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下一个休息日回来听到宋婉所说的给潘佑辰送礼的事情, 宋婉的讲述重点在宋宣是怎样被她赖走了一本书，而她白得了一只小玉兔的“聪明”，宋如听到的却是“没开窍”, 虽也不觉得潘佑辰是什么不可错失的良配，但宋婉的这般孩子心性, 还是让她嘲笑了一番。
宋婉嘻嘻哈哈, 不以为意, 缠着宋如讲她又学了什么, 不是只听宋如讲，自己的也讲, 不过她在府内的事情多少有些乏善可陈了。
宋家包括她在内的四个庶女在一个课堂上被一个先生授课，若是只有她们四个，就凭宋妍那掐尖儿挑事儿的性子, 哪怕宋娟和宋婷都算文静，恐也无法避免口舌相争。
但宋府女学却不止有她们四个, 还有一些亲戚家过来附学的女孩子们, 旁系的，外姓的，这般“鲶鱼”入场, 宋妍有劲儿也对外人使了, 天然就把宋婉她们三个当做了同盟军, 有那么点儿一致对外的意思。
宋婉没意思参与这些小萝莉的争锋, 便混在宋娟和宋婷身边儿当背景板, 反正宋妍冲锋陷阵的时候, 也完全不需要她们并肩就是了。
外部矛盾分散内部矛盾, 在这种环境下，宋婉的学习生活可谓十分平静, 最多也就是有人酸两句她长得好，她就只当夸奖了。
若是多被人酸几句就能长得更好，那她希望这样的“酸”来得更猛烈一些。
与宋如厮混了一阵儿，增加感情，下午的时候，宋婉就会做点儿自己的事儿，练练琴，或者写写字。
这两项原主都有基础在，看房间的摆设就知道了，不过宋婉再来，就多少有了点儿困难tຊ，琴还可以说是生疏了，跟着先生后补，只要小心点儿，最多是先生把讲过的重讲一遍，也不会抓着她忘性大说事儿。
而写字上，该怎么说呢？原主的字写得也有点儿太好了，以至于宋婉练字都不敢让人看到，每一张写废了的字都被涂黑了了事儿，其实她还想过把纸张泡水，但水盆可没放在书桌旁，拿过去就避不开春巧的眼，她就直接涂黑了，最多就是浪费点儿墨水了。
再后来，她就随意涂抹，说是学作画，反正把那些不像的字迹都遮挡住就成功了。
因为这样的原因，先生留下来的功课，十次里八次她是不做的，那种需要写字的功课她都逃了。
也就是女学了，先生的要求没那么严苛，否则她恐怕早就被找家长了。
“姑娘也大了，有些事该上心才是。”
晚间，春巧给宋婉通头发的时候踟蹰着说。
她面上的犹豫不决都映在了铜镜里，宋婉一看就笑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没必要。”
这些时日的相处，宋婉对春巧的信任多了些，这会儿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的未来，自有父亲母亲操心，旁的，不必理会那么多。”
她何尝不知道宋如想说什么，不知道春巧想说什么，但潘佑辰并未出现在她的考量之中，也是有原因的。
潘二哥虽好，婉儿妹妹却没那么乐观。若是父母长辈选择，遵循世俗的规则她嫁了，以后过得不好，尚且还能找个人去怪罪，让他们为自己负责，可若是自己选了，一心奔着爱情，嗤，她又哪里有什么爱情了，现代人，几个还相信纯爱？
纯爱也许有，都是别人的。
指望纯爱落到自己身上，倒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宋婉不相信这个，自然也不会一门心思找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爱自己的，不是不能考虑，但相较于他爱自己时候的千好万好，等到他不爱自己，那宋婉可就不保证她会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了。
属于她的东西，决不能被抢走。
烛光无法照亮眼睫下的暗影，宋婉的心性绝不是古代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温顺柔和，在某些必要的时候，她有豁出一切的勇气，用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姑娘。”
春巧有些说不清的担忧，在宋婉越来越不掩饰的情况下，她也发现宋婉变了很多，真的就是女大十八变吗？
宋婉拍了拍她的手，嬉皮笑脸：“快去床上等我、宠你呦！”
后三个字说得几乎无声，但那带着气声的话，还是把春巧听得脸颊绯红，刚才的心情都不翼而飞，只顾着嗔怪：“姑娘跟谁学的，这般、这般……”她竟是不知道有什么词来形容。
“我听说，纨绔子弟都是这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诶，你说，咱们望京最有名的纨绔子弟是谁？我怎么好像一直没有听说过。”
宋婉从自己那些同窗之中听说了很多，那莲花郞更是高居话题榜首，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还有博阳郡王，还有三绝公子，还有……若干杰出的郎君都在她们的话题榜首。
每每听来，宋婉都在心中啧啧，这才多大点儿啊，就惦记好看郎君了，可又忍不住竖着耳朵多听两句，说啊，继续说，什么三绝来着？脸，腰，还有……咳咳，后面是什么我不可以听的吗？谁起的头？怎么发现的？
至于那些“差生”，抱歉，胡凯尔。
只能说古代的校园恋情，大概不迷校霸，只爱学神。
哦，忘了，如果真的有纨绔子弟，恐怕也早就不上学了，没什么成为校霸的机会。
“这个、”春巧迟疑，看她模样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宋婉一骨碌翻上床，还特意从春巧身上越过去，猫儿一样轻盈，偏偏又要用发尾撩过春巧的脖颈，那微微的痒意让春巧缩脖，然后就像是低嗅她发上清香一样，引得宋婉咯咯地笑，趴在了春巧的肩上，冲她的耳侧吹起，如兰呵气些许落入耳孔之中，瞬间令人头皮发麻，春巧忙侧头避开，略无奈：“我说，我说就是了……”
望京之中的纨绔子弟，并不是没有，相反还有点儿多，不过跟宋婉想象中纨绔子弟的样子不一样，这些纨绔子弟并不是毫无礼貌，走路左摇右摆像是小混混那般横行街上，而是在一些事情上有那么点儿混不吝的趋势。
比如说秦小霸王秦骁就是其中翘楚，秦骁的祖父是开国公，只说古代爵位的公侯伯子男，这开国公又有“开国”之封，可见戎马军功，自上而下，秦骁家中可谓是军事化管理，从祖父开始就没有不出息的那个，结果到了孙子辈，秦骁就来了个滑铁卢，直线降低了秦家的底线。
秦骁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早年天真无邪的时候，被卖身葬父的套路骗了，真当是做善事，弄回去一个蛇蝎妇人，那妇人踩着他成了他父亲的妾侍，他那时候还未觉得什么，以为是父亲强取豪夺了，跟父亲颇有矛盾，再后来知道对方真面目，竟是直接把怀着身孕的这位两面派给弄死了。
毫不夸张，真的就是几个巴掌把人扇飞，然后对方摔倒，肚子撞到台阶，流产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这件事，因为秦家治家甚严，为了以正视听，专门请了衙门的人上门去勘验，仵作都去翻动了那妾侍的尸身，确认流产非殴打所致，真的是意外磕碰台阶的因素。
因妾侍当初随着秦骁入府是签了卖身契的，按照大夏律法，主杀奴无罪，这件事本来也算不上什么案子，更不要说其中还有意外成分。
法律不能判，官府不能定，秦家却还是给秦骁行了家法，打得人足有两月都没爬起来。
这还多亏了祖母爱护，否则，真是要丢了半条小命去。
但这等谋害庶母的污点却也牢牢地印在了秦骁的身上，以至于后来他再没多少恶事出来，也总是被人冠以“望京纨绔第一”的头衔。
“……便是这般，这位小公爷到现在都没有娶妻，说是得了厌女症。”
春巧半是隐晦地提醒。
“小公爷？”
宋婉关注的却是这个称呼，开国公秦家不是很多人吗？怎么也轮不到秦骁来继承吧。
春巧浅笑：“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跟继承不继承的没什么关系，就是一个尊称，能够以此博得对方一二好感就足够了。
若是真正的继承人，那就是世子了。
这里面不得不提的就是荣王世子了，也是望京纨绔之一。
许是有了几分谈兴，又深知宋婉还算是个嘴严的，春巧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八卦，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枕边的宋婉小声说来。
“荣王世子其实是荣王第五子，据说还是外室子，五岁上才被抱回王府……”
荣王妃生了三子，三子夭折，再也不能生育，让妾侍生，却都是女儿，最后是荣王在外头养着的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据说还很不错，深得荣王喜欢，也不知道夫妻两个怎样说的，就直接把这个孩子接入府中，记在荣王妃名下，成了嫡子。
后来荣王还为其请封了世子之位，这在当时也是被不少人诟病的，就算是皇帝的亲弟弟，也不能这么不拿规矩当回事儿，一个外室子，记做嫡子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怎么还能封为正统的世子呢？
第 26 章
早说了, 皇家有的时候最不讲规矩，这世间的规矩，总是约束下头的。
皇帝为了做出表率, 在有人劝谏之后就准备从善如流，驳回这等无礼请封, 但荣王是如何混不吝的人啊, 在金銮殿上, 抱着皇帝的大腿哭, 真·抱着大腿哭，哭他多年无子, 眼看着就要绝嗣，那样子，活像是九族都要没了。
皇帝大约是生怕裤子都被泪水鼻涕淹没, 就同意下来了。
到底是皇家的事儿，继承不继承爵位, 这份爵位也不会落到旁人头上去, 在皇帝已经有了决定之后，金口玉言，一个五岁小儿就直接成了荣王世子, 还未长大, 就已经注定锦衣玉食了。
然后, 这个荣王世子司马煜果真跟荣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自小就不爱学习, 长大了之后, 更是游手好闲到令人发指, 爬过礼部尚书的墙头，偷过兵部侍郎家中树上的果子, 还跟金御使家tຊ三岁的孙子抢过吃的……就属于那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类型。
在他身上最大的错，大约就是曾在某一次皇家宴会的时候，把皇帝当时宠爱的某个妃子打落水中，在那之后还高呼“不许人救”，由此扬名望京纨绔界，并一跃成为第二名。
之所以没有压下第一名的“小公爷”秦骁，则是因为他在其他方面是真的找不到什么大错。
且皇帝宠妃那件事，大约有封口过，如今流传出来也不知道真假，公开场合，也没哪个敢说。
“咱们也不知道真假，总之，这几年荣王世子是不怎么进宫了，但也没什么惩罚……”
春巧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但也没娶亲，好像是被什么耽误了……”
这种皇家沾边儿的事情，外人是不太清楚的，春巧还有点儿忌讳，没有再说荣王世子的事儿，直接把话题转到了下一个望京纨绔身上，也不是别人，就是三绝公子的弟弟，嫡亲弟弟王冲之。
“三绝公子多厉害啊，诗绝，画绝，琴绝，偏偏有个王冲之……唉……”
春巧说到这里不由得一叹。
床帐内，宋婉的眼睛猛然亮起，转身看向春巧，月光朦胧穿过窗，再穿过纱帐，已经微不可见，隐约可见春巧的轮廓，却看不清她是否已经闭上眼睛，凭着一腔八卦热情在继续讲述。
“我知道，我知道，”宋婉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起了有关三绝公子王允之的那些事情，“王允之，字正信，哈哈……”
正信，征信，不得不说，某种谐音梗总是容易引发宋婉的笑点，好像她跟那个穿越来的世界，唯有这一点儿不为人知的联系才能让她轻松一笑。
无论是光大，还是正信，都有某种她自己才懂的异曲同工之妙，不足为外人道。
春巧不知道宋婉在笑什么，但看她来精神了，自己反而略惶恐，再说下去，影响明日上课，那可就是她的错了。
“好了，好了，知道就不说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呐。”
春巧说着，翻过身来，伸出手拍在宋婉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子。
也许以前，她就曾这样哄过原主睡觉，那姿态熟练而自然。
宋婉被她拍了两下，本来还挺有弹性的，可也许是那拍动的节奏暗示效果太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过这个有关望京纨绔的话题并没有就此终结，学习进入正轨之后，宋婉就发现自己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做些闲事。
她从来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哪怕成为穿越者，也因为没有先见之明，并没有阅读并背诵穿越者的若干技能，那些可以放到古代实施的若干科技，什么肥皂、玻璃、青霉素、火药、造纸、马蹄铁的，都不在她的知识范畴，所能接触到的也唯有小说之中那并不详细一些介绍，就算当时看着很明白，但现在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想要复刻，几乎是奢望。
也缺乏一些必要的条件，唯一能做且方便的，还要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背诵下来的大量诗词名篇，但文抄公什么的，也不符合宋婉对自身的定位。
小说之中可以凭着某些诗词大杀四方，作者写得爽，读者看得爽，但现实生活中，还要讲究基本法，宋婉觉得自己不是那种极为细致的人，很难做到让谎言前后呼应，再加上还有那么点儿良心，不想拿并不是自己的东西扬名。
于是，宋婉想要做的第一件闲事就是偷偷弄一个“名人榜”出来，所谓“名人榜”，“美男榜”也，莲花郞萧衍必须榜上有名，其他的诸如三绝公子，博阳郡王，都可排一排嘛！
然后还有“纨绔榜”，当然，不能直接这么叫，就叫做“霸王榜”吧，霸王么，重点就在一个“霸”，校霸，路霸，都是霸，含义很明了了。
那位小公爷秦骁，还有荣王世子司马煜，还有……哦，这个王冲之到底是怎么纨绔了？
“……小肚鸡肠，自己什么都不如兄长，却还处处贬低兄长，毫无容人之量，更无世家气度……”
宋妍的评价十分犀利，宋娟和宋婷也跟着点头，尤其是宋婷，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们三个常有机会跟宋二夫人出门，因为大夏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所以也都见过这几位名人。
“怎么这么说，是出了什么事儿？”
宋婉好奇，凑过去问。
她本就是伏案书写的姿势，这时候凑过去，手上的笔还没松，姿态就有些低，像是那些要记录什么的记者一样。
“被采访人”宋妍昂着下巴，略显高傲，“我看见他扔了彭燕送他的荷包，直接扔到湖里，彭燕急得，都要哭了，他却冷嗤一声离开，那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真是讨厌死了。”
宋妍跟彭燕是好友，手帕交，平时还会互相送个信笺的关系，见到彭燕受辱，宋妍感同身受，十分愤怒。
“我也见过！”
宋婷激动抬头，抢着第二个发言：“我见过他踩着丫鬟要捡的盘子，为难人。”
宋娟点头，她为人谨慎，并不肯口出恶言，却也补充了自己所见：“我曾听他与人说其兄长坏话，三绝公子多好的人，他却……”
她的手紧紧握着手绢，看那样子，像是在为三绝公子不忿。
不至于啊，人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们这也太……宋婉的思绪有点儿搭不上弦儿，满心在想，三绝公子知道你们为他这么出头吗？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宋妍奇怪，“你平时不是最不爱搭理我们吗？总是一副瞧不上的样子，在哪儿充大呐！”
宋婉下意识摸摸脸，自己有表现那么明显吗？不参与小萝莉的话题，顶多是觉得她们的话题无聊又幼稚，浪费时间不值得开口罢了，咳咳，宋婉尽量无辜地回望：“五姐姐可别冤枉我，我哪里有。”
“哼，你嘴上没有，你眼里有，当我看不出来！让你跟我们说话，就跟让你屈尊似的，这会儿怎么又凑过来了？”
宋妍的小下巴还高抬着，像是在说“给你个机会，给本宫赔罪”，宋婉为自己的想象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宋妍恼羞成怒，要去扯她的脸。
“啊，五姐姐饶命！”
宋婉下意识要挡，却忘了手上还拿着毛笔，笔上还有墨，这一下，墨点子不仅甩到了宋妍的脸上，还波及了宋娟和宋婷。
万万没想到同坐一桌还能有这等“连坐”之刑，宋娟和宋婷都呆了下，宋婷很快反应过来，在宋妍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递了一根沾了墨的笔到宋妍的手上，“五姐姐，快，甩她！”
“好啊，七妹妹，你可真坏。”
“是你先坏的！我新穿的裙子！”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看……啊……”
宋娟想要当和事佬，却没奈何宋妍和宋婉都不是那么听话的，再加上宋婷一个添柴加火的，亭子里顿时都热闹起来。
宋婉没写两笔的那两张纸被风吹起，眼看着就要落到湖上，宋婉才急忙退出嬉闹，“啊，我的……”
“这什么啊？”
宋宣和卫明正在花园之中闲逛，听到这边儿热闹过来，就见到迎面飞来的纸张。
“哥哥，快，帮我接住，别掉水里。”
随着宋婉的叫声，卫明凭借着身高，先一步接住了那飞过来的纸张，本能一样看了一眼，看到那还算娟秀的字迹写着的“霸王榜”，不由得念了出来。
“什么霸王？”
宋宣接过来看，看到上面位列榜首的名字，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霸王”，比起叫秦骁“小公爷”，倒是“小霸王”更合适一些，不由失笑，“这一看就是六妹妹弄的，她总是爱弄这些稀奇古怪的……”
勉强为宋婉挽尊之后，宋宣就饶有兴趣地走到亭中，离得远，还没看清，走近了才发现四个好妹妹都成了大花脸，不仅是脸上，还有衣裙上，也多了很多墨点，略显狼狈，一时间，倒是懊悔走过来了，这般形象可不应见客。
第 27 章
宋妍第一个捂脸, 宋娟和宋婷也紧随其后，倒是宋婉，一把蹭过脸上的墨点, 完全没觉得把墨点摸成了花猫须，上前冲宋宣伸手, 几乎是用抢的, 把几张纸拽到手里, 这时候要藏也有些晚, 但还是不想让人看到，脸上不觉有些羞红。
目光却并未躲闪tຊ, 而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宋宣，大有“他要是笑，她就要他好看”的威胁意思。
宋宣看明白了, 略无奈，他才不在意这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儿。
卫明却是忍不住笑, 他平时也笑, 但他那种笑，礼貌、客气、还傲，总像是端着架子, 礼贤下士看看这些智商不如自己的蠢人, 然后给个笑脸显示一下自己的好修养, 这会儿的笑就不同了, 轻松很多, 如同明媚春日的阳光, 不必多么热烈, 也有一种绚烂之感。
宋婉正好看见这么笑，没出息, 真没出息，之前总觉得卫明有点儿“高不可攀”，看到这一抹笑竟然有那么点儿怦然心动。
这年头，人们最爱干什么事儿，那么多馋圣僧的为什么，还不就为了那种把菩萨拖入凡尘的……咳咳，总之，懂得都懂，食色性也，男的女的，总是难免有点儿癖好的嘛！
在宋婉略一呆，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卫明已经看到了亭内圆桌上的若干摆设，除了茶点瓜果之外，还有笔墨纸砚，尤其是那写满字迹的纸张。
“六姑娘这是怎么总结的名人榜，我看……”
卫明目光微闪，如同宋宣能够从霸王榜上排名第一的秦骁看出点儿“霸王”之意，看到这张榜单上排名前三的莲花郞萧衍，博阳郡王司铎，三绝公子王允之，这三位的确是名人，但……目光在未婚的三位少女身上轻轻滑过，并未逾矩看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像是从三人的头顶轻轻滑过，心中已经了然。
望京少女最爱的话题是什么，那也不外是这一张“名人榜”了。
“我看，六妹妹可还忘了一人。”
宋宣也看出来了，笑着指点宋婉的榜单问题。
“谁？”
宋婉狐疑，她的总结已经很全面了，这三个排名不分先后，还是因为她没亲眼见过，等着哪天见了，再排个一二三，作为榜单制作人，以她的审美为准，没问题吧。
——本榜单所有解释权归制作人（宋婉）所有！
卫明已经听出来点儿什么，张嘴要说话，却来不及堵住宋宣的声音，他拍了拍身边的卫明，“寒门贵子，卫明，卫光大，难道还不能在名人榜占据一席之地？”
像是为了自己的好友出头，宋宣这句话说得又有点儿正义凌然，但还不等宋婉等人思考，他已经笑着说，“光大的容貌，难不成不能中选？”
宋婉瞪他一眼，没见过这么会坑妹妹的哥哥，这叫什么问题，你说你看出来这是“美男榜”就看出来了呗，非要揭穿，让人多下不来台，你不妨猜猜，这为什么要叫做名人榜？
“我看能。”
宋妍已经抓着空子悄悄用帕子沾了水擦去了脸上的墨点，这会儿又如同骄傲的小猫一样，高高地翘起了尾巴，“四哥哥就会调侃人，我们胡乱说说，哪里能够真的点评呢？”
话是谦虚的，神态却是骄傲的，那种反差感，真的是让宋婉忍不住扶额，什么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大约就是了。
“光大哥哥是哥哥的好友，我哪里敢把哥哥好友的名字写上去，这不是‘为亲者隐’了吗？”
宋婉说的时候顺口就说了，完全没想到这“亲者”的解释可不是她以为的“亲近的人”，这话一出，宋娟和宋妍都吃惊看她，连宋婷都小嘴微张，目光古怪。
卫明这个一向内藏傲气的人，脸上更是忍不住发红，他跟宋婉，哪里算得上是亲者？
朋友的妹妹，能是自己的亲妹妹吗？
还有不少都变成情妹妹的。
咳咳，不，他不是那个意思。
“咳咳。”
“咳咳。”
“咳咳。”
像是集体被传染了似的，咳嗽声不约而同，宋娟是为了提醒宋婉用错了词，宋宣是先咳嗽两声镇定，卫明则是为了缓解尴尬，还顺带嘴说了一句：“六、姑娘，平时上课还要用心些才好。”
宋婉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只能说现代人真的不太讲究这些用词，有些词汇的含义经过时代的变迁，到了现代也全然是另一个意思了，这种谬误之处，若是一一对照还能有所了解，平时就很难自我纠正了。
这会儿她就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还觉得自己套用得挺有文采，挺显水平，还在自我得意的时候，见到现场的情况不对，哪怕不知道哪里错了，但这气氛，肯定是有问题吧。
在自我怀疑之前，就听到了卫明这句话，话是好话，却也多少带了几分告诫口吻，让宋婉不喜。
一身反骨蠢蠢欲动，宋婉几乎是脱口而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不必如你们这般用心吧！”
“啪。”
这是宋宣抬手拍在自己脑门上的声音，宽厚的手掌几乎遮住了双眼，生动诠释地表现了什么叫做“不忍直视”。
卫明更是愕然，再没想到他敷衍一句想要带过的话题，竟然还这般愈演愈烈起来了。
宋娟都呆了，看着宋婉，一句“六妹妹”只叫出一个“六”，就听宋妍炸了一样去拽宋婉垂在耳侧的一条小辫子，“六妹妹，你这是怎么学的，越学越回去了……”
“哎，五姐姐，松手，松手，疼。”
宋婉急忙抢救自己的小辫子，还满脸委屈，灵动双眸像是瞬间含了泪，无声喊冤——“我又哪里错了嘛！”
“六姐姐，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说让女子以德行为主，不要恃才傲物。”
宋婷的解释及时而又迟了一步。
终于抢回小辫子的宋婉脸颊爆红，什么，是这个含义？现代误我！穿越误我！说好的现代赛高呢？怎么传承着传承着这意思都变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亭子之中唯一的外人卫明，卫明已虚了眼神儿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恍似不曾听闻，可他眼角余光也留意到宋婉看过来的目光，她第一个看的就是自己，是什么意思？
即便卫明想着宋婉还小，未必是有什么心事，但他的心跳还是不经意快了两拍，谁都不能否认，宋婉真的是个美人，以后肯定还会更美，让人心动的美，而对这样的美貌视而不见，显然也是大多数人并不具备的能力。
理智悬崖勒马，感性信马由缰，处于理智与感性的极限拉扯之中的卫明神色却是一派淡然悠远，像是真的沉浸在花园的美景之中了。
“……我就是觉得字面意思解释更有意思嘛，我也不是、不知道。”
宋婉言不由衷，努力为自己挽尊。
宋娟和宋妍，包括宋婷在内都不信，但看在同姓宋，在场还有外人的份儿上，也不好拆台，否则让人以为是宋家的教养不好，可怎么办？
“六妹妹以后多用点儿心吧，这般真是……”
宋宣已经为宋婉头疼了，这若是以后出门做客，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那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宋娟也一脸正色：“若是有拿不准的，就不要代用了。”
“……知道了。”宋婉心有余悸地应下，她们都能想到的事情，她当然也想到了，幸好这会儿是在府内，自家姐妹说话，否则让外人听到了，怀疑整个宋家不学无术，那她这个拖后腿的恐怕就要倒霉了。
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瞟向卫明，在场的这个外人，需不需要封口，该怎么封口呢？
卫明分出一半心神在风景，却还有一半心神在亭内，在宋婉身上，她那一眼一眼看过来的小眼神儿也并未逃过卫明的视线范围，他被看得略心慌，聪明的脑袋好像完全停摆，完全没去想宋婉这时候担心的是什么，只在想，她看我，她在看我，她怎么还在看我，她……
“光大，光大！”
宋宣连着叫了两声，才把跑神儿的卫明唤醒，带着他离开亭子，远离了几个妹妹，宋宣才松了一口气：“抱歉啊，让你看到这一幕，我也没想到她们私底下这么……活泼。”
这话宋宣说得一言难尽，宋家对儿女的教养是很上心的，到了七岁左右，男孩子就放在前院，尽可能多跟父亲在一起，免得“长于妇人之手”，女孩子则在后宅随母亲教养，这般分开之后，便是小时候还有点儿兄弟姐妹的情谊，长大后也因为联系日少而归于礼数规矩，亲情就略淡。
莫说玩笑打闹了，亲妹妹见了都要先行礼再说话，规规矩矩，固然也是赏心悦目，却也少了一些亲近之意。
就好像之前宋宣对宋如，不说隔着嫡庶，就是平时见得少，偶尔说几句也不脱规矩束缚，总是显得客气犹豫，亲切不足。
也就是宋婉这个庶妹突然冒出头来，才有了些以前见不到tຊ的活力，宋宣想到这里，嘴角含笑：“光大莫要见怪，我觉得她们这般，挺好的。”
卫明失笑，他这里还没说什么，宋宣就直接定了基调，也让他这个朋友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了，比起生硬地要求保密，这般展露心意让人听从，倒是更委婉一些。
“率性天然，也是极好。”卫明不紧不慢，送上一句夸赞，想到那几道花猫胡须，嘴角勾起，真的极好。
第 28 章
宋婉的名人榜还在草拟阶段, 她还苦于没机会能够见见那三位“名人（美男）”长什么样子，宋如就把这个机会送到了她眼前。
不，也不应该说是宋如, 而是宋家。
大长公主的花园里有一株早梅开放了，兴致上来的大长公主就要举办赏梅宴。
这种临时举办的宴会, 今天下帖子, 日期就定在明天, 主打的就是一个“及时行乐”, 宋家自然少不了一份帖子。
宋婉收到的那份还是宋如亲手写的。
“往年没这个机会，今年也亲自给你写一个, 莫让你羡慕旁人。”
宋如眉眼如画，笑容都甜得腻人。
宋婉拿到帖子反复观看，那一支红梅是画在上面的, 本就是带着暗纹的泥金笺，多了那一支红梅, 更显出几分明艳来, 上面的字迹宛然若人，真的是见字如面，只要看到就知道写字的人是多温柔的性情。
纸好, 画好, 字好, 这一封请帖完全可以当做一个艺术品来看待。
价值, 只说这纸就是皇家专用, 凸显的就是一个霸道的富贵, 普通人家还真的不多见。
宋婉深深吸了一下, 只觉这纸上除了梅香，混杂其中的还有浓郁的金钱的味道, 这可是用了金箔制作的泥金笺啊！
“我有这样好的姐姐，该是别人来羡慕我的。”
宋婉美滋滋地看着泥金笺，真的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样好的纸，是怎么舍得在上面写字呢？果然这就是大家贵女的气派，自己还是太小家子气了，眼皮子也浅。
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宋婉问：“姐姐是只给了我，还是也给了四姐姐她们？”
宋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话题真的是不能提，宋婉一看就知道了，嘴角的笑容依旧在，只目光故作几分嗔怪，“我就知道，我待姐姐是独一份，姐姐待我，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
她当然明白宋如如今能够在大长公主府的女学就读，是宋家的面子，求托人情才得到的机会，而碰上这种临时宴请的事情，既然许各家都去，那就不能落下哪一个，宋娟，宋妍和宋婷也是宋家的姐妹，虽是庶女，却是嫡系二房的庶女，没道理宋婉一个庶出的庶出能得到泥金笺，她们三个却得不到的道理。
二房可没一个嫡女来拉扯她们，也就是说宋如这个能够进入大长公主府女学的机会，算是宋家嫡系才有的待遇，那么，她就不能无视二房的好意，有好事也要拉着二房才行。
这不是二房要抬举庶女，而是宋如展现给二房看的知恩图报的善意。
正如宋老太太那句话，一家子，要和和睦睦才好，这般“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才是正经的来往，而非那种“我得不到，就要你也得不到的”一损俱损，主打的就是一个团结友爱，共同繁荣的路线。
宋如被问得哑口，她倒没有以一张帖子居功的意思，这也算是大长公主府女学的福利，大长公主是个慈爱的，喜欢看她们一些女学生热热闹闹的样子，所以这次宴请，并不限于各府的嫡女，各家带几个都行，反正大长公主府的园子大，怎么也不至于容不下。
由大长公主府管事送出的帖子，是按户的，宋家也不过就是一张，而宋如这等在其女学之中的，便可给姐妹多送几张，没有规定张数，却基本上就是按照自家姐妹的人数来送，并没有多拿多要的，图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各自设计帖子上会有什么样的图案，用什么样的字体，用什么颜色……
只听宋如说，宋婉就能想到那种热闹劲儿，必然是欢欢喜喜的场景，这种场景，大多也都是长辈们想要看到的。
“呐，这个是独一份儿的，只给你，她们都没有。”
宋如说着说着，像是被提醒了一样，让春纤去拿了一个漂亮的小盒子进来，打开来才发现是食盒，也就巴掌大小，里面装了三块儿做成梅花形状的糕点，米色的糕点上有着紫色飞花，像是融入了花瓣在其中，精致又可爱，看着还很可口的样子。
“中午得的，专留给你……”
宋如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宋婉塞了一块儿糕点，这糕点小巧，一口吃了也不碍事儿，宋如嘴里塞了东西，只能用帕子掩嘴，先处理口中食物，看了宋婉一眼，见她也塞了一块儿到自己嘴里，腮帮子鼓出来一些，像是个小松鼠。
姐妹两个对视着，眼中就都有了笑意。
“我知道姐姐念着我，我也记得姐姐的好。”
宋婉一口一个“姐姐”，甜度爆表，剩下最后一个，她合上了盖子，“姐姐等我，我去让哥哥也尝尝，这可是姐姐念着他，才专门带回来的。”
正要走，忽而又想到什么，打开盖子，把那糕点挪动了一下位置，放在了正中，这样就看不出有三块儿糕点的样子了，像是本来就放了一块儿似的，本来这盒子也不大嘛，过度包装，懂得，懂得。
自觉没什么问题了，宋婉就拿着小食盒往前面去了，宋如看着她的背影笑，这妹妹有的时候也挺机灵的，糕点为什么有三块儿，总不能是大长公主吝啬，只给三块儿吧，那必然是拿的人只取了三块儿，为何是“三”，而不是“二”呢？
里外亲疏，他们这个三房的三个才是府中最应该抱团的。
宋婉心中想着，要不说古代的大家族麻烦呐，一家子这么多人，总不能跟人人都好，跟谁好不跟谁好，也是要分一分房头的。
结果她去得不巧，宋宣这里正待客，不是卫明，而是大房的庶兄宋安。
宋婉早就发现了，宋家为了强调和睦，是很喜欢安排他们这些小辈同进同出的，比如女学那边儿，宋娟每每先收拾完了，都要等到最拖沓的宋婷收拾完了才会跟她们一起出去。
有的时候宋婉急躁了，要先走，也要先跟她们都打过招呼才行，哪一个都不能漏下了。
宋宣这里，附学之后就基本上是紧跟着宋安的脚步，至于大房的嫡兄宋嘉，似乎是不爱与他们为伍，总是找理由先走或早退，于是宋宣就经常和宋安结伴。
但两人到底差着两三岁，彼此的朋友也不是一拨人，便也会经常分开，罢八三零期泣勿散六免费整理上传欢迎加入于是宋宣就带着卫明一起进出，两人曾经就是同窗，附学之后还是同窗，卫明还在宋府客居，这就相当于是住在一处了，亲近起来真跟兄弟没两样了。
也不知今日怎地，竟是有宋安而无卫明。
“六妹妹来了。”
宋安见到抬头就愣怔的宋婉，先笑着招呼了一声，他虽是庶子，平时待人接物却没半点儿问题，也不见什么自卑怯懦，大大方方招呼之后也没急着起身离开，倒是眼尖看到宋婉手中的小食盒，笑着说：“让我猜猜，可是三妹妹带回来的糕点？我可早就听说了，专等着分这一份儿呐。”
大长公主府送到宋家的帖子，帖子一进门，就各处都知道了，宋安是常在外面跑的，恐怕知道得还要早一步。
“二哥哥这是专等我自投罗网呢？”
宋婉也没隐藏手中的小食盒，带进屋中，打开给他们看，然后坏笑着问：“怎么办？只有一块儿呐，大哥哥怎么分？”
一块儿糕点，五瓣梅花，三个人……宋婉是故意给宋安出难题，宋安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把小糕点送入口中，摊摊手，生动想象地展示一张白纸为何叫做“草没了”。
宋婉傻眼，她来送糕点的小心思不外是从宋宣这里再多分半个，哪里想到这是一瓣都没她的，真是白跑一趟了。
宋宣也笑，笑得拍桌，他倒不介意自己没得吃，大长公主府的糕点再好吃，他也没贪嘴到这份儿上，但看宋婉这般，他就想笑，笑着还跟故意细嚼慢咽品滋味儿的宋安说：“你是不知道，六妹妹可是占便宜没够的，我正说给她板板呐，你就来了。”
上次送潘佑辰礼物，他不仅亏了一本书，还亏了盒子，更不要说亏了面子，他都不敢想潘佑辰看到那“精包装tຊ”的书之后是怎样的神色，再有上次亭中见了，当时没什么，过后却又刮走几张花笺，理由就是她的名人榜也要用美美的纸来写才行。
宋宣也不是小气这些东西，就是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亏了，像是遇到刮地皮的，不仅不能躲，还要笑着看她刮，免得落下“小气”恶评，这就有点儿不爽了。
如今看到宋婉被制，他倒是高兴极了。
宋婉用帕子遮着脸，特特投给宋宣一个“仅他可见”的白眼，哥哥呦，没的吃的是你，你还跟着乐什么呢？
略带怜悯和问候（你没事儿吧）的眼神太直白，宋宣领悟过来，笑容都卡壳了，呛了一口口水，咳嗽了几声，看着那边儿还故意放慢咀嚼速度的宋安，眼神不善，好么，合着就自己一个吃亏的，那确实没什么可乐的了。
宋婉给他推过一杯凉茶，嘴上道：“不谢。”
第 29 章
赏梅宴那天, 宋家人并未都去，宋老太爷是肯定不去的，大长公主并不是朝臣, 又是女性，哪怕这个时代对男女之间的来往并不是到了见面都有妨碍的地步, 但的确没必要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像是私交颇深似的。
同理不去的还有宋家还在京中为官的两位老爷, 宋大老爷不去的理由很简单明了：“既是小宴, 便由弟妹带着孩子们去就是了。”
宋二老爷更是直接借口事务繁忙，无暇分身, 直接让夫人带着孩子们，主要是宋家的几个姑娘前去。
“娟儿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 不妨先看看，还有妍儿, 眼睛不要总是盯着什么莲花郞, 且也看看其他的花嘛！我看，这梅花就很好，可以多看看。”
宋二老爷是个爱逗趣的人, 对几个小辈也不摆架子, 这会儿说着, 其他人还没笑, 他自己先笑了, 还不忘冲宋妍眨眨眼, 像是要暗示她抓住机会, 不要错过其他好看的花。
谁都知道，这好看的花, 可不是真的指树上的梅花，还有好看的男人。
宋妍脸颊绯红，她长得也好，鹅蛋脸像是与宋家男人一脉相承，一双眼却跟她姨娘一样，是个单眼皮，稍显小，有的时候就显得不那么有神，幸而鼻梁挺拔，倒是让这张脸多了些高级感的味道。
这也让她有的时候趾高气昂，比此刻的娇羞更加好看。
宋娟并未被宋二老爷点名，却仍跟着红了脸，她在姐妹之中，不算宋如，就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必然是重中之重，不必他人说，她自己也知道，女孩子的年龄是耽误不得的。
“二伯喜欢什么花？”
宋婉听明白这话中话，却像是无知蒙童一般，眨着眼询问宋二老爷。
宋二老爷才用“花”暗示“男人”，这会儿听到宋婉问，一时间思绪还没出来，他什么时候喜欢过男人？刹那岔了气儿，咳嗽了几声，又惹得宋二夫人嗔怪：“老爷放心，我都记着呐，再不会耽误了咱们家的姑娘。”
为了方便出行，此刻几个姑娘，除了一早就去了大长公主府的宋如之外，都在厅堂内，整齐地站成了一排，宋二夫人目光扫了一圈儿，一个个看过去，嘴角含笑：“咱们家的姑娘，那是不用愁的。”
这话也不错，宋婉自认原主长得已经是十分美貌，但在姐妹们的陪衬下，却也很难达到让人眼前一亮，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哪怕是年龄最小的宋婷，也早两年就开始学着穿衣打扮了，一个双环髻，在金玉首饰之外，加上几个小绒球点缀，又有清纯可爱，又带几分灵动娇俏。
许是因为年龄小，脸颊上的嘟嘟肉还未褪去，双眼黑而亮，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专注感，像是颇受关注似的。
宋婉有的时候就很喜欢跟这个七妹妹说话，不为别的，就要感受一下那种“眼里只有一人”的殊荣。
宋娟则是一身娴雅气质，她各方面都平平，无论是各种才艺还是为人处世，很多时候都像是一个背景板，但这个背景板长得好看，也就不会完全被人忽略过去，好像任何时候你一回头，都能看到她唇角微微含笑看着你的样子，那感觉就很舒服了。
宋妍不用说，有的时候有点儿小辣椒的感觉，宋婉最初还误会她是爱挑事儿的那种，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她一种习惯，攀比这个攀比那个，比不过要生气，比过了，得意之余就会给点儿好处，像是要给别人补补不足似的，当然，也不是真的要补不足。
比如说她嘲笑过宋婉的字越写越丑，就把自己写过的字帖送给她，表面上是让宋婉好好学习，但那种暗戳戳的炫耀之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宋婉顺势夸她两句，她那高昂的小下巴就不那么翘了，也会转过来安慰宋婉两句，说她仔细练练，以后就能好了。
总的来说，都不是难相处的人。
宋二夫人也好相处，她的长相和善，就是那种“有福”的圆脸庞，跟宋夫人一样，都是长辈们会喜欢的贤妻长相，据说当年宋老太太在某赏花宴上第一次见到宋二夫人，就一眼瞧上了，说是这么四角俱全的，不如给我做儿媳，后来果然把她聘了来。
宋婉听说这则故事之后，暗戳戳觉得宋老太太是看上了宋二夫人那位当大学士的父亲，啧啧，那可是观文殿大学士啊！
更不要说宋二夫人娘家是标准的书香门第，刘氏一族内不仅有开书院的山长院长，更有名噪一时的大儒，还有世人公认的隐士名流，不夸张地说，一旦提到文坛领袖这块儿，刘家是必然要有一席之地的。
这门亲事能成，宋婉觉得宋老太太应该是下了大力气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宋二老爷长得好，且自身文采优秀的缘故，哪怕如今儿女都大了，但看宋二老爷的模样，宋婉也要真心夸一句“帅”，更不要说他的性子还好，那有趣的灵魂真的是漂亮的皮囊都无法掩盖的，只看宋二夫人那舒展的眉眼，就知道她有多幸福。
咳咳，暂时忽略那些后院妾侍吧，古代么，大环境如此，也不好对宋二老爷要求太高，宋二夫人都没想过这些。
厅堂上，宋家大房只有宋大夫人来了，她这一房唯一的嫡女就是已经出嫁的宋娴，再没有其他女儿，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带领姑娘们出门的重任交给了女儿最多的宋二夫人。
“弟妹去了，也多看看好的，若有，别忘记跟我说一声。”
妯娌两个说得隐晦，宋二夫人却很明白宋大夫人在说什么，大房的两个儿子年龄不小，也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了。
“大嫂放心，我心里头一直记着呐。”
宋二夫人给了保证，宋大夫人就笑着点头，“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你做事儿，再没有不好的。你们几个，跟着你们母亲出去，也莫要胡闹……”她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二房女儿多，她倒是忽略了夹在其中的宋婉，宋婉可不应叫宋二夫人“母亲”，宋大夫人话语才顿住，宋二夫人就知道缘故，笑着添话：“婶母也是母，我看婉儿，就跟我女儿一样。”
都是庶女，哪怕不是一个房头，也没必要踩谁，宋二夫人索性都捧起来了，她自己也没个亲生女儿，不怕其中失了平衡。
宋大夫人笑着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没营养的话又说了两句，宋二夫人就带着她们四个姑娘出门了，外头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宋二夫人单独一个马车，她们四个就直接两两分组。
宋婉和宋婷一组，这两个被默认还不用抓紧相看，就直接凑对儿了，马车上不仅坐了她们两个，还有两个丫鬟，春巧是一直跟着宋婉的，宋婷则带了一个脸生的丫鬟春雨。
见宋婉多看了一眼这个年龄跟宋婷相差有些大的春雨，宋婷就机灵地开始说自己对丫鬟的安排，她身边儿寻常是跟着两个丫鬟的，一个跟随，一个留守，春雨就是那个经常留守的，不是因为她不好，不得宋婷喜欢，而是因为春雨稳重。
“嬷嬷说了，我在外要多稳重才是。”
宋婷带春雨出来，就是为了有个稳重的丫鬟，能够及时给些稳重的应对主意。
这……丫鬟还能这样用？tຊ宋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才多问了两句，知道宋婷这些教导都是来自于谁，一部分是宋二夫人的言传身教，一部分是她姨娘的小聪明，有些事情临到头上一时不该如何应对怎么办，看看性格不同的丫鬟如何应对，就能从中找出个最佳方案。
想要不出错，就听稳重丫鬟的话，想要玩得好，就听活泼丫鬟的话，想要讨长辈欢心，就听规矩好的那个丫鬟的话……参照组就在这里，之后怎么做，就全是选择题了。
选择题还有蒙对的可能性，总比问答题好一些。
“姨娘说，只要丫鬟足够多，我的日子就省心了。”
那是，选项足够多，多选总比单选更容易得分。
宋婉看着宋婷没心没肺，说完就开始吃小食的样子，忽而明白为何她姨娘如此用心良苦，养孩子，都不容易啊！
大长公主府的占地面积不小，可见早些年的盛宠，据说是其父因为大长公主低嫁而觉得委屈了她，就给了她一个更大的府邸略作补偿，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等到先帝登基，为了对宗室以示宽和，就又给大长公主加封，当今也是这般，如此大长公主府的占地面积那是一朝比一朝大，如今都扩无可扩了。
于是府内旁的不说，这园子还是颇为可观的，因大长公主喜梅花傲寒而开，府中专门有一个梅园，从各处寻来的梅花树种植其中，足有几十种梅花，每逢盛放时节，那可真是姹紫嫣红，仅仅梅花一项就有春日早到之感。
每年，大长公主都会举办几次赏梅宴，早梅当赏，我报寒意到，与君同笑傲；雪后当赏，玉骨冰姿有仙风，不与桃李混芳尘；晚梅当赏，高情逐云空，寒枝出岁迟……莫叹梅花仅一季，一季已胜四时春。
第 30 章
宋家到的时候, 已经能够看到不少的马车停在墙边儿了，前后排列，井然有序, 必然是越在前的越是地位高。
宋家的马车外头有标记，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 因宋家并未分家, 就直接以宋老太爷的官位来看高低, 前面已经停稳的车子, 见到后来的宋家马车，忙不动声色地退后, 挪出一定的位置来给对方让路。
自进了这条街，马车的行进速度就慢了下来，宋婉心知要到了, 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看，正好看到这纷纷让路的一幕, 心中暗自腹诽, 古代的交通规则还挺不错的，大家都很自觉嘛。
纷纷动起来的马车就显得有些混乱，好多人家也跟宋家一样, 几辆马车同行, 这会儿要让的就不是一辆两辆的位置, 车夫水平再好, 也免不了要口中呼喝, 发出些嘈杂之音来。
大长公主府有人负责迎接, 见到这边儿的动静, 忙过来看，看到是宋家的马车, 就引领着让车子先在门口停了，等到宋二夫人带着几个姑娘下了车，这才又引着车夫把车子靠边儿停了。
“有机会能来大长公主府，你们可要多谢如儿。”
宋二夫人领着四个姑娘往前走，一路走到里面，见到等候已久的宋如，宋二夫人脸上露出笑意来，又叮嘱了一句，就先一步拉住了宋如的手，没让她行礼，“听说这次宴会都是你们操办的，我倒要看看，如儿学得怎样。”
“二伯母随我来，今天倒是真有些新意。”
宋如也没谦虚，笑着带过话题，就引着宋二夫人和四个妹妹一同从一条小道拐到了梅花林中。
这样的小道在梅花林中有若干条，宋如引着她们走的这条并没有旁人走，走了没多远，就见到了一张小桌，桌上还有若干糕点和热饮。
那漂亮的小炉子上放着一个精美小壶，也不知道是装着什么热饮，能够嗅到淡淡的果香。
桌子不大，最多六人坐，座位也只有六个人的。
“这是……”
宋二夫人还真是被这张桌子弄得一怔，这是个什么道理？
“今日是换桌宴。”
宋如含笑，说了说这个换桌宴是怎么回事儿，梅花林很大，其中设置了若干个如同这里的小桌，等到一会儿击鼓传花，会有丫鬟把花枝带到各桌，花枝上附有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前一位给出的题目，等到鼓声停，得了花枝的那桌，若是无人能够答上题目，就要出一人随着那题目到下一桌，若是能够答上题目，还要换桌，却是要换到上一桌，把题目被答出的那个人给换过来。
“往年赏梅，也多有游戏，这般换桌而食，也自有趣味。”
宋如似有几分兴致勃勃。
这……会玩儿哈！宋婉瞬间就想到了换桌宴的好处，梅花林遮挡，却又不是完全遮挡，每一桌相隔的距离又不是很远，丫鬟引路不会走错，再有“自由换桌”的诱惑，指不定就能结识什么新朋友，尤其是……
“懂了，可是不分男女？”
宋婉直接道破天机，这不就是变相的相亲会嘛，还是带着家长同时相看的那种。
有心人完全可以装作不会答题，直接跟着题目到下一桌去看看，这其中又具有一定的随机性，可能会碰见好友，也可能碰见不对付的同桌，这就多了一些开盲盒的感觉，宋婉已经想要摩拳擦掌了，她最喜欢开盲盒了。
宋娟和宋妍的眼睛也亮了，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明白各自心中所想，的确是个好机会。
宋妍立刻上去拉着宋如细细问规则，可是有什么出题限制，或者是多长时间答题之类的。
宋二夫人微笑点头：“法子倒是挺有新意。”
之前还真没有过换桌宴，听起来就有些趣味，宋二夫人也有一颗爱玩儿的心，认真听着。
“十二桌为一轮，若是谁的题目一轮都未被解开，会被挂在树梢，名为‘梅花题’，可待后来人解……”
这是扬名。
“若能解开，可留下题目……”
这是缘分。
“若有善解者，连破十二题而不败，可将名字制作为梅花签，悬于树梢，取一个‘金榜题名’的好兆头……”
这是愿景。
听到这里的时候，不仅是宋二夫人感兴趣，宋娟和宋妍也颇有激动之意，宋婷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致勃勃，“我也要出题，定要让人答不出来才好。”
“你若解开题目，就可给人出题了。”
宋如小心地摸了一下宋婷头上的小绒球，并未碰乱她的发型，笑眯眯地给她出主意。
第一题，不用问，必然是大长公主出题，接下来击鼓传花，不是顺时针，就是逆时针，自有顺序，只要等待就有机会，也不必太心急。
“好！”
宋婷脆生生应下，转头就拉着宋妍询问，“五姐姐，你说我该出个什么题才好？”
“想要难过别人，不如你出个谜语？”
对宋婷来说，做诗句什么的有点儿不够格，别的倒还差不多。
“谜语，行吗？”
宋婷迟疑。
宋娟也跟着加入讨论，宋婉则在想，要是题目到了自己这里，她该出什么，出个数学题惊艳所有人？
呵呵，她怕是高看了自己的古文表达能力，这又不是写阿拉伯数字，恐怕她题目都说不清楚，若是以为鸡兔同笼那种题就能难住古代人，也真是太小看古代人的智商了。
宋如并未在这里久留，安顿她们坐下来之后，宋如就要去跟女学的学生们汇合了，她们今天会作为裁判，主持这场换桌宴。
等宋如走了之后，宋妍颇有些羡慕地说：“三姐姐变得好不一样啊！”
言外之意，来了大长公主府的女学之后，宋如长进太多了。
宋二夫人瞥她一眼，没说什么，宋妍很快自我调节，又开始跟宋婷和宋娟叽叽喳喳，宋娟怕冷落了宋婉，还问宋婉的意见，一会儿出什么题目才好，也说到若是题目送过来，该如何分配。
答题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这种游戏，若是不能速答，就少了几分乐趣。
梅花林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亭子，大长公主就带着博阳郡王司铎坐在亭子里，亭子外布了围帐，里面又有暖炉在桌下，充分考虑到了保暖的需求。
司铎早早就穿上了厚披风，一圈儿毛领围着脖子，纯白色的狐狸毛洁白若雪，司铎的面颊也白得若雪，毫无血色。
有丫鬟从亭外进来，带来一股微风，博阳郡王就猛地咳嗽起来，因为剧烈的咳嗽，他的面颊上有了一层红晕，看着倒是有了更多人气儿。
大长公主担忧地看着他，许是见多了，倒是没有急于说什么，看着丫鬟们服侍着司铎吃了tຊ半盏药，呼吸平稳下来，也不咳嗽了，她才稍稍放松眉宇间打的结，缓缓道：“今日这第一题，就由你来出吧。”
随着大长公主一句话，就由丫鬟用托盘托着纸笔在司铎身侧站定。
“……好。”
司铎没有拒绝，应下来这份好意，神色恹恹，在纸上提了“早梅”二字，“以此为诗，抛砖引玉。”
这个题目真的是中规中矩，望京之中举凡办宴会的，没有几个不作诗的，这样的常规选项，也让一些人在参加这类宴会的时候会多准备一些诗句佳作，以便一鸣惊人，不乏有人出钱买好诗提前备下的。
今日是赏梅宴，赏的又是早梅，这样的题目恐怕在很多人的预测之内。
大长公主见了，也没觉得在意料之外，微微点头，就有丫鬟从花瓶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支早梅来，这一支上还有梅花含苞未放，精心修剪之后，颇有雅趣。
写着题目的纸被卷起来，别在花枝上，放在托盘上，另一个丫鬟接过来，等候在门口，随着鼓声响起，丫鬟迈开腿，走出亭子，走下假山，往梅花林之中走去。
随着丫鬟入了梅林，鼓声也随之加快，给人一种迫在眉睫之感。
“来了，来了，咱们是第一桌！”
宋婷蹦跳着，伸长了脖子去看，她已经能够看到那丫鬟的身影了。
说话间，丫鬟已经走过来，行礼，举起托盘，宋妍抢在前面，拿起了这支梅花看了看，抽出纸张打开，看到那笔端略显不足的“早梅”二字，心中狐疑，这是大长公主的字迹吗？
鼓声还在响，时间有点儿紧张，宋妍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念出了题目，“这是要作诗的，四姐姐来吧。”
她把写着题目的纸张递过去，若要答题，就要在同一张纸上答题，这也是规则，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则，收藏写了答案的题目才显得更有缘分。
“五妹妹若不想答，就让六妹妹来吧，别看这早梅为诗似乎简单，但前人诗篇太多，我素无急才，一时难得。”
宋娟说的都是实话，她在诗文方面有些才华，却也需要推敲才能得佳作，短时间内作诗，还要来个开门红，也实在是让她露怯。
若不能扬长，就要避短，宋娟宁可不出头，也不要在这个“第一”上留下什么平平之评。
宋妍之前积极，这会儿也难免有所顾虑，这第一题，谁都知道多半是大长公主所出，不答像是不敬，毕竟题目简单，不至于答不上来，答了若是答得不好，那可真是太丢人了，可要答得好，的确是有难度又有压力。
“那就六妹妹来吧，六妹妹一向有着急才，最是适合不过。”
“好啊，那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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