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天机之合 > 12、第 12 章
    天明之际,扶荧奉了命,前来送洛溦回家。


    出府的途径提前做了安排,避开闲杂人等。马车驶出义宁坊时,又在路口停驻避让了片刻。


    扶荧掀开车帘,朝外张望一瞬,神色不太好看,嘀咕了声:“麻烦。”


    跟他同处车厢之中的洛溦问道:“怎么了?”


    扶荧放下车帘,“刚才过去的是临川郡主的马车。”


    见识过洛溦在大理寺救护沈逍的一幕,扶荧对面前的女孩有了些“自己人”的感觉,话便也多了起来:


    “一定是郡主又来劝太史令,要他明日陪着圣上去朝元宫参加祈雨仪式。我家太史令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明知道还不停地劝,想着就烦!”


    临川郡主,是沈逍母亲殊月长公主的堂妹。


    当年王太后还是中宫皇后时,先后诞育了今上和殊月长公主这一双儿女,之后宫中嫔妃便再没有过子嗣。唯一非中宫所生的皇子,也就是颖川王萧佑的父亲、当年的庶出大皇子,亦是太后产子之前,才顺利出生长大的皇嗣。


    宫闱之中,流传过王太后当年善妒以及打压嫔妃的传闻,但苦于王家势大,先帝又极其宠爱中宫所出的一双儿女,嫔妃们就算有怨,也不敢真的闹事。


    因为宫里的孩子少,王太后唯恐女儿孤单,便将早年失恃的临川郡主带进了宫,养在膝下,陪伴殊月一起长大。


    后来殊月长公主离世,太后亲自抚养了沈逍几年,但男孩年纪渐长,不能一直住在宫中,且又拜了冥默为师,时常需要在宫外走动。太后出宫不便,便让养女临川郡主接管了照顾沈逍衣食住行之事。


    临川郡主从小在强势的养母身边长大,没什么主见,这几次奉命来劝沈逍,也只敢苦口婆心地打亲情牌,动不动捻帕抹泪的,扶荧在一旁看着就嫌烦。


    洛溦也曾见过临川郡主一次,能猜出大概是什么情况。


    但这种牵扯到前朝权斗的皇家国事,绝不适合她插嘴评论。


    洛溦朝着扶荧安慰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到了宋家外的侧巷,扶荧先下车确认没被人尾随,再又递了话进去,直到宋昀厚亲自迎出,方才让洛溦下了车。


    宋昀厚见到妹妹,总算释然放心下来,拱手谢过扶荧,携了洛溦进门。


    “你跑去流金楼做什么?”


    他已经从银翘那里听说了始末,又窘迫又自责,压声斥责妹妹道:“我说过了,欠的那些钱自己有办法还!不用你去出头!”


    洛溦整理着衣领袖口,确认不会被哥哥瞧见伤口,一面怼他道:


    “你不肯去管粮仓,被爹禁足在家里,门都出不了,怎么想办法?若不尽快还钱,债主找上门又该怎么办?”


    宋昀厚道:“行,行,以后我老实了,管粮仓就管粮仓,总比让你出去冒险的好!”


    兄妹二人边说着,边往里走。


    洛溦最怕这些事传到父亲跟前,问:“昨晚的事,爹不知道吧?”


    宋昀厚支吾支吾了几下,不敢直视妹妹。


    “爹怕是……全知道了。”


    昨日洛溦带着银翘去流金楼,因为西市人多,家里的马车便被留在了光德坊西街。


    车夫原本一直在茶摊等候,到了卯正时分,突然见来了许多京兆府和骁骑营的兵马,疏散百姓,封锁街口。他担忧自家姑娘安危,忙将马车停去僻静处,自己趁乱挤进西市,一路四下张望打探,在崇化坊的街口,远远像是瞧见洛溦站在一处青楼的台阶上,被几名大理寺的官差围着。


    车夫来不及细看,便被京兆府的人驱赶出去,惶恐之下,急忙奔回府,禀告了宋行全。


    宋行全惊疑交加,一面让人出去打探消息,一面找去了宋昀厚那里。


    宋昀厚清楚洛溦能把自己从牢里捞出来,是丽娘帮的忙,而丽娘恰恰就住在崇化坊,甫一合计,便猜出洛溦多半是去了流金楼。


    这下牵扯到大理寺,那可是传闻中有进无出的人间地狱,他岂敢拿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就是要被爹打断腿,也得把自己的推测、以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到了入夜时分,银翘也在丽娘的帮助下逃了回来,回府证实了宋昀厚的推测。


    “我本以为,爹知道了这事会先狠揍我一顿,谁知他竟一直没怎么说话,一个人在堂屋里来回踱了半天步,最后让人套车出了府,直到戌末才回来。”


    “他回来不久,长安就宵禁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打听,那个叫扶荧的护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咱们家来了,说你被太史令接去了长公主府,让咱们不用担心,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洛溦问:“爹现在在哪儿?”


    “在家。明日上巳,圣上要去朝元宫的祭天坛祈雨,所以京中衙门都提前一天休沐。不过家里一大早就来了客人,好像还是咱爹头顶上的人物,正在书房里喝茶呢!”


    兄妹二人说着话,从侧院出了月门,没走多久,远远望见父亲躬身引领着一个中年男子,从书房方向走过来。


    除了宋府的管家,周围还跟着几名护卫模样的侍从,和一位衣饰体面的仆妇。


    宋昀厚虽有些不着调,但颇懂生意场上人际来往那套,见来人显然是个大人物,忙整肃衣冠,快步上前,向父亲和客人见礼。


    洛溦因是女眷,只远远站着敛衽一礼,见那中年男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宋昀厚,颌首寒暄了几句,便跟着宋行全往前院去了。


    宋昀厚等着客人走远,跑回到妹妹身边,表情难掩愕然:


    “乖乖,你知刚才那人是谁?刑部尚书张竦的胞弟!就是张贵妃的兄弟,齐王的舅父!这样的人物,居然亲自上咱们家?我看后边还跟着尤嬤嬤,就是咱们坊时常给人说媒的那个冰人。难不成……是替太史令下聘礼来了?”


    洛溦亦是不解。


    下聘什么的,绝无可能。


    她都已经跟沈逍把话说清楚了,他也显然对自己毫不在意,眼下就等着他解除婚约了。


    只是……


    当朝宠妃的兄弟,亲自跑来宋家,又会是为什么?


    少顷,送完客的宋行全,从前院回到书房。


    洛溦自知难逃责问,心里七上八下,亦步亦趋跟着进了书房,迟疑着掸了掸裙裾,准备跪地请罪。


    她哥宋昀厚却早熬过了最忐忑的时刻,此刻内心填满八卦,上前帮妹妹打听:


    “爹,那个尤嬤嬤来咱家,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亲事吧?”


    宋行全一脸疲惫,举盏饮了口茶,扫了儿子一眼。


    他此时也无力追究昨天的事,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道:


    “刑部张尚书家的二房嫡女,比你年长三岁,之前嫁给了著作郎李嵩为妻。去年丈夫病重,张家便早一步让两夫妻签了和离书,把姑娘接了回来,现在正在重新说亲。”


    “啥?丈夫一病就和离?这不是张家明摆着仗势欺人吗?”


    宋昀厚忿忿不平,又突然意识到父亲的那句“比你年长三岁”,依稀反应过来:


    “那……那尤嬤嬤上咱家,跟这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难不成是要我……”


    宋昀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宋行全打断儿子:


    “儿女婚事,父母作主,不需要你的意见!”


    他放下茶盏,心中思绪纷杂。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他实是始料未及。


    上次向女儿问过话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尽快敲定她与沈逍的婚期。


    昨夜听说洛溦被带去了大理寺,宋行全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压下,索性破釜沉舟、豁出一切,拿着当年太后赐婚的旨帛,求去了自己上司的上司,户部侍郎闻道正的府上。


    闻侍郎曾是大理寺卿王颛的门生,而王颛则是太后的堂弟。


    宋行全拿着懿旨上门相求,一则是想让闻侍郎没法推脱,帮忙从大理寺把女儿捞出来。二则,也是想通过此举,让太后知晓自己不会对这桩婚事一直守口如瓶,老老实实任由着他们利用洛溦给太史令解完毒,再弃若敝履。


    毕竟懿旨上写的清清楚楚,这桩姻缘有冥默先生作保,是天命所定。他就不信,太后不顾及她自己当年的承诺,还能不顾冥默先生的预言!


    他宋行全商贾出身,骨子里有着为谋求利益而甘冒风险的胆气,真要闹,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谁知京城朝廷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深。


    今日一早,张竦的胞弟带着冰人上门时,宋行全方才知晓,那闻侍郎表面是王家的门生,实则私底下早就依附了新党!并且赶在昨晚就把太后懿旨的事报去了张竦面前!


    张竦如今正与太后王家的旧党斗得乌烟瘴气,得了这种消息,必是要加以利用的。眼下提出把侄女许给宋昀厚,显然是明晃晃地制造牵连。


    表面上看着,就像是宋家已经投靠了张氏,从此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彻底翻脸,再难转圜!


    宋行全越想越心惊。


    原本自己的那些谋算,只想拿到王家内部人物面前博一博,进退权始终都还在太后手中。孰未料,如今却卷入到了朝廷党争,那可是每年都有人因此抄家灭门的血腥杀戮场!


    他此刻根本无心责备儿女,只想一个人静静。


    “行了!婚事也还没定,你们先下去准备明日祈雨的事吧。”


    明日上巳,圣上要亲登祭天坛祈雨,八品以上的京官皆要一同伴驾,女眷也需前往含章台跪拜祈祝。趁这个机会,他也许能想办法见一下太后,把事情解释清楚!


    若太后那边实在行不通,真要狠下心投靠张家,也得先见一见张尚书本人,把条件谈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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