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宋婉这些日子的毛笔字自觉写得还不错, 和原主的旧作差距还有,但已经不大,非专业人士, 如春巧那等是看不出来的,同样, 宋妍她们也都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她这个年龄, 本来就是字迹会不断改进的年龄, 若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试探出这一点之后, 宋婉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落笔写字。
“一枝独秀色,胜春半子鲜。”
落笔从容,神态自若, 看挥洒之间,隐隐还有种大气之感, 但纸上字迹透露出来的却是一种谨慎。
“便写这一句好了, 情急之间,也不得下句,且看下一人如何, 这题, 只算我答了一半, 抛砖引玉。”
宋婉放下笔, 她是真的没什么诗才, 也不想抄袭名篇佳作,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背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感觉上来凑一凑, 大抵也能交差。
丫鬟不做评判,见这首诗只写了一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宋婉也没为难她,直接跟着她起身,就要到下一桌去,只当自己是没答出来,答题答一半,扣分很正常。
松了一口气的丫鬟没再多说什么,又拿着托盘在前面引路,鼓声仿佛也在催促,第二桌的人,已经有人探头来看了,显然又是个性急的,见到跟着走过来的宋婉,微微讶然。
“抱歉,这题我只答了一半,不知是否算过,索性一并换过来了。”
宋婉主动开口,歉然行礼。
“无妨,无妨。”
这一桌的夫人年龄大些,花白的发丝是珠翠遮不住的,还有眉眼边儿的皱纹,她浅笑起来,格外和气,与她同桌的还有两个姑娘,一个约莫宋娟那个年龄,看起来也如宋娟一般文静,另一个就要调皮一些了,适才探头看的就是她,还被那夫人拉了一把,方才转回身子。
“我来吧,我看看是什么题目。”
调皮那个少女不等丫鬟上前行礼,就先一步拿起了托盘上的花枝,展开了上面的纸卷,“早梅”二字,一看就不是女子手笔,这笔端无力之感,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了博阳郡王。
下面一行字迹映入眼帘,第一眼看的并不是内容,而是这字,似乎是潇洒公子非要绑着腿走小碎步,实在是有些四不像之感,至于诗句本身,倒也还罢了。
“我可补不了诗,还是重写一首吧。”
毫不迟疑,调皮少女直接在这一行之下空出一行,写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诗句,脸上还洋溢着得意之色。
宋婉此刻已经入座,每一桌旁都有公主府的丫鬟在侍候,帮忙拉开座位什么的,倒是不用人催促。
“我答出来了,可要换座?”
调皮少女大约是没怎么听游戏细则,这会儿突然发问,像是有些遗憾不能换座似的。
“自是要换座的。”
丫鬟笑着说话,引领着调皮少女跟着去到下一桌,调皮少女也不介意离开亲人身边,高高兴兴就跟着题目走了。
宋婉倒是能够留下来,被那夫人问了两句,让她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这位夫人是瓮町侯的夫人,属于勋贵之列,一听宋婉出身宋家,就立刻想到了宋老太太的勋贵出身,当下就直接攀了亲,勋贵人家联络有亲也不是从宋老太太那一代开始的,不过太久远的亲戚关系,若是走动不频繁,也不会被人挂在嘴上。
瓮町侯夫人是个能人,竟然能够从宋老太太的出身直接关联到自家某位姑表太太身上,唔,原谅宋婉的小脑袋瓜子一团浆糊,这位姑表太太是算哪里的太太,又是怎么跟宋老太太关联上的,她实在是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也不好揪着一直问,总不能让人家直接给画树状家谱出来吧,宋婉适时微笑,闭嘴,保持花瓶状态。
瓮町侯夫人也就是提了一嘴这个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之后再说就开始夸赞宋婉的美貌了,连带着也说了说自己的两个女儿是怎样的,文静坐着的是庶女,调皮少女是嫡亲的女儿。
“我那皮猴子,一会儿都坐不住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笑话。”
瓮町侯夫人的话语之中透着亲近,听起来是说自己的亲生女儿太过顽皮,可谁都知道这话还真不能附和。
宋婉敷衍一二,突然有点儿后悔跟着换座,这跟不认识的人打交道真的是有点儿话不投机。
好在她也并未为难多久,鼓声停歇而未答出题目的那个被罚出来当酒使去了,好巧不巧,这酒使竟然就是莲花郞萧衍。
“怎么会是他?”
瓮町侯夫人也略有诧异,“不是听闻那萧衍才学极佳吗?一首早梅,如何不得诗文?”
便是并未提前准备佳作,这等急才也不至于憋不出一两句来,如宋婉这等都可蒙混过关,怎么竟然把最不可能被卡住的人卡住了?
都是第一次玩,大家对这规则都不熟悉,一旁丫鬟听闻就忙解释:“怕是时间不够。”
鼓声停歇,立刻停笔,若是还在答,且没答完,就必然要被罚了,与寻常酒桌上的罚酒不同,这里罚做酒使,不是让对方喝酒,而是给前桌敬酒。
“这么说,不是很快就要到这里?”
宋婉反应极快,眼中顿时就有了喜色,她本就说借着这次机会,把名人榜上这几人都见一见,如今这机会不就来了。
“正是,还请稍后。”
丫鬟含笑行礼,退回原位,等待命令。
不多时,宋婉就见到从那一株梅花树下走来的青衣青年,头戴白玉莲花冠,脚踩祥云金丝履,青衣上若有银丝暗纹,从容走来,那银丝闪烁,倒tຊ像是光随步行,步步明耀。
若说第一眼看的是整体的气度风姿,那么第二眼,就再也无法忽视那张建模脸了,真的是一眼万年。
宋婉的心中已经发出狼嚎,这真的是人间会有的美貌吗?不出道真的可惜了!
下意识摸荷包的手微顿,宋婉定了定神,就看到那远观已经极为俊美的容颜近在眼前,这可真是一张浓颜系的脸,乌眉若画,眼如点星,挺拔的鼻子简直是点在了心巴上,啊啊啊啊,哥哥杀我。
莲花郞,莲花郞必须排第一!
宋婉已经忍不住内心的尖叫,看着萧衍给杯中倒酒,不等对方递过来,她就已经五迷三道地伸手去接了。
比她情况好些的瓮町侯夫人忍不住笑意,无论多大年龄,看到这样英俊的年轻人,也总是忍不住眼中欣赏的。
“辛苦莲花郞了。”
半是调侃地来了一句,称呼的是对方的诨号,可见这位瓮町侯夫人也是有几分顽童之心。
萧衍微怔:“夫人客气了。”
他嘴上说着话,手中却并未停顿,还是把酒杯端到了宋婉面前,宋婉站起身,举起自己的酒杯,跟着萧衍手中的酒杯就是一碰,上好的青瓷,撞击的声音清脆,不等萧衍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口闷了杯中酒。
梅子的清香味道让宋婉醒过神来,却又很快晕了头,脸颊上迅速泛起红晕来,一双眼眸更是水泡过似的,柔波荡漾,看向萧衍。
其他人,似乎已经都被她遗忘,就这般醉态朦胧一看就不是会喝酒的人,一直跟着宋婉的春巧扶了一把,生怕宋婉直接醉倒,面上担忧,却没说话。
宋婉的站姿已经不那么端正了,她一手抚着脸颊,歪头看向萧衍,浅笑若涟漪,眼睛看向萧衍,好一会儿才缓缓眨了一下,像是舍不得眨眼之际看不到这张脸,那般紧迫盯人的模样又真又媚。
春巧不知不觉就脸红了,姑娘怎么这般,之前说好了绝不在外喝酒,怎么这样就醉了?
萧衍没多理会,正要离去,衣袖下却传来拉力,低头看,就发现竟然是被宋婉的另一只手给拽住了,她拽得死紧,衣服褶皱已现,“哥哥,理我。”
似带着酒气的憨然之音,像是没搞清楚状况一样,萧衍微微蹙眉,又看了看宋婉,像是分辨她是真醉还是装醉。
“姑娘,快松开。”
春巧尴尬极了,顶着那不知道何处传来的窃笑声,小声提醒。
宋婉之前并未尝试过喝酒,未成年喝什么酒,刚才是昏了头了,这才跟着喝了,酒意上涌才发现原主这身体根本就是酒精不耐受,那种头晕之感,难以形容,头脑发昏,做了错事,自己也知道,可身体就像是不听使唤,总是反应不上来。
她知道春巧提醒,就是吧,抱歉啊,我的手有自己的意志。
春巧帮忙扯了扯,这才分开了宋婉的手,见她醉态若此,公主府的丫鬟也不能视而不见,就跟春巧合力,把宋婉送到了专门用作休息的厢房之中,也不远,就在梅花林旁。
行到一半,宋婉就清醒多了,脸上的红却未曾消退,持续升温中,她怎么回事儿,真是管不住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这不是要社死吗?
也不知道那萧衍怎么看她,莫不是以为她是花痴?
好丢人啊!
让她死了吧,不,她喝醉了,断片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谁说也不记得,她不认!
第 32 章
宋婉深觉自己出了糗, 一时不肯再回到桌前,听得外面鼓声再起,估摸着人人都在游戏之中, 就直接带着春巧出了厢房,往另一边儿而去。
大长公主府的梅花林占地面积不小, 她们之前所在是在东侧, 以厢房为间隔, 西侧这边儿没有摆放桌椅, 每一株梅花树的间隔也更密一些,有些地方都不能过人。
因梅花树的品种不同, 东侧的梅花树已经有些在枝头盛放,西侧这边儿却大多还都是光秃秃的树,并不见花, 纵横交错,倒像是专门为了拦人而设置的一样。
“都说彼岸花是花开不见叶, 叶生不见花, 却忘了这梅花树也是这般。”
宋婉缓步行来,脸上的温度早已降下,重新恢复粉白的肤色润泽有光, 她的衣裙也是鲜艳的粉色, 那种缎面特有的光泽让落在裙摆上的阳光若水波涟漪, 于行动之间缓缓荡漾。
“什么彼岸花?”
春巧跟在宋婉身侧, 西侧这边儿因为无花的缘故, 并不在人们的关注之中, 四周也没什么人, 春巧便大胆了些,如以前一般跟宋婉对话。
“传说人死之后就去了冥界, 而冥界之中有一种名为彼岸花的花朵,为接引之花,能唤醒亡者记忆,不再浑浑噩噩……”
宋婉随口就能讲出很多有关彼岸花的故事,她随口就说了一则恋人不能相守的故事讲给春巧听,“……于是,彼岸花的花语就有了无法相见,无尽思念和绝望的爱,是一种很悲哀的花。”
“他们、好可惜啊!”
春巧还年轻,很容易就被这种简单的爱情故事所惑,语气之中也多了些伤感怅然。
宋婉无声地笑,不做任何评价,花叶不相见,听起来挺悲伤的,可换一个角度理解,都是一颗种子生出来的,同父同母,不能相恋不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好悲伤的,反倒是在一起,才有问题吧。
话说,花和叶,本身也不含任何繁衍方面的问题,有什么必须相见的必要呢?
所有的花语都是人们附加的含义,花可不会想那么多,管我什么样,我就灿烂地开,爱看看,不看滚,谁稀罕被人喜欢了?
反而被人喜欢了,就会有“好花堪折”之忧,倒不如不惹人爱,还能平平安安到老。
许是四下里安静,宋婉的思维要发散得多,无边无际地想得远了,还不等她把思绪拉回来,突然听得有人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宋婉见到一个坐在树上的少年人,说他年少是因为一条黑色带金线的抹额让他保留了少年感,未曾带冠,也不见发簪,高高竖起的马尾好像无限潇洒,随着他斜倚在树上的姿势,发尾和衣袍一起自然垂下,几乎与树干同色,混杂在一起,不留意还真的发现不了,黑皮美少年。
褐色地衣裳有着福字暗纹,阳光落在上面,那暗纹就隐隐发亮,此外腰间的暗红腰带也被那褐色衬得格外鲜艳,他手肘支着树枝,脚踩树干,那样子,看着就极为危险。
若是那树枝撑不住,他怕是要倒栽葱下来。
宋婉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姿势,阳光晃眼,竟是第二眼才看到他的相貌,看到之后就忍不住赞叹,天生美男一二三,可叹我眼难尽览。
古代的美男还真多,之前见到莲花郞萧衍,就觉得不亏有莲花之名,那般卓如凌云,隐若玄风,真的是一看就合该去修道,仙风道骨他天然便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分明是云端之上,俯瞰凡尘。
眼前这位竟然也毫不逊色,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野性之美,不是原始,或者兽性,而是更加辽阔,像是属于草原和骏马,属于金戈和冰河的,同样是冷,萧衍的冷是隔着云端的,纵是相见,亦在万里。
那是纵向的距离,在上,在下,在天,在地。
眼前这少年的冷,是隔着平原山谷,高山旷野的,于茫茫碧野之中遇见,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这是横向的距离,在前,在后,在远,在近。
有意思的是,之前见萧衍,他与宋婉最近的距离,衣袖已然相连,伸手可触,而现在见这少年,他却偏偏高居树上,留下一角衣摆,随风微晃,伸手难及。
纵向与横向的感觉,与他们现实中跟自己的距离,竟是完全颠倒了。
宋婉为心中这无稽的想法感到好笑,也果然笑了,见她浅笑,那树上的少年却不满了,坐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她:“你是觉得他们不能相爱很可笑吗?”
不用问,他必是听了宋婉给春巧讲的那个小故事,并且还为彼岸花那充满了遗憾和惋惜的花语触动着,久tຊ久无法忘怀,以至于看到宋婉这般不当回事儿的态度,反而有所不满,为她的轻慢不满。
宋婉轻哼,她才不会说自己被少年的容貌惊艳到了,有美如斯,怎能不笑?她明知道少年恼是什么,偏要往他恼的方向说:“不见又如何?花叶同根生,若是相恋,岂不是逆了人伦?”
专门从单纯花叶的角度去理解,宋婉唇角依旧挂着轻笑,她可真是太会讲道理了。
“你还年轻,可不要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免得误了自己。”
故作老生常谈的样子,宋婉丢下这一句,就拽着春巧速走,不等树上少年反应过来,就已经提着裙角先一步跑回了厢房之中。
春巧跟着跑到房中,停下来才疑惑:“咱们跑什么?”
“不跑还要跟他辩论吗?赢了又有什么好处,输了还不够麻烦的。”
宋婉不傻,知道能够来到这府中的必然不是无名之辈,换言之,这府中的客人,哪一家都可与宋家结亲,或有些许高低参差,但也都是门当户对,这少年又正适龄,若是她与之多接触,还不知他是否已经定了亲,被旁人见了,人家不会说她,却会说宋家的教养不好,坏了所有宋家姑娘的名声。
这般一损俱损的,直接就给宋婉背上了一层压力,她骨子里是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的,但她却不能不顾忌自己是否会给宋家带来坏的影响。
穿越至今,宋家对她一直都很不错,她实在不能“恩将仇报”,做人做事,就总要规矩些才好。
眉宇间若有什么沉寂下来一些,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宋婉道:“我又何必非要跟他多说,就让他自己慢慢想去吧。”
故事而已,何必当真呢?最烦把故事中人物的想法当成是她的了,所以,就很能明白为何人们都爱取个笔名再写故事了,免得让人套用,非要引申故事含义,说作者有什么想法,抱歉,作者没想法,作者就是单纯想要编故事罢了,哦,可能还想卖钱。
“姑娘真是……”
春巧不知道如何评价,她显然也看出来那少年身份贵重,又看那少年适龄,就难免为宋婉多操心了一些,“老爷和夫人还在外地,不知何时能够回京,姑娘的婚事,只怕还要让祖父祖母多多操心,姑娘自己,也该上心些。”
有些话春巧没有说,庶出的庶出,若是自己再不上心,恐怕祖父祖母也不会操心多少。
宋婉也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宋娟和宋妍一听到要来这里就隐含兴奋,积极参与?
她们就是想要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若是真的能够在这种正大光明的宴会上结识一二人选,之后再由长辈做主,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好过到了年龄,赶鸭子上架的盲婚哑嫁。
“我知道,春巧,你也别着急啊,前面还有三姐姐呐,再不济,还有四姐姐和五姐姐呐。”
宋婉说了宋如,就觉得这参照物不对,嫡女和庶女到底还是不同,就把二房的宋娟和宋妍拉出来做比。
“二夫人可在呐,哪里能够一样,姑娘也当自己上心才是,总要选个姑娘自己喜欢的才好。”
春巧是真的关心宋婉,不管宋婉往日里有多少令人怀疑的地方,她却没有脑洞大开想到是换了灵魂,最多只想到是历经大病,性情有所改变,比起以前的沉闷怯弱,这般开朗爱笑,倒是好了很多。
尤其跟宋如的关系好了,连带着在夫人面前也多了几分颜面,这就很好了,以后婚嫁,多少也能让夫人上点儿心,不至于真的错配了人家。
“不着急,不着急,我才多大。”
宋婉摆摆手,她既然来到这里,就决定接受这里的规则生活,哪怕盲婚哑嫁,但,在年龄没到之前,且容她松快松快。
她见春巧还想再说,忙笑着打趣:“春巧,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选个好人家,不让你吃了亏去,你只管选你喜欢的,我必能为你做主。”
毫不客气地说大话,宋婉早就看清楚春巧的性子了,她就属于那种谨慎的,绝不会提什么不可能的要求,浪费她们这段情谊。
春巧被宋婉一说,羞红了脸,甩了一下手中帕子,好久方道:“谢谢姑娘的好意了。”她到底还是不能不承这份情。
见春巧不再说了,宋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举得自己的应对似乎不够好,也许会伤了春巧为自己的那颗心,当下又认真说:“你放心,你说的我都记着了,定不会错的。”
以宋家的教养品性,不会干出什么卖女儿的事情,她也不怕遇上什么中山狼,说真的,若是真的遇上了,说不定还是好事儿,她可不介意早早守寡,一旦守寡,日子说不定过得更快乐。
第 33 章
换桌宴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走过一轮之后,人渐渐就散了,有的是自己主动换桌, 找相熟的朋友去说话了,有的是如同宋婉这般, 因为某些理由暂时离席之后就没再回去。
偌大梅花林之中, 行走其中, 欢声笑语, 也是一种快乐。
宋如完成主持工作之后,也来跟宋家的女眷汇合了, 找到宋婉的时候,宋婉正在跟宋婷作伴儿,宋妍和宋娟两个已经去跟她们的手帕交聊天玩耍去了。
除了换桌宴这个集体大游戏, 梅花林之中还设置了很多小游戏,至于老套的投壶射覆掷卢等游戏, 更是比比皆是, 光是棋盘,随意一瞥,宋婉就见到了五六张。
宋妍和宋娟她们正在玩儿的就是一种很比运气的游戏, 掷骰子走棋, 两个人下棋, 一堆人在看, 笑语喧哗, 如她们这般聚集成堆的还有几处, 不分男女, 有些还是兄弟妹妹混杂在一起嬉闹欢笑,梅花林的宁静都因此荡然无存。
“快来, 快来,到你了!”
宋妍的笑声颇有些悦耳,宋如听着,嘴角也带着笑,来到宋婉身前:“怎么不去跟她们玩儿?”
“没意思,都是以前玩儿过的。”
被宋婉拉着手的宋婷先回答,然后甩了甩手,“我刚才看见三绝公子了,你随我来,我们一起去找找,他们就在那边儿。”
“他们,还有谁?”
宋如捕捉重点很是到位。
“人以群分,三姐姐,你怎么这么笨啊!”
宋婷一副“为你们这些大人操碎了心”的样子,看得宋如好笑,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她,“怎么不叫你四姐姐和五姐姐?”
“她们忙着呐,咱们安静些,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宋婷人小鬼大,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凑过来的样子有那么点儿狗狗祟祟的。
宋婉也觉好笑,故意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走吧,咱们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三绝公子呐。”
东侧的梅花林这会儿已经很是热闹,西侧的梅花林却依旧是一片安静,宋婉见宋婷引路快要去西侧那里,有些担心再碰见那个树上少年,便脚步迟疑。
宋如的脚步也迟疑:“这边儿没什么好看的吧。”
“谁知道他们大冷天吹什么凉风呢?反正就是在这边儿,我没说谎!”
宋婷很坚持。
自家姐妹,总不至于在这里做什么蠢事,宋婷这年龄也远不到陷害他人的程度,宋如和宋婉都没往这个方向怀疑,宋如单纯觉得这边儿太冷清,她们凑过来,目的好像就太明显了。
宋婉也有这样的感觉,关键是她们人太少了。
脚步愈发迟疑的时候,那边儿“咔嚓”一声,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紧跟着就顿起一声暴喝。
兵器交击的声音过于清脆了些,以至于有种刺耳的感觉。
“怎么了?”
宋如略有忧心,宋婉的脚步却更快一些,已经循着声音小跑过去,宋婷紧跟着她的脚步,小尾巴一样,跟着跑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梅花林下,一小片空地上,正有两人对战,其他人,或有围观的,或有劝架的,却都只停留在一定范围之外,笑话,那两个都拿着兵器,哪里是那么容易靠近的。
明晃晃的长剑挥舞的时候会反光,剑锋寒芒似乎能够刺到人心里去,宋婉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个正在与人比剑的是之前在树上所见的那个少年人,另一tຊ个也是个少年,月白衣袍翻飞,发丝都有些凌乱了,显然并不算擅长剑术,应对有几分狼狈,那被砍断的树枝也是在他那边儿。
许是那一剑惊险至极,他的发丝也在那时候随之凌乱。
“小公爷,你也不要太过分了,从观也没说什么,你就这般大动干戈,也太不把大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围观的人之中有人出声,那出声人所站的位置正好有不少人在,宋婉随之看了一眼,也没分辨出是哪个,一众普通人罢了,实在是分不出来。
但随着他这一声做引,立刻又有不少人开始陆续发声,都在说“小公爷”如何如何,舆论明显一面倒,都觉得小公爷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从他们的话中,宋婉也听出来一些,大意就是他们一群人正在说话,也不知道那个叫“从观”的说了什么,那小公爷就突然跳出来逼迫对方跟他比剑,结果,谁能比得过自小就军事化训练的小公爷秦骁啊!
能够抗争到现在而不落败,就是那个叫“从观”的有能耐了。
人群中,也有几个人并未出声,其中一人,宋婉未曾见过,可只见到他,就瞬间想到他恐怕就是三绝公子王允之了。
那容貌,那气质,那般身姿,明显鹤立鸡群,除了他身边儿那个人稍稍能够媲美之外,其他人,都只能是被他俯视的存在,这种人,若不列于美男榜上,咳咳,名人榜上,都算她眼瞎。
“那个就是‘三绝公子’?”
宋婉没见过,拉着宋婷小声问,其实她更可以直接问宋如,不过因为是宋婷先说要带她来看,她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宋婷,微微弯腰小声问,那模样,也着实是和端庄完全无关。
宋如见状,稍稍上前,做了遮挡,免得被人看到宋婉那不够雅观的样子。
“是他,他身边儿就是王冲之了。”
宋婷说到“王冲之”的时候,还不由得撇嘴,显然已经十分厌恶对方了,“都多大了,还缠着他哥哥不放,真碍眼。”
想要看王允之,就要忍受王冲之同框的画面,这真的是让人很难选,喜欢的旁边儿跟着一个不喜欢的,这算是搭配出售吗?
好想退回赠品的感觉。
宋婉对王冲之的印象停留在宋妍她们上次所说的那些小小坏事上,还没有直接上升到仇敌状态,倒是能够稍微公允地看待王冲之,不得不说,不愧是亲兄弟,王冲之和王允之还是很有相像之处的。
相似的眉眼组合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气质,这就是性格决定长相吧。
王允之是那种看起来就很疏朗大气的模样,如果说莲花郞萧衍是浓颜系的长相,隔着老远都能一眼分辨的美貌让人无法忽视,那么王允之就属于人淡如菊的典型。
端正的五官毫无缺陷,周身的气质中正平和,只看他挺拔立于人群之中,就自有一种执着高洁之态,便是那种“荣辱名利皆在外,从容淡定刻骨中”的感觉。
旁人都是围观热闹,或添柴,或浇油,一二忧心忡忡的,也在担心旁的,这个那个,总是把那一幕看在眼中。
王允之却不然,他看似在这里看着,心思却已经像是飘到了九霄云外,正在与神仙探讨世间真理,并不真的注目于此。
有种灵魂脱壳的美。
若说萧衍在云端,那么王允之就是风,不是那种肆意而张扬,纵情而热烈的风,而是那种拂面不觉,落叶有情的风。
有种抓不住的感觉,让你很想要一直看着他,甚至想要抓着他。
这种独特的个人气质,混杂着那样的长相,就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魅力,不能说他极美,只能说他这个人,见过难忘。
在他身边的王冲之相对来说就真的是一个背景板了,单看也不难看,同样端正的五官,甚至还有几分相似,但气质上,真的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也不是有多么不堪,只是前者太高,就显得后者太低了。
属于见过王允之,再见王冲之,就有一种断崖式跌落的感觉,无形中让人倍感失望,在这种近乎迁怒的情绪之中,就很容易判断王冲之还不如普通人。
其实相对于他周围那些人,王冲之也算是不错的了,他毕竟有着与王允之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不可能真的十分不堪。
“也太刻薄了,咱们姐妹不是也总在一起吗?他们兄弟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尤其兄弟年龄相差还不大,想到这里,宋婉突然调转矛头,对宋婷说,“突然发现,你也是缠着姐姐的小屁孩儿啊!”
宋婷被她这“倒打一耙”惊呆了,“我带你来看美男,你竟然反过来嘲笑我”?!
脸上的表情直接形成了表情包,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看明白的“内心感言”,看得宋婉忍不住笑,原谅她,她笑点也不是这么低的,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小萝莉就是可爱吧,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姐妹两个刚才还亲亲热热头挨着头在一起说话,这会儿就突然反目,宋如关注着比剑结果,已经悄悄让丫鬟去找人了,竟是没留意身边的小变故,再回过头来,看到宋婷那气哼哼又不知如何言语的样子,她一脸莫名,这又是怎么了?
祸起萧墙这么快,恐怕她是根本想不到原因的。
“郡王来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宋婉和宋婷都暂时歇火,转头去看,果然就看到犹如摩西分海一般自动向两边儿退去的人群,空出来的道路上,那披着白毛大氅走过的人肤白胜雪,有种妖鬼般的绝艳。
他他他,他就是博阳郡王司铎!
第 34 章
博阳郡王司铎身上的大氅是黑底暗金的, 那金色交织似乎有什么纹路,构成某个图案,看得又不那么清楚, 领口一圈儿白毛真的是很有大佬的气势,偏偏他本人是肉眼可见的羸弱, 反差感太强, 就更让人印象深刻。
宋婉站在侧面, 从她这个角度去看司铎, 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有一种感觉, 这人一出现,现场的风好似都冷了。
司铎的气质并不冷,如果要说, 应该像是雪,莹白, 一触即碎的冰冷。
“不知小公爷是为了何事发怒?”
司铎走来, 轻声问,他的声音有几分断续无力,却因为放缓了语速, 又多了几分沉稳可靠。
秦骁此刻已经把长剑架在另一个少年的脖颈上, 两张年轻的脸隔着一柄长剑的长度, 被剑架着的少年略显狼狈之色, 一双眼中隐现愤怒, 飞快地抬眼看了秦骁一眼, 又很快垂下眼, 收回目光,有那么点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
秦骁没有回答司铎的问题, 直接收剑,这个过程中,剑刃还是在那名为从观的少年脖颈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疼痛刺激得从观抬眸,正好看到秦骁眼中那轻蔑的笑意,像是在嘲笑他这般弱鸡的人,竟然敢议论他的是非,怕不是嫌命长。
浓浓的恐惧凝在眼底,刚才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杀。
“从观,你没事儿吧?”
见到秦骁收剑退去,人群中,一个人冲出来扶住从观的胳膊,十分担心的样子。
从观甩开他的搀扶,眼中的愤怒像是没有找对宣泄对象,直接对着对方而去,“不用你假好心!”
被甩开的少年有些无所适从,左右看看,有人安慰他,有人去安慰从观。
秦骁已经没有理会身后的这些事情了,自顾自携剑离开,与司铎即将擦肩的时候,他的脚步才停顿了一下:“郡王还是少管些闲事,太过劳累心神可不好。”
这句话真的很怪,像是关心,但听起来又像是阴阳怪气。
他说了这一句,也不等回应,直接大步离开,那样子潇洒如风,高马尾甩出的发丝飞扬,似乎擦过了司铎大氅上同样飞扬的白毛,黑白交错,有一种宿命对决般的美感。
只是这一副画面,宋婉就脑补了热血漫的正义主角少年和反派的交锋,真的是太带感了。
不得不说,病弱大反派这种人设还是挺吃香的,看着柔弱却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智慧/力量,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能够撑起一部剧的典型。
“郡王。”
王允之过来打招呼,脸上浮现一点儿淡淡的笑容,礼貌微笑,很是温和。
王冲之就跟在王冲之的身边儿,跟着王允之一tຊ起对司铎行礼,司铎抬手止住:“不必如此,今日赏梅宴,大家难得相见,倒是要好好聚一聚,莫要为这些俗礼而生疏了。”
博阳郡王绝对是望京之中最年轻的郡王了,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王允之,萧衍等人,都还身无官职,哪怕父兄祖辈都有出息,自身也优秀,却也不能在司铎面前无礼。
“郡王说的是。”
上位者的善意,下位者绝对不能辜负,王允之笑着接话,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引领着博阳郡王走入一旁的小亭之中。
剩下还在这里的人,有些人已经围着从观少年说起话来,因博阳郡王也走远了,他们的声音渐渐就打起来了。
“……若不是你说什么卖身葬父,我也不至于说那样的话,得罪小公爷。”
从观少年的长剑也收入鞘中,被割断的发丝有些炸毛,他完全没注意到,还在跟人说话,满心愤愤,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非常后怕的样子。
“这是谁?”
宋婉听到那边儿的些许动静,忍不住问。
宋如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忘了,孙览,孙从观……”
宋婉心里一咯噔,这是原主认识的人,不应该啊,不是说这个年龄才开始有手帕交吗?难道竹马会更早就有吗?
宋婷快言快语,直接给了答案:“六姐姐真是糊涂了,你忘了孙从观是咱们大侄子了?”
“这……”宋婉迟疑着,该怎么说?这谁能想得到啊?一个姓孙的,这么大个,是自己侄子?
自己这辈分,是不是有点儿大?
宋如已经给宋婉找好了理由,笑着说:“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忘了也正常,孙览大了之后也没怎么入后宅,只怕被你们叫‘小侄子’——见得少,也难怪会忘。”
早说了,宋氏是地方大族,光是家族里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宋老太爷这一支,也是因为宋老太爷官运亨通,这才有了些领头人的架势,可真正的族长却还在老家管理族地,并不在望京之中。
古代的宗族关系更加紧密,这么些年,宋老太爷没时间回老家,却总是跟族长互通有无,每逢科举年份,总有族中送一些出色子弟过来客居,方便考试之类的。
此外,就是一些比较特殊的事情。
比如说孙览的父亲宋杨,他跟宋婉同辈,却跟宋老爷差不多年龄,当年被送来这里,是族中为了保他一命的无奈之举。他在宋家养了一些时日,后来竟是把自己入赘了孙家,去当了赘婿。
然后宋杨得了一子,就是孙览,孙览的投胎技能倒是不错,他的母亲是国子监教授的独女,孙教授因爱妻早丧,对着唯一的女儿非常疼爱,以至于女儿年龄大了,却拖拖拉拉找不到好人家。
宋杨的身世有点儿问题,他是母亲所出的遗腹子,却有一个狼心狗肺的叔叔,在他父亲去后,他叔叔为了霸占家产,竟是直接诬陷他母亲与人有染,生下的遗腹子宋杨其实是奸夫之子,宋杨父亲的病死其实是因为知道了儿子并非亲生的真相被宋杨母亲给下毒害死的。
这件事蹊跷就在于,人已经下葬半年多,那叔叔才闹出来,以至于不可能开棺验尸是否毒杀,再有所谓的证据确凿,那个奸夫死无对证,剩下的什么绣帕情诗,仿佛也不是那么确实无疑。
宋家的族长其实还算公允,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有问题的,可他一来没有什么证据,二来也不太愿意为了别人的家务事浪费心神,左右劝了劝,很想和稀泥过去。
却没想到宋杨母亲是个烈性的,被诬赖无法辩驳之后,竟是选择一死以证清白,她这一死,就直接把宋杨和他的叔叔逼到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横亘着母仇,宋杨便是愿意忍气吞声,他叔叔也不肯放虎归山。
族长看出不对,就趁夜把宋杨“偷”出来,送到望京宋老太爷这里,指望着隔远了两人,他们便能各自安好。
结果么……呵呵,只看宋杨去当了赘婿就知道有些仇是过不去的。
宋杨那个叔叔,早几年就败落了家产,不知去向了。
也是自那之后,宋杨和宋府的关系就远了些,这跟他当赘婿的时间还是有两三年的间隔的,外人并不深究这些,只当是宋府看不惯宋杨去当赘婿,直接跟宋杨断了来往。
出身宋家,宋杨也是自幼习书的,虽然没什么读书的天分,没读出个功名,却也是读书人的路子,很合孙教授的心思,也合了孙览母亲的心意,宋杨又主动提出可做赘婿,两人的婚事就这样成了。
婚后一年,孙览就出生了,冠以孙姓,可见孙教授对这个孙子的喜爱,早早就给孙览弄了一个在国子监入学的资格,起点很高。
望京之中,值得一说的跟宋家有亲的,也就是宋杨这一支了,呃,因他入赘去了,以后子孙也都不再姓宋,也就不算是一支了,但,到底还是血脉之亲,逢年过节,两家也会有所来往。
孙览曾经随着父母到宋府去见过宋老太爷等长辈,因他辈分小,入了内宅地时候总是会被当时还未出嫁的宋家大房嫡女,也是宋家大姑娘宋娴带头戏弄,一口一个“小侄子”,连带着宋如她们,也都对这个“小侄子”记忆颇深。
排行为六的宋婉,也并没有跟姐妹们不同,所以,她不应该忘记这个特殊的“小侄子”。
宋如有些怀疑,却又觉得这种怀疑没有道理,实在把握不了其中的关键,宋婷则口无遮拦地吐槽:“六姐姐的记性也太差了,若是再出去几年,怕是连咱们姐妹都忘了。”
“那还是不能够的,我的记忆力最好了,哪个美人都忘不了。”
宋婉嬉笑着,努力把这个话题混过去,拉着宋婷又说要看看博阳郡王,快步往小亭子那里去了。
宋如嗔怪她一眼,小声骂了一句:“油嘴滑舌。”担心她们两个冒冒失失,得罪贵人,又跟着去了,想着再不济,还能帮忙转圜一二。
她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宋如再抬眸看的时候,就见到宋婉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哎呦”一声,要往后倒,被那人扶住,两人距离极近,竟是颇为暧昧。
第 35 章
宋婉跟人撞上的第一时间, 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力猛地推在她的身上,力道有些大, 她又正是站立不稳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直接向后跌倒, 头直接撞到路旁放置的假山石上, 砰地一下, 感觉脑子都跟着炸开了。
“啊, 血,六姐姐!你流血了!”
宋婷的惊呼就在耳边, 宋婉被那声尖叫刺得头疼,眼前也发昏,感觉肩膀被人扶住, 却半天看不见东西。
“王冲之,你发什么疯, 你做什么推我六姐姐!”
“这就是你们王家的教养吗?”
“七妹妹, 过来,别靠近他。”
“大侄子,怎么办?”
“别怕……”
纷纷杂杂的人声混在一起, 宋婉只觉得头昏得更厉害了, 一种难言的恐慌令她忍不住抓住了近在咫尺的东西, 像是扯住了谁, 她不知道, 只是死死抓着,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陷入了昏迷之中。
宋如没想到只是一眨眼就成了这样, 上一刻的暧昧,下一刻就成了这般血淋淋的场景。
宋婷哭着说:“是我抓着她说话, 她才回头撞到人的……”
她们姐妹两个做贼似的,想要不留痕迹偷偷靠近王允之和博阳郡王司铎所在的小亭子,尽可能在近距离看一眼,也不是说要凑上去说话或者怎样,但没想到一直跟着王允之的王冲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出亭子来,正好跟没看路的宋婉撞上了。
这就是一桩放在别处可能还有几分暧昧的事情,可王冲之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是直接猛地把人一推。
宋婉就这么直接被推倒,撞在了假山石上。
这一幕是宋如亲眼所见,她当时正要往这边儿过来,就看着王冲之推人,真的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紧着跑也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宋婉头破血流。
宋婷的尖叫引来了不少人,适才孙览他们也没走远,这会儿听到动静过来,一见是宋家的人,孙览也顾不得宋婷张口叫他“大侄子”是否尴尬,先帮着把人抱起来,送到了最近的客房里去。
亭中的司铎和王允之也走出来,司铎派人帮忙,又有人去请府医,一通闹腾,本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也都纷纷聚拢过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四姐姐,五姐姐,tຊ六姐姐被王冲之害死了。”
宋婷手上还沾着血,哭得泪眼朦胧,吓都吓死了,说话也十分夸张。
“什么?!”
宋妍吃惊,本来还有几分看热闹的闲心,这会儿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直接冲到里面,却已经看不到被抱走的宋婉,连带着目光睃巡一圈儿,也没见王冲之,她攥紧拳头,“人呢?”
被遗忘在原地的宋婷还在哭着,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夹杂在哭腔之中听不清楚。
幸好府中的丫鬟没有干看着,连忙给指路,同时也大概说了目前的状况,安慰宋妍别操心,“府医已经去看了,头上流了血……”
后来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闻言,又换了地方,齐齐聚在了那间客房外面,看到胡子一大把的府医走出来说“暂时无事”,他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可流了不少血,没事儿吗?”
“这个王冲之怎么回事儿,宋家的六姑娘,没招他吧?”
“没看清,当时都没留意,就听到小丫头尖叫了。”
说话间,大长公主也派人过来问了问情况,事发之后,博阳郡王就一直在跟随,这会儿也找人去回了话。
宋二夫人随着几家夫人过来,王允之上前赔罪:“抱歉,是舍弟之过……”
即便面对的是三绝公子,宋二夫人的脸色也只有刹那缓和,很快又板起脸来:“我家六姑娘素来恭谨,不知有何得罪二公子的地方,值得二公子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下次毒手?”
被宋妍拉着的宋婷这时候也赶到了,攥起小拳头在胸前蓄势待发,像是要打人似的,抢在前面高声答话:“我与姐姐说话,是王冲之撞到姐姐,然后推了姐姐……”
先撞人,再推人,莫说这是男女之间,就是两个女孩儿之间这般,也显得过于不友善了。
霸凌者的面目跃然而出,王允之一时为难,他再能言善辩,也不愿于这种事情上狡辩,不仅旁人看的是这般,就是他看的情景,也是这般,无言辩驳。
低眉顺眼,王允之只能再次代为道歉。
宋二夫人冷着脸:“二公子何在?”
这样的事情,受害者一方还在房中昏迷不醒,肇事者却不见踪影,怎么也不是个解决问题的态度。
王允之被问到,目光看向客房,客房的门被打开,听到外面动静的宋如推门走出来,见到外面这么多人,微微一愣,宋二夫人见到她,连忙撇下立身门外的王允之,快步上前,拉着宋如就问:“现在怎么样了?”
宋如微微摇头:“还没醒……”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到了,宋二夫人跟着宋如进了房间,宋妍拉着宋婷,快步越过木头桩子一样的王允之,眼睛都没多瞟他一眼,宋婷倒是看了,怒瞪对方,冷哼一句:“弟不教,兄之过!”
她就是迁怒了,怎么了吧!
宋娟被挤在后面,却也是目不斜视地从王允之身前经过,宋家女儿,若是对外没有这同仇敌忾的态度,怕是会让人小瞧了去。
王允之大约少有这样被人无视,那一向平静的眼眸之中似乎倒映过一点儿什么,看向那再次紧闭的房门,轻轻一叹。
“咳咳,”所站之处离王允之不远的司铎用素帕掩着唇,咳嗽了两声,略带几分歉然地说,“抱歉,是……”
“是我之过,若是我不让他出去,许是就不会这般……”
王允之打断了博阳郡王的话,没有让上位者认错的道理,何况当时所谈,的确需要王冲之回避,对方并没有这份自觉,他开口说了,这才让王冲之负气而出,然后……
“是永进之过,非郡王之失。”
王允之再次为这件事定性,同时一礼,让博阳郡王明白此话题到此为止,不必继续。
司铎轻咳两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带着人先离开了。
其他人大多也在此时散了,有些还专门等了等,想着等宋二夫人出来,看看会如何收场,还有的看着王允之还在门口,也来陪站了片刻,又被王允之给劝走了。
“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话虽如此说,可有了事情发生,这赏梅宴到底不复之前欢乐,哪怕很多人并不认识受害的宋家六姑娘,但看着王允之的面子,也不好大咧咧笑到对方面前。
紧闭房门的房间内,宋二夫人看着坐在床边儿的王冲之,手指头都忍不住抖,再一看,竟是昏迷中的宋婉死死抓着对方的胳膊,倒像是知道谁害了她似的,抓着罪魁祸首不肯放开,要拉着对方陪葬。
宋二夫人本来想要指责王冲之离得那么近,看到这情形,又觉得好像也不能怪他,再一想宋婉如今昏迷还是对方的罪过,又怒目,只房中安静,便也没先开口说什么,走到床边儿,要看看宋婉的情况,王冲之却跟个木头似的,不知道让一下,就横在那里,正好阻拦了宋二夫人靠近。
宋妍紧随其后,也看到这般尴尬,她比宋二夫人更果断,当下就摸出一把精巧得像是装饰用的小剪刀,直接划破了王冲之那已经皱巴巴的衣袖。
裂帛声清脆,宋二夫人见状,嘴角一抽,却也没说宋妍什么,只是请王冲之出去。
王冲之一直沉默,闻言就直接起身离开,振袖的时候手上一空,看着少了半截的袖子,目光落到宋婉那依旧紧握的手上,她的头已经被府医上过药缠上了一圈儿白布,头上簪子似乎有所掉落,发丝散乱,约是失血之故,肤色更白,白得楚楚可怜。
他立在床榻之侧,对宋二夫人拱手为礼,生硬地吐出一句:“抱歉。”
宋二夫人摆摆手,她在外面质问王允之一句还罢了,王允之是嫡长子,可看做王家的代表,但对王冲之这个小辈,就不好再做苛责,尤其在这种旁无人证的时候。
冷场,没有一个人理会王冲之的歉意,宋婷仗着年岁还小,个子也低,在宋妍身侧狠狠地瞪着王冲之,直到对方离开房间。
“不好在公主府养伤,既然暂时无事,就先回去。”
宋二夫人很有决断,才说完一转头,看到咱在床尾的孙览,愣了一下,再看他衣袖上沾着的血迹,不用宋如解释,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儿,夸了孙览一句:“好孩子,多亏有你在。”
这般信任又赞扬的态度,孙览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却又顾忌昏迷的宋婉,不好笑出来,谦虚回道:“不过搭把手,……不必客气。”
他把称呼含糊过去了,若是以前,恐怕宋婷还要故意再叫一声“大侄子”,显示下自己这个做姑姑的辈分,现在却没这个心情,没理会他直接到了床边儿,眼泪汪汪,欲言又止。
第 36 章
门口, 王允之安静站立,他的目光之中倒映着周围的一切,却又什么都没留下, 心神仿佛已经飘飞。
王冲之就在他的身边儿站着,适才他从屋中出来, 就被王允之留住了, 站在这里等, 等里面的人出来, 等着致歉,也等着她们的态度。
宋二夫人出来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长身玉立的王允之,不得不赞一声的容颜和气质,那般恰到好处的搭配, 实在是让人气都气不长久,何况, 这也不是他做的。
目光转向王冲之, 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落差感瞬间袭来,让宋二夫人冷了脸, 没有多说一句话, 无视王允之再次道歉, 率先迈步离开。
宋娟, 宋妍, 宋婷, 紧随其后, 都目不斜视,一一路过。
孙览承担了搬运工的职责, 抱着被裹了一件披风的宋婉,宋婉的发丝垂在他的臂弯,在经过王允之和王冲之兄弟面前的时候,王冲之那没有衣袖遮挡的小臂被发丝撩过,他忍不住呆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孙览离去的方向,看着那乌黑发丝随风轻拂。
“……先回去吧。”
王允之目送宋家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轻声对王冲之说了这一句,不等对方回应,就先一步往外走。
王冲之默默跟上,一语不发。
宋婉是在昏迷之中被送上了马车,送回了宋府,等她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有幸扯下了王冲之的一截袖子。
“我可真厉害啊!”
宋婉忍不住感叹,她更想感叹自己的勇,一介庶女,去攀扯王家二公子的袖子,还给扯下来一段,真是怎么敢啊?
外面会不会有tຊ什么不好听的流言,说是自己对王公子意图不轨什么的。
“厉害什么!”
宋妍翻了个白眼,手中的帕子甩开,香风都扑在了宋婉的脸上,她现在头上还缠着白布条,面色发白,那天可是流了不少的血,真?头破血流。
碰撞的位置还不太好,正好在额角的地方,有点儿深,大夫说可能会留疤。
女孩子,若是一张脸伤了,哪怕是再小的伤痕,这样也都算是破相了,在未来的婚恋市场上,是必然要处于劣势,更不要说宋婉本来就是庶女出身,她没有一个靠谱的姨娘,也没有父亲更多的疼爱,唯一出挑的容貌再有了瑕疵,以后的丈夫人选,恐怕只能断崖式下跌了。
“你就应该反手推他一把,让他也磕破头!”
宋妍很有点儿以牙还牙的狠劲儿,就是这话也只是说说解恨罢了,王冲之一个男的,哪里是宋婉那点儿力气能够推动的?
“是是是,这不是没想到嘛!”
宋婉并不是很操心未来的丈夫不好找,古代的婚姻,与其说是两个人相恋,不如说是对家庭的选择,男的娶妻,有几个能够真的跟未婚妻相处,看看性格是否合适,都是先看岳父,岳父大人若是官位高,家中条件好,那就是娶到了河东狮,无盐女,该低头还是要低头,该赔笑也绝不能不笑。
宋家没分家,宋婉以后的婚恋对象,看的不仅是她的父亲,更多还是要看她的祖父,这跟她是否是庶女的关系不大。
这一点,宋婉早就搞明白了,所以也不是很担心脸上留不留疤,看这个位置和大小,就算真的留了疤,也能用头发遮一遮,不至于很糟糕。
宋妍还要再跟宋婉说点儿什么,就听到宋婷哒哒哒的脚步声跑来,宋妍是个闲不住的,立刻又去门口往外看,嘴里还道:“跑什么,你看看你,有淑女的样子吗?谁家姑娘是这样大步迈开跑的?”
古代的裙子很长,应该说官家小姐的裙子很长,几乎都能覆盖脚面,不至于拖地,但走路的时候若是抬脚太高,还是容易踩到裙摆。
跑步的时候,若想无障碍,就必然要提起裙摆来,那样也难免要露出里面的裤腿,显得不雅。
不得不说,古代对仪态的要求,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类比现代,大约是穿短裙没有穿安全裤,自己放心不放心的,别人看了都不放心。
“王冲之来了。”
宋婷跟喊“狼来了”似的,这样说着,就要往里冲,分明是来报信的。
宋妍一把拉住她,硬是让她转了向,“走,咱们去看看。”都跨出门了,想起什么,回头对还卧床养伤的宋婉说:“你别动,他怎么也不可能过来,你安心躺着就是了。”
若是有人来探病,除非是真的病到起不来,否则多少都是要换衣收拾一二地,否则不好见人。
哪怕是一家人,不计较很多,却也不能真的放肆翻滚,还是要整理一下的。
宋婉这样的伤,在头上,可轻可重的,大夫都不敢打包票说没事儿,就只能让她躺着静养。
等宋妍走了,屋子好像顿时空了似的,宋婉揉了揉耳朵,刚才一直侧躺压着,感觉都压麻了。
“哥哥来过了,怎么说的?”
宋婉问春巧,外面的事情,还是要看宋宣,他能得到消息的渠道太多了,比后宅地耳目更广。
春巧端了一碗玫瑰露过来,一边拿勺子舀起喂宋婉,一边说:“也没说什么,王家的赔礼已经送来了……”
说到王家的赔礼的时候,宋婉垂眸,“我都破相了,王家就赔点儿东西?”
对这次的意外,宋婉觉得倒霉,也觉得晦气,她是万万没想到王冲之是这样的人,他做什么推她呢?因为她撞了他?
春巧的脸色有几分古怪,吞吞吐吐:“不仅是东西……”
“还有什么?”
宋婉努力回忆了一下,王允之的父亲是什么官儿来着?还能给出什么好处吗?
“王家听说姑娘破了相,有意为姑娘定下婚事……”
“啊,什么?”
宋婉吃惊,一口玫瑰露就直接呛到气管儿里了,咳嗽起来,春巧忙放下手上的碗勺,去端了清水过来给她漱口,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呛出的水,忙活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是姑娘和王家二公子的婚事,王家说,让他们家二公子负责。”
这还真是责任到人。
宋婉的第一个反应有点儿不可思议,继而想拒绝,可一个“不”还没活动到唇边儿就先咽下去了,王冲之,这个人感觉上并不是什么好人,众人对他的评价也都不怎么样,他的做法也的确……自己受伤就是被他推的,对女人动手,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显得有点儿low。
可以说,宋婉切身体会到了对方不那么好相处,这门婚事,倒不像是道歉,而像是报仇来了。
转念,宋婉又觉得这门婚事还不错,一来王冲之这个人不是歪瓜裂枣的,怎么说也有一张和王允之相似的容貌,可以说是帅哥了,二来他的个人品行,别的不好说,但真的不是残暴之人,推她的那一下先不洗白,但后面的事情,宋婉也听宋妍说了,能够任由袖子被扯破还老实道歉的人,其他不说,教养应该还行。
三来么,也是不得不说的一点,高攀了。
王家也是官宦世家,虽然官位都不怎么高,但每一代都有那么一两个当官地,最高曾混迹到四品,这就很不错了。
尤其这一代的王允之和王冲之的父亲,位列五品给事中,可谓是位卑权重,能够直接批驳奏章,掌管诏令,有“内御使”之称,监察六部,权力之盛,只看王允之今日名声就能知道一二。
世上好看的人多了,也不是没有那种又好看又会读书的,但为何王允之就能一举拿下“三绝公子”之称,获得那么多人的喜爱和追捧,还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父亲?
“我爸是某某”,在古代就是最好的名片,哪怕是个歪瓜裂枣,只要有个好父亲,那也是优秀青年。
这样的家世背景之下,王家的公子真的不怕找不到好婚事,即便王冲之不如王允之有名声,甚至在兄长名声太盛的情况下,成为了对照组,王冲之依旧能够凭着一个好父亲找到一门好婚事。
那么多高门大户的嫡女不选,选宋婉这个庶女,可不是宋婉高攀了吗?
排除对王冲之人品道德的担忧,这门婚事还真的是很不错的样子。
“其实,我觉得,王二公子、可能、还不错。”
春巧这句话说得犹犹豫豫,两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听得宋婉都觉得费劲儿,她怒目,水汪汪的眼睛之中全是质问“没看到我伤了吗?哪里还不错?”
春巧摇摇头,在宋婉的目光逼视之下才说:“就是觉得。”
懂,直觉嘛!
宋婉收了怒容,不是很担心这门婚事成不成,只道:“你倒是会胳膊肘往外拐。”
心里思忖,这门婚事若是真的成了,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王家这般官宦世家,做人做事的底线还是有的,王冲之再坏,也不至于犯到正妻头上,他若瞧不上自己的庶女身份还破相,那就各过各的,她也不是不能当好一个管家婆的。
宋婉在心中做好了假设,再听到这门婚事定下之后,很平静就接受了。
第 37 章
古代的定亲讲究的是三书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 纳征,请期, 亲迎。宋婉对这个只是略有耳闻, 见到那三书之一的聘书的时候, 才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六礼都走到纳吉这一步。
聘书就是三书之一的定亲书,在此之前, 媒人已经上过门了,连带着生辰八字都测算过了,还是王大人亲自去找礼部的某位高人给测算的, 说宋婉是旺夫命,与王冲之是十分匹配的。
听说王夫人本来是不太喜欢宋婉这个未来儿媳的, 但因为这八字十分合适, 便转了心思,以至于如今送来的小礼物明显贵重了些。
随之而来的还有让宋婉看一看的聘书。
“聘我的,偏偏不能放在我手里。”
宋婉翻看着这份聘书, 大红绫罗之上用金线绣着整整齐齐的一行行文字, 上面写明了何人所聘, 所聘何人, 又有一二祝福, 并日期落款等, 看起来就有一种极为郑重的感觉, 以至于tຊ宋婉的态度也认真起来,这是她两辈子第一份聘书啊!
又新鲜, 又有几分兴奋,几行文字过眼全没记住,看了个走马观花,也就两个名字多看了两眼。
“看看就好了,放你手里做什么,万一弄丢了,那才是大事儿。”
宋如说着就让宋婉卷起聘书放在一边儿,让她过去看那小箱子里的礼物。
箱子不大,是个描金嵌螺的首饰箱,鲜艳的色彩显露出来的富贵气象,让人对箱子之中的礼物也充满了期待,总共三层小抽屉,扁平抽屉,放置的物件不多,第一层是一支珍珠簪,第二层是一条珍珠项链,第三层是一对儿珍珠耳坠儿,这三层算是一小套了,左右两侧的内嵌盒内,右侧是一对儿掐丝点翠的花鸟对钗。左侧是一个嵌宝璎珞,若与那珍珠链陪在一起,也是华彩纷呈。
“真好看!”
宋婉一样样看过,她敢说,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样漂亮的饰品,哪怕不戴,放在这里看,都是极好的。
窗外的阳光落在宝石和珍珠上,那特有的光泽映到眼中,混着喜悦之色,熠熠生辉。
宋婉头上的布条已经拆去了,那一处伤口还未好完,能够看到明显的一道红痕,倒像是在眉上多摸了一道胭脂,在眉梢眼角平添了三分艳色。
乍一看有些突兀,可看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很丑,只能说白璧微瑕,多少令人觉得有几分遗憾罢了。
宋婉的目光落在那一样样首饰上,宋如的目光落在宋婉的脸色,看着那道伤痕,轻轻一叹,这门婚事几乎可以说是这伤痕换来的,也不知道是亏还是赚。
“祖父做主应下这门婚事,只是如今我的婚事未定,倒不好大张旗鼓……”
宋如怕宋婉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给她细细说明。
古代讲究的是一个长幼有序,这也是礼地一部分,便是子女婚事上,前面的兄姐不成婚,后面的弟弟妹妹先说了婚事,也显得有些不像样子,越是讲究的人家,越是不愿意乱了这种次序。
本来宋如婚事早定,也碍不着下面的妹妹们订婚,但她那个未婚夫死了,她就要重新订婚也需得缓上一年半年的,免得坏了名声,也显得对前面那个死了的未婚夫过于没有情义了。
宋家未嫁的姐妹中,宋如是最大的那个,她要先订婚,后面的妹妹们再订婚,才显得长幼有序。
如今宋婉的婚事意外早定,却因为宋如还没定下婚事,宋婉的订婚就要低调进行。
所以前面宋婉才没听到什么动静,否则,按照正常的流程,在问名的时候,怎么也是要让宋婉和王冲之再见一面的。
当然,也不能算是私下见面,就是那种不小心在山寺偶遇的样子,再不然,就是对方上门拜访,宋婉在屏风后偷偷看一眼。
可如今,明显加快了节奏,省略了过程,宋如就觉得这般似乎草率了些,有些对不住宋婉。
“这算什么,姐姐也想得太多了。”
宋婉才不是计较这等小事的,也许这般仓促低调少了几分热闹,但她也不在乎那些,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王家为表歉意的“赔偿”,尽快到账就好,其他的都不要求太多,谁家送赔偿还要大张旗鼓,锣鼓喧天啊!
“我只怕说得少了,让你心中存了芥蒂,你若真的不在意,那便好。”
宋如说话的时候也看着宋婉的神色,确定她是真的无所谓这份低调,也松了一口气,姐妹之间,相处的时候多,就最怕这样的小事情存下积怨来,你不说我不说,最后就成了一笔烂账。
宋婉摆摆手:“我还当定下婚事只要一个玉佩之类的,原来竟然还有这么多小礼物。”
除了这一个首饰箱之外,还有几样色彩鲜艳的布匹,其中两匹据说颇为贵重,若是当下给宋婉做成衣裳,以后她再长身量,穿不了就可惜了。
能让见多识广的宋老太太都说贵重的布料,可见王家是真的极有诚意了。
说真的,宋婉觉得这门婚事作为赔偿就超值了,她都怀疑王家对王冲之不是真爱了,这嫡次子,啧啧,真的是有点儿多余,就这么被“贱卖”了。
嫡子配庶女,多半都是庶女的门第更高,到了王家这里,王大人的官职不能以品级论高低,配宋家的庶女,还并非是二房的,着实是有些低娶了。
“你看哪里的话本子,不过是穷书生胡编的,若非情况紧急,哪里有凭着一枚玉佩就订婚的?若说定情倒是罢了。”
宋如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嘴快,那“定情”二字就像是烫了嘴似的,让她忍不住掩面,觉得脸颊都烧红了。
见她轻“呸”,宋婉反应过来,笑起来,探出手在宋如面前勾了勾,“快把教坏我姐姐的话本子拿出来,也让妹妹看看,嘻嘻,妹妹也想被教坏!”
“去去去,哪里都有你了,别胡说,我也是听人说的,才没有什么话本子呐。”
宋如的脸颊红彤彤的,用手盖着,快步离开宋婉的屋子,走到窗边儿才想起来多说一句,“你好好休息,等养好伤了,就去灵山寺拜拜。”
宋婉的身体年轻,受伤也好得快,等到那疤痕掉下去,露出下面长好的皮肤来,果然颜色上要略有不同,宋婉的皮肤白,这般红痕就很显眼,一看就是伤了的。
铜镜之中的镜像还是很清晰的,宋婉自己看着,略有些遗憾,“这可真真是天妒红颜,怕是老天爷都见不得我这般美,非要多点儿瑕疵才好。”
“呸呸呸,姑娘在胡说什么啊!”
春巧在给她挽发,听到这番话,忍不住连忙侧头“呸”了几声,还让宋婉也一起做,宋婉学着她的样子,“呸呸”两声之后,就忍不住笑起来,“别担心,我可没伤心,一条伤疤能换这样一门亲,说不得还是我赚了。”
这等话,宋婉也不是第一次说,春巧在一旁略无奈:“姑娘也该多学点儿了,莫要到了婆家,被人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王家那般人家,难道还要让我去洗衣做饭不成?我只要知道如何指派你就行了。”
宋婉说着,搂着春巧的腰笑,春巧腰上有痒痒肉,被她这样搂着,自己就站不直了,手上还抓着她的头发,只能无奈当个木头桩子,等她不闹了再继续给她挽发。
今天宋婉要去灵山寺。
之前宋如还不肯说,到底憋不住,又受不得宋婉的歪缠,就跟宋婉说了,这一次去灵山寺,王家也要去,一来王夫人要见见这个未来的小二媳妇,赏梅宴那天她未曾细看,二来,也是给宋婉和王冲之一个见面说话的机会。
大夏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未婚男女都可一起说笑聚餐,未婚夫妻,自然也能来往如常,但不能私下背人就是了。
灵山寺这等公共场合,就是一个很好的见面去处,尤其他们的八字还是在这里合的,这一去就多了几分暧昧思量。
宋婉对未来的婆婆,只闻其名的王夫人是有些怵的,这位的名声其实不错,家中有几个妾侍,只妾侍并未给王大人添一儿半女,王大人膝下只有王允之和王冲之兄弟两个,也就比独苗多一个备胎。
是的,备胎。在听到王家只有两子的时候,宋婉的脑中就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来,她那天所见的王冲之,看起来有些木讷了,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在家中并不受宠的样子。
这倒是挺符合现代某些家庭的状况,一个不保险,再来一个当备胎。
有了这一层想法,宋婉难免就把王冲之脑补成某种为了追求父母注意而叛逆地小可怜,对这次灵山寺的再次见面,还多了几分期待。
灵山寺上,王家要来得早一些,王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已经在大殿上过香了,王夫人自去后面听俗讲,王允之也去了后院的梅花林,王冲之难得没有与他同进同出,站在大殿一侧,仰望佛像,佛目低垂,似有慈悲。
第 38 章
大部分寺庙都是因山得名, 灵山寺却不同,山本无名,因寺而灵。这座无名小山, 因了山上有个灵山寺,也多了个“灵山”的诨名, 却不知僧人们起名“灵山”, 多半有“身在之处即灵山”之意, 或是“心在灵山, 则身在”。
马车到了山下就无法再向上了,一级级石阶都是tຊ一整条的条石铺就, 整齐划一的美感自有几分肃穆。
山不高,也不大,但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着, 遮不住那金色飞檐一角的明光璀璨,远远就能被人注意到这灵山寺的铃铛。
风过处, 铃声叮咚, 自有一种空灵悠远。
“这就是灵山寺啊!”
宋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呃,原主大约是来过的, 宋家的几位夫人都有礼佛的爱好, 并不是真的要皈依佛门, 吃斋念佛, 而是有些什么事情, 就会拜一拜, 真的是临到用时才烧香。
若是忙起来顾不上了, 有那寺庙里的小沙弥来化缘,也会捐出些香火钱。
但跟宋婉所想的动辄千百两不同, 日常布施,也就几两到几十两之间,算是夫人们的零花钱。
“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见他们的山门改一改,若能不那么高就好了。”
宋妍仰头看了看,她是最怕爬山的,一大早穿得漂漂亮亮,脸上还抹了胭脂,却要徒步走上这么多级台阶,到了上面,气喘吁吁,额上冒汗,形象大损,便是山上风景再好,也多少有些畏难。
宋娟微笑:“走吧,慢慢走就到了。”
今日算是补上的相看大事,宋如也没去大长公主府的女学,而是陪着宋婉,一路挽着手往上走,轻声说着上次来灵山寺的事情,那还是给宋宣求平安符。
宋娟和宋妍是常作伴的,她们两个走在了前面,紧跟着宋二夫人的脚步,今天的灵山寺之行,还是宋二夫人带队。
宋婉走在后面,看着宋二夫人令身边的嬷嬷拉着宋婷往前走,时不时还回眸看一眼她们是否跟上,愈发有一种跟着导游去旅游的感觉,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对宋婉来说,她就像是要去山上与人相亲一样,不同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日子过得,到哪里都逃不了婚姻。
山脚下能够看到王家的马车,他们已经先一步到了,这样想着,宋婉走上台阶,看到就在大殿门口等候的王冲之的时候,竟然不是很意外。
与那天不同,今天宋二夫人见到王冲之,在他行礼问好之后,笑着夸他陪着母亲过来有孝心。
明明是安排好的,却还要虚伪地说一句“在这里碰到好巧”什么的,也不嫌做戏累得慌。
宋二夫人习惯了这样的外交辞令,说了两句,就进去参拜,之后再出来见王冲之还等着,微微颔首,就说要去见见他母亲,一行人又转去后面厢房见王夫人。
宋婉也跟着,而一众姐妹,有志一同地把她落在了最后,正好跟王冲之作伴。
王冲之除了跟宋二夫人打交道,就没主动对她们几个少女开过口,宋婉倒是想跟他说点儿什么,至少要谈论一下彼此对婚姻的看法,免得以后处不来,都说青梅竹马能够培养感情,他们现在的年龄,是不是还可以搭一个青梅竹马的末班车,赶上一个尾巴?
鞋底在地面上磨磨蹭蹭,时不时停顿片刻脚步,然后发现王冲之也跟着停顿,竟像是有意跟她保持距离一样。
宋婉又回头看,发现王冲之目视前方,并不看她,即便有一眼像是要对上了,却又急忙撤开,看向远处,像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让宋婉也有些受伤,这是看不上自己吗?
宋如虽走在宋婉前面,但一直留意她的动静,见她落后得多了,忙不动声色地伸手拽她,没见长辈之前,他们两个最好还是先保持距离,免得被人当做轻浮。
宋婉被宋如拉着手,又回眸看了一眼,也不知怎么想的,猛地伸手往后面狠狠拽了一把王冲之的衣袖,那宽大的衣袖一伸手就抓到了,倒是比拉手来得更快。
衣袖被拽住,王冲之诧异抬眸,正对上宋婉的瞪视,她的手在放开前,还拉了一下王冲之的衣袖,分明是要拽着他向前。
等到宋婉被拉走,两人之间间隔几步的距离后,广播局小说肉文还有开车小视频都在企鹅裙八爸三灵七期五叁流整理上传王冲之才猛然反应过来,刚才宋婉是故意拉自己的,不是认错人,也不是……她就是想要拉扯自己的。
停顿了一会儿的脚步稍稍加快一些,再度跟上,保持着之前的距离走在宋婉的身后,但跟刚才不一样,这回是王冲之时不时去看一眼宋婉,而宋婉拒不与他眼神交流了。
宋二夫人已经先一步走到厢房内,引路的小沙弥笑着离开,里面的王夫人也等候已久,见到来人,脸上先露出笑来。
王夫人也是那种标准的贤妻长相,圆脸庞看着就很有福气,最难得笑容之中还有着几分少女般的柔美,见到宋二夫人连忙起身招呼:“竟是在这里碰见了,难得,难得,快来坐坐,这就是你家的几个姑娘?”
“我也说是难得,这才过来看看,快过来,见过你们王伯母。”
宋二夫人给足了提示,招手让身后的姑娘们都走出来。
宋如没有抢前头的位置,宋娟和宋妍却有意让了一下,让她这个排行在前的站在前面,依次顺着排序,保证王夫人得到足够的暗示,明白这几个姑娘的大小排行,知道哪个才是自己要见的人。
“这就是三姑娘吧,早就听说了,临危不乱,是个能掌家事的。”
王夫人拉着宋如的手一通夸,眼睛里几乎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宋如不好意思地微微垂眸,谢过了王夫人的夸奖。
宋婉的排行是六,被宋妍和宋婷夹在中间,离宋如还有两个人的距离,但她能感觉到,在王夫人夸奖宋如的时候,眼睛也是时不时在看自己的。
“我可真羡慕你啊,这几朵水灵灵的花儿,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子……”王夫人还在说着客套话,笑着的样子很热情。
宋婉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来,略走神,再回过神来,就是王夫人发话让王冲之这个“兄长”带着宋家的几个“妹妹”去灵山寺的后院看看梅花。
“……虽不及大长公主府上的早梅开得好,却也是别有一番山野天然……”
王夫人笑着说,没放开拉着宋二夫人的手,显然还要再聊点儿什么。
宋二夫人也笑:“既是这样,你们也去看看吧,只别跑远了。”
叮嘱了一句,就让宋婉她们出门去了。
这一次,王冲之走在前面,像是个领路的样子,带着她们到了灵山寺后院的梅花林。
宋娟和宋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拉着宋婷就要去梅花林里面,宋妍笑着提议:“我们来找找,看谁能够找到最好看的那支梅花。”
宋如也笑,回眸看了宋婉一眼,没说什么,带着被忽悠得忘了王冲之的宋婷一并进了梅花林中。
被人忽略的宋婉就这么停下了脚步,看向身侧的王冲之,不知道何时,他已经走到了宋婉的身侧,触手可及。
那被风拂动的袖子,怎么看都像是逗猫棒在挑衅,宋婉的手没经过脑子允许,直接就伸出去拽住了那一截袖子。
力道不大,但不至于感觉不到,王冲之抬抬手,以目示意,让宋婉看这像是个什么样子。
平和的目光之中不见责备,甚至还有点儿善意提醒的意思。
宋婉微微扬了扬下巴,身高矮这一点真是硬伤,气势上天然显弱,口气却不能认输:“看什么看,我拽我未婚夫,有问题吗?”
理直气壮的质问让王冲之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就冷了脸,要摔开袖子,宋婉却抓得更紧了,瞪着眼,就不让他甩开,继续质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不满意要娶我这个破相庶女?”
宋婉故意说出劣势,她自己不认为这有什么,却难改世人的眼光,总是要面对的,倒不如自己先说了,让别人无话可说。
“宋家的教养就是这般,倒是高明……”王冲之冷嘲,他的眼角一夹,那蔑视之意就无需强调,只是衣袖还被人扯着,多少有些气势不足。
“谢谢,请叫我王奶奶!”
宋婉说完这一句,自己绷不住先笑了,她若是嫁给王冲之,为了不跟王夫人地称呼重了,就只能被叫做“奶奶”,随夫姓,就是“王奶奶”,亦或因王冲之是最小的儿子,而被称为“小奶奶”,倒像是长了辈分似的。
“什么……”王冲之大约很少跟人打嘴仗,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说了一半,就tຊ被宋婉挑眉打断:“王冲之的妻子难道不该被称为王奶奶吗?”
“你……”王冲之的眼中有着讶然,但更多的是难以用语言说明的复杂,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认真地端详一脸坦然的宋婉,又看了看那始终被拽住的衣袖,手指动了动,也有点儿想要抓住什么了。
第 39 章
宋婉是很想做个温婉贵女的, 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大家族养出来的知书达理的世家女的感觉,但她为人却难免有些跳脱和缺少耐性,梦想和现实的距离表现出来就是她这会儿的风格不定。
连续抢白了王冲之两句之后, 宋婉突然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强势了,便如孔雀收敛羽毛一样, 突然就内敛起来, 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也不去看王冲之, 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王冲之没有跟上来, 才回头看,蹙眉:“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王冲之这样说着,跟上两步, 看着前面那随风飘荡起来的轻纱,忍不住伸手拽了一下。
感觉到衣服上一坠的力道, 宋婉回眸, 看到是王冲之手欠,倒也没说什么,王冲之的年龄也不大, 十几岁的少年, 大部分人对女生的示好, 大约就是欠欠的, 类似于拽头发那种, 叫什么“喜欢她就欺负她”。
宋婉不了解王冲之, 难以估量他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态, 但她觉得自己不必低估古代人智商的同时,也不要把古代人想得太超人了, 哪怕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公子,也未必都是龙章凤姿,所以,王冲之的心态,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来看,不一定就真的很难懂。
“轻点儿,衣服都要被你拽掉了。”
宋婉小声嗔怪一句,没有表现出厌恶反感的样子,任由最外层的纱衣被他拉着,继续往前走,“咱们也去前面一点儿,别被人看到了。”
“你怕什么?你怕谁看到?”
王冲之的问题来得很冲,又很警觉,像是突然被触及到什么一样,手上的力道也大了。
外层纱衣本就是跟披帛差不多的作用,并不被腰封束缚,轻飘飘地,走起路来凸显一个仙气飘飘,若雾随影。
他这一用力,那衣领就直接滑下了半边儿,露出外衣的一片桃粉,宋婉停下脚步瞪他,“谁看到你这样不说你啊,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呐!”
她是真的有点儿怒,若是后座的男生顽皮拽掉她的皮筋,还回来就算了,但若是拽掉她的头发还欠欠地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女孩子不好惹才行。
宋婉今天穿得这么好看,粉嫩嫩的,像是个桃花仙子一样,可不是为了在这里被王冲之败坏形象的。
算了,就不要形象了,定要让王冲之知道,她可不是他随便能够动手动脚的女人。
宋婉已经准备给王冲之点儿颜色看看了,王冲之却突然松了手,还笑着给她整了整衣领,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因为肤色白皙,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宋婉的手又比脑子动得快,在王冲之要收回手的时候先一步拉住了王冲之的手,“要牵手就好好牵,拽什么衣服嘛!”
按照正常顺序,说出心里藏着的“喜欢你”,难道不比拽皮筋这种幼稚表达好很多吗?
宋婉是从来不太理解那种用欺负来表现喜欢的男生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自己是不太会为这样子的男生心动的,至于王冲之……宋婉的眼神悄悄飘忽了一下,他其实还是很帅的。
作孽啊!拉着王冲之的手,小手指头勾了勾,宋婉心里还有点儿飘飘然地想,穿越也不全是坏事啊,早恋都理所当然了。
这么帅的男生是自己未婚夫,这……有房有车有家产,这……这、这、这让她很难拒绝啊!
比起相亲市场上大批量毫无自知之明的普型男,王冲之的条件简直好太多了,最要紧的是,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诶,第一个,未婚妻诶。
这一想,宋婉就有点儿美滋滋的,她的初恋是轮不到王冲之了,但王冲之的初恋是自己,嘿嘿,她就是这么双标,就会肤浅地为此高兴,她才不想要去当别人历经千帆的浪子回头呐,凭什么不能是她回头?
“你对未来是怎么想的,给我说说呗,看看我能不能让你美梦成真!”
恋爱都是怎么谈的?宋婉好久没这个经历了,脑子里一时间想到的只有“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仿佛谁曾经说过,一段幸福的恋情,恋人要会画饼才行。
王冲之被问得一愣,“未来”、“美梦”?
好像都是他没想过的词汇,而宋婉的这个态度,王冲之一时拿不准,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咱们这段婚姻吧,虽然开始得挺意外的,但你应该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吧,那你就好好喜欢我,我也好好喜欢你,然后我们好好在一起,以后到了年龄了,也可以要个孩子,不要太多,最多两个……”
宋婉想到古代人对多子多孙的执念,她可不想变成什么生育机器,一定还要有自己的生活,因为古代的医疗条件跟不上,一个孩子的风险有点儿高,两个孩子分担一下,也还行,再有……
“你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宋婉的思维有些跳跃性,很快就把话题歪到了这里。
“你不是喜欢我兄长?”
王冲之似乎也在想什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直接把宋婉给问愣了,他自己也因为宋婉的问题而呆愣当场,四目对视,都在想“你在说什么鬼”?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兄长了?就算是三绝公子,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喜欢他吧!”
宋婉反应快,先指责。
“可你……你不是……”王冲之有些张口结舌,像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接触他的,多半是要以他为跳板接触王允之的,在他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就默认所有接触自己的姑娘都是喜欢王允之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儿,算是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了,具体来说,是宋婉硬是缠着王冲之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了,拉着人说不清楚不让走的那种缠。
“……所以,你那个时候以为我撞上你是想要撞王允之撞错了人……”
宋婉搞明白之后,略无语,也知道为什么王冲之厌恶到想都没想直接推自己了。
这样的“撞”以前也有过,早就说了,王冲之跟王允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两人的容貌上是有些相似的,不同的只是气质,而两人又总是同进同出,那些伺机想要跟王允之来点儿邂逅的,心中紧张的时候也就会忽略一些细节的东西,从而撞上王冲之。
“衣服都不一样,她们的眼睛是白长了吗?”
宋婉吐槽。
王冲之扭头看她,多少有点儿一言难尽,衣服真的不是识别人的标准,他们这些人出去赴宴,谁都会在马车之中多准备一两套衣服,方便万一有个意外什么的可以换一下。
像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迸溅上汤汁,或者是剐蹭之后破了袖子下摆之类的。
越是名贵的衣料就越是脆弱,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有点儿小问题,为了形象,当然要赶快进行更换。
所以没谁判断人的时候是以衣服作为标准的,都是看脸,而两张相似的脸,真的是很有可能错判。
王冲之背靠着树干,不够宽阔的树干靠起来并不舒服,他却毫不在意,一边整理着被宋婉抓得有些毛躁的发尾,一边说:“我也觉得她们都没长眼睛。”
谁也不想被当做是别人的替代品,而某些人就希望把王冲之当那个代餐,王冲之能让她们如愿?那必然是不能。
时间久了,他恶劣的态度也就出了名,成为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纨绔,还感慨为何三绝公子会有这样的弟弟。
就这样,兄弟两个,一个名声越来越好,一个就像是衬托的绿叶那样,名声越来越坏。
“你这个对照组当得还挺称职的啊!”
宋婉听完,许是因为现在王冲之跟她的关系更亲近,她就忍不住有点儿阴谋论,“你哥怎么想的?他不是挺聪明的吗?他就没发现什么吗?”
如果王允之一直发现弟弟是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有什么举措呢?还是说,这种踩着弟弟的名声往上升的结果就是他所期望看到的?
“他,聪明?”
王冲之侧目,看向宋婉的眼神好像有点儿古怪,tຊ似乎在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聪明的”?
“呃,他,笨?”
宋婉估摸着王冲之眼神中的含义,试探着改了口。
“三绝公子,很笨吗?”
王冲之直接翻了个白眼,许是跟宋婉也算熟悉了,他又手贱地去拍宋婉的后脑勺,手上没轻没重,宋婉被拍得头都要往前点地了,疼也是真疼,当下就反拍回去,王冲之有了前车之鉴,伸手就去挡,宋婉怎肯罢休,硬是要打到才算数,蹦跳着也要给他来一下。
你来我往,王冲之刚刚用手理顺的发尾又开始毛躁了,还有些因为静电吸附,炸起来,像是炸了毛的感觉。
“多亏你是跟我定婚,若是我哥……哼哼。”
王冲之话没说完,只说了一半,但那“哼哼”就很灵性了,宋婉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亲近,却仍有不满,“说完,哼什么呐,你属猪吗?”
“你没看聘书吗?小兔子!”王冲之恶劣地笑,偏他这笑容弧度大,露出了一侧的小虎牙,可爱死了。
还以为自己是大灰狼的王冲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可爱,那坏坏的笑直接让宋婉脸红心跳,少年最大的魅力,大约就是这种可爱而不自知吧!未婚夫,我的!耶,赚了!
第 40 章
灵山寺后院的梅花林面积不小, 是直接囊括到山顶的那一片,可以想见,若是梅花全部盛放, 那种“山侧霞光满,梅粉映山红”该是怎样的美景, 若仕女簪花, 斜堕耳侧, 便有无限娇羞, 万千柔情,也只在回眸含笑之间。
这种爬坡一样的美景, 从下往上看去,却多半难以看全。
宋娟等人深入梅花林中就仿佛失了踪影,宋婉也没去找, 跟着王冲之也没往梅花林深处去,只在避人处说说笑笑。
春巧一直都跟着宋婉, 王冲之身边也跟着一个荣庆, 一个丫鬟,一个小厮,都十分各司其职, 无论是跟随时候的位置, 还是站定之后的距离, 都维持得恰到好处, 是那种能够看到动静, 却要放声才能听到声音的距离。
若有不便于他们听到的事情, 小声说也就听不到, 若要叫他们做什么,大声叫, 必然会听到。
两人习惯成自然,宋婉最开始还没留意到,留意到之后就忍不住笑:“多亏我不是个丫鬟,不然肯定当不好的。”
那机灵劲儿,怎么也要是个总裁助理的水平了!
王冲之往春巧和荣庆的位置瞥了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个音出来,倒像是在赞同宋婉有自知之明。
宋婉又不满了,伸手就去拽他头发,只抓着一缕,不要用力,轻轻一拉,些微扯动的力道,立刻就能得到回应,王冲之略略歪头,看向她的那一眼仿佛还有几分不耐烦,但却也没催促什么,颇有点儿好脾气的错觉。
“我说自己不好可以,你不能赞同,还要说我好。”这道理实在是无理,宋婉堂而皇之说出来,看见王冲之要张嘴反驳,又扯了一下他的发梢,那绕在宋婉指尖的发梢似是温柔极了,不肯让她勒红了指头,“婚事已定,咱们两个才是最亲近的人,你若是说我不好,别人就更能说我不好了。”
美目之中若有威胁之意,偏偏人长得娇俏,像是那桃花粉嫩,纵是与梅花相似,也不至于有凌然傲视之态,更多几分娇憨可人,让人忍不住把那粉嘟嘟地花朵拢在手心里,免去它沾染凡尘。
“……我也不会说你不好,你对我好,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胜过父母兄弟,姐妹子女……”
若有未完之意尽在明眸之中化作一片粼粼波光,波光潋滟,最是人间至美。
那一汪清泉,醉了谁的心,迷了谁的眼,又让谁如闻春雷,萌芽心底,春雨如酥,滋润心田。
“我对你好,你便只对我好,眼中只有我一人?”
王冲之同样扯起宋婉的一缕发丝在指中缠绕,那柔滑的触感有点儿痒痒的,很想要再做点儿什么。
“你要对我也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所欲也,先施于人。”
宋婉的要求一致都很直接,一切都是对等的,我对你好,你也必要对我好,她会如同镜面,平等地反射所有的善恶。
四目相对,看似柔情蜜意,可彼此都是认真,王冲之再一次正视自己这个未婚妻,不得不说,这样的承诺对他来说足够动听,也足够诱人。
“好,我能做到,你也要做到才行。”
“那是自然。”
宋婉伸手,弯起小指来示意,王冲之会意,跟她勾手指头,面上略有两分不屑,像是在说“这也太幼稚了”,可他并不曾拒绝这份邀请,勾住了宋婉的小指,跟她做了约定。
灵山寺之行,有这个约定在,宋婉就觉得心满意足。
“你们都聊什么了,我还说在林子里等等你,结果一直都不见人影。”
从灵山寺回去的车上,宋妍硬是挤到了宋婉和宋如的车上,扯着宋婉的衣袖要求她多说两句,作为定亲最早的那个,宋如的经历根本不具备参考性,反倒是宋婉的,有那么点儿参考价值。
宋婉一直在看手腕上的玉镯,清浅的一抹淡绿色,很有些碧水悠悠之感,清澈通透的玉质像是最好的那种瓷器,有着润泽的光,随着外面的光线变化,各有各的好看。
她心里估算这一支玉镯的价值,放在现代大约也要几十万吧,放在古代,也许价值会更高,毕竟开采工艺和加工技术什么的,应该是现代更好吧。
赚了,赚了,真是赚了。
“好了,好了,别看了,不就是一支玉镯吗?瞧把你稀罕的。”
宋妍略有不满,口气却酸溜溜的。
“你懂什么?”
说别的,宋婉只当听不见,说玉镯那就不行,“这镯子一看就是王夫人特意为我准备的,她对我用心,难道是爱我吗?这都是永进的面子啊……噗,哈哈,不行了,让我笑一会儿,永进,哈哈,永进……”
宋婉知道古人都有字,但她所遇见的人怎么取的字都那么奇怪,卫明那个“光大”就不说了,明显是在引申“明”字的含义,明,日月光也,光,必大也。
王冲之这个“永进”的字,真的是第一次就让宋婉听成了“佣金”,还颇为感慨这人还挺有金钱意识的,后来一回味,不,不对,王家是官宦人家,怎么可能这么俗气,给儿子取字叫“佣金”?
那必然是……抛去谐音带来的片刻小误会,“永进”也是在补充“冲之”之名,冲则进,进则永,意思都是好的,就是吧,总觉得跟人的性格仿佛差一些,王冲之就不是那种争强的性子。
谁能甘愿在兄长身边当绿叶的啊?
记下,这点还没搞明白,下次再谈,要弄清楚这兄弟之间是怎么回事儿,要是有矛盾,她该怎么办,要是没矛盾,她又该如何。
唉,这突然因为一个男人带来的交际问题,还真是挺麻烦的,所以说呐,为什么要结婚,给自己增加交际难题呢?尤其是对社恐人士来说,简直就是小猫咪绕线团——生怕它不缠。
“啊呀呀,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宋妍都要被宋婉这种不着调给逼疯了,真是要命,越是要问什么,她越是不说,要是故意不说,宋妍还能发脾气,可看宋婉笑得前仰后合,又实在是不能说什么,反而唇角也挂上了笑容,无他,这笑得太有感染力了。
被宋婉拉着也难以坐正,随之东倒西歪的宋如无奈地笑:“不过就是一个字,你又想到什么去了,快别笑了,好好说说,你们都谈什么了,我也等着听呐。”
“能说什么,当然是交换对于未来的看法了,为了以后的长治久安,我们还是要在一些问题上取得共识的,争取求同存异,共同发展,共同进步,达到双赢的效果……”
宋婉积极胡扯,又在胡扯之中说出一定的真实内容来。
宋妍只觉得听得脑壳疼:“虽然好像没什么,但总觉得头疼,你快别说了,我可再也不想听了。”
“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呐,我们未婚夫妻的事儿,你听什么,莫不是也着急了?”
宋婉说着就窃笑起来,凑到宋如身边儿,故意拉着她对宋妍来个“指指点点”,宋妍受不住,伸手去扯她:“可见是要飞上天了,看我把你拽下来。”
两人说着笑tຊ闹成一团,宋如无奈被扯入战团,倒也想不到别的了,只能跟着闹腾。
回府又去见了宋老太太,这位祖母大人听宋二夫人说了这一行的大致,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抬手把宋婉招到身边儿,摸摸她的头,“也是大姑娘了,该打扮起来了。”
说话间,就让丫鬟去取了一套首饰送给宋婉,表达了祖母的善意。
宋二夫人含笑看着,也称赞了几句,倒是没跟宋老太太一样给什么礼物,但之后却是拉着宋婉多说了两句话,当然,年龄在长的宋如也没被落下。
“你们母亲不在,我也免不了要多说两句,这之间的事情,如儿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要多教教妹妹。”
到底是隔房的,宋二夫人的话点到为止,倒是把教导的重任丢给了宋如。
宋如温声应下,她自觉责无旁贷,也没什么不满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因灵山寺宋婉表现出来的快乐,她就觉得这门婚事也还不错,爱屋及乌,也对王冲之以前的名声多了几分质疑。
辞了宋二夫人,回到房中,只剩姐妹两个,宋如拉着宋婉的手问起来,她到底还是担心王冲之人品有瑕,“这女子嫁人,便若第二次投胎,是一定要慎重的,若是有哪里不妥当,咱们也不是非要这一门婚事不可的。”
王家的确很好,也许宋婉再也找不到这样的高嫁人家,但宋家也不差,还不到把庶女换资源的程度。
宋如的支持让宋婉更觉暖心,也就没隐瞒什么,说了王冲之的坏名声大半都是怎么来的,“他就是手欠,多动症,你懂得吧,就像小猫咪看到眼前有个杯子,不是洗脚脚,就是推一把……”
又像二哈拆家,它就是控制不住它自己啊!
宋婉就觉得王冲之就有这种毛病,他自己也知道,为了克服,在人前的时候他都显得极为僵硬,像是被木头框子框住了似的,但在人后,人少的时候,他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要做点儿小动作,包括拽衣角,扯头发之类的。你若训他,他还要变本加厉,报复一样,也是个坏心眼子。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