的人是杜建军!
刘耀祖撒腿就跑向杜家。
脑子里闪过昨天赵礼辉来找自己,打听杜建军的事,原来小赵是为范宏打听的!
杜建华夫妇得知杜建军被范宏断了第三条腿后,急匆匆地跟着他来到范家。
此时范宏身旁跪着他媳妇儿,比起□□的杜建军,他媳妇儿的衣服在房里哆嗦地穿上了,只是盘扣系错了,披头散发不说,双颊又红又肿。
她出来看到杜建军的惨状后,被吓得直接跪在范宏面前求饶。
范宏只是请人去把她娘家人叫过来。
此时范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杜建华来到弟弟面前,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怎么能干出、干出这种事呢!
“呸!”
杜大嫂还踢了杜建军一脚,“干得好!这种偷人的,活该被断根!”
刘耀祖使劲儿点头,挤在最前面看。
“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隔壁老婶子恶狠狠地骂道。
“是啊,范宏一天到晚都为了这个价劳作着,这女人嫁过来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范宏没嫌弃她,她倒是偷人了!”
范宏的大伯娘气得浑身发抖,上前揪住范宏媳妇儿头发,甩了她两巴掌。
“去、去把社区办的人请来!再把□□请来,把他们拉去游街!剃阴阳头!”
范宏本家的一个大爷爷被家中小辈背过来后,颤声道。
等范宏媳妇儿娘家人到的时候,社区办的人担心杜建军嘎了,所以先送他去市医院救治,跟着去的还有两个□□。
范宏媳妇儿还跪在院子里。
她娘家人也气狠了,又打又骂,范宏见此只道。
“我要和她离婚,她嫁给我的时候就带了一个五斗柜过来,你们把五斗柜和她带走,到底夫妻一场,彩礼我也不用你们退,以后就当陌路人吧。”
“这件事是我女儿的错,彩礼我们全部退给你,”他老丈人红着眼上前拍了拍范宏的肩膀,“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没把她教好。”
他们没能把人带走,因为□□先把人带走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说为什么要背着他干出那种事,范宏也没问了。
“小范,你别难过,”同街道闻声赶来的媒婆上前道,“婶子再给你找个好的,这次婶子一定擦亮眼!”
“我妹子就不错,”有人大声道,“她男人死了五年了,她还守着呢!”
“我大姐也好,也是寡居多年!”闻言,另一个赶忙插话。
刘耀祖从人群中离开,先回了趟家,然后骑着三轮车去水井巷了。
赵礼辉正在炸小鱼。
听赵大根说刘耀祖来找他,赵礼辉把长竹筷子给陈翠芳,他来到堂屋,“刘哥?”
刘耀祖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杜建军和范宏的媳妇儿有一腿?”
他一直以为杜建军,是和某个寡妇还有某某的媳妇儿有点首尾,没想到居然是范宏家的。
“上次去修表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赵礼辉轻咳一声,“抓住了?”
“抓住了,”刘耀祖点头,“可惨,范宏直接废了杜建军的根儿!那场面,啧,不得不说我很爽,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就该这么办!”
“你也去看了?”赵礼辉抓起一把瓜子塞给他,二人围着火炉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好多人都去了,我是听到惨叫声……然后现在杜建军在医院,估摸着等伤处理好后,就会被红卫军拉去剃头游街了,当然,范宏家的也一样,”刘耀祖说。
赵礼辉听到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原文中杜建军被范宏发现的时候,他本家伯伯也在。
为了范宏不被外人议论绿帽子的事,本家伯伯只让范宏废了杜建军,入夜后,再通知杜建军的家人把他接回去,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杜建军被废了第三条腿。
而范宏离婚后,索性听从安排,去外省工作了,把院子租给一个亲戚住。
至于那伯伯,在杜建军求娶叶归冬之前,就去世了。
所以才没人提醒叶家,杜建军是个废人。
“他们不仅要剃头、游街,还要去改造所待一个月,等他们出来后,那日子可不好过,”刘耀祖把手里的瓜子嗑完,“行了,我就是过来跟你说这事的。”
“好,谢谢刘哥,明年见。”
赵礼辉笑着把人送出家门。
“明年见。”
刘耀祖刚转身,又被赵礼辉拉住了,“咋?”
“那个,”赵礼辉提醒道,“陈万生说他弟弟陈万辰没有回老家,我估摸着人还在城里,和你表妹没有断。”
刘耀祖的脸扭曲了一下。
“是我表妹能干出来的事儿,她爹娘都管不着,我这个表哥管多了还被嫌,算了,我就看管好自己的亲妹子,别的啊,我也不想多操心。”
“想通就好,”赵礼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帮忙可以,但也要人家领情。”
“就是,”刘耀祖点头,这次真走了。
孙宝珠正在收拾回老家需要带的东西,陈万生和陈万礼把鸡、鸭全部销掉,并且给陈万生领导送了鸡鸭回来时,就看到她收拾出来的那一大包东西。
陈万礼的吃惊写在脸上。
陈万生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宝珠,我们只放假到初五,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
“有备无患嘛,”孙宝珠说完后又扭过头,“或者说我们只在老家待到初二就回来?”
“……带吧。”
陈万生闻言也不管了。
等他们收拾好东西后,陈万生把屋子锁上,跟安婶子打了招呼后,三人就走了。
叶归冬下班的时候,赵礼辉依旧在供销社等她。
初一到初三的替班领导过来了,他正在检查这个月的账目,等清算完没有问题后,叶归冬和林姐才下班。
“终于放假了,”叶归冬一脸高兴,“我这一年到头,最期待的就是初一到初三。”
“改了制度后,一个月不是多了两天的休息日?”
赵礼辉提醒着。
“也是哦。”
叶归冬忽然有点紧张了,“那我年假后,十五和三十还能休吗?”
“能吧,年假归年假,”赵礼辉安抚着,“我们厂就是照常休息。”
“希望如此,”叶归冬学着赵大根吐槽了两句供销社制度,然后带着点点和赵礼辉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陈翠芳他们已经做好年夜饭。
叶爸爸他们要去叶三叔家团年,所以没有过来。
而赵大根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所以家里团年就他们一家四口加点点。
叶归冬把点点的大碗装得满满的,上面是没有加太多盐的猪肝,下面是加了肘子肉的米饭,旁边还放着一根猪大骨,以便它饭后磨牙。
晚上的饭菜很丰盛:卤猪肝,红烧鱼,干笋炖鸡,小炸鱼,蒜苗回锅肉以及青菜烩。
米饭是红薯杂粮饭。
酒是梨子酒。
吃饭前,按照老习俗,先敬酒给先辈们,然后在院门口点鞭.炮。
随着外面各家传来的火包声,一家人脚下伴着火盆,桌上举杯碰了一下,笑盈盈地开始吃饭。
“今年最后一天了,希望我们明年都更好。”
陈翠芳笑道。
“说得好,”赵大根点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最大的幸福。”
“爹娘说得都对。”
“是啊,都对。”
赵礼辉二人真心附和,先喝了碗鲜美的鸡汤,味道真不错。
这顿饭吃了四十多分钟,下桌时除了叶归冬脸有些红外,赵礼辉三人都没什么感觉。
“等吃梨子的时候,我也买一些回来酿酒,”等一家人围着火炉坐着看电视时,陈翠芳道。
今天是团圆夜,也没人过来看电视,毕竟都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人。
“李子也可以酿酒,”赵礼辉说。
“好多水果都可以,葡萄酒是最常听人说的,”赵大根想起前年的事。
“前年百货大楼那边就有卖,我就想着,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喝过葡萄酒,所以就拿出私房钱买了一瓶回家。”
“然后苦苦的,”陈翠芳的脸皱成一团,“一点都不好喝,还卖得挺贵。”
“下次再也不买了。”
赵大根心有余悸道。
赵礼辉和叶归冬静静听着,在看电视的时候,还拿出准备好的红纸,在那剪窗花。
“今年的对联,我来写吧。”
听到他们说明天一早去买对联的时候,叶归冬笑道。
他们这边贴对来年都是大年初一,一早去买来贴上,当然如果家里人能写,那也很好。
“好啊,”陈翠芳点头,“你那一手好字,写出来一定好看!”
叶归冬做笔记的时候,陈翠芳他们都看过,字写得很好。
“我一定好好写!”
叶家一直都是叶爸爸写的对联,叶归冬很小的时候就想和叶爸爸一样,写出好看的对联贴在院门上,堂屋门口。
“我给你打下手,”赵礼辉笑。
“行。”
叶归冬面前是温暖的火炉,上面还放着几个烘烤的橘子,身旁是爱人,在一旁是对她慈爱的长辈,她脸上的笑灿烂极了。
赵礼辉一直盯着她看,看到她笑,自己也跟着笑。
第070章 70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鸡圈那边传来骚动声,赵礼辉打开堂屋门往外探头。
一阵风雪袭来,赵礼辉当时就打了个喷嚏。
“少了一只鸡,所以不习惯, ”陈翠芳让他把门关上, 别被吹着凉了。
每年他们都会宰一只鸡, 开春的时候再抓一只小鸡崽回来, 和剩下的鸡做伴儿。
赵礼辉把堂屋门关上, 搓着手坐下,叶归冬帮着他把肩膀上刚才吹上去的雪拍开,“今晚的雪可真大。”
“可不, ”赵大根点头,喝了口茶, “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雪太大, 容易压塌房屋,最容易出事的就是那种草屋, 或者是修了很多年的老砖房。
此时赵礼生等人正冒着风雪,往生产队被大雪压塌了房屋的人家赶去。
这已经是这几天出事的第三家了, 这家最倒霉,在除夕夜团圆饭还没上桌时就塌了房。
好在没人出事, 主人家哭成一片, 缩在牲口棚那边, 红着眼看着不能进人的房屋。
“得亏这牲口棚是今年年底盖的, 不然这院子是全没了。”
“是啊,今年的雪太大了。”
赵礼生他们到了后, 就着手帮忙掏雪,把能用的东西全部放在牲口棚那边堆着。
“带着你老娘媳妇儿去我家暂时住着, 青壮年留下继续干活。”
副队长过来道。
赵礼生刚从积雪中掏出一条被子,已经完全被雪浸湿了。
主人家的老娘看见后,泪巴巴地抱着这条被子,带着儿媳妇和小孙子去副队长家。
郑玉香哈了哈手,帮着把东西放好,在有人端着锅过来烧好开水时,把自己和赵礼生的搪瓷杯端过去,舀了两杯开水。
“礼生,喝点水热乎热乎。”
郑玉香喊道。
“来了,”赵礼生扯下手上已经被雪浸湿的手套,搪瓷杯被放在雪地里一分钟不到,里面的开水就能入口了。
他喝完后,刚准备继续戴上那副手套时,被郑玉香阻止了,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副新手套递给他。
“我出门的时候特意多待了一双。”
“还是你细心。”
赵礼生正戴着手套,就感觉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他仰起头,雪花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道家里的雪是不是也这么大。”
队长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只有一块地没收拾出来,此时雪又下大了,于是高声道,“大家加把劲儿!把这里收拾出来,咱们就回家了!”
赵礼生转身过去继续干活,郑玉香也没闲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等回到知青所时,他们已经很疲惫了。
前一天因为铲雪摔了一跤,所以没去那边的小李知青,自觉地把知青所的两口大锅都烧好开水。
等赵礼生他们暖和起来后,就去打水擦身或者是洗脚。
“我想家了。”
赵礼生收拾好回到他房间躺下时,睡在他对面的小李知青翻了个身低声道。
他上铺的文知青叹了口气,“我也想了。”
“我不想,”另一边的王知青撇嘴,“我在家就是个多余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下乡,告诉你们,我和副队长家的春儿搞对象了,我准备和她结婚。”
小李知青和文知青都坐起身来。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想清楚了,这真结了婚,你以后想回城可不容易。”
赵礼生点头,“文知青说得对,生产队的姑娘是好,可你也得想清楚自己的路,她们不是城里户口,跟着你回去除非你能养活一家子,不然粮食没转过去,那就遭罪了。”
“我想得很清楚,”王知青语气认真,“春儿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城里再好,我也没有留恋了,就算以后能回城,家里也早没了我的位置,我还不如在这里待着。”
“娶我心爱的姑娘,在这里生儿育女,有自己的家,”王知青说着就笑了起来,“你们以后还算我的娘家人呢。”
这话逗笑了赵礼生他们。
也不知道怎么的,聊着聊着就聊到赵礼生和郑玉香的身上。
“礼生,你和郑知青可谈了快一年多了,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城,”文知青攀着床沿看向下铺,“你们不可能一直这么谈着吧。”
“对啊,”小李知青点头,“要是咱们十年才能回去,你们不得谈十年对象?”
“你怎么想的?”
王知青好奇地问道。
都是知青,虽然城市不同,但好歹都是知识分子,有共同的话语。
刚开始王知青也想和女知青搞对象,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已经给家里写了信,”赵礼生有点不好意思,“提了准备结婚的事。”
“好啊!那我们知青所也要办喜事儿了!”
小李知青高兴道。
文知青却想得更多一些,“可结婚后你们怎么住?”
“是啊,知青所本来住着就挤,我和春儿结婚后我肯定会搬出去,请大家帮我盖两间屋子住着,那你们呢?”
王知青提醒着,“夫妻还是要住在一起,这样感情会更好,总不能结婚了,还像现在这样住着吧?”
“那你们还不如不结婚。”
小李知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摇了摇头。
“这个你们放心,咱们生产队的黄大爷不是一个人住吗?我想租下他家的东厢房。”
既然想结婚,那当然得把这些地方想到。
张大爷是他们生产队的老鳏夫。
“这样的确不错,张大爷家离咱们知青所就几百米,近得很……”
又聊了几句,感觉时间有点晚了后,几人重新躺下。
赵礼生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信送到哪里了……
水井巷。
赵礼辉他们守岁到十二点,才各自去洗漱回房休息。
叶归冬快步走进屋子,把房门闩上,哆哆嗦嗦地爬上床,缩进赵礼辉掀开的被窝里。
赵礼辉的身体热乎乎的,叶归冬很快就暖和起来了,“真是太冷了。”
“让你在屋子里解决,我早上端去倒你又不愿意。”
赵礼辉轻笑。
叶归冬捏了捏鼻子,表示不愿意闻到那种味道,“我还年轻,多走走对身体好。”
“等开了春,晚上咱们继续跑步,锻炼身体,”赵礼辉说。
“好啊,”叶归冬没有意见,身体渐渐被赵礼辉的体温带高,她很快就睡过去了。
赵礼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才拉了灯拥着她睡去。
因为前一天晚上熬了夜,大年初一又不用上班,又不用去拜年,所以一家人睡到早上十点钟才起来。
赵礼辉洗漱好后,就去做饭,他们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的早上是吃汤圆。
叶归冬和陈翠芳负责包汤圆,赵大根负责烧火,赵礼辉负责打汤底和煮汤圆。
热乎乎圆滚滚的白团子汤圆被舀进瓷碗里,再舀一大勺汤底进去,闻着喷香。
芝麻糊馅儿的汤圆,里面还加了蜂蜜和白糖,外皮糯米清香可口,轻轻一咬,里面略甜的芝麻糊馅儿就流出来了。
赵礼辉吃了一大碗,再喝了一碗汤,整个人都精神了。
怕点点吃汤圆黏住喉咙,所以陈翠芳给它特意煮了几个饺子,外加昨晚煮好的大骨头。
点点吃完后跑去后院逛了一圈,回来就缩进后来赵大根给它做的,大很多的狗窝睡觉。
电视刚开上没多久,杨六婶他们便笑眯眯地上门来了。
堂屋桌上放着三个小竹篮,篮子里装满了花生、瓜子、南瓜籽。
“要吃什么就自己抓,壳子就丢地上,待会儿一起扫了,”陈翠芳招呼着来家里的邻居。
赵礼辉和叶归冬烧了两大壶开水放在桌上,还贴心地放了两个瓷碗。
有些没带杯子又想喝水的,就用瓷碗喝,有些带了杯子喝完水,就直接从保温壶里倒。
面对赵礼辉家的热情,过来看电视的街坊四邻们心里熨烫,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多多少少带了点东西。
不是吃的,就是给点点玩的。
赵礼辉和叶归冬依旧坐在最后面,时不时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抬起头看电视。
他们早上十点多吃的早饭,下午三点赵礼辉去煮了面,一家人在灶房里吃好后再回堂屋。
毕竟堂屋里的人太多了,被人盯着吃饭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下午五点多,邻居们一一告别,赵礼辉他们继续围着火炉嗑瓜子。
点点趴在旁边打瞌睡。
“看样子今年的雪要下很久咯。”
陈翠芳道。
“反正我初四上班的时候,肯定还在下雪。”
叶归冬把橘子翻了一转继续烤。
“估计我们全部上班的时候都在下,”赵礼辉轻笑,“但再怎么下,元宵那天总结束了吧?”
“到时候就是化雪天,”陈翠芳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到时候更冷,你们可不能减衣服。”
“对,”赵大根也叮嘱着。
正在这个时候,邮差送信过来了。
“老大不是才寄了信过来吗?”
看到是赵礼生的信后,赵大根有些疑惑地拿进堂屋,赵礼生一般一个月来一次信,家里寄信过去也是这样的。
“可能有事跟我们商量?”
看过原文的赵礼辉露出一抹笑,叶归冬瞧见后眯起眼,“你知道什么?”
“大哥和他对象都谈了多久了?估计是商量这个事吧。”
赵礼辉说。
“我正想跟他说这个事儿呢,”陈翠芳让赵大根赶紧坐下,“本来准备这两天就写信过去的,人家跟他谈了这么久,不能一直拖着,该办的咱们得办才行。”
“就是,”赵大根点头,把信拆开,跟他们读着。
听完信的赵礼辉得意摊手,“我没猜错吧?”
“你真厉害,”叶归冬夸道。
“这就麻烦了,”赵大根挠了挠头,“他们在生产队那边,这彩礼什么的怎么准备才好?”
“是啊,”陈翠芳也有点发愁,“知青所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屋子给他们住。”
“这简单,”赵礼辉给他们出主意,“彩礼尽量折成钱和票,需要什么东西在那边买就是了,他们以后回城搬家也方便。”
“这倒是,”叶归冬觉得不错,“还有未来大嫂家,咱们是不是要和那边通个信?或者拍个电报什么的。”
“有道理,这小子只写信来说想结婚,考虑得不够周到,”陈翠芳拍了一下大腿,“还以为脑子转弯了呢,还是那么呆。”
赵大根已经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信纸和笔,坐下饭桌处,准备写回信。
赵礼辉三人见此都凑了过来,看着赵大根一一在信中写着让赵礼生注意的点。
“得跟女方家得到联系。”
陈翠芳说。
“对,我们也好知道他们对女婿有什么要求,对彩礼那些是怎么想的。”
赵礼辉附和,
“还有他们结婚后准备住哪里,如果是租生产队里的屋子,咱们每个月就往那边多寄点钱。”
叶归冬是知道家里要给赵礼生寄钱寄票的,她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当年她大姐下乡,她们几姐妹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寄过去。
只因为大姐承担了太多,赵礼生也是一样的。
乡下条件艰苦,又不是只待一两天就能回来。
赵大根一一把这些写下来,然后出门寄信去了。
因为还不觉得饿,所以赵礼辉和叶归冬就端着火盆,回房间看书,晚上来了几户人家看电视,九点他们走后,赵礼辉他们才热了饭菜吃。
“明天吃了早饭,你们先去大舅和二舅家拜年,吃了午饭回来后,下午就去亲家母他们那边,晚上你们想回家住也行,住那边也可以,随便你们。”
陈翠芳一边往篮子里装年礼,一边叮嘱道,“两个篮子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们一人提着一个送过去就行。”
“知道了。”
叶归冬二人应着。
因为第二天要去拜年,所以他们洗漱好后,就回房睡觉了。
一夜好眠。
早上七点半赵礼辉和叶归冬同时醒来,他们也没赖床,穿好衣服梳好头,就去洗漱,然后帮着做好早饭。
今天早上吃打卤面,陈翠芳一早起来做的卤子。
“到了那边,记得去拜祭一下姥姥和姥爷。”
陈翠芳在他们出门时说道。
“记住了,”赵礼辉笑。
“娘,今天姐姐姐夫他们回来吗?”
叶归冬问。
“之前也没问他们,”陈翠芳笑了笑,“反正你们下午回来就知道了。”
“留着他们多住两天吧,”赵礼辉想到赵礼红他们在外面租了房子,除夕那天回柳家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如果不愉快,肯定就回出租屋那边了,还不如在这边住着呢。
“行,”陈翠芳挥手,让他们赶紧出门。
陈家离水井巷坐车要坐两个小时,算是比较远的了。
好在这大过年的也没啥人去上班,所以车上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和他们一样,提着年礼去拜年的。
赵礼辉夫妇坐在靠窗的位置,怕叶归冬被吹着,所以赵礼辉靠着窗。
“大舅和二舅的家离得远吗?”
叶归冬还没去过那边,所以很好奇。
“住对门,”赵礼辉从原主记忆中扒拉出陈家兄弟的屋子。
“就咱们家和对门一样,原本对门住着的人家姓唐,后来那家人要卖房子,正好赶上姥姥、姥爷准备给两个舅舅分家,所以经过商量以后,就把对门买下了。”
陈家的家底还算多,买下一个院子并不吃力,甚至还有余钱分给两个儿子养家。
“那还挺近的,”叶归冬双眼一亮,“礼辉,你说咱们以后也在水井巷买一院子怎么样?单位的分房虽然也不错,可太小了,比起筒子楼,我还是喜欢大院子。”
“行啊,”赵礼辉没意见,“不过得看有没有人要卖。”
“也是,”叶归冬抱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现在说这些还早,咱们还年轻呢。”
“是啊,”赵礼辉握住她温热的手,“但也可以开始商量着来了,反正如果有院子出手,咱们拿得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叶归冬立马在心里清算他们的存款了,除去各种票不说,加上赵礼辉的年终奖,他们现在已经有一千一百三十六块钱了!
“就咱们现在的这个,”赵礼辉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还买不下一个带水井的院子。”
家里有口井的日子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果在水井巷再买一院子,那肯定也是首先有井的。
“我记得安婶子他们对门杨家,”叶归冬想起过年前卖房子的杨家,他们家卖房子是为了给孩子们分家,“没有水井,卖出了三千八百六十块钱。”
“还不算办各种证交落房税的那些钱,”赵礼辉点头,“加上那些,估摸着有三千九百多,再添置些家具啊,置办点小东西,差不多就是四千块钱。”
叶归冬倒吸一口凉气,“咱们还差三个呢,而且这还是没井的,如果带了井,那肯定更贵。”
赵礼辉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我们要努力存钱,成为万元户,这心里就不慌了。”
“万元户啊,按照咱们现在的工资,一个月死存六十块钱,一年七百二十块……还要存四年!”
二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话,加上声音很小,坐在他们前后位置的人要不就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聊着自己的天,倒是没注意他们说什么。
“四年啊,”赵礼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不行,明年你就要去上大学,供销社的工作得辞掉。”
这个年代上大学不仅不收学费,每个月还会给点补贴钱,但不多,粮食还是吃自己的,比如去食堂吃饭,和厂里不一样,得自己出小粮票。
就是那种大学特有的,一两、二两米饭的那种粮票,可以在大学后勤处用大粮票换。
一斤大粮票,可以换十张一两的小粮票,也可以是五张二两的小粮票,以此类推。
听到赵礼辉这么说,叶归冬整张脸皱成一团。
“对啊,如果我去上大学了,每个月咱们家就少了二十多块钱的收入,不仅如此,还要往里面贴粮票……那得攒多久才成万元户啊。”
“这还不简单,”赵礼辉轻笑,“我说了,今年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五级技术工,五级技术工的工资是六十八一个月是吧?”
“嗯,”叶归冬点头。
“你今年的工资是多少钱一个月?”
“今年是三十块,比去年多几块钱,”叶归冬道。
“那咱们两个加起来就是……不能这么算,我还不是五级技术工呢,”赵礼辉反应过来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反正,存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难道还不能撑起咱们的小存钱罐子?”
把叶归冬逗笑后,赵礼辉又认真道,“我一定把咱们的小金库装得满满的,你信我。”
“我信你,”叶归冬蹭了蹭他的肩膀,“但是,健康平安是最重要的,所以不要太拼。”
“你不说我还忘了,”赵礼辉低声道,“我还可以赚外快,要是再来几位像师傅堂妹那样出手大方的,咱们要不了多久就成万元户了。”
叶归冬轻轻拧了他胳膊一下,“想什么美事儿呢!咱们可得脚踏实地,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咱们不能贪心。”
“听领导的,”赵礼辉做出一副被拧疼的样子,叶归冬微嗔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刚被她拧了的位置。
班车因为马路上的坑坑洼洼而变得颠簸起来,赵礼辉小心地护着叶归冬,尽量让她舒服些。
得亏这个年代的汽车少,不存在堵车的事,不然他们两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陈家。
“到了吗?”
见车停下不动,车上的人开始往下走,叶归冬疑惑道。
赵礼辉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过来,但他有原主的记忆,也知道这趟车的终点站就是这,所以点了点头,“到了。”
下车后,赵礼辉带着叶归冬往左边巷子走去,“这条巷子叫成仁巷,那边还有座寺庙,叫成仁善庙,这条巷子就是由那座庙得名的。”
叶归冬往寺庙方向看过去,“待会儿咱们得空就去拜一拜怎么样?”
“好啊,”赵礼辉答。
走了十分钟不到,他们来到陈大舅和陈二舅家门外面。
“娘的意思是,咱们分开送过去。”
叶归冬想起陈翠芳的交代,低声道。
“嗯,因为大舅和二舅从小就争强好胜,什么都想压对方一头。”
赵礼辉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大舅和二舅是双胞胎。”
叶归冬明白了,“那是我去大舅家呢,还是你去二舅家呢?”
“……领导你都分配完了,还用我选择?”
赵礼辉忍不住一笑。
“那行动吧。”
“待会儿在这集合,咱们去寺庙那边。”
“行。”
于是一人提着一个竹篮子,分别进了这两家的大门。
陈大舅夫妇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所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此时正在堂屋里围着火炉面对面地坐着。
大舅妈正在织毛线衣,陈大舅则是在帮着整理毛线,二人都没说话,屋子里十分安静。
所以这个时候的叶归冬走进院子的声音,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大舅娘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小姑子家的老三媳妇儿,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声跟陈大舅说道,“是礼辉媳妇儿归冬来了!”
陈大舅是个近视眼,闻言赶紧把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和她一起出去热情地迎接叶归冬。
“大舅,大舅妈,新年好。”
叶归冬笑盈盈地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
“好好好,快进屋坐,”大舅妈把篮子反手递给陈大舅,笑眯眯地拉着叶归冬进了堂屋。
陈大舅还在外面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自己的三外甥是不是落后一步。
这边赵礼辉也把篮子给了二舅妈,陈二舅长得和陈大舅一模一样,就是身材声音都差不了多少。
但却很好分辨他们。
留着寸头、戴着眼镜的是陈大舅。
自然卷、没有戴眼镜的是陈二舅。
陈二舅夫妇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们都已经成家,儿子儿媳们带着孩子们去拜年了,所以家里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你媳妇儿呢?”
陈二舅搂着赵礼辉,亲亲热热地走进堂屋坐下。
“在大舅那边,”赵礼辉咧嘴一笑,“二舅,我娘可叮嘱了,让我和我媳妇儿分别给你们两家送年礼。”
放好篮子的二舅妈走过来,一边把刚兑的糖水给赵礼辉,一边笑骂道,“你大舅二舅就爱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你懂什么,”陈二舅得意地挺起胸膛,“这是我们双胞胎兄弟之间的乐趣。”
还真是乐趣,譬如陈二舅虽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这个有儿子才能有“后代”的思想年代,陈二舅就从不拿这个和哥哥比较。
甚至在他家第二个儿子出生时,还想把小儿子过继给陈大舅他们。
但是却被陈大舅劝阻了,他的理由是两家住得这么近,侄儿自然也是半个儿,用不着这么干,再说了,女婿也是半个儿。
“早知道你们今天来,就不让你哥哥们出去拜年了。”
二舅妈拍着腿道。
“这有什么,得空的时候我们再来就是了,”赵礼辉喝了口糖水,甜得他舌头发腻,“我的二舅妈耶,您是不是放了一袋白糖进去啊?”
陈二舅他们被逗得咯咯笑。
“哪有这么夸张,只放了两勺。”
二舅妈比划了一下。
“吃甜不吃苦,你小子还觉得甜的不好啊?”
陈二舅咿了一声。
“好好好,”赵礼辉闷头喝完后,自己提起桌上的保温壶再倒了半碗温白开喝下去,才觉得舒服了些。
叶归冬也被塞了一碗甜得发腻的糖水,她第一次来,有点不好意思喝白水,于是就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
赵礼辉从陈二舅那边过来,见此伸出手把她手里的糖水接过来一口喝掉,然后又去倒了一碗温白开,自己先喝了两口,再递给叶归冬。
“你这孩子,怎么和自己媳妇儿抢糖水喝呢!”
陈大舅教训道,“快,再给归冬兑一碗糖水!”
灶房那边传来大舅妈的声音,“我正在给礼辉兑糖水呢。”
闻言,赵礼辉跑向灶房,把人给拦住了,“我在二舅那边喝了一肚子糖水,真不能喝了,大舅妈,我媳妇儿第一次来这边,我想带她去旁边寺庙拜一拜。”
本来还想说糖水喝了不会胀肚子的大舅妈,立马被转移了话题,“也是,今天日子不错,该去拜拜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放下糖袋子快步往堂屋方向去,赵礼辉连忙把糖袋子放进碗柜里。
叶归冬已经喝了那碗温白开,这会儿正在和陈大舅闲聊。
大舅妈进堂屋后,轻轻拉着叶归冬的手,带着她来到堂屋另一边低声问道,“是不是要去寺庙拜拜啊?”
“对,想去看看。”
叶归冬笑。
大舅妈点头,声音很小,“那你来事儿了没有?”
“没有,”叶归冬红着脸摆手,“我知道这些忌讳的。”
“没有就好,”大舅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朗声对堂屋门口站着的赵礼辉道,“拜完后回家吃午饭,听到没?”
“大嫂,可别跟我们抢,”陈二舅夫妇一前一后地跨进他们家院门,“这回轮到我们家了。”
“就是,该我们家了!”
叶归冬看着自然卷没戴眼镜的陈二舅,又看了眼留着寸头戴着眼镜的陈大舅,真的好像哦。
“什么你都要比!”
陈大舅气道。
“就要比!”
陈二舅跟无赖似的坐在陈大舅身旁,“要不就和前年一样,两家做菜,然后坐在一起吃。”
“行啊,今年坐在我们家堂屋里吃。”
陈大舅说。
“不行,去我们家堂屋吃!”
陈二舅反对。
赵礼辉走进堂屋,对两位舅妈笑了笑,然后拉着叶归冬先走了,“你们慢慢商量哈。”
“去吧,别理他们。”
“路上积雪多,注意点。”
走出陈大舅家门后,二人相视一笑。
“大舅妈兑的糖水甜得嘞,要不是你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二舅妈兑的糖水和大舅妈一样的,”赵礼辉皱着脸。
叶归冬捂嘴笑,赵礼辉捏了捏她的耳垂,带着人往寺庙方向走。
今天或许是个不错的日子,好些人都来拜拜,赵礼辉他们在寺庙门口买了香烛,进去后,对着殿中庄严神圣的菩萨上香拜拜。
叶归冬双手合一:求菩萨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赵礼辉磕头: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平安顺遂。
走出大殿后,他们在寺庙里闲逛起来。
寺庙其实并不大,但里面却有一棵巨大的石榴树。
被雪挂了满枝头的有巨大石榴树,看起来美极了。
叶归冬仰着脖子才能看完这棵大树。
“据说这棵树,是以前咱们这儿的郡王种下去,距今大概有五百多年了。”
赵礼辉想到作者的设定,对身旁的叶归冬低声讲述道。
原文中,男女主无意间来到这座寺庙,看到美丽可观的石榴树,周围没人的情况下,他们深情拥吻,然后回去就查出身孕,后来孩子出生后,还特意过来还愿。
“真的?”
“也是据说,到底是不是,谁知道呢?”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呢,就听到旁边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对着这棵石榴树拜拜。
一边拜拜一边还念念有词。
“保佑我媳妇儿肚子里这胎是个儿子。”
“保佑我生个儿子吧。”
赵礼辉和叶归冬:
“咱们去那边看看。”
赵礼辉牵着她往旁边走,叶归冬顺着他的力气过去。
“所以,来这里拜拜的大多数都是求子?”
叶归冬惊讶。
“或许?可大殿里的不是送子观音啊,”赵礼辉挠头。
“石榴代表多子多孙嘛,”叶归冬指的是那棵大大的石榴树。
“我不爱吃石榴,”赵礼辉摇头。
叶归冬微嗔他一眼,“我说东,你道西。”
“你懂我意思就行呗,”赵礼辉余光瞅见一排兰草后,拉着她过去瞅了一会儿。
“我爹种的兰草今年被雪压坏了一株,”看到兰草,叶归冬就想起叶爸爸种的。
“可惜了,下次要是遇见卖兰草的,我给爸买一盆补上。”
“偷偷告诉你,院子里那些兰草,”叶归冬小声道,“大多数都是他去钓鱼的时候,在山里寻的。”
“现在不犯法,以后要是挖到国家保护级别的兰草,那就难说了,得提醒爸。”
“真的?兰草还有保护级的?”
“当然有……”
赵礼辉细细跟她解释,听得叶归冬一愣一愣的,“那我以后去郊外,可不敢随手采花了。”
“哪有这么夸张,”赵礼辉揉了揉她的脑袋。
二人在寺庙里面逛了一圈,又去寺庙后面的坡上转了转,然后就回到了陈大舅家。
至于为什么没去陈二舅家,赵礼辉表示他们商量的结果一定是在陈大舅家吃饭。
走进院子,就听到灶房那边传来热闹声的叶归冬,默默地对着赵礼辉竖起大拇指。
赵礼辉得意叉腰。
他就是这么厉害!
二人也挽起衣袖去帮忙,结果被赶出来了。
两个舅舅家也没电视,他们就在火炉边上烤红薯和土豆。
吃过午饭后,二人便提出告辞,两个舅妈把他们送年礼的篮子塞到他们手里。
上面依旧是盖着竹盖子。
叶归冬他们上车后也没打开,而是挨着放在他们脚中间,互相倚靠着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陈翠花掀开两个篮子的盖子,里面的回礼都差不多,“在哪家吃的饭啊?”
“在大舅家,饭菜是两家人一起做好端在一起吃的。”
叶归冬想到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舅舅吗,觉得挺有趣,“娘,他们从小到大什么都比吗?”
“比,”陈翠芳把东西收拾出来放进柜子里,然后将篮子挂在墙上,“比谁吃的饭多,谁的成绩更好,谁的衣服补丁多,谁的裤子补丁少。”
“还有谁的牙齿长得整齐,谁的头发掉得少。”
赵大根刚和两个大舅子熟悉起来的时候,觉得他们真幼稚,比孩子还爱比。
“那你们小时候可真热闹,”赵礼辉喝着茶。
陈翠芳叹了口气,“我最遭罪了,他们老拿我比较,从我会说话起,就爱拉着我问,小妹,你最喜欢大哥还是二哥呀?”
叶归冬三人哈哈大笑。
“小妹,你爱吃大哥做的饭还是二哥做的饭啊?反正就是这类的吧。”
陈翠芳摊手,“我还没选呢,他们就开始掐架,然后被你们姥姥、姥爷混合双打,越打越皮实,不过他们也是那巷子里最出息的两个孩子了。”
想到赵礼辉所说的话,叶归冬默默点头。
陈大舅是钢化厂人事科的大领导,陈二舅是钢化厂保卫科的大领导。
兄弟二人没有任何靠山,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上去的,可见他们的能力有多强。
说起这个,赵大根反而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我和你们大舅、二舅差不多时间进厂当的工人,我到现在还是个普通工人,他们都成为大领导了,说实话,有时候我真不好意思面对他们。”
“这有什么,”陈翠芳笑道,“你能养家糊口,那就是好同志,好丈夫,好父亲。”
“娘说得对,”叶归冬附和点头,“爹还会每天回家做家务,会做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还会给家里的狗子做狗屋,会把菜地打整得整齐、漂亮,对我们三个孩子也不偏心,这样的父亲,真的很棒。”
赵礼辉也夸道。
把赵大根夸得面红耳赤的。
“行了啊,再夸我就要飘了。”
陈翠芳三人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赵大根也跟着笑,赵礼红夫妇提着东西进院子,就听到堂屋的笑声。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大声?”
赵礼红人还没进堂屋呢,声音就先传进他们耳里了。
赵礼辉起身打开堂屋门,“回来了啊,哟,这么客气,买了不少东西啊,我瞧瞧,有没有我爱吃的。”
说完,就伸出手去把二人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小两口的面色红润,瞧着还胖了些,可见搬出去后,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柳向意指了指其中一个袋子,“这里面是五斤李子酒,是我从同事家里弄来的,我想你们一定喜欢。”
“今晚就喝,”赵礼辉说完又后悔了,“不行,今晚我和归冬要回爸妈那边吃饭,明天喝吧,你们也是初六上班吧?在家里多住几天,咱们吃好喝好。”
柳向意笑着看向赵礼红,显然是看她怎么想的。
赵礼红坐在叶归冬的身旁,闻言扑哧一笑,“你们非要一个提着东西,站在堂屋门口吹着冷风说话啊?”
“也是,姐夫快进来,”赵礼辉招呼着对方,然后把东西提到赵礼生那个房间放好,现在家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放在那边。
赵大根从灶房端来两杯茶,陈翠芳拿着瓜子花生出来,一家人围着火炉坐着。
“住两天可以,再多就不行了,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拜年,”赵礼红笑。
“床我都铺好了,”陈翠芳闻言很高兴,“今年过年怎么样?”
柳向意吃着赵礼辉递过来的橘子,“除夕那天不怎么愉快,当晚我们晚饭都没吃就回筒子楼住了。”
“我差点把桌子掀了,”赵礼红哼了一声,“四弟妹不愿意我们闹得不愉快,所以装肚子疼,不然我还真下手了!”
“怎么回事?”
叶归冬问。
“还不是为了我们那间屋子,”赵礼红把剥下来的橘子皮放在火炉边上,随着炉子上的温度,空中散发出橘子皮的清香。
“听说我们不在家的那几天,家里就为了这个事闹得不行,大嫂是蹦跶得最厉害的那位。”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